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第58章

自天地阴阳自成三界，六天之界迎来了第一个诸神的黄昏。变幻莫测的光线燃烧著剥落，将清圣的天幕染成了不祥的紫红。

极天之力倾颓四海，云上仙洲凋零殆尽，亘古星辰纷纷坠落，在紫红色的黄昏中吟唱著一曲哀歌。

星轨昭示的这一日，终于到来了。三界覆灭，星轨终结，天地重回虚无，只余方寸之地。回忆中的不周山一战渐渐拉开序幕，太阳神抬起头，金色的瞳孔中倒影出毁灭之神手执神兵、缓缓逼近的冷酷身影，与回忆中那如出一辙的黑色身影渐渐重合。位列诸神之首，向来运筹帷幄的他，此刻一丝震惊漫上心头。

似乎有什么变的不同了。

——武神恢复记忆的时间，比原来提前了三十一天。

命运的迷离脉络回路漫漫，这意料之外的三十一天，超出了他的预知，也超出了星轨所载。像是莽莽荒原中点燃的一点星火，又像是连绵雪山中轻声的一句呼唤，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细小的扰动就能引发燎原大火，山雪倾塌，将三界所有神人的命运引向一个无从知晓、无从预测的未来。

「说，吾之记忆，在哪里。」毁灭之神身影微动，开天之斧顿化神戟，银锋生寒，抵在了太阳神的心口，「将吾之记忆还给吾，兴许⋯⋯吾会大发慈悲，多允你一刻的寿命。」

「弃天…」太阳神不闪不避，「你的那段记忆，早就彻底消散了⋯⋯」

「住口！」

「那段岁月太久远了。久远到你变了，也许吾也变了。」太阳神避开了弃天帝的目光，望著层层叠叠的紫红色云海，「但又或许，你吾谁都没变⋯⋯」

「吾不听废话！」弃天帝一声怒喝，「那就给吾找回来！」

「你应当清楚，不可能找回来了⋯⋯」

「那就给吾把苍找回来！」

「他也回不来了⋯⋯」

「哈哈哈哈！看来，这就是你的遗言了！」毁灭之神如瀑的黑色长发狂怒地飞起，「呀——」

极天之力引动开天神兵迸射万道寒星，太阳神挥杖抵挡，向后退去，「而且⋯⋯」

「说！」

太阳神平静地望著他,「弃天，你真的愿意回想起来吗？」

「人类，果然是擅长欺骗的物种。」天界武神优雅地背过双手，闭上眼睛。「至于你，」他轻蔑地指了指太阳神的方向，「再三与吾作对，可是有觉悟承担后果了？」

「哈。」太阳神干巴巴地苦笑了一声。

金蓝异瞳倏忽睁开，凛冽如冬日的目光望向道者的方向，那双深海沈沈的清冷双眸中似有哀伤浮潜，扰得他心火愈燃愈烈。

「至于你⋯⋯苍。吾允你机会⋯⋯」

苍镇定而哀伤地与他四目相对。他很清楚武神即将问什么，而多年以后那个风雨飘摇的人间，隔著同修挚友的血海深仇，早已为他写下了答案。

也许太阳神是对的。命运的脉搏无从变改，这是他与他唯一的宿命。

「苍，过来。」武神语气不明地微微一顿，「过来。只要你与吾站在同一边，助吾再临，毁灭这污秽的人间⋯⋯吾，可以暂时不与你计较。」

苍无声地叹了口气，向著武神的方向迈出了第一步。

太阳神继而向他投来了意味不明的目光，天地安静得近乎凝固，道者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脚步。

第二步。第三步。

两道目光继而都变得有些趣味起来。

在两道神威赫赫的目光夹击之下，苍镇定地缓缓上前，站在了天界武神与太阳神的正中间，随即停下了脚步。

金蓝异瞳缓缓眯起，居高临下地打量著道者。「苍，你这是什么意思？」

「抱歉，苍只能走到这里了。」苍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望著另一位审视著他的太阳之神，「苍会竭尽能为阻止他，但苍也决不允许你再伤害他。」

「哈哈哈哈！」武神轻蔑地大笑几声，饶有趣味道，「伤吾，凭他吗？」

「强行逆转这具躯体的寿命，武神，你只有三十一天了。」太阳神平静以应，「况且如今的你，是否是吾的对手？」

苍轻微地蹙了蹙眉。太阳神此话看似是对武神的回应，实则是对他传递两条信息。

其一，武神还有三十一天的寿命。其二，太阳神有意将争端引到自己身上，似乎希望道者先行脱身。

「哈哈哈哈！那就珍惜吾予你的这最后时光——」

苍来不及细思，局势已瞬息万变，只见遮天蔽日的黑色身影以割海之势袭来，极天之力引得百里山川齐声悲鸣，未待有所反应，转瞬之间武神已与他擦肩而过，向著道者身后的太阳神直逼而去。

