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罪

四。囚禁之罪

万年牢

苍醒来之时他的灵识体已被多条寒冰玄铁链牢牢锁住,他试着运动真气,却发现功体亦然被锁。

『弃天帝你终于耐不住魔性,要杀吾了吗?』

无人响应。

道者闭目,在无灯火的漆黑之中,睁眼与闭眼毫无分别,此刻心眼反倒比肉眼更加澄明。

他的心告诉他,弃天帝并不在此处。

不自觉地,道者紧绷的全身松懈下来,即使他仍不知自身身处何处,然而少了魔物存在的压迫感,他总算可以静心调息。

—但为何心似乎少了一块?

道者睁眼凝视虚无黑暗,他明知道如此并无意义,也许凝视黑闇可平静他的心灵,或者也许他想看到什么他不想看到的。。。。。。

既是想见亦是不想见,既是在意亦是不在意,矛盾啊矛盾。

天地初生之时也曾昏沌,既是明亦是暗,既是黑夜亦是白昼,所以人类之心亦存在着混沌,在意与不在意皆是顺应天意,奉天而行。。。。。

苍思索天地乾坤与他对魔物情感之时,忽然觉察到一股魔气,他立即收敛心神。

『伏婴师。』

伏婴师道:『不愧是弦首,伏婴师尚未出声已被先生查觉,我还以为我隐藏气息的功力在异度魔界尚可居第二位,看来我还需多多修炼才是。』

苍道:『非也,苍生来具备额前朱砂法印,魔物若近身一丈之内法印自会感应,若无此法印,恐怕伏婴师你近在吾面前,吾亦无法查觉。。。。。。。吾之功体已被弃天帝锁住,放心吧,苍已无法再斩妖除魔。』

伏婴师道:『先生误会了,吾主并无锁先生功体,寒冰玄铁链仅封住先生行动,并无法封住灵识功体。先生之功体是因先生自散功力欲吾主同归于尽时失去,吾主耗费真元方勉强将弦首意识体重新聚回,以寒冰玄铁链限制先生意只在保护先生,不让弦首有机会再自散功体。』

苍道:『苍何时需要魔物搭救?死,不过渺如云烟;活,吾仍会灭魔卫道,六弦之首。苍并不会改变杀弃天帝之意。』

伏婴师道:『先生对玄宗果然忠诚。』

苍道:『道者以灭魔卫道为己任,非是忠诚而是顺天而行。』

伏婴师道:『吞佛童子曾道,佛者以性命体现慈悲,弦首你呢?曾杀魔无数的道士可有慈悲之心?』

苍道:『苍不敢妄称慈悲,慈悲心是苍之佛友之专利,苍仅顺应天意,上天不容魔物横行于世,道者便替天除魔,仅此而已。』

伏婴师道:『天生魔却不容魔,地生人却不悯人,哈哈,莫怪人间有云:天地不仁,视万物如刍狗。玄妙阿玄妙。』

威逼压迫之气忽至,苍淡漠道:

『天地不仁所以毁天灭地,弃天之帝是否意谓地天弃之?太古之魔竟曾是被丢弃之魔,怎不教闻者唏嘘,听者落泪?你说是吧,伏婴师。』

伏婴师道:『伏婴师不敢妄下断言,呵呵。先生所言该由吾主回答。』

苍微笑道:『那么,劳烦弃天帝你亲身为吾解惑吧。』

他真想见到魔物此刻表情如何,是该气得将俊颜扭作一团,或是嘴角抽搐似笑非笑?好奇啊。

弃天帝将道者的笑容尽收眼底,人类会被黑闇所惑,但魔不会,苍的一举一动他全看得清楚。

道者紫瞳虽无法在黑暗中视物,但他仍凝视着黑闇,而他凝视的方向正与魔者四目相对,本着天身异禀法印,道者起身缓步走近魔者。

弃天帝抬手,伏婴师立即退离万年牢。

『苍,你的敏锐只会自投罗网。』

弃天帝将苍紧紧抱住,苍皱眉挣脱。

『你想逃到哪?在吾打造之万年牢中没有距离与空间,你亦无法视物,但你的一举一动却全在吾掌握之中,逃避是无用的挣扎。』

苍停下脚步,缓道:

『你剥夺了吾之五感?令吾无法视物?』

弃天帝道:『不,吾什么也没有作,你感觉到的是无边无际亦黑闇的异空间,此即为万年牢,亦是吾弃天帝千年来所居之所。』

苍道:『你囚禁吾!』

弃天帝道:『苍,你愤怒了。』

道者默然不语。

他的手被腾空捉起,他的身子亦被架起,在一片虚无之中他感觉到魔之挑逗份外炙热,他感到火焰在他身体内烧灼,难受的令他几乎窒息。

『放开吾,魔物。』

弃天帝道:『你若能让吾满意,吾考虑放了你。』

掌心在道者胸膛揉捏,揉至敏感之处,弃天帝刻意加重力道,道者呼吸瞬间转为浊重。

意识体亦与凡体无异,七情六欲无一不缺。

道者咬牙死撑,他不可让魔物一再戏弄他的尊严,即使再难忍,也得忍耐!

『唔!弃天帝你。。。。。。 唔。。。。。。嗯哼。。。。。。』

魔物的舌湿润而冰冷,却在甬道内一来一回,不到底亦不到头,苍头次感受到何谓挑逗,但他绝不屈服。

『天。。。。。。天一归道,心化两仪。。。。。。道元宏大,唯清心。。。。。。啊。。。。。。』

魔物进犯亦加猛烈,苍感觉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但他仍背诵清心诀以保持自身意识。 『唤吾之名,苍,唤吾之名!』

弃天帝毫不留情地将道者拉下,魔之灼热瞬间盈满道者体内。

『唯清心方成道统。。。。。。除魔。。。。。。啊啊。。。。。。吾要杀了你。。。。。。啊!弃天。。。。。。弃天帝。。。。。。』

苍的咒骂声消失在弃天帝唇间,弃天帝一手环抱已然昏睡的道者,另一掌温柔抚摸道者小腹,他知道圣魔元胎将损耗道者真气,他以掌运送自身真元喂养元胎不让道者有过多损耗,眼看道者每日益加嗜睡,他的心却有如刀割,这就是朱武所谓的爱吧。

也许,毁天灭地的魔终有一日不再孤寂。

道者浑沌之间已过数日,自进入异度魔界后苍从未睡的如此深沉,偶然在他清醒的时刻,弃天帝会靠近拥抱着他,抚摸他的肚皮然后说着同一个故事,关于天神为何甘愿入魔,又为何放弃彻底毁天灭地,创造异度魔界隐居带大孩儿,最后自封于天魔之池池底的深渊,独自寂寞了千年的故事。

数日中魔者仅诉说着千年来的故事,只是拥抱着苍,或者轻柔地十指相握,再也没有逾矩。

那日,弃天帝迟来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内,苍趁着清醒的时刻调息运功,他发觉自身灵识功体已好了大半,余下的问题只有锁住他的寒冰玄铁链,只要打破此铁链便可突破异空间向同修好友求援。

当时决定一人前往的举动实在过于轻率,莫怪一页书说他心乱,的确乱了阿。

此时,道者感受到一股魔气正在逼近—

『银锽朱武,他怎会来此?莫非。。。。。。』

苍闭目以心视物,他在一望无际的虚无之中发现一缕赤红神识,道者伸手触碰赤红神识,话语立即传达入脑中。

银锽朱武道:『你是?能突破万年牢封锁者必与识界有关,你是敌是友?』

『吾非敌,但不知可否称友。你若是朱闻苍日则苍可视你为友,但银锽朱武则与玄宗水火不容,吾不知该如何看待你。』

银锽朱武道:『唉,是朱武也好,是朱闻苍日也罢,对吾而言皆失去意义。九祸离吾而去,吾也早已不想独活,苍,你若当朱闻苍日是朋友,看在朋友份上杀了吾吧!了结吾之爱,终结吾之恨,也完成你除魔卫道的使命。』

苍道: 『你想一死有何难?但你可想起你的孩儿仍在弃天帝之手,九祸豁尽性命保护的孩儿难道不足以给你生存的意义?朱闻苍日不似如此不负责任之辈,你该担起九祸与孩儿性命之重任,银锽朱武你该更坚强,唯有心智坚定方能克敌制胜,此话玄宗宗主曾告诫苍,苍将此话转赠给你,望你能理解个中含意。』

