The Error
1.To be by your side (1)
落地玻璃橱窗里映照出行人匆匆的身影,有人低头疾走,有人侧目迟行,有人快步地向前方奔去,有人彷徨地随处流浪。
六点整,对岸的钟声响起,暮霭沉沉中倦鸟归巢。钟声伴随着鸟鸣,是大地的余音。
“先生,车已经到了。”
身后的保镖打断了苍的冥想,苍缓缓地转过头来。
保镖看了看表,客气但是坚决地催促道:“6点了,我们该回去了。”
苍沉吟了一下,喝完了杯子里的红茶,站了起来。
保镖走近他。苍却挥了一下胳臂,自己拿起了椅背上的衣服。
“不必烦劳,我自己可以走。”
熟悉的黑色保时捷就停在面前,已经有人笑容可掬地为他打开了车门。苍一弯腰坐了进去,厚重结实的黑色车门随即关闭。
黑色的车绝尘远去时,夕阳也渐渐没入大地。
“弃先生,律师刚刚来过电话,说已经将NUOYA案件的相关情况发送到了您的邮箱;另外,刚才国防部M先生的直线拨进来,希望您稍候过去一趟。”
伏婴师一本正经地念完了记事本上的事情,弃天帝也刚好换下了外套,给自己倒了杯红酒。
“苍呢?”
伏婴师一听,翻到了下一页。
“公馆回报说,他今天上午6点起床,出门慢跑了1个小时,然后回房间换衣服。8点左右去客厅给他的盆栽浇水,8点35分出发去医院例行检查。医院的检查一切正常,约11点35分返回。吃过中饭出了门,去了您允许去的那家茶馆,点了一壶……”伏婴师看到茶名不屑地皱了皱眉:“点了一壶正山小种,一直坐到6点,返回公馆。其间没有见过别人,没有和别人说过话。回到公馆后,吃了一个苹果,一直在书房看书,没有离开过。”
伏婴师合上了记事本。
“哼,书房……他还真是无趣,那些书他还没有看够么?”
弃天帝慢慢地喝了一口手中的红酒,将酒含在口腔里,充分感受着多酚对味蕾的刺激。
嗯……还是他的味道更好……
弃天帝放下杯子,又拿起了外套。
“告诉M,我晚些再过去。备车去趟公馆。”
“是,我这就给您备车。”
昏黄的灯光下,苍戴着无框眼镜,坐在书房里。翻看着手边的书,却又抬起头,不住地看着书桌上的桌历。
心中有郁结,便看不进书,索性将书合上,脱下眼镜,站到窗前。
月色将窗棂剪出十字剪影,苍修长的身影恰束缚其中。
楼梯上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苍却不以为意,直到那人开了门,他也依旧背对着他,伫立窗边。
“看了一下午风景,还没有看够?”
来人走到门口,却不再进来。只是宣告自己的驾临。
苍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桌边重新戴上眼镜,然后越过了站在门口的弃天帝,径直走去。弃天帝开始打量他的背影:苍穿着浅蓝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淡灰色的西装马甲,后腰恰到好处地收紧了腰线,凸出的臀线往下是修长的双腿,被同色同面料的西裤修饰得恰到好处。
苍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发现弃天帝没有跟上,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怎么?”
