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场 弃家公馆H

严格来说,已经是旧历九月初三了。

“苍日……还没睡?”

萧中剑迷迷蒙蒙地翻了个身,却被隔着眼睑射进来的电气灯的光芒照醒了。等到视力恢复,却见不远处的桌边,依旧是那顶着一头红毛专心致志看着剧本的身影。

“……啊?!”毫无反应地安静了一会儿,才仿佛突然被吓到一样回答了一声,朱武转身,看着躺在床上揉眼的萧中剑,“醒了?”

“什么钟点了?”窗外还是一团漆黑,萧中剑微微直起上身,抓过床边椅子上放着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因为屋内的格局同自己睡下时并没有什么差别,倒叫他弄不清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呃……三点不到。”摸出怀表看了看,朱武也有点汗颜。

“……还不睡?”润了喉咙之后,萧中剑重新躺好,又微微向床里缩了缩,给朱武让出一块地方。

“你先睡,我想把这剧本看完。”

有点后悔晚上把剧本拿给他看,萧中剑望着天花板:自己的文笔真有这么好?苍日已经目不转睛看了几个小时了,“……你觉得怎样?”突然就睡不着了,萧中剑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

“真是精彩!这剧本里面,每个角色都很……真……”

“嗯?”

“……不是,就是觉得,这里面每个人都很……我说不清楚,但是就是说我喜欢这里每一个人!茶花、五少爷甚至还有那老爷……”

“啊?”萧中剑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连老爷都喜欢?”

“是啊,我觉得,作为父亲,他这么考虑也没错……”慢慢放下手中的稿纸,虽然还差几页没有看完,不过,这结局朱武大约是知道的,既然已经被打断了,不看也罢。

“……是么?”

“我父亲其实也是这种性格……”无奈的吐了口气,“决定事情的时候专制又霸道,让人很难接受,但是后来的结果证明,他总是对的。”

“……”

“不过,即使这样,我每次还是会忍不住违背他的意思,因为不甘心啊,总想试试看,这次他是不是会犯错……不过……估计他真的犯错了,我也要不知所措了。”

“……家严,对我很宽厚。”萧中剑实在没话说了,也只好慢慢躺下,“我总觉得他眼光很保守,也没有什么魄力,但是他确实是个好人……不过……我早晚会让他担心吧。”

“萧……我不觉得你也是会惹父亲生气的人。”

“不是……唉……我先睡了……对了,你这样彻夜不归,令尊不会生气?”

“没有所谓,这对他来说只是小事。”朱武微微一笑,见萧中剑闭了眼睛,便又转回身去看剧本了。



“长官……”天蒙蒙亮了,隐隐约约还有天明即起的念头,苍微微挣动了一下,也没有其他的余力思索,只是发现仍是被弃天帝手脚并用抱得紧紧的,曲起被压得酸麻地手推了推近在咫尺的赤裸胸膛。

不情愿地睁了一下眼,借着穿过窗帘又透过床帐的微弱晨曦,看见怀中人已经等得不耐烦已经又继续如猫咪一样埋首睡着了,弃天帝稍微换换姿势,也就闭眼睡觉了。

……

“长官……”又是一觉睡醒,天真的亮了。应是睡够,能察觉出浑身冒汗,和对方肌肤相贴地方粘腻腻地难受,这样忍了一会儿,苍实在是想起床了。

“嗯?”其实也是刚醒不久,正在低头为那微微渗汗的额角处浅浅的疤痕唏嘘之时,听见这声低低的如同昨夜辗转厮磨时隐忍呻吟般地呼唤,弃天帝心中竟是难得的产生了一种一直以来都在鄙视的“微不足道的幸福”的感觉,便也无心再去纠正那不合时宜的称呼了。

带着询问语气的一个哼声,叫苍却突然不知怎么开口了,一直以为天亮起床是不说自明的,然而其情此景,难道要说:我要起床?正迟疑间,弃天帝却像是知道他心意一样,松开了手,转回身去现将一直贴着自己后背睡觉热乎乎的猫咪葱花扔出纱帐,再伸手出去,转过床头柜上的闹钟,“还早……只有我该起了。”这句话没说完时,人已经一翻身在床边坐了起来,又转回身,扯了扯掀过去的被角,将苍露在外面的肩头和脖颈重新盖了个严实。

“长官……苍还是先回封云社……”看着床帐之外的弃天帝利索地将衬衣罩在身上,苍逐渐的想起了昨日讨论过的又被意外的心绪打断的事情。

掀起半边纱帘坐在床边系扣子,弃天帝微微侧头,看着苍在被中的双腿悄悄缩了一下,吐了口气便直接问:“我和封云社,你选哪一个?”