银锽朱武道: 『修道之人无情亦无爱,大道理吾当然懂,但你没爱过又怎会懂得吾此刻心如千刀万剐的感受?吾曾失去过九祸,好不容易再度拥有她与孩子,却全部都失去了。。。。。。你如何能懂。。。。。。』

『我懂。』

苍无声叹气,透过灵识交谈银锽朱武亦感受到苍无奈又复杂的情绪波动。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注一)

道者莫名哼唱起不完全的词句,他手中虽无怒沧琴但心中已成曲调,乐音如细雨绵绵,温文中却隐哀戚,或许是哀伤的心容易与悲凄曲调共鸣,银锽朱武发觉时他已挂下两行清泪。

银锽朱武道:『恕吾唐突,苍,你是否爱上了某人?』

道者沉默,银锽朱武兀自接话道:

『想当初吾发觉吾爱上九祸时也曾辗转难眠,次日方提起勇气向她表白,不料却被她抢先拥吻。吾珍贵的初夜就这般被九祸夺去了阿!唉,吾没有一夜忘却的了九娘的热情,离开她的每一日吾都暗自懊悔为何九娘总是比吾主动,这叫吾男子汉的颜面何存阿!』

『哈。』

银锽朱武道:『你笑了,看来吾也有安慰人的天份。』

苍道:『劳烦前辈安慰,苍相当惭愧,也许是在此魔境停留太久,苍虽调息运功却也无法抑止伤春悲秋之情绪波动,再待久些恐怕连说笑能力都要失去了。』

银锽朱武道:『你不该被关在此处,吾并不明白为何弃天帝将弦首囚禁于此,若是以你要胁素还真倒说的通,但弃天帝却封锁住弦首的气息亦不告知魔界众人此事,而中原众人至今仍不知弦首下落。弃天帝之心意,吾猜不透。』

苍道:『猜不透或许比猜透更好。』

银锽朱武道:『弦首莫非已然知晓弃天帝囚你于此之目的?』

苍道:『也许。。。。。。罢了,苍并不能肯定吾之猜测。』

银锽朱武道:『弦首若已掌握弃天帝之密请告知朱武,未被关入万年牢前吾将自身七成魂魄留在苦境,化名为黑羽恨长风,以伺机与苦境众人共同对付弃天帝,报吾妻之血海深仇。若能掌握弃天帝之弱点,吾便能胜券在握。』

苍道:『报仇。。。。。。看来苍与朱武前辈有共同的仇人,前辈可否帮苍带个口信给玄宗四奇之赭衫军?』

银锽朱武道:『请说。』

苍闭目缓道:『赭衫好友,苍正居于异度魔界深处之万年牢内,万年牢凶险异常,好友休来。若好友执意前来时苍已入魔,杀之切勿迟疑。』

银锽朱武道:『你为何要赭衫军杀你?你方才所言之入魔又为何?』

苍道:『哈。前辈何需深究?苍累了,前辈请了。』

道者言罢便失了气息,亦身在万年牢中的银锽朱武知道他无法探知苍身在何处,他决定让分身黑羽恨长风通知赭衫军道者囚于万年牢。

至于代传话语提上一句便够,入魔此句应是苍多虑了。

黑暗之中,苍抚摸腹部,他知道有异物寄生于他灵识体内,但奇异地他并不想将之逼出,异物有种他无法解释的温暖感觉,他舍不得。

但倘若这是弃天帝策划使他入魔之法,他知道他将会迎向赭衫军的剑锋,除魔卫道乃道者天命,六弦之首。苍绝不会迟疑。

※ 次日,黑羽恨长风偕同赭衫军突破万年牢,却反被弃天帝逆魔阵所擒,二人性命危在旦夕。

『银锽朱武,吾之血脉终归吾身边,圣魔元胎已吸纳九祸魔灵,再加上你之魔灵终于圆满了!哈哈哈哈!吾将再临世上,毁天灭地!』

闇黑王者展开巨大羽翼,他的亲子银锽朱武被无形之手牢牢捉住,眼看银锽朱武即将与漂浮于空中的圣魔元胎融合之际,银锽朱武忽地自断经脉,顿时圣魔一族之鲜血扑天盖地洒满整个万年牢!

