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场 弃家公馆B

旧历的八月十三,按西历算,已经是9月的最后一天了,天蒙蒙地最后也就亮起来。

感觉似乎只是闭了一下眼睛,然而再睁开时,便已看见天亮了。苍静静地又躺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在光滑非常的丝棉被子里翻身到床边,慢慢蹭着,双脚落地才总算能使上力气从软到几乎要把自己陷进去的床上坐起来。身体还是乏得很,不是很有精神,然而“天明即起”的教训却早就成了习惯。床脚的衣服,被夜风吹了一宿,已然干透了。换了衣衫去隔壁小间洗漱,抬起头来的时候,才看见镜子下面赫然是挂着洁白的毛巾的。

收拾干净,轻轻拔开门口的插销——这是昨晚入睡前,犹豫再三,虽然觉得无礼,却终于还是才拴上,此时扭动门把手才发现:门其实也从外面被反锁了。

收回了手,站在门口静默片刻,苍的眉梢似乎是不着形迹地垂得更多,无意识慢慢走向一旁的大窗,拉随手开窗帘,晨曦苍白的光芒照进来,不想这房间居然是带着阳台的,苍轻轻摇了摇玻璃门的铸铁把手,竟也是从外面锁上了。只好凑向外面左右看看,这阳台似乎颇长和其他房间相通的模样,如此锁上门,大约是不想让客人乱走,冲撞了女眷吧,如此宽慰着自己,苍将目光放远,看着屋外:再外面就是弃公馆那十多年前尚算时髦的青红砖相配砌出些花纹地院墙了,此时树上的叶子还没落得太多,层层叠叠,黄黄绿绿斑斑驳驳地遮蔽了外面安安静静的巷子,想来站在那闹中取静的麟趾巷内也是看不见自己的。后退几步,又觉着窗户太过敞亮,倒是叫人不安,便轻轻拉上一层纱帘,转回身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不知道时间,但估摸着已到了练功的钟点,此时此地不方便出声,苍便在心中默念着戏文,手臂轻飏,一个转身瞬间,便仿佛已经身处舞台之上,当控制身形一丝不苟地缓缓做出那个卧云的时候,焦急与紧张的心情,竟也就平静了,举手投足,一如往日地从容平和.


脚步停在外面的阳台,隔着纱帘看着屋内许久,又轻步离开了。


“苍老板起了么?”

戒神老者的声音随着轻缓地敲门声传进来,随后便是开锁的声音,还有一个轻微地嘟囔:“哎呀,怎么便锁了……”

“已经起身了。”苍立刻收了式子,走向门口。

“现在方便么,老爷请您一起吃些早点心。”这房间许久没人留宿了,昨日送了面汤出门时,竟就从着往常的习惯随手锁了,戒神老者有点心虚,不过心中约略希望相信,这点疏忽,对方应当是没发觉的吧。

“……好。”手伸向门钮,迟疑了一下,门已经被推开了。

“老爷在三楼露台,随我来吧。”

“……劳您带路。”


“坐吧。”穿过三楼的起居室,露台上只有一张稍大的玻璃面铸铁架子的圆桌,八字形摆了两张铺着丝缎软垫的藤椅,此时弃天帝正坐在主位上,对着满园树木和不远处假山上新翻修的中国式六角亭看报纸消磨时间,听见身后门声响动,却也不回头,随口吩咐一声,语气倒是没有昨夜那般低沉戏谑了。

“……”本该出口地“谢”字竟是梗了一下,沉沉心时,戒神老者已经将椅子扯了出来,苍尽量从容地坐进去,看着旁边的仆人将陌生餐巾和闪亮的刀叉给自己摆好。

弃天帝将手中报纸放在身边小桌上,慢慢地转回身来,用桌边的小毛巾擦了擦手,便拿起了餐具,面无表情默默地进餐。宁谧地气氛,倒叫苍想不起如何开口,只得小心翼翼学着对方的样子,右手握着餐刀将面前的食物切成小块,再用左手的叉子挑起来,慢慢吃下,然而心中盘算许多,口中竟是味同嚼蜡一般了。

