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番外
朝堂、书案、抓周及其他
“断风尘,既然绯羽义妹那里忙不开,照看一鸿的事情,便由你来做又有何妨?”
魔侯金口玉言,在伏婴师还没开口之前,就已经恩准了大将军断风尘从此可以做魔国第一个携子上班的重臣了。
弃天帝当然是从体谅断风尘的角度出发:如今魔国正是冬秋交替,风寒多发期,断夫人绯羽除了是刚过百日的断一鸿小少爷的母亲,还是心地仁慈的名医,况且,医馆是病人出入的地方,对这小子的健康成长也是个隐患。
不过,伏婴师还是单纯觉得,只是魔侯自己的恶劣趣味而已。这种趣味,从他在封云城彻夜观察母猪产子还有亲自钻入鸡窝研究小鸡破壳的行为,就已经可见端倪;从好的地方说,是对新生命天然的喜好;要是再说的直白一点……伏婴师仰天长叹,大约是魔侯那并不强大的潜意识中,已经难得清楚的认识到:这辈子恐怕抱不上自己亲生的娃了,所以,借别人的玩玩,寥作安慰而已。
这只是伏婴师听到这个“噩耗”当天的想法,因为从第二天开始,断风尘就要抱著自己的崽子上朝了……
这岂是鸡飞狗跳可以形容,一鸿这小子,绝对是更像自己的爹多一点,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经常在众位文武大臣讨论军国大事的时候,堂而皇之的从自己的爹脚边爬出来,一把扯著还要滔滔不绝的某文臣的一角,“哇哇”痛哭,于是还有谁能狠下心肠,在这么可爱的胖小子声嘶力竭的号哭声和孩子他那身经百战的爹几乎冒火的眼神里继续心安理得的把:关于反对将玄国移民和魔国居民混居在一起的一百零八条理由的最后一百零七条说下去,于是……
“既然卿无甚异议,此事就这样定下了,算天河,马上著手去办。”坐在龙位上的弃天帝笑眯眯的说,在那天下朝的时候,甚至还追出银安殿,拍著被自己儿子死死抓著衣领擦鼻涕的断风尘的无力的肩膀道:“断爱卿,此子将来不可限量,必是国之栋梁啊。”
国之栋梁?伏婴师听见了这句话,脸上抽搐了一下。
“众位爱卿,尚有本启奏么?”弃天帝拍拍龙书案,刚要说:“退朝”,就看见断风尘战战兢兢的从文官的队列中走出——因为武将要披甲上殿,但是为了细皮嫩肉的鸿少爷,魔侯暂时给了他一个不当紧的文官当著。
“臣……臣尚有一事……”断风尘捧著自己笏板,哆哆嗦嗦的说道。
“哦?”魔侯异色的眼睛亮了一下。
“臣子断一鸿,在适才吞佛将军启奏军屯良田成果之时,就已经不知去向……”如今要下朝,脚步一乱,保不齐哪个不长眼的就一脚踩上。
“臣有本启奏。”伏婴师立在原地不动,躬身插言,“断少爷在此……”说著提起衣襟,只见胖乎乎的断一鸿不知何时,抱著魔国宰相的大腿,流著口水睡得正香。
“哈哈。”弃天帝仰天大笑,“伏婴啊,朕的这个侄儿,倒是喜欢你的紧啊。”这句话倒不是假话,断风尘携子上朝已经有些时日,大家却已看出端倪,此子当真智能天纵,却说臣下建言又对有错,有长有短,有有用与无用之分,这天真稚子,只凭一声痛哭,便区分的一清二楚:凡是有理有利的进言,全都乖乖睁著一双断风尘亲传的漆黑大眼凝神静听;只要是遇到辞不达意的,一声痛哭之后,那可怜的臣子就只能在断天王:“儿子乖,他马上就完了……”的诅咒声中,草草结束了。但是,唯有伏婴师,只要魔国宰相一步跨出,一鸿小子,必然是一阵拍手欢迎,启奏完毕,又是一阵拍手欢送,屡试不爽。
