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无痕(青宫客同人)

作者:碧顼


赭杉军注视著光可鉴人的桌面。黄花梨木上千奇百怪的黑色花纹,别名为鬼面,看上去颇有水墨丹青无迹可寻的天然乐趣。

眼前弃天帝的视线……似乎有种沉重的压迫感。

正面对视大概会被认为是挑衅,而避而不见却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只是,既然到了这里,少不得要有所妥协。


这是他作为和亲使者来到魔界之后,魔皇弃天帝第一次在晚上驾临宫中。

按常理,这便是临幸的意思……

想到这一点,往日刀光剑影中从不曾皱眉的红衣道者不由地心生寒意。


弃天帝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很愉快,甚至还带著一点笑意,“赭杉军,汝紧张么?”

“……”

“听说,汝之前想去青宫见皇后,结果,皇后迟迟未醒。”黑发的魔皇故意重重地强调“皇后”两字,在看到面前原本冷静的道者身躯明显绷紧之后,笑容愈发扩大了,冰冷,却又美得令人心跳不已,“吾已连续十多日留宿在青宫,恐怕,皇后近来都没有起身的气力。”


赭杉咬紧牙关,深吸一口气,把头垂得更低,以免被眼前人看到眼中濒临失控的杀意。

忍耐……要忍耐。

他反复地告诫自己。他少有如此痛恨一个人的时候。

明知道弃天帝,只是故意想要刺激自己而已。然而,纵使他过往两年中也知道苍一直是异度魔界的皇后,但过于光明磊落某种意义上甚至是迟钝的心性使得他根本不愿深想,“皇后”这个词对苍而言……到底意味著什么……

当时苍被俘之后,决定不再派兵救援的最终决定是他考虑良久之后才做出的,不过,此刻他却真的希望那时他的决定有所不同。


“赭杉军……”魔皇踏前一步,赭杉一震,几乎想要召唤紫霞之涛,最终却是站定不动。

一身黑衣的弃天帝,身形异常高大,赭杉军身材颀长,却只不过才平到魔皇的耳际。切近的时候,那种冰冷的威压更是难熬。

“魔皇。”

“汝对今夜有何打算?”

赭杉军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但凭魔皇处置。”

“处置……”弃天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汝这个说法……听来真是视死如归。吾的临幸,至于那么可怕么?”

赭杉忍耐良久,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不同。”

“哈,”弃天帝饶有兴趣地看著面前长了一张严肃娃娃脸的道士,“汝的意思是,连在这件事上也有不同?”

“…………”

“修道之人,真是不解风情啊。”弃天帝淡笑著,走到窗前。园外,深深浅浅的一片翠色扶苏琳琅,正是初春时节,花木含苞,万象更新。

“……”赭杉军略带疑惑地看了弃天帝的背影一眼。似乎今夜这位性情乖张的魔皇并未有其他的打算,简直像是特地来和他聊天一般,但……


一身铁甲的葬送千秋远远地跪倒在门外,“魔皇。”

弃天帝一笑,“总算是来了。何事?”

葬送千秋抬起头看了幽暗的宫门一眼,不知为何觉得有几分心虚,硬著头皮说道,“皇后有事相请,请魔皇移驾青宫。”

赭杉军闻言一惊,顿时明白了几分,“弃天帝汝——!”

“怎么?你想要吾今夜留下来?”弃天帝垂下眼睫,深密的睫毛遮去了异色双眸中的神情,“那么,你便与朕一起来吧。汝与苍,似乎也是很久不见了。”

话音甫落,劲风扑面而来,距离极近,赭杉军在猝不及防之下竟被制住胸口诸大穴,浑身僵直。他不由惊怒交加,“弃天帝——!”


“葬送千秋!”

“臣在。”

“起驾青宫,汝随后护送贤妃。”

“是。”


那一夜过后,赭杉在青宫外冰冷的汉白玉台阶之上徘徊良久。初春的雨丝轻柔细腻,却是冰冷刺骨,而他已完全感觉不到。一夜所见,过度的痛楚与震惊,心内交煎的苦,如沸如腾的恨,无穷无尽的悔,如此种种几乎要彻底压垮他的精神。一时之间,他甚至没有胆量再踏入青宫去安慰自己受尽摧折的好友。他不知道……苍需要多坚强的意志力才能在他面前撑住不崩溃掉。

他第一次体会到,何谓生不如死。

这种可怕的感受,即便是在当日他身中伏婴所下的血咒之时,也不曾体会过。

上 紫霞苍烟-1

很久很久之后,苍以毒酒鸩杀弃天帝之后又过去许多年,赭杉军继任玄宗宗主,连银锽朱武都迎娶了新的王妃并生下继承人之后多年,那三年中发生的许多事情,在玄宗仍然是禁忌,六弦之首的位置也一直虚悬多年。

有一次,一个新弟子在私下嘀咕了一句“以色侍人屈身事敌,有辱宗门之人为何能为弦首”,不幸被宗主赭杉军听到,罕见地大发雷霆处以重责,而其他玄宗长老竟也无一人劝阻。

对于当时残余的六弦四奇来说,苍,绝不是一个可以被人轻率议论的名字。

而对赭杉军来说,他明白,苍永远是他心中最深最痛的一道伤口;而且,无论多少年过去,那道深重的伤口,总是在鲜活地淌血。

他无法忘却的东西,太多了。


一个月中总有那么几天,他会站在苍的墓前吹笛直到天明。封云山的高峰之巅,孤标出尘俯瞰绝顶,一派云海茫茫,一袭松风萦绕。清亮宛转却略带呜咽的笛声,是他一生一世都无法消弭的憾恨。


当年,他和朱武匆匆忙忙从道境赶回焰都,也就是准备重开和谈的时候,朱武本打算让苍的遗体留在异度魔界安葬的。他当然坚决反对。

朱武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带他到了中宫之内:赭杉这才明白,倒不是说朱武真的偏向弃天帝,而是……弃天帝到死都不肯放手,双臂牢牢将苍抱紧,将人完全禁锢在自己怀抱之中。

要想将两人完完整整地分开,根本是不可能的。


在朱武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已干脆地出剑,直接……将弃天帝遗体劈开。

朱武惊诧之极,亦有些许的恼怒,“赭杉军!?”

他当时的态度很平静,平静到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惊讶,“吾绝对不会让苍留在这里。活著的时候,吾已经亏欠他良多。”


“……你恨弃天帝?”

“是。”赭杉军毫无迟疑地点头,俯身,拿深红的披风将苍裹好,抱起来。苍闭著眼睛,很平静的神色,仿佛睡熟了一般,簪起的浅色长发有些散开了,青色外衣领口之下不少斑驳的暧昧痕迹令他心口几欲滴血,“吾……痛恨他。”吾永远也不会原谅他对苍所做的事。

“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痛恨什么人。”

“汝错了。”赭杉军尖锐地回答,他觉得自己的表情也许都有几分扭曲,“汝可知道……弃天帝他都做过些什么?”