早餐用毕,仆人撤下残席,端上两杯饮料,弃天帝轻轻端起一杯,随后吩咐:“给他换一杯蜜水。”

“多谢……弃长官关怀。”一只透明的玻璃杯放在面前时,看着内中略微有点浑浊的温水,终于得着了一个开口机会,苍亦不顾这句话由自己口中出来有几分虚伪、几分别扭,急忙在座中微微欠身——然而却也惊讶于,对方竟似对伶人爱护嗓子,除非应酬否则滴酒不沾的习惯了如指掌。

“哦?”似乎是感到些意外,端着手中的红茶杯,一早晨似乎都没有正眼看过对方的弃天帝缓缓扭头,看着那白白净净的面容,眉毛稍稍挑起一些,显是心有旁骛地说了声:“不谢。”之后,眼神似乎就一直停留在对方身上不愿离开了。

“弃长官,赭师哥之事,蒙您费心……”本应是看着对方恭恭敬敬说完地一句话,却不知为何眼睛被对方那全然无礼毫不退让地目光灼得发痛,微微偏开眼神,才继续:“苍今晚还有演出,想稍后告辞。”

“我没允许你离开。”一面说,一面轻轻地端起那小巧的茶杯,凑在嘴边喝了一口。

“啊?”这话来地太突然,说地也太过平和,苍竟然是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弃长官……您,说什么?”

“我说话不够清楚?”异色的双眸扫了一眼还是满脸震惊地苍,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本来安详的面容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弃天帝站起身来,径自回了屋内。稍后苍只听脑后一声门响,竟是换了衣服,下楼去了。

……

“苍先生……”似乎过了良久,戒神老者才轻轻叫了一声还在座中发愣地苍。

“戒老……”苍才仿佛回过神来一样,转头看着这诺大宅子中,自己唯一的旧识,张了张嘴,却不知要问些什么了。

“苍先生,您便先回房间歇歇吧,听任沉浮说,昨夜老爷便已经叫了断厅长来问话了,想来今日便能有个结果,再等等也是好的。”

“可是……”虽然听到此言心中一松,同时也觉得自己才刚开口就这样一走,确实有些失礼,然而封云社上上下下十几口,若是不能开演,想到生计问题,却叫苍脸上无论如何无法轻松。

“苍先生,演出的事情您是不需担心的。”

“嗯,怎样说?”

“您看看昨晚和今日的报纸便知道了,”戒神老者说着,走上前便拿起方才弃天帝所看的早报,平铺餐桌之上,指着中缝醒目位置登载的启示:

【双仪舞台敬告诸位看官:苍、赭二位老板因事不能登台,旧历八月十三即西历九月三十号夜场之大轴剧目,改由金鎏影(生)、紫荆衣(旦)二位献演《游龙戏凤》,届时附送茶水瓜子,开戏前至开戏后一小时内均可退票。】

“昨日晚报便登了的……”戒神老者慢慢补充时,却见苍已经向前倾身,将额头落在了在桌边支肘的手臂上,便住了口,看着那被晨风吹动地单薄衣襟下摆瑟瑟地摆动,轻声说:“……苍先生,外面还是凉的,您穿得少,回屋去吧。若是觉得无聊,老儿去任秘书那里给您要几本书来看看解闷。”

“……戒老,便让苍在此多坐片刻吧。”说这话地时候,不知为何,抬头看看升起地日头,阳光射来不觉得温暖,竟嫌刺眼了。



新华院只是临时监狱而已,所关的多是些只消施以小惩不值得上法庭的街头混混和路边偷儿;或是像赭衫军这样,被警察厅的什么人临时起意抓了,正在罗织罪名地莫名犯人。

最靠里面有两间较为宽敞清净的牢房相对,东头的一间是封云社赭老板的单间,而西头的一间,伏婴师昨夜和赭衫军吃过夜宵,又自说自话地和对方“聊”了许久,天晚了也懒得回自己所租的民宅去,便向狱卒要了这铁门的钥匙,走进去躺在那只铺了一层草席的硬板床上盖着外套泰然睡了一夜,直到早晨,被自己对面的声响吵醒。

