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灵

作者:dgrey

是有天赋但不适合做死灵法师的弦首和弃阿爹没怎么出场的弃苍


弃天帝胡作非为的时候,朱武和苍在一起研究圣魔元胎,休息时间也讨论一点别的事。能窥见天命的弦首一向沉静,朱武不会打扰他,但偶尔会想自己杀了苍的师尊,若真有天命,也许苍应该杀回来复仇才对。

后来唯一一次问起,是剑子带回关于赭杉的消息。要是连剑子仙迹都说不出口,那世界上恐怕就没人说得出口了。黑羽恨长风望着剑子,剑子说,苍,你保证要冷静,我才能告诉你。苍冷静得可怕,他说吾知道了。

还在推演的玄罡剑气阵没多久就散了,所有人迅速落跑,只剩苍和黑羽留在岸边。

黑羽问他,等天命终了,你会如何?

苍说,战事未竟,空想无益。

黑羽说,无论是否顺利,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做自己。


六弦之首因这场莫名其妙的梦醒来。天没有亮,梦里的记忆是真实存在过的,再继续下去,怕是要重演一遍磐隐神宫送神归天的诡异场景。弃天帝消失前最后一眼看着他,戏谑、遗憾、不怀好意,就像那时他坚定踏入风暴中心,神勾起唇角抬抬手指,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

弃天帝说,苍,汝的好友同修都死了,汝现在寂寞吗?

苍挥手化出白虹,剑意铮铮,劈开一条只能让他们看见彼此的路。他说,吾道向来不孤。

弃天帝大笑,那只能说明——为汝而死的人,还不够多啊。

苍说你错了,士不畏死,为何以死惧之?

弃天帝眼中忽然闪现一抹裂痕——是白虹剑光,却不仅是白虹剑光。他透过裂痕看见更多东西:紫霞怒涛,明玥沉吟,六弦成音,万千道子尸山血海独独压在面前这一人身上,苍的神色无悲无喜无惊无怒,似将所有情绪倾注入剑,而凡间人听不到剑在咆哮哀鸣。

但弃天帝是神,且对这负隅顽抗的人类有那么一点剪不断理还乱的兴趣。

神挥开剑光,剑刃离他仅有一寸时,他凝气定住白虹,也抓住了道者另一只没有持剑的、正欲起势伏天王降天一的手。

惊愕吗?刺激吗?就这种程度,汝还伤不了吾。弃天帝愉悦地想,感受到指掌之下传来徒劳无功的挣扎,然后顺势放开了他。

苍,汝看不到的东西,吾看到了。弃天帝欺身上前,在道者耳畔低语,道境玄宗,将成汝之酆都。

苍瞳孔一震,弃天帝又说,汝真的很适合……

后面半句话被风雨卷走,苍没听清。弃天帝裹挟乱流消失在铅色云层里,没有带来更多死亡,甚至没有给自己造成任何伤害。

这很反常。苍凝神望天,离开的仅仅是弃天帝在凡间的载体,神的影响仍然持续存在着,仿佛某种诅咒。也许弃天帝想当然地认为苍应该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他不会知道,为了维持万年牢里旷日持久的沉默对抗,苍自觉主动放弃了一些东西,比如没有必要存在的记忆。道者的逻辑纯粹而简单,甚至可以算作某种本能的自我保护。弃天帝会把他眼瞳中偶然间一闪而过的茫然与疑惑认定为专属于人类的脆弱,等苍垂下眼帘,淡漠地以言语与他交锋,就连神也找不出任何破绽。


天波浩渺向来嗜睡的主人难得失眠。怒沧在侧,苍随意拨了一曲,月色之下,本应归天的神赫然现身,是个半透明的轮廓,负手而立,坦坦荡荡站在他面前。

——没有影子,应是意识之境。

二人处境对调,苍五指按在琴上消掉余音,等不速之客开口。

弃天帝说,苍,你们这些做道士的,应该对亡魂非常了解?

苍问,哪种了解?

弃天帝说,吾听闻有种道术,可以利用亡者之力。

苍说,魂魄已归天地,外界强行扭转使用,非是正途。

弃天帝说,那就是有了。

苍说,你想怎样?

弃天帝说,不必紧张,吾不想怎样。

苍闭目不语,俨有送客之姿。

弃天帝笃定且傲慢,苍,吾还会再来。

苍以琴音作答,弃天帝的身影和意识之境一起淡出视线之外。再睁眼时,对面另坐了一人,红发战神同样是半透明的轮廓,看起来比上位访客更加忧愁满面。

苍在心底发出哀叹。

朱武说好友,吾父有病。

苍说嗯,这事全苦境都知道了。

朱武说所以他说什么你都别信。

苍说感谢你提醒,我从来没信过。你们是怎么回事?