朱武无奈地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弃天帝被劈裂的遗体上,遗体上还斜搭著一袭被同样劈裂的紫色银绣的凤袍,显然原本是披在苍外面的,“吾知道啊,挑起战火,令道境生灵涂炭?杀害玄宗众人?还有什么?苍已杀了他,你……”

朱武没好意思说出来的一句话是:好歹这是我父王,你留个全尸让我好安葬吧。


赭杉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只觉得此刻胸口奔涌的熔岩仿佛即刻会咆哮而出。他将那具冰冷的躯体抱得更紧了些,声音几乎有些哽咽,低得连自己都几乎要听不到,“你可知道……他曾在吾面前……”

以吾之安危相胁,肆意地折磨苍,逼他行诸般邪淫之事……

你可知道,经过那一夜之后,吾有很久都不敢靠近……哪怕只是轻轻拍一拍苍的肩膀……

——吾怎能不痛恨!吾要如何原谅!!

那种冰冷的愤怒,难以表达,却也不可能被忽视。

恪于教养身份,有些话,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然而,从朱武一瞬间涨红又变得惨白的面孔来看,似乎也从只言片语之中猜到了他不堪的下文。


数年来,道魔大战中许多不敢回忆的片断纷纷涌上来,他咬紧牙关,眼眶一阵酸痛,“请让吾单独留下,吾想为他更衣。”

朱武沉默地点点头,走到门口顿了顿,“我……我让人送热水过来。”

赭杉勉强点点头,走到内室将苍放在精美的床榻之上,停在苍领口的手指却良久都没有动作。

说来,他是……第二次来这里……


也许,对于弃天帝而言,那一夜不过是个有趣的尝试。游戏而已。他之后也不曾再尝试过。

但对于赭杉而言,他永生永世也无法忘记……

当时发生在青宫中的一切,是他一生一世的梦魇。那种可怕的赤裸裸的欲望,那种微妙的触感与心痛:溶化水晶般的深蓝双瞳,凌乱湿透了的发丝,低弱的喘息和失控的呻吟,被彻底蹂躏过的伤痕累累的白皙躯体……


朱武,可能永远无法体会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苦,实际上,赭杉不希望任何人体验他所体验的一切:眼睁睁地看著自己生命中深爱和珍视的一切……被人毫不介意地践踏摧毁,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他能听,能看,能说话,只是……完全不能动。

当弃天帝恶劣地要求苍来取悦自己的时候,他分明听到……有什么东西訇然碎裂的声音。弃天帝……但凡还有一丝人性,都不会做出这等事情来。

苍当时很迟疑了一阵,终于在弃天帝催促中靠过来,紧紧抱住自己肩膀的时候,赤裸滚热的身体令他而今想来都觉得一阵心悸,喉咙发紧。他不得不承认,床第之间,素来清冷出尘的同修好友有种令他不敢逼视的冶艳风情。

后来他才知道,弃天帝每次在驾临青宫之时,内室四角的博山炉中所焚的都是制过的龙涎香,正是魔界宫中的催情最最上品。经年累月薰著这种龙涎的青宫,不亚于魔皇囚禁禁脔的重狱深牢。

但当时,他全都一无所知。


确实,修道之人不动情欲,但不代表没有情欲;实际上,修真之人的情欲一旦被真正引发,便是难以通过一般的方式来排解,必须与人欢好。

弃天帝的意图,简直是昭然若揭。

然而,他始终不明白,以弃天帝的独占欲,为何……那一夜会故意……难道,只是为了单纯打击苍与他的心志么?


魔,永远无法明白人类的感情吧;起码,弃天帝不能。

哪怕当时他有再多的春情,也被苍唇上浓厚的血腥气盖过了——和身体的炽热完全不同,苍的嘴唇是冰冷的,而且,全是鲜血的味道。

那一刻,赭杉真希望……自己死了算了。

自始自终,苍并不曾正眼看他一眼,只是,苍白面颊上的那一抹绯色浓得触目惊心。

更深漏尽,长夜漫漫无已。赭杉觉得自己已经身在无间地狱。

他眼看著弃天帝如何将那人捆绑起来,在床上、桌上、地上,甚至是按在墙上肆意抚爱蹂躏,强迫他回应,曲意宛转承欢。微光中清晰可见的白皙躯体上尽是触目惊心的青青紫紫。到了最后他实在无法再看,只能闭上眼睛,然而……他却无法不听……

分明强抑著的断断续续的呻吟渐渐强起来,而后又渐渐弱下去……犹如随时会断裂的琴弦……直到……除了偶然的闷哼之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种日子,苍到底经历了多少,他实在不能,也无法想像。

如果可以选择,他想苍宁可选择一死;他亦然。


他轻柔地拉开眼前人身上的青色外袍,内里的白色中衣显然是仓促间换上的。犹豫了下,他终究还是将结扣仔细解了开来。

眼前所见,白皙躯体上到处是青紫瘀红的暧昧痕迹,暗示著曾有过一场多激烈的情事。明明不出意料,赭杉仍觉得胸口剧痛,血气翻涌如潮。

原来那时候在万年牢,苍流露出的罕见恋恋不舍,真的是在向他道别……


为什么……吾没能在第一时间想明白呢……

苍……吾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对你说一声……抱歉……请原谅……

原谅吾的迟钝笨拙容易被骗总是要让你承担后果,原谅吾永远将道境安危放在你的生死荣辱之前,原谅……吾在失控中曾经对你做过的事情……


那日天明之后,弃天帝心满意足地飨足后离去,只留下如木雕泥塑的自己,还有……被彻底蹂躏调教过的沉迷欲海难以自拔的躯体。那熟悉的清淡容颜上鲜明的痛楚与煎熬,活色生香的修长身躯无力地靠在自己肩头,苦苦在欲生欲死的极乐与痛苦之间徘徊挣扎。

他看著,身似火焚,心如刀割。

待到穴道自解之后,他不知道自己是怀著何等绝望心情将苍紧紧抱在怀中爱抚亲吻肆意怜爱,明知道……对他们两人而言,这只意味著更深的侮辱还有更不堪的回忆。

只是,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细腻火热的肢体紧紧缠住他的腰背,那熟悉又陌生的身体,湿热紧窒,热情地将一切秘密为他展开,在他的怀抱中因他战栗,绽放,哀求,哭泣。

他不知道苍是否记得这一切,但他明白,那一日的销魂极乐,是他永生都无法解脱的罪孽。

甚至,时间流逝越久,那种苦痛便越深沉。

他痛恨弃天帝,更痛恨的,却是无能又可悲的自己。


苍愿意倾尽一切,甚至豁出自己的尊严来保护的,是他和玄宗众人、天下苍生的平安喜乐。

但……其实赭杉同样愿意这样为他付出;只是,苍从来没给过他任何尝试的机会。

即使是在他最痛苦的时候。

赭杉默默地想著,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

二 风月无情-1

吩咐人送水而推门进来的朱武骤然一惊,又不动声色地挥退众人退了出去。

红衣道子此时无声的泪水……令他有种说不出的刺痛感。

不知道是因为赭杉,或者,是因为床上此刻长眠的那个人。苍。

他欠这个人的情,恐怕要欠到下辈子去了。

当然,前提是,如果,如果他们都还有下辈子的并且碰得到的话。


人类,真是神奇的存在啊,箫兄,你说是不是?