眼神中露出些许悲哀,凝目看着,等弃天帝终于因为听不见反应而转身看着自己时,苍才慢慢地认真回答:“朱武少爷和苍……长官又会舍弃哪一个呢?”

“哈。”愣了半天,弃天帝突然笑了,“……说得也是。”弯腰捡起扔在地上的军裤,“没想到,倒是我不讲理了啊。”

“……人同此心……”说了四个字,便无言以对了。

本以为,那人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朱武,也同时也叫自己多了些理由坚持回去,然而——苍蹙眉看着立在床边穿衣服的这人——是自己的这些心思早已被他看穿了,还是自己就从不曾看穿了他呢?

“不过……在适当的时候,我会放开那小子的。”穿戴完毕,弃天帝回身立在床边,意犹未尽地追加了一句,随后掀开垂下的纱帘,问道,“你呢?”

“我……”出乎意料地态度,苍慢慢地将头偏转,竟是不知不觉咬紧了下唇。

“算了!”一松手,帘子又落了下来,弃天帝终于完全恢复了那让苍习惯的日常状态,再熟练不过地冷笑了一声,“你不需要立刻回答,反正也逃不掉。”随后拎起床脚的外套,披在身上去开卧室的房门。不过当手指转动门把手,发出“咔哒”一声的时候,却仿佛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一样,自嘲却又洒然地笑,扭头向着还睡在床帐里看不清表情的苍说:“……既然如此,如果医生说你好了,你想去哪便去吧……反正我等得不耐烦的话,自然会去找你。”



“任沉浮,给天者回信,就说他太客气,底下人做事,不需要道歉……”忙碌一上午之后,用过午餐,正走回办公室的弃天帝随口吩咐凑近身边汇报的秘书——看样子回到京城,那个木讷的天狼星应该是将这里发生的所有事件如实禀报了,否则天者不会这么着急的发一封致歉信过来。不过,虽说是致歉,却未曾提及一句对肇事者的实际处罚,字里行间更有规劝自己检点生活之意,那么对方态度如何,弃天帝心中也便有数了。

“是。”任沉浮答应一声,落座提笔,开始斟酌词句之时,戒神老者有点诧异地走进来,道:“老爷,方才收到一封写给老爷您的……咦?”镇守使位高权重,来往函件皆是机要专递,极少收到如此普通的平信,倒是叫去检查信箱,看看有没有佣人们的家书的戒神老者诧异得很了。

“拿来。”看见戒神老者再看一眼信封确认时,脸上竟是露出惊诧神色,弃天帝倒也有些好奇了,便从还在满脸震惊的戒神老者手中一下子抽出信封,拿到眼前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能才阎王锁付J城镇守使夫人开拆。”

看来,倒是戒神收了信件,只看了前面几个字,便认为是给自己的,这也是常情。

“老爷,是不是写错了……?”戒神老者皱着眉头试探的问了一句,想到是写给夫人的信,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了。

“不是写错……我知道是写给谁的。”弃天帝冷冷一笑,手下却毫不含糊的将之拆了开来。


不世能才阎王锁付J城镇守使夫人苍先生亲启:

我是个人才,

你是个才人,

你不该落在其他的坏人手里,

我会来救你,

让你落在我的手上,


你的美貌如我的头顶一样闪闪发光

……

“蠢货……”看了信首开篇的几行,弃天帝便给出了一个自己平生以来最草率最情绪化的评语。之后,将爬满歪歪斜斜毛笔字的大约六七页的信函一揉,大大的一团丢进了门口废纸篓中。

“父亲!”

