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场 千佛山

已经是八月廿六了吧……

“……你说昨日那架势,老大这次是要睡还是要杀啊?”

“你不懂了,现在都时髦抢学生妹当压寨夫人……”

“我觉得老大抢回来的好像是个学生弟……”

“嘁,老大又怎会看走眼的,昨日不都扒光了验明正身了……我听说是现在那些大学校都不收女学生,好多大户人家的小姐都女扮男装……前些年红楼家的四小姐不也是被土匪抢了去……”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前还是被大手绢蒙着一片漆黑,手脚被捆地早已麻木,半天才察觉出冷来——身上只有一件长衫,有点宽大,薄薄的料子丝毫隔不住从木椅子的凉意,黥武不由自主地扣起脚趾,只用大脚趾点在冰凉的硬地上。

“老大!”

“嗯……”——是那个“封禅”的声音,然而一日之后,黥武渐渐冷静,再没像昨日一般拼命挣扎又破口大骂了。

“老大,今日还没动静,大约昨日折腾累了,现在还没醒。”

“嗯。”

锁链声响,门被打开,一个人走了进来,听声响,是又将门关上了。

“银鍠黥武少爷,休息地好么?”看一眼被捆在椅子上的人紧张地姿势,便已经知道他清醒了。

“……你认错人了。”

“哦?”正看着黥武缩在一起的赤足——虽然问候了,其实一素是没指望这倔强地肉票主动和自己讲什么的。

“我只是父母双亡的穷学生,和J城镇守使没有关系,你也没有赎金可拿。”

“哦?啧……那可是大失算啊。”

感觉出来“封禅”走到身边,黥武不自觉地将头向着另个方向偏偏,随后,下颌被挑了起来。

“穷学生可穿得起洋织棉的内裤么?”吞佛童子冷笑一声,“愚弄吞佛童子,代价可是很大。”

黥武用门牙轻轻压着颤抖的下唇——一只冰冷的金属分明已经贴上了右边太阳穴。

“况且,我要的不是钱……”看着在自己的枪管贴上对方时,那原本还算有点血色的脸孔一瞬间惨白,吞佛童子满意地笑了起来。



“长官,这一素地行事,是那个吞佛……”

J城警察厅,断风尘站在自己的办公桌后,脸上有点紧张地回答此时正在主位上落座地镇守使。

桌上放着今日的《每日新闻》和中缝那句【镇守使故作镇静,暗中布局,预知后事如何,明日分解】地颇潦草的原稿,弃天帝竟是笑了起来。

“长官……”

断风尘心中惴惴,四年前随着弃天帝调任J城镇守,所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清剿了横行齐鲁五六年的大土匪吞佛童子的老巢,不过匪首在逃,一直都是隐忧。前几日,曾接到匿名信出首:吞佛童子将在泉香茶楼出现,便即出动,可惜仍是扑空,只抓了几个不知名的走私武器和弹药的小贼。不过,审问中却也证实:那令富商豪强心有余悸的红发匪首,真地回来了J城。

“警官已经回来,阎魔村长亲口说黥武少爷确实回过家了,且廿四一早便回城了。”任沉浮匆匆走进来,将一封按着手印的笔录放在办公桌上。

“廿四一早……”弃天帝打开面前一张J城地图,拔出钢笔来画了一个圈子,“当在这附近。”

“是!”断风尘心领神会,立正敬礼,出去安排了。

“长官……”

“嗯?”