掠过身侧的凌厉袖风，眨眼削断了道者一侧的长发与衣角，翩然落地。

另一侧，两位创世之神首度交会，大地一声巨响，两侧山崖峭壁应声拦腰齐断，顿时硝烟翻滚，黄沙满天。太阳神横杖挡下毁天灭地的第一击，身影交错间只闻天界武神一声轻笑，电光火石间已经迅速回气，横扫千军的第二道气劲向著真正的目标——后方的神柱——雷霆而去。

「若你以为吾之能为仅限于此，那你未免大意了！」

第二声轰霆惊爆，两座断崖骤然碎裂，化作齑粉，传说中与天地同寿、上达天界的不周之山从此荡然无存，只余远处的连亘荒原。山摇地动之后，支撑天地的神柱仍然屹立不倒。

「若你以为吾对你之了解仅限于此，那你未免大意了，武神。」硝烟滚滚中，太阳神执杖而立。他早先在神柱四周设下了上古神阵太初鸿蒙，此时堪堪为神柱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哈哈哈哈！」天界武神高傲地恣意大笑道，「挡得了这一次，挡得了下一次吗！注意来，吾要认真了！」

「还不快走！」太阳神挥杖指向另一侧冷静观战的道者，「还愣著干什么？走！」

他并非武神的对手。但三界存亡的关键并不在他，而在于那个身穿紫色道袍的人间道者。此人不能有失。

第三击已排山倒海而来，他此刻无瑕顾及道者的反应。强悍的气劲威逼之下，大地应声开裂。太阳神双膝微屈，足下深陷土地，生生挡下了七成神威。三成余威以毁天灭地之势向神柱继续奔涌而去。随后天地第三声巨响，在神力的撼动之下，狂风四起，远处连亘的山峰接连崩塌，夷为平地。

天界武神抬眼望去，神柱却依然孤峰矗立。待硝烟碎石稍稍平息，黄沙之中渐渐显现出手执双剑，紫衣翻飞的挺拔身影。道者擦去嘴角的血迹，此时正与他遥遥对望。

「哈哈哈哈！好！很好！」天界武神盛怒之下大笑几声。望著不顾安危，硬是挡下余威的道者，他只觉心口一阵难言的钝痛。「苍，你可还记得，这神柱是怎么来的！」

「正因为如此，苍才不希望你毁了他。」苍垂下眼睛，低声道，「对不起。」

「哈哈哈！这就是你的觉悟了！」天界武神气极反笑，提掌向神柱攻来。

第四声巨响，数百金光迸射，太阳神横杖挡在道者身前，「还不快走！」

「说什么悄悄话呢！」天界武神一声冷笑打断，「用得著你替他挡吗！」

太阳神分神之际，撼天动地的一掌已弥天盖下，强悍的神力贯穿太阳神的人间之躯，轰然击打在后方的神柱之上。随著再一次山川异变，大地崩塌，神柱随之凄恻地晃动起来，终于呈现了一处触目惊心的裂缝。

「还不快走！」太阳神将金色权杖向地面重重一叩。极天之力加身，他在人间的躯体即将消散，而道者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去带回那把剑，一切就有转寰之机！」

苍并没有看他，沈静而哀伤的目光依旧注视著黑色身影的方向，此刻只是冷冷应道，「多余的话还请省下，苍自有打算。」

「人间的道者，你到底在盘算什么？珍惜吾给你争取到的时间！」

「哦～你们聊得很开心嘛？」见状天界武神怒火更盛，阴阳怪气地嘲讽道。随即他再次提掌向神柱攻来，「倒是你，珍惜吾赐予你的最后时间！神之灭——」

「太初鸿蒙，四时有序，天地风雷——」

三成余威再次贯穿太阳神的人间之躯，轰然惊爆在后方的神柱之上。大地再一次剧烈地晃动起来，摇摇欲坠的神柱几经摧折，再也无法承受下一次的重击。

「无奈啊！」道者一声长叹，怒沧应声而出，尘尾挥洒出至刚至柔的泠泠琴音，如数百幽幽星火，围绕天界武神周身。「天罡伏神阵——」

借神宫地势封锁弃天帝，磐隐神宫那一战，犹原历历在目。未来发生的一切，在过去同样在上演。命运真的无法改变吗？天意终究不可违吗？道者闭上深海沈沈的双眸，隐去了那经年久积的悲恸，眉间一点朱砂流纹泣血般燃烧著，决绝而坚定。