朱武摸摸怀中的魔契,喃喃自语。想到刚才一瞥之下在苍手腕上缠著的另一根坠著黑耀石的银链,颇有种仰天长叹之后撞墙的冲动。

弃天帝……绝对是个混蛋。白痴。混蛋加白痴。

做了这些或那些事情之后还能把自己的魔契这样死皮赖脸的送人,朱武觉得决不是一句下流无耻或者令人发指就可以概括的。


三年。

一千多个昼夜,不啻于肉体与精神的双重凌迟,其中发生的事情,有些他知道,更多的他不知道。但自从那时他看到苍穿著纯白的祭服昏迷在天魔池旁祭台上的时候,他就觉得……其实,要是真是为苍著想,早就该一刀直接杀了他。

干脆利落。

只是,最初他不懂,后来,他不忍。

而今,苍终于走了,封印魔龙之后的一壶毒酒,与弃天帝同归于尽。

最初的遗憾痛楚茫然感伤过后,他反而觉得这不亚于一种解脱;对苍本人而言,世上大概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哪怕,其实他真的很希望苍能活下去。


战战兢兢的女官跪倒在自己面前,“太子,热水若再不用,恐怕就需要换了。”

朱武烦躁地一扬手,“知道了。等等就让你们送进去。”

“太子……”

“什么事?说。”

“禀太子,青宫地下有温泉,可从内室进入。若送澡具,从来只可送到这里。魔皇曾言,宫人不经许可,擅入一步者立刻杖毙。”

“什么?!”朱武一怔,这是什么古怪规定?稍一回神,面上就是一热。苍所住的中宫历来是魔后寝宫,内有温泉这个秘密他倒是知道,实际上魔皇的天魔宫,太子的东宫中也有。魔界焰都传说中正是一条巨大的黑龙,所卧之地本来就多温泉,也不算稀奇,只不过他总不能让赭杉抱著苍的遗体去地下泡温泉吧?有一次他不留神从外闯入青宫地下温泉房间,眼前所见的种种件件都令皮厚如他脸热心跳目瞪口呆,好在当时无人……

他微微一叹,转身,这才发现自己面前所谓的浴盆……大得完全超乎想象,长六尺有余,最宽处足有三尺,三人合抱尚不可及。走近了,淡绯色水波下隐约可见黄柏木的池壁上还吊著数个大小不等的铜环,不同于普通兰草桂椒的奇异香气被热腾腾的水气一蒸,他只觉得心神一荡,浑身上下连耳朵都一块发热。

弃天帝……汝变态也要有个限度……


他勉强控制住自己情绪,平静地问了女官一句,“这水中加了什么?”

环佩玲珑淡青宫装外罩一件藕荷色比甲的女官抬头看了自己一眼,感觉上更加战战兢兢了,“是……一种特殊的香料,魔皇吩咐,每次都必须以沸水调入。”

“哪儿来的?”

“我配好的,怎么,朱武,你也有兴趣?”

熟悉而轻柔的语调,蛇一般的阴冷,一个清瘦的人影蓦然出现在不远处的阴影里。

“伏婴?”

伏婴师冠带凌乱黑发半撒,神色倒是从容,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漫不经心对跪倒一片的宫人挥挥手,“都下去吧。没你们的事情了,爱惜性命的,听到什么都不要过来。”

朱武被他说得一愣,也忘了拦阻他的行为,“伏婴,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朱武,你真不愧是魔中的败类奇葩。

伏婴无声地一笑,面具下常年不见阳光的清秀俊俏的容颜,此刻看起来白得有几分骇人,“朱武,魔皇几时有对什么人用过心思?也就是苍了吧。不过依照魔皇的性格,汝认为他会耐烦考虑这些调教的琐事么?自然是君主有事,臣属服其劳。这三年中用在苍身上的东西,几乎都出自吾手中啊。”


“伏婴师——!”

“哎,汝爱的不是女后么,何必如此激动呢?”

“你……你到底都做过些什么?”

“唔,容我想想。”伏婴轻轻偏过头,细长双眼微眯,笑得仿佛是一只狐狸,“调制秘药替魔皇助兴?配制特殊针对修道之人的香料?选择曼妙的花绣图案和特殊染料?找齐各种奇巧有趣的淫器?还有什么……嗯,好象,还有向魔皇推荐苍去做天魔之像的祭品……呃!”


朱武直接一拳打断了他的话,力量之大,直接把伏婴摔在了地上。他气得都有几分发抖。

“伏婴……吾过往真是高看了你!”


伏婴撑起身子,冷冷一笑,伸手慢慢擦拭去唇边的一缕血迹,“错,正好相反,汝实在看低了我。”他站起身来,走近,冷不防重重摔了朱武一个耳光,打得朱武嘴里也是一阵腥甜。“朱武,你没资格动手打我。你又有什么立场指责魔皇?苍不过是个俘虏,又是吾魔界死敌,魔皇乐意怎么玩怎么整,只要他高兴,都是无可厚非。吾协助魔皇将他调教成媚骨天成的一等一禁脔,有什么不对?倒是汝,汝可还记得自己是魔界惟一的继承人么?再说了,魔龙与天魔之像何等挑剔,会要不情愿的祭品么?是苍自己答应的魔皇条件,心甘情愿作为魔龙传承的寄体。”

伏婴师咬住嘴唇,面上的神色忽然变得十分复杂。

其实,他当时提出这个建议……不过是想看苍到底能忍受到什么程度,想不到,最后苍却利用这点封印了魔龙。

二 风月无情-END

“什么?!弃天帝……你们是执行了全套的仪式?!那种野蛮残忍的仪式……”朱武猛地睁大眼睛,下意识退后一步,轰然撞到巨大的木盆壁上,芬芳火热的水波洒了他满身,他心口只觉一片冰冷,“你们——!”他一口气梗在胸口,下一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他一直以来都以为,苍所承受的,只是最后一道仪式中被天魔之灵层层凌迟之后复原的痛楚,想不到……

自愿的……魔龙寄体?!

——苍……你何苦……强迫自己到这种程度?!道境,玄宗,天下,有什么值得你付出这么惨烈的代价?!


“为什么?吾不明白……”

“哈,朱武,你想呢,还能是为什么呢。当然是为了,停战和谈啊。”

“…………”

“魔皇对苍说,若他能受得住魔龙寄体魔灵凌迟之苦,便同意与道苦两境停战。说起来,吾也有几分佩服苍呢。这个重大仪式……几百年都未找到合适人选了。”伏婴轻笑,不知为何,自从听到弃天帝的死讯,他便分外想看到朱武痛不欲生的表情,“怎么?忘性的魔界君主,需要我再重新复述一次仪式的全部过程么?”


“可以。吾想听。”

耳边响起的低沉男声,听上去异常的陌生。平静的语调中,隐隐有种山雨欲来的狂暴。

朱武与伏婴同时愣住,看著黑暗中缓缓走出的红衣道者,两人相顾,神色都有些骇然。

“赭杉军?”


赭杉军脸上淡得看不出表情。即使看到巨大的黄柏木盆,也仅仅是动了动眉毛。步步行来,深红道袍无风而鼓,他转向伏婴师,“你刚才说,魔皇同意停战的条件……是什么?”


伏婴蹙眉,不知为何,他在朱武面前说话可以口无遮拦,在赭杉军面前,就算占尽优势,却总是有些莫名的……局促。这种感觉每每令他格外烦躁。

再说,赭杉未免太看重苍了。

他冷冷一笑,“要吾再说一次,也可以啊。魔皇曾言,若苍能受得住魔龙寄体魔灵凌迟,助吾魔界完成这重大的仪祭,便同意与道苦两境停战。”


“是吗?什么仪祭?愿闻其详。”赭杉军素来清朗的声音全变了,嘶哑得犹如夜枭,但语气听不出一星半点应有的起伏。微微红肿的双眼,眼神却深得令人看不懂。


偌大宫室中,香氛渐冷。恍惚的衣香鬓影中,朱武忽然觉得有几分惶然。

“赭杉军……”

“如何?”