『吾不会让你如意!』

银锽朱武拼尽最后一点真气,解破万年牢封印,并且血染圣魔元胎,使得圣魔元胎光芒顿时黯淡。

『你竟然背叛吾,吾之爱子为何也如世间愚昧一般愚蠢?你以为以血污染圣魔元胎吾就无法再临人间?你错了,只要你魂魄进入圣魔元胎体内,吾依然可以再临人间!』

弃天帝将银锽朱武之身化作光球打入圣魔元胎体内,圣魔元胎顿时光芒大作,闇黑王者再次展开巨大羽翼,漫天白羽飘落迎接新一代神再临人间!

王者之血解破逆反封印,苍再次重见光明,但他万想不到再见赭衫军之时竟是此般光景,赭衣道者口呕朱红倒卧于血泊之中,苍立即扶起赭衫军以己身玄罡真气护他心脉。

『。。。。。。苍,太好了,你无事吾就放心了。。。。。。』

『别说话,吾正护住你心脉,你伤势很重吾必须以法阵为你疗伤,会有些疼你先忍着。』

苍手持法印以灵识真元幻化乾坤无极,紫霞光芒垄罩赭衫军全身,他正全心运功之际魔物却渐渐逼近。

闇黑羽翼掀起狂风,得到圣魔元胎幻化真身使弃天帝魔威更上一层,他走过之处燃起熊熊烈火,苍彷佛见着弃天帝身后体现出人间炼狱般的幻象,但道者毫不惧怕。

无形力量捉住苍之双臂,将道者架至虚空之中。

『吾之真身较灵识相比如何?是否更加俊美无涛。』

苍瞪视弃天帝。

『吾看来却十分丑陋,即使魔之外表如何美丽,吾只看见魔残酷的心灵,吾只看见你心中可怕又丑陋的人间炼狱!』

魔看着道者,如果要杀尽一切道者珍视的才能留住道者,他会为道者杀尽所有污秽人类。

没有你的人间才是炼狱。

『人间已沾染上污秽,吾要毁灭污秽的人间再创造美丽的帝国,到那时吾便是帝王,而你,苍,你将永远伴在吾身旁,作吾之奴隶。』

弃天帝此言无异是宣告祂即将毁天灭地,苍知道他与祂之间再无转圜。

道者凝神聚气于腹间,他早已在已身上设下太极法印,只要他念动心法即会自我毁灭!

苍冷然道:

『苍既然不能阻止你,那么毁灭你再生的希望也是一样,喝啊!』

『不要啊!』

『苍!别作傻事!』

闇黑羽翼瞬间转变为洁白羽翼,圣白弃天帝冲向苍,以他近乎神之圣洁力量阻止苍自我毁灭!

自太古开天辟地已来,曾经作为神却堕入魔道的弃天帝早已忘却圣洁创造之力该如何施展,他只是拚尽一切努力将怀中一捏即碎的脆弱人类紧紧搂住,圣洁羽翼能重建所有被毁灭过的事物,在弃天帝的怀里苍完好如初。

然而,神若有有了弱点他便不再是神,弃天帝此举正昭示苍即是祂唯一的弱点,而祂的体内正有一股赤红魔气觉察此点而伺机而动。

『伏天王,降天一,北星曜日降魔阵!银锽朱武,脱离吧!』

苍掌化玄天罡印,与弃天帝体内银锽朱武魔气相互呼应,一时金光大作,赤红魔气脱体而出!弃天帝立时口呕鲜红,魔体真气大受损伤。

银锽朱武沉声道:『弃天帝,下回见面便是你的死期。』

趁着弃天帝真气受损,银锽朱武开路,苍带着赭衫军急奔逃出魔域,一到苦境境内苍之灵识体似是已到达极限,苍所见之景物竟渐模糊,渐渐无法视物。

『吾之意识似乎将要崩解,看来要劳烦朱武前辈送苍与赭衫军回归肉身,麻烦了。』

语罢,苍便软倒在化身为黑羽恨长风的银锽朱武怀里。

黑羽恨长风将苍改背在背上,另一手环抱赭衫军,直奔青梗冷峰。

道与魔各居于太极两端,即使魔以爱囚禁道者,仍自寻毁灭。

弃天之帝终被血肉至亲与毕生所爱而伤,爱憎执着皆因囚禁而生,此乃囚禁之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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