揉着被铬疼的肩膀缓缓坐起来,看着赭衫军只穿着内里的粗布裤褂,在对面的铁笼内一丝不苟地压腿练功,伏婴师一笑,道了声:“早。”

动作一停,仿佛看着个怪人一样瞟了对方一眼,赭衫军把架在铁门横档之上的左腿放下来,换了右腿,也就顺势转了个身,后背相对眼不见为净。

坐在床边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衣服,伏婴师推开虚掩地牢门,慢慢走到对面,便靠着铁栅,轻轻地问:“昨晚在下的建议,赭老板考虑地如何呢?”

“囚犯我不记得院长有何训教了。”赭衫军冷冷回答一句,停下了动作,转回身走向自己的卧板,拎起已经有些污渍的长衫穿好便坐下,双手放在膝头,瞑目养神。

看着对方那份气度,竟和城外关帝庙内中的神像有那么七八分的神似,伏婴师微微笑笑,将外套搭在肩头,毫不在意沿途寥寥数名犯人见到自己时地怪异眼神,慢慢走出牢房,回到院长办公室内,正拿起杂役放在自己书桌上的早报,却听外面脚步声响,一个穿皮鞋的走了进来。



“这,属下昨日接到匿名信,说是……当日上午,有贼人在那茶楼销赃,便去蹲守,便捉了个正着,至于贼人姓名,乃是事后才知的。”——昨夜已经睡下,却被急急叫起,说是镇守使有话询问,等到穿戴整齐赶到弃家公馆的时候,却又被守在门口地戒神老者告知:“长官等不得你,已经睡下了,明日再来吧”之后,断风尘却是再也睡不着了,此时带着一对黑眼圈立在弃天帝办公桌前,说几个字,便偷眼看看窗前桌后的长官,可惜逆光之下,只见一片昏暗,看不清弃天帝脸上表情。

“哦,倒是块好玉,雕工倒也特别。”弃天帝听完报告,看看桌上的玉佩,半天都没有说话,终于开口却又如此不着边际。

“长官……”苍在弃公馆过夜的事情,断风尘倒是隐隐知道的,但是想到朱武人不在J城,觉得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如今弃天帝这莫名的态度,倒叫他琢磨不透了。不过,长官的心思,从来也是如此深沉,对这每每被问得一头雾水的感觉,下属们倒也习惯了。

“下一步作何打算?既然人赃俱获,那……”弃天帝似乎是故意拖长了声音,看着一直从津门追随自己来此的部下“……断厅长不怀疑封云社便是打着戏班的幌子来D省作案的么?”

断风尘一时语塞,心中倒是宽了,长官似乎只是询问案情而已,“属下愚钝,竟没有想到。”

“哈,这倒奇了,”捏起桌上的那半块玉佩的贼赃,弃天帝瞟了一眼额头微微冒汗地断风尘,“不知那封告发信如何措辞,只是一人,半块玉佩,区区小贼,却能令堂堂警察厅长亲自蹲守,险些在公开场合大打出手,甚嚣尘上。”

“长官,属下……当时只是觉得此物像是红楼金店三小姐之物,故而有些激动。”仿佛下定了某些决心,断风尘小心翼翼措辞。

“那究竟是也不是呢?”

“这……属下尚未确认。”断风尘只觉得汗水湿透了制服里面的背心和衬衫,竟连头也不敢抬起了,此时,敲门声响起,补剑缺的声音传来:“长官,已将东宫少爷请来了。”

“镇守使大人召见小民,未知有何训教。”

东宫神玺乃是一精明强干的年轻人,半年前才刚刚从姐姐手中接过自家买卖的控制权,倒也做得顺风顺水。一身带着东瀛风情的白色洋装煞是抢眼,举手投足之间,还带着不久前留学的痕迹,走进后,习惯性地向着弃天帝微微鞠躬。