朱武默然。他能说什么?事已至此,多言无益?还是,劝他节哀顺变,勿要追根究底?纵使他明白苍必然不希望赭杉了解真相,然而,苍付出这样大的代价,难道……就应该被永远埋没在时光的灰烬之中么?

在宫中,有几次,他曾不经意瞥见弃天帝是如何待苍的,随兴所致,不管时间场合,肆意痛加挞伐,毫无温情可言,最夸张的是一次宫筵,弃天帝居然抱著他中途离席,然后罢朝数日。朝野当时就是一片哗然,说什么都有了。

好在,弃天帝与他父子之间总有特别感应,否则他还真不敢来青宫找苍……

真撞上了,弃天帝不会尴尬,苍也未必会多尴尬,但他一定会尴尬得想撞墙。


银锽朱武长于深宫,旁人看来的诸多淫乱之事,在他看来,都算平常;只是,苍与“男宠”“禁脔”之类的字眼感觉相差何止千万里,他始终不明白弃天帝为何如此执著。

宫中不少私下的风言风语传得绘声绘色,说魔皇三年来独宠皇后,皇后明明是异族男子,却占尽三千宠爱,想必是天生尤物手腕高明,才能夜夜承受雨露君恩……


若照朱武的想法,倘若有半点钟情眷顾,弃天帝便不该迫苍到如此地步。明知道他是修道之人,修为已近赤子的返璞归真,还命伏婴故意施用大量秘药香料……再就是温泉房间中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简直是恶质的低级趣味……

这般倚仗药物和器具为房中手段向人求欢日日需索无度,实在有失他魔皇的身份……

但在伏婴点破祭礼这件事之前,他从来都想不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在朱武心里,他忍不住把弃天帝痛剐了一次又一次,太……他妈的下流无耻不择手段了……要是像你就得这样我不如自己早点一刀了断算了!

他很明白,只是苦于无法对赭杉开口:毕竟弃天帝之前再多的折磨、再淫亵的调弄,再频繁的临幸,都及不上这所谓仪式的淫乱诡奇,惨绝人寰……


“你真想要知道?也许,你听完便会后悔了。”

“赭杉军平生行事,最后悔之事,只有一件。往后也不会再有。”

“呵呵,那吾便告诉你吧。所谓的魔龙仪祭,即是为了护持魔龙之灵,所祭祀的虺兽螭龙皆是魔龙的分体,也是异度魔龙未长成的龙子,本来每隔一百三十年便需举行一次,但往往因为没有合适的祭品而一拖再拖,魔界之前已错过了三次。若总不得祭祀,则焰都地脉便会失衡,寒暑不调。虽因近百年来弃天帝临世,这种状况能有所缓解,但终究不能完全避免。”

“因此?”

“赭杉军——!汝……不要问了!”朱武几乎是痛心疾首,他徒劳阻止著,明知道……而今说什么都已经无用。

“朱武,你少管闲事。”伏婴泠然一笑,眉眼间隐约有几分煞气,“他想知道,吾便告诉他;何况,苍的遗体只要遇著活人的鲜血,任谁都看得出其中有异。赭杉军,汝听好了,魔龙仪祭又名风月祭,因为虺兽与螭龙均是生性至淫至阴,每百三十年才同时发情一次,时间长达近一月,若不得满足,便不会有新的魔龙之灵分裂而出。新生的魔灵十分脆弱,最初只能寄生在人体之中,吸取祭品血肉魔龙精华长成之后,便是天魔台上真正用的神牲。这其中,作为祭品之人是媒介,也是资粮。”

赭杉双眼睁得极大,说出的一字一句似乎都十分艰难,“汝的意思是说……”

伏婴师诡谲一笑,“无错。因虺兽螭龙均属阴,祭品必须是男子。首先需斋戒十一日,以特殊秘药为食同时日日药浴,完全改造本身体质;其后,在天魔宫地底奇寒的虺螭池中浸上五五二十五日,以己身为器,日日承受发情的虺兽侵凌,待纳入虺兽满足后分裂出的诸多魔灵之后,再与此时池中被唤醒的螭龙交合,历经九昼夜后方可育化魔灵。待祭师确认魔灵已成之后,会将祭品全身内外涂满另外的秘药,外著白麻之衣,在天魔台上经三日寸寸磔剐,活生生剔去身上的血肉,如此魔灵才能离体作为献出的牲飨,最后一日,术师会以之前的魔龙之血施行奇术令祭品复原如初。整个仪式历经四十九昼夜中,若祭品中途死去,则祭祀失败;若祭品无法满足虺兽或螭龙,祭祀失败;若祭品本身不愿行此仪式或中途反悔,祭祀同样失败……祭祀完毕之时,祭品的左手手腕、心口、右脚脚踝上会永远刻下魔界特有的标记,手腕和脚踝上遇血则浮现出的完整的咒文,而心口上在情绪激荡的时也会浮现出银锽家族的黑色记号,即意味著……祭品在有生之年,每一点精血骨肉都是属于魔龙所有。自然,魔龙此后也不会伤害自己的所有物。当日苍既然完成了仪式,魔皇便履行诺言,与两境停战。”他一口气说到此处,终于心满意足地停了下来,漆黑的双眸定定地看著眼前似乎失去了所有生气的沉静道者,语调轻柔如水,“如何,吾说完了,朱武不想让你知道的这些……奇峰道眉赭杉军,你听得还满意不?”

三 朝露微尘-1

满意……不?

赭杉军默然无语,只是慢慢闭上眼睛,片刻之后,他猛然转身,直奔内室而去。

被撂下的伏婴刚踏出一步,只听得耳边轻微铿地一声,斩风月冰冷的刀刃已经横在他眼前,铮亮一如明镜。朱武面色已是铁青,握刀的手更隐隐有几分发抖。他嗤笑一声,“怎么,汝似乎也是第一次听说的样子?你不该不知道这些吧。激动么?懊悔么?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何弃天帝曾怀疑你与苍有染吧?”