“那篇报道,《每日新闻》主编回应:因是小报,所接大都是自由作家来投稿的,所以也不知这个‘无人’,只是觉得文笔好,题材也新,便发稿了。”任沉浮继续回报。

弃天帝似乎是想了一想,耸肩一笑说:“哈,确实不差。”



今日下午天气便算不得明媚;傍晚时分,千佛山的别墅内甚至还有了些寒意。

“云裳?不是说还有助兴节目么?”坐在刚刚点起了壁炉的客厅中,贵州督军刀无极在D省的如夫人梦如芸摇着手中蕾丝贵妇扇驱散扑面而来的烟气,却又拽拽肩上的蕾丝披肩,饶有兴趣地问说。

“哦?有么?是什么啊?”D省法院院长殷末萧的次女殷芊嫿刚刚睡醒,披着一件丝绸的长袍便从客房出来,听到这句问话,庸庸懒懒的脸上也露出了兴奋。

“哈,”曌云裳微微一笑,竟是亲手给几个姐妹泡茶,嘴角边露出神秘,“这次可是能迷倒J城镇守使的小美人哦~”

“哦?”下午开始便一直看书地薄红颜终于抬起了头,这位黑帮大佬少爷的秘密情人不怀好意地一笑,“能迷倒J城镇守使的小美人?我一直以为单有云裳你一个呢。”

“哈……姊姊说笑了。”曌云裳眼珠转了一下,慢慢将飘香的奶茶推到座中几人面前,慢慢说:“人家可是J城的小贵妃,第一次相见便直接在镇守使私府上住了三日,弃长官受伤之时,更叫人将他从戏台上拉下来,连衣服都不让换就去暖床呢……”

薄红颜将手里厚厚一本法文书合上,眯了眯眼睛,轻轻吸了吸气,抿着嘴笑:“云裳妹妹是换了香水么?芬芳又高雅的酸气倒是新鲜地很啊。”

“啊!我想起来了!”殷芊嫿丝毫没有感受到那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插了一句,“云裳姐姐说的,是那个叫苍的男伶吧!”

“哈!”梦如芸一把拉过殷芊嫿,“妹妹当真可爱地很啊!”

“我听芊妘姊姊说,封云社的戏唱得相当不错的!”殷芊嫿索性甩脱了拖鞋,蜷缩到了沙发上,这时,佣人已将蛋糕水果端上了茶几,同时管家来禀报:

“大小姐,封云社的人来了。”

……

“大小姐,这……”看着园子里用三张桌子搭起来的高台,苍不语,然而随来的黑狗兄终忍不住,斟酌了半天,终是问了一句:“……戏单子上,最后一出才是盗仙草吧?”

“你们远道而来,定是不会带着桌子,便叫佣人们先搭上了,仿佛比戏台上的高了些,不过苍老板好本事,应当不会介意吧?”曌云裳坐在背对客厅大门的单人沙发上,满不在乎的回头,看着站在门口地众人,不等回答,便又问了一句:“……赭老板没一起来么?”

“师哥留在城内照顾……”苍慢慢回答。

“哦,那真是可惜了,”曌云裳嘴角翘了翘,“已经在花园内铺了板子,旁边一间屋子也腾了做化妆间,若是觉得相宜,便开始吧。”

“麻烦带路……”慢慢点头,苍带领众人,跟着西装笔挺的佣人走向后面冷冷清清的花园。


“苍老板,先将这参汤喝了。”

走入空空如也,单有屋角一个火炉的屋内,黑狗兄回身,来打下手的天草已经从怀里的食盒中掏出一个用小棉被裹着的水壶,递了过来。

“经理,这……”壶内倒出来的药汤还冒着热气,苍心里也是寒透了之后有了一阵回暖。

“快喝了吧,补元气……” 黑狗兄也不多言,——上午悄悄将手上金戒指摘下来,让天草跑去宏济堂押在柜上——将壶中的药汤倒在碗里,“这边还备着蜂蜜,苍老板没有饮场的习惯,记得每次换戏时喝上一口,千万别毁了嗓子,……天草,那蜂蜜交给你,给师叔们泡,每次用温水冲,莫要忘了。”

“师哥,镜台支在这了。”屋内连个桌子都没有,墨尘音和金鎏影对望一眼,将一只衣箱打开,便将镜子架在了箱盖边缘。

那戏单上第一出是天女散花,苍扮戏的时候,墨尘音也在一边坐下,让金鎏影帮忙勾脸,准备第二场的霸王别姬了。而当苍款步而出时,金鎏影也开始准备第三场打渔杀家的扮相了……

……

“快,快!”