“你是朱武朋友,称我伯父。坐。”指了指一旁的沙发,等到东宫落座,任沉浮端了一杯热茶过来之后,才慢慢吩咐:“断风尘留下,余者出去。”

“伯父,”等到任沉浮与补剑缺慢慢退出并将门关上之后,东宫神玺先向着让在一边断风尘点头为礼——虽然准姐夫还在一旁站着,然而既是在对方上司的办公室内,也没办法按照私交而论了,只得自己先坐下,道:“今日早晨已经问过三姐贴身的两个丫头,她们昨晚还曾替三姐洗发,明明看见那块玉佩依旧挂着。”


“任秘书啊,长官是在查赭衫军偷窃一案么?”楼下会计室里,看着“被回避”出来,在会计室暂时存身的机要秘书与警卫队长,算天河有些好奇地问道,“为什么如此认真呢?其实送个条子让断风尘放人便好了,至于理由什么的,让他们去编啊。”

“算会计,含糊了事不是长官性格。”任沉浮慢慢说,“况且,这里面又有许多人的名声啊,言尽于此,莫要再问了。”

“哦。”算天河倒是知趣,乖乖闭了嘴,随后打开账本继续对账去了,已是西历月底,倒是琐事繁多了,突然又想起一事,问说:“任秘书啊,大明湖边的那宅子……”

“嗯,听说是正在粉刷,估计下个月便能将家具搬入了。”

“哦,不过我不明白,弃家公馆住得好好的,长官他为什么在那么近的地方置别墅啊?”

“那宅子不大不小,距离藏书楼与黥武少爷上学的皇华馆都不算远,我猜,长官大约是打算朱武少爷一回来,先让两位少爷在那边安静读书,过得几年,自己退休,将这公馆传给少爷,自己去大明湖边养老吧。”

“长官才过了四十岁啊,距离退休还早呢……”


东宫神玺的专车开入弃公馆的大门时,苍才缓缓站起身,转头看看刚刚将

东宫神玺的专车开入弃公馆的大门时,苍才缓缓站起身,转头看看刚刚将目光闪过,还在屋内收拾地戒神老者,走了过去,轻轻敲了敲露台的大门。

“苍先生,您是要回房间了?”戒神老者打开门,迫不及待地说。

“我想再见见弃长官。”

“啊?”惊讶地看着对方竟已经变得安详的面容,戒神老者不只是要舒心还是差异,重问了一句说:“苍先生啊,您还要去见老爷?”

“是。”回答得平静,心情竟也变得平静了,不疾不徐地说:“我想将事件始末对弃长官详细说说,或许能有些帮助。”

“可是……”戒神老者心中还在纳闷,为何这方才还显得那般无助那般紧张的年轻人,此时竟变得这般从容了,“老爷他现在在办公,您先回房间,我去给您问问看,老爷有没有时间吧。”

“嗯,麻烦了。”

……

最后还是回到那间昨夜睡过的卧室,似乎仆人已经入内打扫过了,被褥都不是走时自己所整地模样,床边那身睡衣裤也换了颜色,不再多想什么,苍轻轻掀开被子,坐在床边,侧头看去,却见枕旁竟真就放了一本书了,拿起来,却见名目是《巴黎茶花女遗事》——便是那本乙亥年间甚是出名洋小说了。苍虽不逢其时,却也大略听说过,如今手中这本乃是文明书局再印的版本。

略微翻了翻,竟就被那文笔故事吸引,看得入神,不知何时开始,脚踝后面似乎总有个热乎乎毛茸茸的物事蹭来蹭去,苍虽早就有所感觉,然而却是等到将这书看了三分之一处时,才猛然憬悟,慌忙放了书跳下地来,掀起床单一看,竟是和一双宝蓝色的圆眼睛对了个正着。

“啊?”没想到床下竟藏着一只猫咪,苍反应之前,已经伸手抓着那猫咪前爪,将之拖了出来,“这是……”毛色是淡淡的土色,唯有圆圆的脸上是一团黑色,爪端还带着同样圆圆的一团白毛,和寻常蹿房越脊的狸猫大不相同,却不知是什么稀有的品种了,苍不认得,又生了年轻人好奇的心思,便抱了起来放在腿上仔细端详。