「哈哈哈！苍，排出这种小阵，就想止住吾吗？」金蓝异瞳危险地眯起，武神讥讽地大笑几声，心口的钝痛让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双拳。

笑话，一切都是笑话。为人类的付出不过是一场笑话，为那个人掏出的真心不过是一场笑话。他本是高傲的天界第一武神，拥有开天辟地的力量，却被人类亏欠欺骗至此，跌进了尘埃里。痛，真痛啊，痛得酣畅淋漓。

道者苍白的双唇轻启，似乎在对他说对不起，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感情终究只是负累，他不该有，也从此不会再有的东西。就让这一切早点结束吧。

金蓝异瞳再抬眸时，已是前所未有的冷酷杀意。金色镶边的黑色衣袍盛怒地翻飞，天界武神不耐烦地袖一扬，强行冲破周身的天罡伏神阵，最后一击再次向著神柱雷霆而去。

天神再度交会，天地最后一次惊爆，创世之初的至极神力倾覆四海，扭转天时，千里之内草木不存，河流枯涸。在神力的震荡下，不周山的地形气候被彻底改变。

自此之后的千万年，这里不曾再下过一滴雨，连绵山脉化作万里黄沙。

——此为后话。

待飞沙走石缓缓平息，太阳神背对著身后的道者，「吾在人间的躯体即将消散，你，还不走吗。」

「慢走，恕苍不送了。」道者淡淡道，擦去嘴角的血迹。

「哈。」太阳神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三界最后的守关者，不管你在盘算什么，别忘记自己该为之事。」

「不辱使命。」道者身形未动，淡声回应，「还请阁下拭目以待。」

「说够没有？！」天界武神不满地打量著黄沙中挺立的两道身影，缓缓逼上前来。「至于你，在人间有何遗言吗」武神不耐烦地手腕轻抬，覆上太阳神的胸口，「你吾剩下的恩怨，来日再与你清算。此刻，珍惜吾予你的最后机会。」