当断风尘手下的警员倾巢而出,在J城城西南山地中四下搜寻时,千佛山别墅内,那临时化妆间内也是一片忙碌。

……

【为娘亲哪顾得微躯薄命,身背着这青锋剑海底潜行。又只见众水族纷纷成阵,如蚊蛹似鱼鳖异状奇形。……卸下了青锋剑将他刺定,敛青锋出海去答谢恩人。】

第七场廉锦枫唱完,苍才走回化妆间,脚下便是一软,幸好被早就严阵以待地九方墀和翠山行一把扶住了,“下一场是……“喉咙已是如火烧一般,苍用最微弱的声音问。

“穆柯寨……”

墨尘音已经拌好了杨宗保,天草端着盛了蜜水的茶壶过来,苍对着壶嘴,也不知是自己喝还是被他人灌了几口,同时除下了身上的披纱云肩等物和已经被汗水湿透的水衣,任由他人七手八脚替自己换过一身干爽的衣靠……

“唉,这出过后,终于便是文戏了……”看着速速补了妆的苍缓步登台,黑狗兄看着钉在门框上的戏单,一边看,一边长长出了口气,然而看到还一直矗立在花园中的三张桌子的高台,眼前又是一黑。

……

“呵欠。”不知不觉趴在沙发上打了个盹,殷芊嫿睁开眼睛,看着眼前晃动的影子,嘟囔了一句说:“居然还在唱,……”隔着落地大玻璃窗,渐渐看清在花园里卧云的贵妃,殷芊嫿竟是一下子便看得呆了“……小贵妃啊……真是美啊。”

“是不错的……”梦如芸轻轻赞叹了一声,斜眼看着坐在沙发中嘴角泛着冷笑的曌云裳,也不好再说什么。

“云裳啊,要是真出了人命,要怎么向弃长官交代啊?”才喝了一小盅鸡汤,薄红颜将汤碗放下,用餐巾擦了擦嘴,淡淡笑着问。

“哈,学艺不精,从桌上落下来摔断了颈子,也是命吧。”

“啧啧,真是好惨。”薄红颜微微摇摇头,扭身向着已经皱了眉头的梦如芸和还没理解的殷芊嫿一笑:“待会儿殷二小姐要不要上楼歇着啊?”

“啊?我要看戏啊!”殷芊嫿愣愣地回答了一句。

……

【可恨那山西沈摄林,为什么与我来赎身?……】

天已破晓,殷芊嫿又趴在梦如芸腿上睡着了,而院内,红衣白裙,正唱到第十三出:“女起解”。

【皮氏贱人心太狠,施毒计用药面害死夫君。……】

“大小姐,镇守使秘书任沉浮来拜访。”

管家一句话,倒叫听这唱段浑身有些不是滋味的几个人有了可以分神的情由。

“嗯?”曌云裳眉头一皱,扭回头问:“他一个人来的?”

“不是,还有镇守使警卫队长补剑缺,两个人是开车来的。”

“请来……”

……

“大小姐,”任沉浮和补剑缺两人走入,见过了别墅主人与几位贵妇小姐,便直入正题:“镇守使想请苍先生去聊聊天。”

“……镇守使大人倒是好兴致啊,这才是几点呢?”院内唱腔未停,曌云裳上下打量任沉浮。

“镇守使大人在城外搜寻匪迹,此时方才回城,心情不好。”任沉浮说地平静异常,“至于大小姐和苍老板之间的交易,长官也略有耳闻,应该不会让大小姐受什么损失。”

“……哈,哪里话,我哪里敢和镇守使大人抢人。”曌云裳思量片刻,展颜一笑,转身吩咐仆人,“去说一声……”话刚说了一半,突然花园内的小房内,传出了一声惊呼“师哥啊!”随后又是一阵混乱。

曌云裳仿佛因为被此打断而不满的回头看看,最后向着任沉浮一笑,继续说:“……他们可以走了,赤宵练那小姑娘,既然苍老板看上了,带走也无妨。”

“多谢大小姐。”任沉浮略一赔笑的时候,补剑缺已经迫不及待跟着去通知的佣人去了。


“师哥啊!”