弃天帝看着他,笑了笑:“新西装不错,改天再给你配条领带。”
苍低头看了一下自己,转身将语音留在身后。
“不用了。”
一定要给你买一条。
弃天帝心里这么想着,威风赫赫地跟着苍进了房间。
进了房间,苍取了自己的换洗衣物,又到浴室,打开了浴缸的水笼头。
弃天帝便坐在浴室门口的沙发上,翻看着自己的手机。
水声渐缓,弃天帝瞟了一眼浴室里的情况,只见苍背对着他,身上的衣物已经褪尽,眼镜放在洗手台边的置物架上。他将发带解开,一步跨入了浴缸。
浴室是没有门的。因为苍腿伤初愈的时候,有一次就借口沐浴,想从浴室的小窗翻出去。虽然最后被弃天帝截了回来,但是弃天帝当着他的面,将门连同门框整个拆除,并将浴室的小窗堵死。
“以后我不在,你不许洗澡。我要看着你洗。”
苍躺在浴缸里,麻木地感受着水的爱抚。闭上眼睛,整个人埋到了水中。
笼中鸟。
他现在就是十足的笼中鸟。
一到了魔国,弃天帝就切断了他和外界的一切联系,将他关在这个远离市区的公馆中。不允许他用手机,不允许他用电脑,不允许他看电视,甚至不允许他听广播。一日中所有的事无巨细都在弃天帝的掌握中——弃天帝既成为了他的信息终端,也成为了唯一的信息来源。
苍自然会感到反感,甚至不止一次试图逃跑。可是没有用,几次失败之后他意识到,弃天帝这次是有备而来,志在必得。弃天帝在魔国有着天罗地网,苍这只鸟,是怎么也飞不出去的。
苍在这种半监禁的状态中,半强迫地接受了治疗。
四个月前他结束了最后一台外科手术,切除了一小部分的大网膜和肠结膜。半年来,经过大大小小十多次手术,他体内的主要病灶都已经被切除了。一并切除的还有他的半个胃、全部的十二指肠、胆囊、三分之一的肝脏,以及一部分的胰腺。
今天早上的检查结果,显示癌细胞对淋巴组织的侵犯已经萎缩到了可控的范围。医生的意见是,他的治疗基本还是成功的。
由于没有使用化疗和放疗,苍的头发并没有脱落。但是因为半年来弃天帝一直不允许苍剪头发,他的头发已经很长了。
苍在水中闷了会儿气,看着自己头发在水中飘扬,心中更加抑郁。随即便探出了身子,趴在了浴缸边。
弃天帝听到水声,向这边望来。
苍看到他投来的目光,什么也没有说,给自己打了点沐浴液,开始搓洗身体。
连苍也感觉到自己瘦了。
由于切除了一半胃,他每餐都吃得很少。即使已经减少了单一食物的分量,他还是只能吃下一半的营养餐。
食量减少带来的下一个问题就是体力不济。双腿的跟腱恢复之后,他每天都坚持跑步。以前他能一口气跑上十公里,现在跑一公里就会觉得喘,跑到三公里就已经精疲力竭了。
苍搓揉着自己的双腿,感受着日益退化的肌肉。以前因为一直有击剑的爱好,苍的身躯堪称匀称完美,刚性的力量和柔性的优美兼具。可是现在,从身体的外部指标来看,胸围、腰围、臀围、臂围也都在慢慢减退。再这样下去,他就会变成市面上流行的火柴棍身材了。
可这就是现实,无法逃避的现实。
就像他在洗澡沐浴的时候都要被人监视一样,是生活无法回避的痛苦。
苍把自己身上、头发上的泡沫冲洗干净,从浴室里站了起来。
弃天帝听到水声,又一次看向站在浴缸里,luo体的苍。
被人这样贪婪地注视着,苍却不为所动,淡定地取了浴袍披在身上,走了出来。
弃天帝看他浑身带着沐浴露的香气走到了浴室门口,终于放下了他的手机,站起来,一根手指勾住苍的腰带,淡淡地问道:“头发不吹干么?”
苍不作答,只是默默地站着。发丝上的水滴下来,沾湿了他的浴袍和弃天帝的袖子。
弃天帝于是便将他带到浴室的镜子前,拿了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整个过程中,苍一直闭着眼睛,微微皱着眉,忍受着吹风机嘈杂的声响,和弃天帝那只不仅插入他头发,还时常要抚摸他脖颈的手。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不知是头发干了,还是弃天帝摸够了,他终于放开苍,任他离去。
苍二话不说就蒙头钻进了被子里,闭上眼睛睡觉。
半小时后,苍迷迷糊糊地醒了,他只是习惯性地睡不踏实。坐起来一看,四周无人。弃天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伸手一摸床边那个明显被人坐过的痕迹,已经没有温度了。
魔都是一个五光十色的城市。它像个妖娆的女人,夜越深,越动人。
弃天帝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魔都最美的湖畔夜色。林立的大楼的剪影,衬托出变幻着的LED彩灯的湖岸格外美丽,如同这眩目的光流淌在湖水中。
而这种流淌中,又似有什么在翻滚着,慢慢地浮现出来。在光怪陆离的灯影下,隐藏着翻滚的欲望,像是水中裸露的肢体,折射着诱惑的光芒。
弃天帝看得出神,却不料背后忽然贴上了一个温暖的身体。
一个软软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弃先生从刚刚酒会开始就一言不发。”
弃天帝在转身的一刹那把自己的表情变成了邪魅的微笑:“那是因为云裳你一直忙着同M先生谈话,根本不拿我当回事儿。”
曌云裳听了,两指一扣,手里的扇子打开一半,无声地笑了起来。
弃天帝凑近她,低垂着眼帘,托起她的下巴。
“你在笑我?”