处理完骚扰信件,刚刚走到办公桌前坐定,一抬眼便看见有人不告而入了。

“哪里也找不到伏婴表弟……会不会和黥武一样……”朱武略略有些紧张——今日破晓才将那剧本反复回味尽兴,一头栽倒在萧中剑身边入睡时,感觉已经是他人要准备起床的时候了。不过困意难当,倒也并没在意。等到睡饱醒来,萧中剑又已经下楼买了午饭回来了。看着屉中的小笼包,朱武才想起在那毕生仅有的一日牢狱之灾中,给自己开的小灶送小笼包子的表弟伏婴师;也借此契机,慢慢追思起关于苍之清白,无论是因为心中希望还是种种端倪索证,自己从心底已然有了九成相信,唯独确然还未曾向他求证过。故此,大口吃了午餐,带着萧中剑的嘱咐:务必请苍老板有空时指点一些旦角的身段,以便出演之时求得神形兼备。朱武便匆匆穿衣离开,往那伏婴师一直租住的民宅去。然而却从门房出得到消息:那位先生昨日搬走。黥武失踪的例子在先,朱武此时倒也有了警觉,何况无论如何和他也称得上一句亲戚。两顾皆不见,便急急回来向父亲禀报了。

然而,坐在办公桌前听了儿子描述,弃天帝只是略微发愣,转眼间又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带了单片眼镜,低头处理公务了。

“父亲!”说了半天,竟无人理睬自己,朱武只觉得屋内气氛煞是诡异,向前走了几步,正要继续强调事态严重时,突然有人从后面轻拍他的肩膀,有人说:

“小弟见过经常不见的表兄。”

在入口附近自己的办公室一眼瞥见那头红毛闪过,伏婴师立刻起身追了过来,自然也将刚才的禀报听去。此时也难免忍俊说:“未知表兄如此急急寻觅小弟,究竟有何吩咐?”

“啊?”赫然转身,见伏婴师手中抱着一份文件正站在门口,朱武长出口气之后,便又愕然:“伏婴你……几时来的?”

“小弟搬来公馆一日了。”脸上丝毫没有什么生气或是无奈的表情,伏婴师略微颔首,绕过还在错愕的朱武,走向已经抬头的弃天帝,“长官,这是筹备武备学堂之计划,外甥大致草拟完毕,只是尚未同表兄商讨。”

“和他商量了,再送给我。”弃天帝嗤笑一声,摇了摇头,也终于用眼角瞥了瞥朱武,问:“……你找他,什么事?”

“……这……”经过了刚才一番变故,朱武此时冷静下来,却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虽然对父亲经常隐瞒自己行动,却鲜有当面撒谎的情况,故此怔忡片刻,才说:“儿子……有些私事要询问表弟。”其实当事人多在眼前,朱武闪念之时,曾有过索性直说的想法,然而万幸突然意识到,此地乃是人来人往的公务地点,并不是好奇这种绯色新闻的场所了。

“既是私事,那表兄不妨晚上再谈!”伏婴师看出端倪,赶紧接言,随后扯扯朱武手臂,又向弃天帝告退:“外甥这便同表兄商讨武备学堂筹备事宜。”

“嗯。提醒朱武,公文须及时处理。”弃天帝点点头,便又低头公事,不再理会了。

“是,外甥告退……”伏婴师略微躬身,还没直起身,已经被迫不及待的朱武反手拉走了。


“伏婴,你告诉我,究竟父亲和苍是怎么回事?”

还不知道自己在一楼有了办公室,朱武直接把伏婴师拉到进三楼上自己的房间,关门后立即发问。

伏婴师低头看看怀中的文书,仔细检查方才快步行进之中有无被弄坏丢页,细长的眉毛不动声色地抖了几抖,才放慢了语速,似乎是心不在焉地回答:“表兄,这种事情,是小弟应该知道的么?”

“……不是你对赭大哥说……”瞪着对方,语气听上去也带着质问了——虽然曾在狱中受到些许照顾,然而“这人是自己亲戚”,朱武对伏婴师的认识,其实也只到这里而已。

“表兄,弄清此事,对你这么重要?”听到那个终于还是出卖了自己的人的名字,伏婴师嘴角撇了撇,脸上露出早有预料此事不会隐瞒很久的得意却又含着自嘲的一丝苦笑。

“什么意思?当然啊!”

“既然如此,小弟断言,表兄从青岛回来那日,甚至之前,长官和苍先生,并无苟且之事。”其实心里明白,这个人其实心里明白,这个人不可能一下子便了解所谓“重要”的含义,然而也只能言尽于此的伏婴师似乎是一边思考着一边说,“至于为什么舅父要如此安排……亲历其事,慢慢回想,相信以表兄才智,应该不难明白。”

“这……为什么……为什么父亲他要……”直接跳过回忆过程,朱武追问了一句。

“……测试而已吧。”面对此人,伏婴师觉得实在是毫无办法,那天生喜欢语焉不详的性格,此时更显得是如此多余了。

“什么意思?”