朱武说他太无聊了,跟我打了个赌。

苍说你们打赌跟我有什么关系?

朱武说我们赌的主题是做自己,彼此都赌过了,抽签抽到了你。

苍难以置信地看着朱武,觉得无聊可能是一种会遗传的病。

朱武说他觉得你真正放飞自我的话,适合做白事,还适合赶尸,不过最适合做死灵法师。

苍说你们越扯越远了。

朱武说我跟他说那不可能,正道中人怎么会做这种事。

苍说是,第一项还说得过去,后面就离谱了。

朱武说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看到你身后有万千亡灵,你周围所有关系近的人都容易死,这是一种天赋。

苍沉默了,朱武也跟着沉默了。苍没有反驳,说明这也许是事实。

朱武说,有天赋未必就是适合,你要是想验证,就去天邈峰试我吧。

苍很无语,朱武这话放在他自己身上也没毛病。

苍说,如果玄宗人真的能驾驭亡魂,当年你捅死我师尊同修,我就让他们当场爬起来抡剑攒阵揍你了。

朱武挠了挠头,好像……还真的是这么回事。

朱武说苦境一向不太平安,技多不压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说是吧。

朱武溜得飞快,只剩下一串额链在道者手里熠熠闪光。苍握着冰凉的红石,有点没明白,他跟弃天帝到底赌了什么、他俩为什么想看自己做死灵法师啊?


弃天帝口中的死灵法师,和道境玄宗的驭灵之术或有异曲同工之处。

苍在玄宗总坛翻禁式典籍,之所以为禁式而非秘式,大抵是因为此行逆天,有违自然之理。书阁几案上落着厚厚一层灰,苍拂尘轻扫拭去了,一摞书压得桌板颤了颤。咒术并不难,他持朱笔黄纸画下数张符咒,又翻一页,后面有小字批注:或有代价而未可知,慎用慎用!

能让先师连写两遍慎用,苍一向平静的眉眼有了情绪起伏。

用在魔身上,能有什么代价呢?天命已终,苍自认再无什么可以失去。还是说,无聊不仅会遗传还会传染,莫名其妙被魔界父子当成赌注,自己也变得无聊起来了?

他合上书本,将符咒笼进袖中,关了藏书阁的结界,化光向天邈峰行去。


天邈峰有点冷,苍闭着眼睛烧完符念完咒,后颈起了一片鸡皮疙瘩。他缓缓回望,银发剑者向他点了点头,周身萦绕着六月飞霜的冰寒气息。

——是空谷残声,不是银锽朱武。

空谷残声仍旧安静,并无抱怨情绪。

苍说,打扰了,抱歉。

空谷残声说,无妨,弦首不必自责。

亡者兀自枯坐,迟迟没有消失,气氛有些尴尬。苍手持朱武的红石,灵台清明,他想再试试。

九祸、黥武和补剑缺陆续被拖出来站成一排,苍有些绝望。银锽朱武怎么会在天邈峰埋这么多人,彼此之间还埋得这么近。九祸的敌意剑拔弩张,这可以理解,他毕竟亲手杀了朱武;黥武跟四奇打架比较多,他就算见过也完全不熟;补剑缺倒是挺开心,说弦首啊,你看我们现在四个人,刚好能凑够一桌麻将。苍想了想,从肩上取下拂尘舞得虎虎生风,于是不远处的光晕里桌椅也有了、麻将也有了。他说那就麻烦组局吧,请了。

一旦玩起来,原本冷冷清清的天邈峰也变得分外热闹。生死存亡的矛盾不存在,鬼族邪族与人类乱七八糟鸡同鸭讲地统一了游戏规则,苍摸摸袖子,还剩一些能够浪费的符。

不会再有别人了吧。苍决定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这回出来的终于是银锽朱武了,昔日战友共同沐浴在天邈峰的阳光里,气氛有些诡异。

朱武看了看旁边那桌麻将,空谷残声碰了黥武的牌,大家全神贯注,好像都没注意他冒出来了。

朱武说苍,我该感谢你的。

苍说不必,明明是你的媒介,我却一直出错。

朱武说不,挺好的,我想要的就是现在这样和谐的家庭生活。

苍说他们已经玩三四圈了,完全没有要躺回去的意思,可见娱乐多么重要。

朱武说那是因为召唤他们出来的人修为甚高,一拖五毫无压力。

苍低头看自己双手,开始想典籍批注,他将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朱武又说,但数量并不能说明问题,我还是觉得你不合适。

苍有点走神,说天邈峰是你的地方,大家离得太近了。

朱武说,难道你去玄宗就好了?