“伏婴大夫,断少爷如此亲近于你,伏婴大夫不如早点生个女儿,将这小子拐回家吧。”虽然魔侯还未宣布,但是眼见著已经是下朝了,于是臣子们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孩童无知,一时喜好,怎能作数?”伏婴师正在协助断风尘把他儿子从自己腿上往下扒,只是随口说了一声。
“耶~”魔侯看的津津有味,“伏婴此言差矣,我曾听老师说过,玄朝亦有抓周风俗,这……对了,不如,让贤侄试试。”
“抓周?”众臣一愣,但是弃天帝已经走下宝座,四处寻觅能抓的物品了。
“……”看著被一堆大小不一的笏板围在当中的自己的宝贝儿子,又看看周围两手空空被没收的笏板的文武大臣,断风尘突然觉得自己的儿子才真是祸国殃民啊。
此时,断少爷不慌不忙,从容爬出,毫不犹豫的抓起伏婴师那写满国事的牙笏。
“哈哈哈哈。”魔侯仰天大笑,“一鸿啊,真不愧是我的侄儿。”
“老师,抓周……”端著半碗米饭,正把羊汤盛满的弃天帝,想起今天上午的事,突然笑了出来。
“抓周?”苍看著魔侯把碗放在自己面前,“陈风陋俗,无聊的把戏。”
“……呃。”相处一年,弃天还是第一次听到苍用这种口吻回答,于是,知道八卦老师抓周这件事,是自己完不成的了。
弃天帝不是万能的,他完不成的事情,总会有人完成。
事情,得从挽月公主弥生之子,伏婴丞相那金贵的儿子伏婴碧说起。
和比自己大三岁的断一鸿不一样,伏婴碧不是在朝堂上而是在自己父亲的书桌上长大的。
伏婴碧学会的第一个字是“赭”,这件事除了魔侯,谁也不知道,不过,当看见已经是魔太祖的弃天帝展开自己彻夜写就的奏章时脸上灿烂的表情,伏婴师也大概知道,那黄色鲜艳的小本子。多半已经被半岁的儿子做过了手脚。这时,立在断风尘身边的断一鸿却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在满纸用沾著朱砂小手指写的“赭杉军”三个字中间大致看清了自己宰相奏章的主旨,弃天帝终于不动声色地说:“伏婴,小碧也到了抓周的年纪了吧。”
“哈哈哈,”每次想到这里,魔朝左相断一鸿总会笑得很失态,“大约是上面沾著亲爹的气味吧,小碧的鼻子总是这么灵啊。”自言自语,让旁边翠花楼的两个头牌姑娘莫名其妙,“呵呵,每次从我身边走过,都能知道我是从上书房还是万花街回来啊……啧。”
“断一鸿!赶紧给我滚出来,把魔侯春猎仪驾流程定出来!”一个男装美人气急败坏的如同来抓不安分的丈夫的悍妇一样在万花街的某家青楼门口大喊,是这里的知名景致,于是断公子在这里这么出名,除了本身魅力之外,这位满口军政大事的碧公子也帮了不少忙。
“小碧啊,其实你有找我的功夫,自己也差不多就能完成了吧。”骑在马上,断一鸿笑著说。
“哼,那要你这个左丞相干什么?”
“我是体察民情啊,秦楼楚馆,最是市井传言汇集之地……”
“……”
“再说,你我这个丞相,不都是自己抓来的?”
“师爷爷说过,抓周之事,本是儿戏,偶尔娱乐尚可,若是当真,最是无可救药。”
“啧,这话……怎么觉得有玄机啊?”断一鸿摸摸鼻子,“无可救药,赭老师在说谁啊?”
“这……”伏婴碧缓缓思忖,“这样的口气,应该不是说父亲大人,但是能叫赭老师毫不客套直言其过的,除了陛下,应当就是……苍夫子了吧?”