“小弟妄加揣测,其实舅父他心中是最希望这出戏被当场拆穿的人吧。”

“啊?”

“舅父从不做无意之事,而他所欣赏者,又无非是冷静、理智,便是关心之人有了危险,也决不慌乱冲动,不仅要有能挺身而出的胆魄,而且更能够静思对策之人……小弟这样讲,表兄应该明白了吧?”

“啊……”

“表兄既然明白……”看了看对方脸上表情,伏婴师走向门口,“言尽于此,小弟下午想请假半日,便将这武备学堂策划文案,放在表兄您在一楼的办公桌上了,请一定听从舅父吩咐,努力工作,莫叫小弟为难。还有,长官大约不喜他人置喙他与表兄之间的事情……”莫名其妙叹了口气,伏婴师竟似乎是有些无力的追加了一句,“此事若有谈起,请表兄代为隐瞒。表兄行伍出身,一诺千金,应该……能够守住这承诺吧。”

“好……”朱武尚有些回不了神,不过倒也是确然点头答应了。



“哈,不差。”

昨日会晤柳生剑影,晚间又因为一些事务分神,导致最后仍是没有按计划完成当日的工作,弃天帝今日便准备索性加班了,不过戒神老者才将书桌上的简单晚餐撤下,便又生了新的变故。

看着面前连夜求见的暴风残道的新任副将血雨落潮,耳听“暴风长官三天前酒后失手,开枪打死了四夫人”这种禀报,弃天帝端着饭后茶沉默了半天,给了一句评语,目光却是停留在方才断风尘亲自送来的婚宴请柬上,心中多了份自己都觉的有趣的抑或无聊的对于“结婚”感慨。这时,任沉浮已将要给天者的回信誊写完毕送交来请长官审阅了。

“镇守使长官,”血雨落潮毕恭毕敬地低了头,继续说:“本是家务小事不值一提,”——他是暴风残道新纳的六夫人的兄长,因此下这个评语,倒也不算太过分——“然而,事后魔晦王行踪不明,暴风团长想起他……这人本是个恶霸狂徒,之前因为有长官和团长压制,不敢造次。如今唯恐这厮穷途末路,偷偷溜进J城也许会对长官不利。故此,才赶紧派下官前来禀报。”

正在将信件内容重读一遍,确认无误了便签字发出,听到了这句话,弃天帝突然抬了抬眼皮,又垂下,“……知道了。”说罢,重重吐了口气,将第一页纸放在末页,继续看信,直到签字之后,才仿佛终于下了决心,向着走上来取信的任沉浮吩咐:“带血雨落潮去找断风尘,将情况告知,让他安排。”等到众人都退出了,弃天帝将后背靠在椅上略微活动,此时已是晚上十点,听得窗外秋虫鸣唱一声紧似一声,突然觉得无聊倦怠的弃天帝起身从室内的楼梯上楼去了。

楼上,靠近楼梯口的黥武和朱武的书房里都透出些亮光,想来都在伏案做着自己的或者公家的事情,再沿着走廊向前,便是自己的书房和卧室……初到J城,朱武不在,黥武未至,这三层上只有自己一人居住,弃天帝便很不喜欢这条光亮通向无人的黑暗和冷清的走廊。故此有了从露台的阶梯走上直接回到卧室,什么也不想便睡下,早晨更是直接下楼去的习惯。

然而今日,见到本应无人的书房中,却也正亮着。

当然知道只可能是谁在其中,想起连着两天欢好,早晨却又都是不欢而散,如负气一样去工作直到忘记了这微不足道的争吵的自己,弃天帝有点难堪甚至自责地在门口立了一会儿,不知是为了毫无意义的争吵还是毫无风度的负气。书房的门应是没有专门关上的半开着,内中却没有任何声音,映照苍那总给人一些恍然的清爽气质,这么安静似乎也不奇怪,然而推开门,却未曾想到竟是真的好似空无一人。

慢慢走上,靠近背对屋门的沙发时,弃天帝才哑然失笑了,绕过靠背,弯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醒世恒言》,转头看着苍蜷缩在沙发中熟睡的面容。

等我?有什么事情想说么?