化妆间内,墨尘音单腿跪地,将一头栽倒的苍扶起。

“快……扮戏……”苍嘴唇抖动,脸上虽画着浓浓胭脂,然而因为皮肤早就没了血色,竟是有些怕人了。“快,扮戏!”声音干脆,只是因为呼吸渐渐急促,汗滴早就顺着鬓角噼噼啪啪地落下,竟仿佛没有听到一般,继续催促,手指颤抖地抓着墨尘音的衣袖,“快啊……”

“师哥,不用唱了,咱们可以走了。”墨尘音布满红丝的眼睛更热,说话也哽了。

“队长……您这是……”黑狗兄看着补剑缺,突然醒悟,抓着对方问。

“是……长官要接苍老板去……”

“这……”墨尘音也听到这这句话,抬头求说:“……队长,师哥这样了,你们莫带他走啊……”

“这位老板……”补剑缺压低了声音,“……先离开此地再说吧……”

“你们这是……”今晚的戏,需小生之处颇多,墨尘音也已经累昏了头,一对眼睛直勾勾瞪着。

“尘音,尘音,先走出去……”“苍老板!大小姐方才说了,最后一出戏可以不唱了。”冲进化妆间,补剑缺抢在那佣人之前说话。“尘音,尘音,先走出去……”金鎏影心中一动,走过来帮腔,“队长说地没错,先离开这里吧……”说话间,招呼翠山行和九方墀赶紧收拾,自己则帮着墨尘音把苍馋起来,一左一右架在肩头,黑狗兄也叫醒了缩在屋角打盹的天草,众人匆匆忙忙,在隔着玻璃冷笑的曌云裳视线之下,出了别墅。再走出几百米,才在淡淡的晨曦中,看见了补剑缺停在路边的汽车。

“……其实,弃长官还不知道。”带路的任沉浮脚步不停,却突然说起,叫急匆匆赶路的众人立刻缓了下来,“是伏婴师半夜跑来……我们这也是私下行动了……”

“啊?!”

“几位,车里坐不下着许多人,我们想先将苍老板送回城,长官只怕也要回来,便不能再来接了,几位能不能自己雇车回去……”立在车边,补剑缺已经拉开了车门。

墨尘音和金鎏影对望一眼,又看看黑狗兄,终于点了点头。



“赭老板。”

晨曦升起,赭杉军已经能够看清这陪他在园子里坐了半夜之人的面容了,不冷不热的回答:“如何?”

“无……”伏婴师给自己倒了杯凉茶,“只是回想昨夜之事,还叫伏婴觉得意外。”

“……我也意外。”将头偏过,“……如有可能,赭杉军也不会去找你。”

伏婴师悠然一笑,说:“能为赭老板略尽绵薄,荣幸得很。”扭头看向院门,继续说:“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话音未落,却听一个急匆匆地皮鞋踏地的声音由远而近奔来。

“伏婴院长!”来者乃是断风尘身边一个巡警,已经跑地满脸通红,进了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嚷起来:“镇守使长官要您立刻去麟趾巷公馆见他!”

“啊?”这一句话,叫伏婴师茶水撒了一身。

“……任秘书和补剑缺队长擅自开了长官专车出城,进城时候,正和从莲花山归来的长官撞上了。”这巡警平常也是和伏婴师相熟,此时咧着嘴相告,“连同苍老板一起,便都回麟趾巷了。”



“如何了?”