苍说,不知道,也许可以试试。

朱武说,苍,你认真的吗?

苍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又甩了一下拂尘,朱武手里多了两盘水果瓜子凉糕甜品。

朱武说啊?

苍说大家正在兴头上,你不过去添些惊喜吗?

朱武说那你呢?

苍半眯着眼,看起来困困的。

他说,我要回去睡觉。


苍休息两天,很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再度造访玄宗故地。

这次不用开门。他在荒烟蔓草之间找到落脚之地,指尖燃起道火,烧掉一张符咒。也许离枯枝太近,火从符咒上蹿到树枝上,苍分神去灭火,火苗顺着可燃物舔上来,手里未及收回的符纸呼啦啦烧得不分彼我。等周遭的火熄掉,符纸只剩一抔灰烬。

他很少发生这种意外。苍心知不妙,只好屏气凝神,以静制动,也不知道这次能召出来谁。

异动发生在须臾之间。他脚下土地剧烈震荡,万千亡灵自总坛重新苏醒,即使是苍,也会深感不安。

是太多了——怎会如此、怎应如此,他看到的典籍上并没有说驭灵之术的上限,他一次点了不止一张符没错,可现在情形极端,若再放任下去,恐怕局面将难以控制。

如果一定要让亡灵为己所用,那便……只有超度一途。

苍心神凛然,道印变换,化指为掌,琴与剑各自浮空而定,以白虹怒沧与他自己三点为眼,开启宏大净化法阵。

不断涌出的亡灵是红色的,却丝毫感觉不到怨念,也许因此他才意识不到他们一直存在。他闭上眼,以更清楚地透过灵识观视周遭场景。乍然看来确有酆都之相,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感到水一样的沉静与包容。他们心系于此,不曾消散,仿佛只要玄宗还有一人,英魂就能凝聚力量,与之共生。

这样温柔的羁绊,如何能不牵挂,如何能不动容。

独自撑持的人沉声低喝,拭去唇角溢出的血,脊背依旧挺直。

去该去的地方吧,那些曾经年轻鲜活热烈奔放的生命,牺牲过一次,封印了千年,不应该继续被困在这里。

同修们的虚影飞快入阵,掠过他时回望,血雾飘飞,散作漫天风霜、点点星芒。有些是很久之前的,有些是最近的,有些名字已经忘却,但他记得每一张脸。意气风发的少年道子叫他弦首,尊敬而信任,哪怕明知终有一日将为信仰与立场付出生命。

维持这样的阵法极耗心神,苍不知道要用多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快到极限时,阵中忽然多出股一脉同源的玄宗之力,沛然灌入,与他共同分担。

他当然知道是谁,只是未曾想过,那些明明不应该在这里的,居然也会受召前来。他以前说众人退至吾身后,现在被他保护过的人站在身后保护他,何尝不是一种轮回。

亡魂们流水般散去,这次是真正的再会,就此别过,不存遗憾。


一切终有尽时,辰光正好,白虹安然归鞘。

疲惫像潮水涌上来,苍静坐调息,送神之战结束之后,他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也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说到底,他还是不适合驭灵之术,也不适合做什么死灵法师,就没听说过渡化亡魂这一条会出现在死灵法师的业务范围里。

但管他呢,玄宗现已移至苦境存续,总坛众道在天之灵真正安息,是件好事。

苍这样想着,靠着琴满意地陷入昏睡。


意识之境里弃天帝再度造访,苍一抬眼就看到他,似乎这尊大神已经这样看着自己很久了。

苍说,弃天帝,这一场,是你输了。

弃天帝笑起来,和朱武比,吾是输了,但和你比,是你输了。

苍说,此话怎讲?

弃天帝说,以前你有一堆背后灵,我们欢好时偶尔冒出来,看着怪不爽的。

苍说我哪里有背后灵?不对,我和你什么时候欢好过?

弃天帝痛心地说,苍啊,我们不舍昼夜,一日多次,在万年牢,在天魔池,在莲华之眼注视下……

苍说停,打住,别说了。

他开始头痛。天地良心,如果批注里慎用指的是这个,那先师确实提醒得是,但术法已经用过了,代价也近在眼前,怎么看都不太对。

弃天帝停了一会继续说,修道人太上忘情,你不记得也没关系,现在那堆背后灵都被你拉出来净化了,我们不如挑个良辰吉日重新开始。

苍(不知道说什么,但是很想再杀朱武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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