“据我所知,我断一鸿乃是魔国抓周第一人啊……”
“那就是……”两人对望一眼,早就把魔侯春猎丢在脑后,催马向著婴侯府邸而去。
“……”看见儿子和断少爷一起回来,已经英国公伏婴师倒是有点疑惑,讷讷的说了一句:“……既然回来,那就……添两副碗筷,开饭吧。”眼中一副看著嫁出去的女儿突然回娘家的表情。
“……我今晚和师爷爷一起睡!”伏婴碧说著,已经拉著断一鸿向后堂走去。
“……”伏婴师默默坐在正堂,一副无奈目送“我今晚和娘一起睡”的任性孩子的倒霉爸爸的表情。
“师爷啊,别睡!”摇醒一沾枕头就著的赭杉军,当年他伏婴碧可是赖在师爷爷床上直到十岁的小少爷。
“啊?”赭杉军困的迷迷糊糊,随口答应一声。
“今天断一鸿又提到抓周了。”
“嗯。”
“师爷爷啊,真正的抓周什么样子啊?”
“嗯?嗯……就是那个样子啊。”
“什么啊,师爷爷,别睡啊!”
“各种各样的笔墨、刀剑。什么的,帝王家能抓什么啊?我记得苍那时好像还有五谷……记不清了,那时候我才五六岁……”
“哈!”切入正题,伏婴碧一下子来了精神,“苍夫子最后抓了什么啊?”
“……”
“师爷爷,说啊!”
“他?他只爬了三步就趴地上睡了,什么也没抓。”
“……哈哈哈,噗~~”一把松开了师爷爷的衣领,等伏婴碧笑够了,奇国公早就入睡多时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吃早餐的时候,伏婴碧还是笑个不停,看得满桌子的人莫名其妙,幸亏今日魔太宗黑羽恨长风还在巡猎,不然估计右丞相得一路笑到朝堂上去。
“哈哈哈,原来如此。”被押著去上书房批公文的断一鸿仰天长笑,吓得周围的人都是一愣。“不过……”他英气勃勃的脸上闪过一丝狡黠,“赭夫子抓周又是何等情形 啊?”
“这……师爷爷自己只怕不知,只怕连苍夫子都不知道啊。”伏婴碧皱著眉头摇了摇头。
“也对,舅父比赭夫子小,不过,也许有所耳闻呢……嗯,舅夫最近会回浩淼居,此事交我!”断一鸿微微一笑。
“舅父……”虽然心思不纯,但是到了浩渺居,断一鸿还是会有所收敛。
“鸿儿,坐吧。”苍缓缓点头,一旁的家人将鸿少爷带来的各种补药收在了后面。
“舅父,吾有位好友,月前得了一子,向吾请教抓周之事,侄儿不甚了解,愿向舅父请教啊。”代替母亲替苍针灸,是断一鸿从十六岁开始的第一份为国效力的工作,因此,虽然两位舅父的行踪在外人眼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在他左丞相断一鸿眼中,一目了然。
“大哥没有指点么?”眉头微微一皱。
“这……赭夫子缄口不提。”小心翼翼捻动银针,装作随口提说的样子。
“哈,这也难怪啊。”银针一出,从来只有满脸苦相的苍,首次露出了微笑。
“舅父此话怎讲?”
“……嗯……”苍突然觉得自己多口了,真是人老话多啊。
“舅父啊……”断一鸿突然换上了一副流氓小痞子的嘴脸。
“嗯,大哥素有大志,记得曾听先母说起,大哥他抓周之日,乃是将下面衬著的红布一把抓著,将上面所有全部拖走了啊……”
“……原来如此啊。”听了同僚的报告,伏婴碧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缓缓点头,“师爷爷便是与众不同啊。”
“切……无非是看中了那块红布而已吧。”断一鸿耸了耸肩,“还是舅父洒脱啊。”
“那叫懒!”
于是,周围小官抱著自己的工作纷纷撤退,绝不参与到左右丞相第四百二十八次口水大战之中……
Pagevie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