猫咪倒是颇乖,懒洋洋地也不逃走,可惜就是太大太沉,苍抱了一会儿觉得压腿,便将它放在身边,那猫咪也就靠着人躺倒,照旧懒洋洋地整理梳洗起来。此时回头望望身后,原本能够洒满整张床的窗棂的光形,此时已经退到了窗边,应是中午了,戒神老者一直并未相请,想来J城镇守使日理万机,并没把自己和同门的小小事件放在心上。不过,适才在餐桌边那一刻的静坐沉思,苍也算慢慢从昨日以来连连不断地紧张中逐渐冷静——既来之则安之,弃天帝虽然霸道,却也未对自己做什么更加过分之事……这个念头一动,苍竟是觉得莫名惭愧起来,心思竟又飘回四年前那寒冷刺骨的海河之畔,虽未出现,然而举枪驱赶自己等人的,难道不是那人部下?如今自己这心情,又是如何,莫不是此次过后便要原谅他么?手指慢慢插入发间,摩挲着额角的发迹……

那个人,纵使不恨,也万万不能原谅啊。

……

“葱花,葱花!”隔着门传来一人呼唤之声,苍再次抬头,而身边的那只肥猫,已经消无声息地跳下床,摇摇摆摆走到门边,回头媚声叫唤,似乎是要求开门了。

记得进来的时候,并未听见外面门锁响动,苍亦下地,试探性地轻轻一旋门钮,竟是将门打开了。还未来得及动作,脚边猫咪,已经窜了出去。

“哎呦,葱花啊,怎么跑到苍先生房内去了?”正在走廊上的戒神老者慢慢蹲下,吃力地将猫抱了起来,看着有点发呆的拉着门的苍,戒神老者猛地一醒,懊恼说:“苍先生啊,老爷说他上午没空,中午一起吃饭时再说吧。方才一时忙乱,倒是忘了告诉您了,叫您白等了吧。”

“哦。”人已失神,立在门边,愣愣地问:“戒老……这只猫是……”

“葱花啊?”看看怀中懒洋洋的猫咪,“这是老爷的朋友从云南还是四川那边送来给朱武少爷的,不过没多久,少爷便上学,老爷也调来D省,这猫多是在后厨混着,偶尔也跟着打扫的仆人来前面逛逛,如今四岁多了,这名字也是厨子起的。”

“哦。”苍慢慢点头,随口说了一句,“弃长官倒是不介意了……”

“嗯,说起来倒是奇怪了,记得当年这猫还小,有次老爷正在前面向部下训话,它竟跑过去抱老爷裤脚,老爷也只是低头看看,没什么反应,可把我们这些当下人的吓个半死。哈,其实后来察觉,只要少爷喜欢,一般老爷便也不会太……”话说到一半,突然僵住,“再一会儿便是午餐了,……老儿要将猫送回去了,苍先生您再歇歇,到时再来请您吧。”

没有出声,微微点了点头,方才准备好的那一句“可知朱武少爷何时回来”的问话——尽管心中不知为何觉得可把镇守少爷当个救星,却也觉得不合时宜出口了。苍低头向后退了两步,缓缓将门关了。


“赭老板,”下午,伏婴师再度走入的时候,却见赭衫军仿佛没有动过一般,依旧安然端坐,“这次是好消息,您可以离开了。”

“哦?”缓缓睁开眼睛,“怎么说?”虽然心中有些欢喜,却对狱中讳言有所耳闻地赭衫军,仍是警惕地看着站在铁栅外的“牢头”。

“断厅长接了错误情报,本是要去蹲守盗墓贼销赃,见到您只是误会而已。”一面说,一面缓缓打开牢门,“今晚和明日的报纸都会刊登道歉启示,为您恢复名誉,并包赔这两日双仪舞台和封云社不能演出的损失,如此隆重,只怕不只是在J城,便在D省,也是绝无仅有之事。赭老板心中这口气,可算是平了吧。”