朱武咬牙不语,看似凶狠的神情却是掩不住的惨然。

伏婴心情颇佳地微笑,心思却早随著赭杉军飞到内室中去。其实,他尚有许多更精彩的内情细节没说呢,不过,看赭杉军的样子,现在知道的这些……恐怕已经足够令他痛不欲生了。反正,苍与弃天帝同归于尽,许多事情,葬入尘埃也罢。


当日,道境签下停战协议之后数日,赭杉军不顾风尘劳顿便动身赶来魔界,足足比苦境中人早到了两个月。只是,苍受仪式的影响,昏迷不醒将近半月之久。祭祀之事事涉机密,弃天帝对外对内均隐而不言,知道内情之人寥寥无几,宫中朝中都道魔皇独宠皇后,日日流连青宫。

他知道赭杉来了有数次想去见苍,都被宫人挡驾,只言皇后未醒,估计赭杉当时的想法……便是弃天帝想让众人以为的想法。

其实,仪祭进行到中途,他已看得出弃天帝对提出这个条件颇有悔意,只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忍不忍得,都要等上七七四十九日仪式结束之后;不然贸然中止,苍非死不可。

虺螭池在天魔宫地下深处,为防止虺螭作乱,惟一的入口在正上方,但其中一侧池壁上镶嵌的是大块的罕见透明琉璃,如此便可看清楚池中状况。

风月之祭虽重要却久未举行过,弃天帝最初可能是觉得新奇有趣,更想看看苍对此的反应,所以最初几日退朝之后都饶有兴趣的守在那里,结果大概越看越不是滋味吧……


伏婴心想,也许连弃天帝本人,起初都低估了苍对自身的影响。他当时故意推荐苍为祭品,多半是出于恶趣味,也许还有几分借刀杀人的意思。说实话,魔皇不顾全体朝臣(也许还有宫妃)的一致反对,坚持册立苍为皇后……这件事做得实在太离谱了。相比之下,朱武离家出走都不显得多任性。偏生,苍那个人在哪里都是淡然清贵安之若素的样子,他每次碰到看到都觉得格外碍眼,想起战场上的事情,更是觉得不忿——历年来,死在苍手中的魔族绝对够得上尸山血海的级别了……

伏婴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其实,这件事最后的结果是他不曾想过的:直接造成魔界与道苦两境停战和谈是其一,令弃天帝有所醒悟……是其二。


风过回廊,几丝夜的寒意无声无息飘进来。青宫今夜无人点起灯火,远望去,外面暮色沉厚,似有点点微光晶莹,想不到到了这个季节,竟然还会继续下雪。

赭杉……似乎进去很久了。

昏暗中,朱武突兀开口,低沉的声音听来竟有几分像是弃天帝,“汝……为何那般痛恨苍?”

伏婴想了想,慢慢地摇头,“吾吗?朱武,你错了。汝并不恨他啊。”

只不过,身为登临绝顶的王者,不该被任何人左右;感情也好,理智也罢,同理。

他不能容忍苍的,正是这点——明明是魔界死敌,却得魔皇另眼相看。当局者迷,弃天帝也许不明白自身感情,他是看得很清楚的。


风月之祭进行十多日之后,有一次伏婴心血来潮,也去虺螭池转了一圈。刚站到琉璃壁前,看到的却是池水中一身黑衣的弃天帝正努力把缠在苍身上玩得开心的虺兽一点点剥下来,动作相当粗暴,虺兽宝石般的鳞片四处飞溅,他当场就黑线了。

这只虺兽成年后等了几百年好容易才遇到一个合意的祭品,结果没享受几天就被蛮横地打扰,美味的祭品也被抢走了。可怜的巨兽恼火地对弃天帝咆哮著,不住用尾巴拍打著池水,龇牙咧嘴作势欲扑,却始终没法真正伤害魔龙的主人,委曲得不断地上蹿下跳,一时搅得琉璃壁前所见的全是凌乱水纹。

依照弃天帝的性格,才不会因为对方是神兽就有所礼让。要不是因为祭品一旦离开虺螭池仪式就算失败,估计他早把人带走。

伏婴当时看得默然无语,颇有以头抢地的冲动,尤其,当他看到弃天帝用怎么看都是温柔的态度为昏死过去的人输送真气稳住内元,又将他紧紧裹在自己披风中贪婪地抚摸亲吻……

深碧的水波中,苍散乱的浅色发丝妖娆地顺水漂浮,赤裸身体看上去白皙温润得宛如上好的脂玉,加上之前虺兽留下各处的青紫凌虐痕迹,更让人想要肆意怜爱……

这样说来,弃天帝的迷恋,他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吧……


魔皇弃天帝显然根本没意识到还有旁人在场,也许是根本不在乎,抱著人恋恋不舍地亲吻了许久,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明显看得出神色有几分心疼,素来无情的眼中,仿佛萦绕著淡淡的雾气。这种罕见的神情出现在魔皇俊美无畴的面容上,令伏婴暗自惊心。

而他刚松手,一旁正发情的虺兽自然立刻迫不及待地缠上来满足自己。伏婴很清楚地看到苍清秀的容颜上霎时流露出极度痛楚的神情,只是习惯性地咬紧了嘴唇不肯出声。

然后,弃天帝停步,转身,重新开始把虺兽从苍身上扯下来……

拉扯之中,这次苍醒了过来,静静垂下眼睫扫了一眼弃天帝,看唇语,似乎是在说“汝还是由它去吧”之类的话。

弃天帝不理,面无表情地继续扯虺兽。

伏婴脑子里訇地一响,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从此再也没来过。

什么叫做想不开。这就是了。

弃天帝明明是喜欢折磨苍,但床第之外,见血见骨的这种实实在在折磨,或者眼看著其它人(?)去尽情地蹂躏玩弄,他却又耐不得。


关于风月之祭,伏婴知道的细节,魔皇自然也了解。

发情的虺兽淫器细如一尺左右的长针,它越中意祭品,便会缠绕得越紧侵袭得越深,而越感到满足,则生出的魔灵则越多。魔灵无形有质,紧紧吸附寄生在祭品体内经脉之中,附带的可护住心脉不损,魔灵活跃到一定程度,即会唤醒沉睡的螭龙,同时螭龙有催情效果。动情的螭龙同样会紧紧箍住祭品不放,设法将带倒钩的龙鞭插入祭品身体深处,源源不绝地灌注本身精华。如此一来,魔灵便得育化。在此过程中,祭品所承受痛楚越深,情欲越炽烈,魔灵成长得便越茁壮。螭龙插入的龙鞭会随著时间流逝而越发粗壮,直至完全与祭品下体长合,再也无法灌入半点龙精时即会脱落。惟有待到此刻,寄生的魔灵才算是育化完毕了。

天魔台上,最后被剐去的,便是这龙鞭,一定要待祭品周身血肉剐至见骨之后才可著手。

当时举行仪式的时候朱武才看到中途就借故遁走,伏婴却是亲眼看到最后。苍确实韧性惊人,准确点说,是十分可怕。

可惜。他意志力再强,也有局限。

因为,经历过这般风月之祭而不死的祭品,还有一个别名:龙餍。


伏婴很清楚,之前数年,弃天帝在苍身上用过魔界所有能找到的秘药,为的并不是享受……而是征服。苍的清冷自持淡漠从容,在弃天帝来看,毫无疑问是挑衅。

睥睨天下的魔神想要的,是由身至心完全的屈从,灵与肉的每一分都为他彻底的占有。


虺兽螭龙均为至淫之兽,但凡受过它们如此这般彻底蹂躏占有过的,人也好,魔也好,本身体质都会被完全改造,无不成为媚骨天成,令天下男女无不迷恋的绝顶尤物。同时,无论心性,身体同时也会变得敏感淫荡之至,若非夜夜春宵颠鸾倒凤,便会情欲难熬夜不能寐。如再加以龙涎之香诱导,再铁石心肠的也不免化为一江荡漾春水,意乱情迷中彻底沦为床底之间的玩物……

那正是弃天帝所为。


伏婴后来想,也许,最初弃天帝提出这种条件的目的就是如此。在不顾大局这点上,弃天帝与朱武这对父子可谓是相得益彰,不分伯仲。

自然,苍之前并不知晓熬过祭祀他的身体会有所变化,而弃天帝也肯定不会把祭祀对祭品的深远影响告诉他,至于之后……

魔皇在仪式完毕之后即迫不及待地将人抱走,自此之后,便指定了青宫所用的香料只有一种:龙涎,而且是龙涎之中最上品的金颜雪香。弃天帝……可以说穷全魔界之限来供给青宫所需,这点上,宫人怨愤甚深,连御医都悄悄对自己说这做法实在过于奢侈。


弃天帝有一次酒后微醺之时曾喃喃对他言道,他最中意的便是苍在高潮之后失神流泪的模样,再便是他困于情欲苦苦哀求的时候,只可惜这两者都太过少见……

看魔皇的神色,分明是十分沉醉,伏婴当时无语。虽然他也赞同。

换个角度想想,苍被弃天帝看中……实在是他个人的不幸,更是魔界的不幸吧。


伏婴师抬起头,视线越过斩风月聚焦在黑暗中的房门。他忽然觉得有几分不安。

这么久一点声音也无,赭杉军……到底在做什么?