浩荡的极天之力霎时冲破四肢百骸，毁筋断脉。太阳神闭上眼睛，却是对身后的道者缓缓道「人间的道者，吾期待你的答案——」

「吾再问最后一遍，把苍找回来！」

「不可能了，弃天，你心里明白。」

「那就没什么好说了！」弃天帝怒上眉头，此时再无保留，开天神兵向前方刺去，「吾耐心已尽，你，和这六天之界一同覆灭吧！」

「弃天……」太阳神紧紧握住开天神兵的寒锋。被击穿的神识之伤金光四散，转瞬之后开始衰败退散。

天地间没有神人可在这把神兵的开天辟地之力下存活，位列众神之首，从创世之初与天地同在的他，也终究来到星轨预言神识消散的这一天了。

「哈哈哈哈哈！天道与魔道的赌，终究是你之天道输了！」

「弃天，你吾的赌，从来不以吾之消亡作为终结⋯⋯」太阳神淡淡道。

三十一天。武神提前恢复记忆的三十一天。这超出预言的三十一天，终究会让一切有所不同吗？

——人间的道者，又会留给他怎样的惊喜。

「哦，怎么，还有遗言？」弃天帝不耐烦地问道。

太阳神缓缓闭上眼睛，随著记忆中的自己缓缓道——

「——人间的道者，吾期待你的答案。」

「愚昧的苍啊，就剩你了。」天界武神逼上前来，唇边似笑非笑，侵略性的金蓝异瞳饶有趣味地打量著道者。

最后一击，这个自不量力的人类道士，偏要不惜胸骨紧碎，为神柱挡下最后的余威。

——真是蚍蜉撼树的愚蠢。

苍双剑撑地，吐出一口鲜血，镇定而哀伤地抬眸望著他。「别毁了它⋯⋯神柱⋯⋯」

「哦？为什么？」武神抚上道者清瞿的面颊，似是玩味地抚摸玩弄著，「说说理由。」

「那是⋯⋯你的⋯⋯」苍艰难地开口，又忽然停了下来。

「说啊？怎么不说了？」武神似笑非笑地捏起道者的下巴，「哦，看来你还记得啊。」

「苍不会忘记⋯⋯」

「既然你记得⋯⋯」武神手上的力度骤然加重，道者吃痛间不由得轻哼了一声，「那你可记得，吾是怎样对你？！」

「对不起。」道者黯然地垂下头。

「为什么？」金蓝异瞳定定地盯著双清冷镇定的紫蓝双眸，「为什么？你宁愿为了一群污秽的人类，甚至不肯与吾站在同一边？！」

「太迟了⋯⋯」道者垂著头，喃喃道。

「这算什么回答？！」

下一次相遇，吾会救你。道者在心中默念著。「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是太迟⋯⋯」

「哼。苍，吾再给你一次机会。从现在起，与吾站在同一边，吾可以暂时不计较。那把剑呢？」

「在你找不到的地方。」苍抬起头，镇定而哀伤地与之对望。

「哈哈哈哈！用那把剑，给吾造成破绽，这就是你的目的吧⋯⋯」

「⋯⋯」

「回答！」

「是。」

「好，很好！」心口愈发激烈的钝痛让他下意识地捂住心口，「吾给你机会，把那把剑交出来。吾，可以暂时放过你。」

「对不起。苍，做不到。」苍黯然道。

「哦，看来，你很有勇气嘛！」盛怒之下，天界武神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在微微发抖，「怎么，刚才不逃命，是有死的觉悟了？」

「那你⋯⋯」苍淡淡地应道，沈静的眼底是经年浮潜的哀伤，「会杀吾吗？」

「怎么，觉得吾会留你一命吗？！」

「依你看来，以吾之罪，死，是不是太轻了？」苍淡淡道。

「哦～」金蓝异瞳愈发兴味了，「哼，说得不错。的确，你值得比死亡更加严苛的刑罚。」

「如今的局面，是苍之过，所以⋯⋯吾留下来，任凭处置。只求⋯⋯」

「哦？」

「三十天。看在以往的那么一点⋯⋯」苍艰难地顿了顿，「情份⋯⋯苍能否请你，三十天内，不要毁掉神柱⋯⋯殿下。」

「情份。」武神意味不明地重复著，金蓝异瞳缓缓眯起，「情份。」

「⋯⋯对不起。」

「还是说，你在搞什么把戏？」武神抬起道者的下颌，危险的气息愈来愈近了，「你们人类，实在是狡猾得可憎。」

「吾若有什么把戏⋯⋯那殿下，不好奇吗。」苍平静地扬起头，与他对望。

「哦？」武神抚摸著道者的面颊，「你承担的起，吾的怒火吗。」

「是苍之过，苍愿意承担后果⋯⋯」金蓝异瞳的侵略性神威之下，道者依旧镇定而无畏，「殿下，不好奇吗？吾的极限，在哪里。」

「嗯⋯⋯」武神缓缓闭上眼睛，的确有那么一点⋯⋯有趣。

「毁灭四柱，再临人间⋯⋯游戏太快结束，就失了乐趣，不是吗。」苍低声补充道，「殿下。」

「你似乎⋯⋯很会揣摩吾的心理。」

「⋯⋯的确有那么一点了解。」

「哼⋯⋯不管你在盘算什么，吾，不在乎。」武神缓缓睁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著道者，「三十天？允你了。」

「多谢。」苍不露痕迹地松了口气。「殿下⋯⋯」

「就让你亲眼见证⋯⋯三十天后，这人间是如何自食恶果，自取灭亡。」天界武神松开手，慵懒无聊的语气毫无温度。「——跪下！」

双膝传来剧痛，道者应声跪倒在地。武神欺身上前，黑色结界冲天而起，淹没了不远处神火的随后一丝光亮。

「弃天帝，那个你喊过的名字⋯⋯就是吾吧？」

「是⋯⋯」

「果然。」武神喃喃道。他随后俯下身，用顽劣而兴味的语气在道者耳边轻声道，「不如⋯⋯吾再临人间之时，便自号『弃天』，如何？」

小剧场

武猫：哼！(os：呜呜呜) 这，就是你的觉悟吗 (os：葱花宝贝快回我的身边)！

苍：抱歉

武猫：愚蠢！(os：呜呜呜，葱花宝贝，过来让我抱抱，我就原谅你，快点过来)

苍：(拔剑)

武猫：(炸毛)(委屈) 嗷嗷嗷呜！人间又污秽啦！！哈哈哈！(«- -中二病发作中，随后猫爪抽了太阳神一巴掌)

太阳神（挠头）：？？？怎么一直打我？

武猫：（猫爪又抽了太阳神一巴掌）葱花宝贝惹我生气！

太阳神：那你要不要看看你在打谁？

武猫：（猫爪又又抽了太阳神一巴掌）葱花宝贝不能用来打，只能用来好好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