脸上现出了迟疑,心中实在是想不明白,高高在上的警察厅,竟真会如此看重他区区一个戏子的名誉么?不过,能够脱离囹圄,终归是好的。赭杉军缓缓起身,走出三步,突然停了,说:“我的玉佩总该还我吧。”

伏婴师做了个无能为力地手势,说:“此事,我一个小小牢头,只怕办不到。”

慢慢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对方的说法,何况心中还有其他疑虑,赭衫军也便不再多言,跨步出了牢门。


“什么!苍他……”

东盛客栈房间之内,刚刚历劫归来地赭杉军,很快便追问出了苍为自己前往弃家公馆求情朱武,一夜未归的事情,顿时豁然站起.

“大师哥,你冷静,你这时候出去,是还想被捉了么?”墨尘音跟着起身,一把抓住已经向着门口跨出一步地赭杉军,同时,靠门站着的黄商子与九方墀也上前帮忙拦着。

“我去找朱武!”

“师哥,罢了吧。”坐在一边的紫荆衣突然叹了一声,“你去找朱武少爷,怕是也未必找得到吧。再说这年月,没个搂后腰的根本混不下去。素莲香的三个台柱子,若不是上面有人捧着,怎能红这么久?”

“你!”

“荆衣,住了吧……”金鎏影抢在赭杉军发怒之前轻轻斥了一声,随后转身对赭杉军说:“中午黑狗兄来过一趟,说是咱们不摸门,不要乱动,先安心演戏要紧,苍师哥的事情他去处理。”

赭杉军无语,紧握地拳头只有抖得更甚。

“大师哥,冷静些吧,不然,苍师哥他……是说,朱武少爷为人热情,也许只是留苍师哥住了一夜而已。”

一拳重重砸在门框之上,一股又痛又悔心情将让嘴角发涩,赭杉军慢慢说:“是我不够谨慎,倒是给大家添麻烦了。”

“赭师哥,说的什么话,都是同门师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啊!”黄商子松了手。

“唉……”叹了口气,赭杉军定定心思,说:“既如此,便听黑狗兄之言,大家这就去园子扮戏吧,今晚的戏单定了么?拿来我看。”

众人略略松了口气,然而心中仍是记挂苍之遭遇,无心说笑,默不作声一起到了双仪后台,却见一个红衫子的小姑娘站在后院内焦急张望,见她衣服虽不华贵却是干净整齐,看上去似乎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此时见到有人过来,却也不走开,竟是向着这群人冲过来,直奔被赤云染牵着手的伊达。

“伊达哥哥,我……”

“啊,赤宵练……”伊达见到那小女孩,微微吃了一惊,看看已经在侧目看着自己地师父,欲言又止。

“你的朋友?”赭杉军轻轻问。

“是……是那位小姐的……”伊达我流转身看着师父。

“伊达哥哥!”那红衫小姑娘赤宵练已经跑了过来,满脸焦急,“昨日,大小姐她突然说要办个宴会,结果,全家上下都要忙碌,三小姐也出不来,我和易水心也出不来……真的……急死了……后来,好不容易溜出来,竟听说你师父叫断姑爷抓了去……”说着,已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伊达……”似乎已经察觉出周围的目光有了变化,赭杉军终于开口,“将这小姑娘请到后台去,好好安慰一下。”随后顿了一顿,向着都立在院内不曾进去地同门说:“等苍回来,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现在先去扮戏吧。”他说得正直又素有威严,别人也没什么话说,便都默默走入了。


晚上,当赤云染兴奋地举着登载着道歉启事的报纸冲进后台,正是扮了伍子胥的赭杉军换过髯口,走向台口之时,只来得及看了看坐在角落抽烟的黑狗兄,便一掀台帘出去了。

“唉,出乎意料,出乎意料了,苍老板的腰,竟是叫人搂得这般顺手欢喜地么?”黑狗兄猛吸了几口烟袋,这时,外面已是一片彩声四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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