八月廿七上午八点半,天阴沉沉的怕是要下雨了。

在办公室内将伏婴师、任沉浮以及补剑缺简洁却又严厉地大骂一顿,分别给予停薪处罚之后,弃天帝立即起身穿过走廊,走进同在二楼的客房之内。

“医生来看过了,说苍先生是过度劳累此时神经又太过紧张,还放松不下来……”戒神老者见到主人进来,赶紧从床头的椅子上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温热毛巾放在小桌上。

弃天帝点头,走近,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衣衫已经换过,唯有脸上妆容,戒神老者只是用热毛巾轻轻擦了几下,还留着痕迹,这脸色竟是泛青的了。

“老爷啊,苍先生浑身都凉了还一直不断了出汗,这……”戒神老者说着,再次不甘心地将苍握成拳头的手指掰开,只是眼见着那不见血色的手指又慢慢蜷了起来。

“扮戏啊,最后一场了……”稍稍恢复了些体力,便又想起心中唯一挂念的事情来,苍虽然睁不开眼,却仍是哑着嗓子嘟囔,“最后了……”头轻轻晃晃,竟是断断续续地哼唱了起来:“【素贞我本不是凡间女,妻原是峨嵋山一蛇仙】……不对,要先扮戏的……【端阳酒后你命悬一线,我为你仙山盗草受尽了颠连……】”颠颠倒倒地哼唱,到最后也听不出唱地究竟了。

弃天帝不语,慢慢坐在床边,抬手轻轻抚摸苍那零乱潮湿的头发,而躺在床上之人,也似乎感受到那手掌传过来的温度和大约是保护地心绪,渐渐平静。“都是不让人省心的傻孩子……”摇了摇头,弃天帝大约也是累了,竟然少有地抱怨起来,床上的人却突然睁了眼,直勾勾地望着他,“那孩子呢?……没事吧?”

“啊!”戒神老者一声惊呼,弃天帝脸上也露出了些微讶异。

“孩子没事吧?”苍望着弃天帝仿佛不认识一般。

“……”

终是慢慢俯下身,单臂将人抱在怀里,抬起还上着夹板的那只手臂,再次整理了苍额头几根凌乱的头发,弃天帝轻轻回答:“得救了。”

“……累了。”淡淡一笑,竟是将头往对方怀里靠了几分。

“睡吧……”轻声回答着,便将闭了眼的人放回到床上。

……

“老爷……苍先生他……”

不知过了多久,站在一旁的戒神老者才回过神,看清了躺在床中安详入睡的还是苍。

“睡了。”弃天帝笑笑,慢慢站起身。

“老爷,刚才那是……”

“嗯?”

“不,不,老爷,您也彻夜未眠了,这会儿休息吧。”

“嗯,我睡这里。”弃天帝说着,开始逐一解开军装上的纽扣。


“戒老,您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从客房走出来,惊魂未定的戒神老者路过会计室的时候,却被无所事事的算天河叫住了。

“……现在什么时候啊?”

“早晨九点啊?怎么了?”算天河越发奇怪。

“大白天的……不会闹鬼吧。”

“闹鬼?这里?”

“是啊,刚才苍老板好像被附身了一样,竟说出和夫人去世前同样的话来;老爷竟也就用同样的话回答啊!”

“这么玄?您记错了吧?”

“这种事,我怎么会记错啊!夫人为了护着朱武少爷被……走的时候我就在旁边啊!”



“唔。”

巨大的震动令熟睡地弃天帝瞬间醒来,睁开眼睛竟是发现已经落在了床边地毯上,愣了愣,抬起手摸到床头的闹钟:刚刚中午十二点多,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倒嫌吵闹了。躺在地毯上呆了一会儿,一只手还打着夹板的弃天帝才慢慢站起来,看着已经滚到床上自己这一侧的苍——体力透支,浑身发冷下便本能的寻找温暖的地方,可是弃天帝一个人睡习惯了,竟也是在睡梦中一味地躲开,便这样慢慢挪到床边了。