曌云裳“啪”地用扇子拍开了他的手,退后了一步靠到鸡尾酒桌边,朗声说道:“弃天帝你的脸皮真是厚得没边。”
弃天帝耸了耸肩,走过去揽住了她的腰:“M是宴会的男主人,又是国防部的要员。你对他青睐有加,我也无可奈何。”
曌云裳眨了眨眼睛,盯着弃天帝英俊得堪称天人的脸庞,讪笑道:“每次你这样,我就知道你想干什么。”
弃天帝笑而不答,只是凑到她耳边软软地吹风:“我们换个地方……今晚……”
曌云裳刚想说弃天帝又装,可是弃天帝蓄意地紧紧贴着她,向她昭示了他的确已经勃勃待发。
“你……这到底是……”
面对如此有魅力的人的再三邀请,她最后还是妥协了。
“嗯……啊……啊哈……”
时钟沉默地指向了凌晨一点半。
两个人在床上已经纠缠了快两个小时,身下的人明显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却还是在本能地发出吟哦。
“啊……”
最后一次释放之后,弃天帝终于觉得,从晚上开始一直烧到现在的焚身之火得到了缓和。脑袋里也不再是那些欲罢不能的画面,渐渐变得清明。
俯身看了一下迷迷糊糊已经快睡着的曌云裳,他收拾起自己的衣裤,将被子丢回床上。自己去浴室冲了个澡。
出来的时候,曌云裳翻了个身,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他便悄悄带上门,离开了。
到了楼下,他的车还在门口候着。
“回家。”
“是。”
黑色的车飞驰在黑色的城市里,留下一行红色的轨迹。
弃天帝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他无比困倦。快步上楼,想到自己房间里睡一觉。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却见到了朱武。
“这么晚不睡在干什么?”
朱武也是一愣,反问道:“我刚回来倒时差睡不着,反倒是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朱武是回来过魔元节的,昨天刚刚到魔都。没想到他去了哈拉兰一阵子,他老爹越发精神抖擞了,半夜才回来。
“你这是回来睡觉?还是睡好觉回来?”
弃天帝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答:“不关你的事,滚回你房间去。”说着,就大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走廊上的朱武耸了耸肩,上了个厕所,继续回床上无奈地倒时差。
“赭先生,您最近有好好控制蛋白质和胆固醇类食品的摄入吗?”
新来的医生用一种生疏僵硬的术语询问着他的新病人。
“最近开会应酬有点多,可能没有控制得那么严格。”
“哦,这可不行。你看复查的指标都高了,所以才会引发不适。要控制饮食,这很重要。”
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赭杉军同行的陪同者。
后者正一脸严肃地看着赭杉军的检查报告。
“啊……不妙,看来你过生日的时候只能看着我们吃了呢!”
墨尘音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赭杉军。
“……我本来就是按照食谱吃的,只是上次你过生日的时候喝了酒……大概是酒的原因。”
墨尘音眨了眨眼睛。
“哦……那这趟你把你藏的佳酿都拿出来,为了你的健康,我们替你都包办了。”
“……”
赭杉军从医院回来,乖乖地躺在床上休息,可是他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他伸手从床头柜上取了手机,从通信录里找到了一个电话。
信息记录里显示一条短信发送失败,发送失败的报告已经长得翻不到底。
赭杉军打开了那条短信,又按了一次发送。
然后放下了手机,闭眼等待着什么。
“咕咚!”
消息报告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您发送的消息:‘你好吗?你在哪里?’发送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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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情况?
朱武取下耳朵里的耳机,目瞪口呆地看着玻璃外面两个为了最后一台50% off空气净化器的男人扭打在地,周围一群工作人员正手忙脚乱地将他们拉开。
今天是魔元节前一周,魔都的百货商店都挂出了各种诱人的广告以庆祝这一年一度的魔元节打折季。
由于伏婴师今天起程被派往东区,代替弃天帝在节日期间处理办事处的一些行政工作,所以弃天帝找不到人替他置办过节的东西。正好昨天朱武不知死活地在他眼前晃荡,于是这个神圣的任务就由朱武承担了。
朱武带着弃天帝开出的长长的购物单,到协议采购公司的贵宾室等着人家做好报价送货上门,却忽然看到了这么劲爆的一幕。
大客户服务部带眼镜的算天河耸了耸肩,奉承地对着朱武笑道:“少爷不用奇怪,每年都这样,不过近年经济停滞,越发多了而已。”
朱武刚回头,想说自己只是很久没见过有人为了空气净化器拼命而已,只见穿着西装制服的采购助理尴尬地站在了门口。
算天河一看就知道情况不对,于是上前问个究竟。两个人絮絮叨叨了一阵,朱武只看到算天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挂不住。
“少爷,很抱歉……单子上的那些东西都售罄了……”
“啊?!今天一天全卖完了?”