一提步,锋利的刀刃瞬间在他脖颈上划出一道纤细的血痕。伏婴也有几分恼火了,“朱武,你这是什么打算?”

“阻止你。”

“阻止我什么?”

“让赭杉军……和苍多呆一会。”

“哈,有趣了。”伏婴师冷笑,心底潜伏的一线鬼火似乎被撩拨起来,烧得难耐,忍不住出言挑衅了,“赭杉军不是打算将苍带回道境么?何必现在在这里依依不舍?说起来,龙餍死后也可长保容颜不变不腐,难道赭杉是想先亲热一番?”

话刚出口,他就看到朱武瞳孔明显一缩。

红发的魔骤然挥刀斩落,訇然一响,竟将偌大的黄柏木盆一劈为二。伏婴霎时觉得颊侧一凉,几缕黑发被刀气擦过斩落,带著异香的冷水飞溅流泻,地面上顿时出现纵横的水流,身上也湿了大半,“朱武?!”

“闭嘴。汝再开口,吾不保证吾能控制得住。”

朱武语气极冷,亦是极强势。俊容上平素的玩世不恭不见半分,这么看来,倒确实很有君临天下的王者气质。

“……”

伏婴一甩袖口,施施然站定。好吧,懂得见风使舵原是他优点,理应保持。

朱武现在的表情……令他有几分心生寒意。


其实,赭杉军总体来说是个挺幸运的家伙。弃天帝对他算优容有加,以弃天帝的任性,难得没弄出太多花样来;也不排除是苍从中斡旋的结果。

不过……

伏婴暗暗捏住拳头。

他知道,赭杉军的第一个燕好的对象……其实是苍。由于弃天帝的恶质。

即使明白,无论是对赭杉军还是苍来说,那不亚于是精神与肉体的双重折磨。他还是有些介意。

当时水镜中显示的地点……正是在这里吧。

伏婴到如今也未想明白,魔皇素有独占欲,宠幸苍的时候通常不会让任何人在场,不知为何,那天会故意让赭杉军留下?


魔界也许至今无人知道,他以水镜窥视青宫动静已非一日一时之举,名义上是为魔皇安全考量兼考察药物效果,实际上这两个理由不过拙劣的借口,好应付魔皇哪天也许出现的灵机一动的提问罢了。

当然,他不至于日日都看,他没那么闲!

只是,不可否认,他喜欢看平时清冷骄傲的苍在床第之间身不由己的欲生欲死模样,他的隐忍倔强,只会令魔更想折磨他,何况是本来就对他迷恋上瘾的弃天帝!

身为魔龙之主,弃天帝精力十分过人,过往一夜中往往会连续召幸二三位嫔妃,侍寝之人过后数日不能起床也是平常。男子之间的情事,本就比男女之间更激烈些。弃天帝当时让苍在宫中养了近一个月的伤之所以无人怀疑,便是因为……魔皇前科……


册立苍为皇后的典礼之后,魔皇连续三个月都留宿在青宫。上朝之外所有时间都基本花在苍这里,换著花样的需索无度,伏婴是很清楚的。往往魔皇一离开床榻,苍即昏睡过去,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逞论起身!

苍身躯修长骨肉停匀,虽不同于女子的纤细柔弱,其优雅柔韧却另有引人沉迷之处,为床第之欢增添了诸多情趣。弃天帝喜欢长驱直入肆意挞伐,又贪新鲜有趣,往往在炽烈情潮中将怀中湿漉漉的白皙躯体强扭成各种匪夷所思的姿态,那人与平日全然不同的姿态每每令伏婴脸热心跳的惊叹不已。从弃天帝满意的表情,他也可看出那是如何美味的肉体。朦胧含雾的眼神,无力低垂的长睫,轻细低哑的喘息呻吟,总在精疲力尽的慵懒中不经意流出的痛楚神色,待到情欲餍足后更焕发出一种远甚女子的绝艳,妩媚风情入髓入骨,偏又因为眉宇间分明的挣扎自持显得更加诱人,更能刺激魔狂暴的占有欲。


魔,哪有不爱美色不贪图情欲的?

只不过,伏婴自己更喜欢的是看,而非自己动手,不然朱武以为呢?他为什么那么乐于为弃天帝提供各种秘药奇器?自然是因为他可以亲眼看到这些东西的效果了。

苍修道多年,因修为高绝而肌骨清润,却也因返璞归真而对药物与淫器反应格外剧烈。

骄傲的弃天帝不曾废去苍一身修为,但苍所持的清修道法在日积月累的情欲销蚀下还能勉强支撑未至散功,也是异数。只是,他本人因此而更加吃尽苦头。这一点顽强坚韧,连他也觉得十分中意:

若有一日能将如此强者彻底驯服玩弄于股掌之上,该是何等饱满的征服感。


风月之祭之后,伏婴原以为,以弃天帝的洁癖,应会对苍丢弃不理。事实证明,他错得离谱。魔皇虽不至于再连续数月的流连中宫不去,但不知怎么想的,此后对苍反而宽待不少,乃至对他种种出格做法都格外优容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每次在床上不把他折磨到落泪就决不罢手。

云雨高唐时,露滴牡丹开。

那种丹青难绘的痴狂情态,不说弃天帝深深为之著迷兴奋,连对苍没有那个意思的他都觉得……心襟动摇。

想必,那一夜的赭杉军也是。


赭杉军所不知道的是,苍过往从未在魔皇面前那般顺从过,以婉娈妩媚之姿竭尽迎合之事,任由弃天帝予取予求全不抗拒。

龙餍的本意,即是连至淫之龙都可满足的尤物。苍一反常态的柔顺主动,显然令弃天帝喜出望外,却又有几分愤愤不平。

不知是太过贪恋他意乱情迷不由自主的神态,还是为了在赭杉军面前进一步打击苍的心智,那一夜,弃天帝做法较平时更为激烈苛刻,待魔皇在天明离去之后,被情欲煎熬整整一夜的人已是神志恍惚,几近崩溃……


伏婴原以为,见此情景的赭杉不过会愤怒会痛心会自责,但却没想到,天明之后被留下来的赭杉军……在些许挣扎之后竟拥抱了苍,他深爱且珍惜的同修好友。手段之高强,体力之优越,感情之激烈,令他伏婴师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床第之间,弃天帝偶尔也喜欢以美酒佳酿洒遍苍全身,甚至以他为酒器,如此一来,之后细细的吸吮亲吻抚摸揉弄更易引动情欲,醇酒被体温一蒸,酿成销魂滋味。但,令伏婴没想到的是,赭杉军竟也会如此行事。

芙蓉帐暖,摇荡的薄帷遮不住潋滟浓厚的云雨欢情。看著两人交颈相拥抵死缠绵,看著赭杉心痛地不住亲吻安慰著受尽情欲折磨的苍,伏婴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眼热心酸。

之后,他暗地里听说苍与赭杉军都大病一场的消息,半点也没觉得诧异。

所以……

伏婴师看著黑漆漆的房门,心口不郁的同时也悄悄勾起嘴角。

他真的很想知道……现在内室中……到底在发生什么?