苍毫无防备地睡着地模样,是弃天帝从未见过的:一向在自己面前就会不自觉绷紧的面容,因为完全的放松而更加圆润饱满,五官也更加自然平和。弃天帝不急着换衣,穿着睡衣坐在床边,轻轻用手背蹭着对方面颊——这孩子,要是能有个衣食无忧的生活,现在应该和阳光下的梳毛地猫咪一样慵懒吧。弃天帝不知不觉俯下身,从眼角一直吻到嘴角,舌尖碰到些苍脸上残留的锅烟眉黛和胭脂水粉,香气入鼻,舌尖却涩涩的带着苦味,又觉得这就是他应有地味道了。

舌尖触到纹间残留着红色地双唇,睡得深沉,上次初吻时候紧咬的牙关,这次竟是轻轻一扣便打开了,其中的住户放松地打开,顺从地落在自己的舌尖……顽皮地从对方的上颚滑过,弃天帝也从未吻一个人这么深。

“唔嗯……”哼了几声,慢慢张开疲累地眼睑,全身都是酸酸涩涩几乎没有了知觉,只有双唇莫名润泽,苍晃晃头,渐渐看清了近在咫尺正在慢慢起身地人,“你……我怎会在此……”完全不记得唱完洛神之后的事情,似乎只是写了几个字的戏单子那样简单,下面应是宇宙锋、女起解……盗仙草……“啊!”突然出了一身冷汗,这些竟不记得自己唱过。

“曌云裳已经罢手。”直起身,看着那脸上眼中慢慢升起的力不从心戒备和紧张,弃天帝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声音也放冷了回答。

长出口气,眼睛又慢慢闭上,浑身说不出地疲惫,即使是在这个人的面前,苍还是忍不住想要睡觉了。突然本已放松转到一边地面庞被一只大手托着转了回来。

“宁肯跑去别人那里玩命,也不来求我了么?”手掌压在苍耳旁的枕头上,做出生气的表情对着他,心里其实也确然有些莫名地不满了。

看着对方的脸,那眼神几乎要将自己刺穿地感觉竟是让苍有些清醒了,眉毛微微颤抖着,惨笑着说:“弃长官救人的代价太高……苍,付不起了。”说着,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吃力地抬起手挡在额下。

这神情叫弃天帝心里莫名地不舒坦,一把抓着对方挡在眼前的手压在一边,身体却俯下更多,冷笑着问:“玩得起命,还有付不起的价钱么?”

“……既已决定玩命又何必去向别人付价钱?”

“……哈,”嗤笑一声,“可惜,苍老板现在还是欠了在下一条命啊,弃天帝不是商人,开的价钱只要不亏便好。”

“啊?”

“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很公平吧?”不怀好意地笑,心里反倒畅快了,一下子将被子揭开到身下人的腰间,再次压了上去。

“……救命之恩,”睡衣的扣子瞬间便被解开了两个,火热的手掌探进来摸着自己的肩头,苍仰头,“把命还给长官便是……”轻轻吐出舌尖,将牙齿压了上去。

“嚼舌自尽需要相当的体力,”两根手指轻轻一掐对方下颌,弃天帝侧头冷笑,竟是松开了手,毫不在意继续压上,舌尖舔着对方耳根呵着气说:“你现在连说话都没力气,要怎么办呢?”

怀里的身躯突然软了,连一直抬不起来只能尽力推在自己腰间地手也落下了,弃天帝一愣,半直起身,却见苍含着又急又气的神情晕去了。

“……原来我是这么混蛋的人啊……”突然哭笑不得,才看见一旁的枕头上,不知何时上来地葱花猫转了个身,将软枕踩踩,弄个舒服的坑来蜷起身子睡下了。

……

“老爷,用午餐么?”

觉得时间差不多,正要去敲门叫醒两人吃饭的戒神老者,却正好见到弃天帝捏着葱花的后脖子将它拎了出了房间。

“断风尘有回报么?”

“尚无。”戒神老者摇了摇头:黥武失踪两日多了,虽然担心得要命,然而大家都在忙着,戒神老者也唯有将长官生活安排好了。

“告诉补剑缺,饭后出发!”

将葱花往脚边一扔,单手将军服扣子整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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