自然而然这样想着,弃天帝总不会以为:苍是觉得这狭窄的沙发比自己的大床来得舒服或者是在等着自己抱他回房睡觉。本想叫醒他,然而坐在苍身边之后,想起今日早晨在自己怀里睡眼朦胧地赖床的模样,便将抬起的手放下了。这时,面前一个浅黄色影子晃了一下,葱花已经跳到腿上,转圈踩了一踩之后,竟就盘起尾巴睡下了。

又……过去了一天啊。



“赭师哥,伏婴先生等您一会儿了。”

散戏后,卸了关老爷的妆从单间出来,正在收拾东西的白雪飘指指坐在屋角一只樟木衣箱上从容喝水之人。

看了一眼那基本没什么表情的脸——整晚在戏台上,虽说强要自己心无旁骛,然而情况许可的时候,眼前却仍只有这个永远坐在老位置,从来都是凝神看着自己的人的面孔,心中自然早就知道对方为何而来,赭杉军微微向伏婴师颔首招呼之后,便转回身,向着忙碌的众人说:“我请伏婴先生出去喝碗茶,你们先回吧。”

……

时间已经过了午夜,街上其实是没什么开着门的所在了。

赭杉军与伏婴师便在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内并肩而行,应当是各怀心事,然而又似乎只是循着生物趋光的本能寻找能够坐下一谈的所在,直到在一条更小的窄巷之内,见到一个摆在大门洞内的馄饨摊子,两人的脚步才不约而同一停,借着从巷子里透出来的昏黄的煤油灯的亮光对望一眼,同时抬手一指,便也就不需再多言语,双双变了方向,拐了进去。

“两位吃馄饨?”天凉了,看摊子上面食材的剩余,便知道今日的生意大抵是不太好的了。恹恹欲睡的摊主的见到两个成年人光顾,赶紧过来张罗这也许是今天的最后一笔买卖,慌慌张张地说:“我这里馄饨,连镇守使都吃不够呢!”

本是无心听这样的所谓典故宣传,不过好像事关自己长官,伏婴师不自觉地问了一句:“镇守使是现任镇守使么?”

“当然喽,便是不久之前的事情哦,还带了相好的。”因为前面那句话说了十遍倒有十一个人不信,遇到一个感兴趣的,老板是真地高兴了。

“哈……”突然回过味来,伏婴师看看有点尴尬的赭衫军,慢慢说:“两碗馄饨……”

炉膛内仿佛死灰复燃一样慢慢现出了点点火星,伏婴师侧过身,看着坐在身边还是沉默不语的赭杉军,原来所想的能轻松开启话题的计划已不可能,眼神也是莫名地犀利了几分,想了想,开口说:“今日,朱武少爷来找过我了。”

“抱歉。”这两个字准备许久,说出来并不困难。

“不必。是我不该强人所难,要求赭老板做不到的事情。”

赭杉军脸上热得发烫,对方这样的言辞,倒比直接斥责更加令他难受了。

“并不是说赭老板是不能保守秘密的人……”看着冷了的馄饨汤锅中渐渐有了越来越密的细碎气泡浮了上来,开始在中心聚拢,伏婴师听得到身边坐着的人有些粗重的喘息声,“只是,事前我应该想得到,在苍先生的清名之前,赭老板是会连自己的信诺都抛在身后的,更何况是伏婴这样萍水之交所托之事。”

“……”

“所谓朋友有远近,亲戚有厚薄,有所取舍乃是人之常情,我不在意。”

“……”

“之所以前来,其实是想告知赭老板,您也不用在意此事。”

“……我,又欠你一个人情。”憋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

“人情债,最难还,赭老板您有此觉悟么?”嘴角微翘,竟是想起《菜根谭》中那句“与其练达,不若朴鲁。”的评语来。

“……既然做了,便不是由我决定了。”

“那,赭老板一句失言,伏婴要一个秘密。”

“嗯?”

“有朝一日,伏婴师问到赭老板某事之时,请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赭杉军慢慢点头,此事记下,便放在一边,开口问道:“苍还好么?”

伏婴师一声嗤笑,慢慢摇了摇头,坐正了说:“这几天,我并没有机会见到苍老板,不过,倒也没听说再有什么事情发生。赭老板有什么话要传么?”

“……一切皆好,不用担心。”话说出口,才觉得耳熟,发现竟是苍那日写来的平安信中的第一句,“……其余之事,等回来再说。”

“好。”伏婴师淡然点了点头,这时,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在面前,伏婴师低头看了看,一笑:“果然是吃不够,老板再来两屉包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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