“少爷你有所不知,单子上的东西本来就少见,双十一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库存不多,不料今年魔元节开门红,游客也购买力十足,销售太火爆……”
“……”
从算天河那里出来,朱武有些惆怅。如果连异度集团的协议采购公司都拿不到货,那么整个魔国到底哪里还会有弃天帝想要的东西呢?
抬头望去,魔元节将近,魔都的大小商场和街道都装饰了雪花、铃铛或者在门上挂上了金绿相间的枞树环。摩天大楼的外部LED灯也换下了广告,映景地闪现着驯鹿拉着雪橇飞过天空的画面。
朱武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像个乡巴佬一样仰着头看着彩灯,居然暂时忘却了自己买不到东西的惆怅,觉得自己终于又回到了人间。
半年前,朱武因为苍的事情差点让让蔺无双请去喝茶,万不得已在弃天帝的安排下外派去哈拉兰呆了半年。哈拉兰正在因当地部族冲突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每天早上有shiwei游xing,晚上有夜间宵禁。没有Moby Dick的咖啡,也没有Pili剧集新番。但真正让朱武崩溃的是,由于当地的武装冲突,他那里的宽带光缆经常被损毁,因此在过去的半年中,不要说和朋友组队打网游,他连手机游戏Pili神州都打不了。
好不容易熬到魔元节,魔国会从当月18日一直放到元旦结束,于是他就立刻请假回来,并且他的打算是——再也不回那种鬼地方去了。
当他这样向弃天帝表示的时候,弃天帝再次责备了他这种不负责任的离职行为。
弃天帝的愤怒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儿子几乎每年都要炒老板鱿鱼,而那个老板总是弃天帝。
面对炸毛了的弃天帝,朱武一咬牙就接下了这个没有营养的差事,以便不要被弃天帝的台风尾扫到。
一个人漫步在魔都最繁华的“魔都之轴”——Museum Dist.,这里有巨大的宛若天神光环的摩天轮,有天圆地方的博物馆,有直指天空的魔都钟塔……不远处璀璨的金色的穹顶是著名的魔都歌剧院——朱武发自内心地赞美和平和商业的繁荣。
朱武穿过魔都之轴时,发现魔都博物馆挂出了巨幅海报,似乎是一年一度国立博物馆魔元节特展正式开票了。魔元节特展每年在魔都举办一次,将全魔国八十一家国立博物馆的馆藏精品汇聚一堂,并且特意安排在前夜开场,闭展后正好能够迎接魔元节的第一声钟声。因此,每年都有许多人冒着寒风排队购票,票子十分抢手。
朱武看了一眼队伍里的男男女女,忽然生出一个主意。这个主意能让自己过个安生的魔元节。
吃过晚餐,公馆的人出人意料地都在忙着清理草坪,整理房间。似乎是要迎接什么重要的日子。
苍看着他们忙活了一会儿,走到了屋外的花园里,悄悄地跟园丁打听,原来25日就是魔元节,他们做完这周的工作就开始休假了。
苍披了件毛呢外套,独自坐在花园的椅子上。
外面的风已经有刺骨的寒冷了。
他盘算着,等这里的工人都去休假,弃天帝就没有办法把他困在这里了……他站起来,来回走了两步,忽然眼睛一亮——这是个机会!不多久又皱着眉摇了摇头……25日可能有点迟了。
如此几次之后,似乎还是想不出别的办法。
苍返身回了书房,关上门,一个人坐在书桌边。
桌上的台历上,有几个日子,用钢笔打了圈。
苍将台历拿在手中,仔细地端详,仿佛那些日期里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唉……
外面已经有人拉起了彩色的灯串,将花园里的一颗小雪松装饰了起来。
五色变换的灯光从窗户照了进来,映在伏在书桌上的苍的肩膀上,流转,起伏。
苍把自己的脸贴在台历上,闭上眼睛。
如果,我就这样睡去……
能否在梦里,再次见到他。
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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