四 惊鸿照影

泉涌如珠,热气腾腾,有种几乎要将人融化的慵懒感。赭杉军仅著白衣中单,抱著人站在齐胸深的温泉池里,深红道袍丹霞云帔随手弃置一旁池沿上,一两条衣带逶迤拖曳在水中。恍恍惚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点夜明珠的微光,映照著莹洁如白玉的池壁,静水流深,池水荡涤,伴著潺潺湲湲的细碎水声,恬美安静得恍如梦境。被温泉遇热凝成的水雾一蒸,他只觉得眼前尽是一片模糊,颊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苍,如果这一切……都只是梦的话,该有多好?


他垂下头,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忽远忽近,包括好友熟悉的清淡容颜,指尖沿著眉眼轮廓游走,小心翼翼地碰触,冰冷而细腻的肌理令他心底隐隐有些许异样。

唇边紫黑的血迹,他是早为苍擦去了,现在沉沉坠在自己双臂之间柔若无骨的躯体虽没有温度也没有呼吸,但那种柔韧紧绷的触感……还有面上憔悴却栩然如生的神色……看上去,苍似乎不过是因为极疲倦而睡去一般。也许下一刻,那浅色的长睫便会轻盈眨动,慢慢睁开。


刚才伏婴所说的话仿佛还萦绕在他耳边,连番冲击之下,他都痛得木了。

停战协定。

风月之祭。

如此无耻,如此残忍……如此——血腥!

他为什么……从来没想到过这种可能性?!亏他还曾在苍面前说过因他在魔界为皇后才能从中斡旋促成停战协议……要是自己当时就知道苍是用什么代价换来的短暂和平的话,会不会……因此而疯魔?


一行清泪,终于缓缓沿著他的面颊滑落。滚热的。

他真是蠢笨……

太多事,明明就摆在眼下,却从来不曾连起来仔细想一想其中的关系。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紧紧将苍拥住,几绺柔细的发丝拂过自己的眼睫,痒痒的。细腻的肌理轻轻擦过他的颈侧,赭杉手上一滑,不由地松开了几分,怀中无力的躯体即刻往下滑入水深处。除去外袍之后,苍本来只松松地披了一件中单,现在被池水一扰一拂,从颈至胸口都露出了大半,白皙又温润的肌理,竟隐约显得有几分惑人的魔魅。

赭杉面上一热,赶快俯下身去以手托住那人精悍的腰背,一拉一扶一抱,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身体已经紧紧镶嵌在了一起,就好像……那时候……


苍……

一念忆起,赭杉只觉得嘴里全是血的腥甜滋味。


一年前,青宫中的那一昼夜,是他心底埋藏最深的隐秘,也是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罪孽。

许多事情,许多细节,他后来都记不清楚,过了一月有余待他和剑子仙迹一起见到苍的时候,只能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

现在身在此处,往日回忆清晰到历历如画……原来自己分明是不敢想起,更不忍想起。


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吧。

也许……那就是弃天帝表达爱情的方式。

真正的魔,并不懂得其他温和点的方式。爱一个人,便只想要彻底地占有他,甚至是……毁掉他……让他除自己之外一无所有……

弃天帝看著苍的眼神,是捕食者看著心爱猎物的眼神。一分分的啃噬,一点点地摧毁,由外至内,敲骨吸髓,吃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余地。

只是这些做法……未免太过于恶毒……


苍……苍!汝真是傻啊……为何要选择这条最艰险痛苦的路……

吾……

汝怎能如此决绝,留下吾一人独存于这茫茫世间?

赭杉深深叹息,大抵世事往往萧索无常,却是残酷如此。

封云山上时光流转,道魔大战世事冗繁,同生共死并肩作战多年之后,他早已分辨不清自己真正的心意,而今已经是魂断神伤,心碎泪枯。


眼前是荡涤的温泉池水,波光潋滟如碎玉琼晶。弃天帝已死了,天下从此有望得享太平,但他却无半分大仇得报夙愿得偿的欣慰。

刚才听到的那些……他多希望,都不是真的……

祭品……

他托起苍的左手手腕,咬破右手中指,殷红的血一滴滴地慢慢涌出,待他将血抹开,果然看到腕上白皙的肌理底层慢慢地浮现出了数圈极细密的黑色咒文。

仿佛被刺痛了,他即刻转开视线,却看到……轻薄中衣下尽是星星点点的青紫瘀痕,仿佛是那魔鬼在无数夜里反复刻下的代表独占的证明,于是……更伤更恸。

苍——!

血气翻涌,他终于忍不住呕出一口血来。

眼前的一切色彩都搅动起来,心口那一线剧烈的抽痛令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勉强靠住池壁,却感觉到自己渐渐没力气将苍继续抱住了。修长躯体缓缓滑落池水,他下意识地俯下身去,带著淡淡硫磺气息的池水没过口鼻,却奇异地,感觉不到任何窒息的痛苦……


这是……死亡的感觉么……

还是……不过是……错觉而已……

怀中的躯体在温泉浸泡后渐渐泛起了微妙的暖意,昏乱之中,他紧紧抓住对方,吻了下去。

如果真的……你吾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吾希望……是你啊……

终章

“赭杉……赭杉!”

——一定是他的错觉吧

赭杉模糊地想,怎么会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一定是自己太痛苦了……

他努力向声音的方向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了什么。温热的。能感觉到指尖下呼吸的起伏。熟悉的清淡的气息,甚至还有一丝淡漠的檀香。他欣慰得几乎要哭出来了。

“唔,赭杉?”

“苍,汝不用著急。赭杉内伤已大有好转了。”有点陌生却又觉得有些熟悉的男声,温厚有力的手掌扶在自己肩头,巧妙的力度似乎是要将他的手指扳开。

他不满地摇著头,不行……吾不要放开……一松手,梦就醒了吧?


“赭杉?”

“似乎是梦魇著了,大概很快便会醒来。吾先将他抱过来,汝不方便疗伤吧?”

“吾无事……多谢你,恨长风。”


他感觉到手被人不动声色地握住,源源不绝的暖意传来,渗进心底。

恨长风……?苍?!

厚重的黑暗,仿佛是一帘巨大的幕布沉沉压下来,缠绕著他。他本来已经渐渐放任自己就此沉没下去,现在忽然猛烈的挣扎起来。

耳边的对话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真实感。


“苍,汝之前在万年牢的伤势尚且未愈。”

“嗯。吾有分寸。”

“……汝之性格,真是百年未变。”

“谬赞了,朱武。”


终于睁开眼睛的一瞬间,刺眼的天光令他一瞬间有种泫然的感觉。

然后,他看到令他之前痛到魂断神伤的熟悉面容正静静的看著他,淡漠的水色双眸藏著说不出的关切、忧虑还有如释重负的欣慰,纵然略显憔悴,依旧不减那般的如玉风神。

苍……?!

他勉强张口,却发觉嗓子里都是腥甜的滋味。猛一挣扎,便要坐起来。

“赭杉……不可!”苍急忙伸手按住他的肩膀,看仔细了,赭杉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

定定地看著自己的茶色双瞳中充斥的是他所不明白的伤痛激狂惊诧恚恨,渐渐转变成无法遏止的狂喜甚至眷恋。“赭杉军?”

“苍……”嘶哑得刺耳的声音,甚至带了一点泣音。他不由地一愣,手被人抓得一阵生疼,“赭杉?汝无事否?”


赭杉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忍了一忍,再睁开。眼前依旧是熟悉的好友,平静中隐隐带著焦灼的神情,疲惫却依旧沉静自若。

不是梦啊……原来……吾没死么……

他动了动手指,小心地反扣住他的手。大喜大悲之后,心底一片空落落的。他忽然不敢去看苍的眼睛了。视线微偏,终于注意到丹房中还有另外一人,是一身黑衣神情肃穆的剑客。熟悉的陈设,他明白自己此刻是在天波浩渺,然而许多混乱的记忆一起涌上来的时刻,他竟有种不知置身何处的荒谬感。

青宫……皇后……风月之祭……毒酒……

那些天翻地覆的阴谋阳谋,荒唐屈辱的经历,痛不欲生的辗转,获悉真相的震惊,无法描摹的心痛……原来都只是……梦境么?

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幻影?


“赭杉军?你感觉如何?”男人的声音听来很冷,却带著切实的关心。

仿佛回魂一般,赭杉军这才想起面前这个黑衣剑客的本来身份,黑羽恨长风,朱武的分身,之前和自己一起在万年牢中将苍救出。

他按住眼睛,悲喜交集到了极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吾……无事。”

“赭杉军的内伤应无大碍,汝等数百年未见,吾先回避吧。”恨长风的声音低沉,神情平静正经得全然不像赭杉记忆中任性飞扬的魔王。高大的男人站起来,临到门口的时候又停了停,“吾去看狼叔。若有需要,不必客气。”

“嗯。多谢。”

“请了。”


待到丹房内只剩下他与苍两人,他撑起身体,终于勉强把苍抱住了。也许是为了疗伤,苍没披正式的道袍,只穿了一袭简单的对褐。抱紧的时候,温暖而紧实的躯体,清淡而熟悉的气息,这般真实的感觉,令一瞬间他忍不住痛哭失声。

那梦境绵长又太过真实,他现在还无法完全摆脱那些可怕的念头,甚至在怀疑现在眼前的一切是否只是死后的虚幻。

苍显然是吃了一惊,却没有推开的意图,只是轻轻拍抚著自己的背,像哄小孩子一样,什么也不问。依旧是这种不动声色的体贴与支持,永远知道他此刻最需要什么,坚定得让人安心。那从容不迫的温和节奏,似乎也转达了苍的心情,赭杉觉得……他从未如此接近理解苍的想法:苍关心他担心他,但若是他不愿说明,苍也可以不问,永远不问;但在他需要的时候,苍会竭尽可能的帮助他,甚至无需他开口。一生能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过了好久,赭杉才觉得心情稍稍平复些,他终于可以说出他一直想说却没有机会说的话。

“苍……无论如何,汝一定要好好活著。”

“嗯,苍会爱惜有用之身,汝也是。”

“不,只有你……苍!不要再做危险的事了!”

“赭杉?”

“那样的事情要是再来一次,好友,吾……”

“赭杉……抱歉。”

“不,不是这样。汝不明白……”

看著苍淡漠幽深的双眸,赭杉军明白,梦中种种,他永远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口。既然那些只是梦境,则他们现在还需要继续应对横扫天下的魔神。只是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不会让苍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牺牲自己的一切了……


“好友,汝若真是为吾著想,便……绝不要弃吾一人而去。”

“赭杉……吾明白了。吾答应汝。汝也一样。”

“嗯。苍,吾想听你弹奏一曲。”

“好。唔,待好友身体复原,诸事平静之后,与吾再合奏一曲如何?”

“……苍啊,连墨尘音后来都对吾在合奏上的天赋灰心失望了,你这个邀请,吾真是紧张。”

“音乐之道,不过顺乎天性。嗯?好友,天鸣笛似乎受损?”

“是。正好,先留在天波浩渺,作为约定的抵押吧。”

“数百年不见,赭杉,汝要给吾惊喜么?”

“好说了。”

弃天帝之乱,赭杉军亡于灭境孽角,连银锽朱武最终也牺牲在万里黄沙,最终,留在天波浩渺的,只有一支天鸣笛。

世间有云: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不过如此。

————END————

弃天帝(恼火又强忍):为何以赭杉军为要挟你就百依百顺?难道当年你与赭杉军……

苍(阖眼):…………

赭杉(怒火):弃天帝!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无耻么!?

弃天帝(斜睨):是么,汝后来不是也抱了苍么?伏婴说,汝手段还很激烈啊。看起来道藏这种东西也不是一点可取之处都没有。

赭杉(面红耳赤):那是!吾……吾心智不坚……

苍(叹息):好友,汝无须自责,不关汝的事。

弃天帝(笑容):无错,吾调教出来的人,很美味吧。(神色转冷)要不是苍之后替你求情,敢碰吾的所有物……哼!

赭杉(大惊):汝……汝又做了什么?

弃天帝(摊手):哼,吾与皇后之间的夫妻情趣,需要对你说明么?温泉房间里的东西,汝以为都是摆设!

苍(垂首):……吾无事,赭杉你不要多想。

悄悄出现的伏婴(无奈地小声):摆设?好委婉的说法……若苍是女子,只怕连孩子都生了几个了……不,也许一个都活不了,按魔皇的行事风格,要不是皇后的命够硬,大概最忙的会是御医。

不知何时出现的朱武(怒火):为何吾身边都是这种BT到极点的魔啊啊啊啊啊~~

弃天帝(冷笑):傻儿子,汝无知了。

赭杉军(纠结):原来魔界这么多人里面朱武还算正常点……

伏婴(窃笑):那是因为朱武没试过男人啊,龙魇么,凡属魔龙血脉对此都是饥渴到没有半点抵抗力的啊。他笨呗,每次回魔界都第一时间跳窗跑去卧室里找苍还以为自己只是想和苍聊天……

朱武(吐血不止):伏婴,弃天帝……你们!

赭杉军(青筋):吾收回吾说过的话!

苍(转头看朱武):朱武,吾……其实很感谢汝。

朱武(复活状):嗯,没事。其实吾只要……汝平安无事就好,要是你真的想回道境也没事,偶尔回来看看吾就好了。

弃天帝:神之光!(吾儿,汝污秽了,竟然当著我的面和皇后眉目传情!苍,汝是觉得近来吾努力得不够么?!汝是更喜欢珍珠还是玉石?)

苍(以身挡下,吐血):弃天帝,极端之行,即使是神也将被灭!

赭杉(飞身抱住):苍——!

朱武(暴怒抽刀):弃天帝,汝去死吧!气双流!

伏婴(远远避开,望天):其实,吾才是最无辜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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