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宫客

第十四章



午夜时分,苍独自来到瀚山深处。虽然魔界军纪严明绝无摸鱼打瞌睡之人,无声无息地避过山口的驻军对苍来说也并非难事。

此时的苍恢复了昔日道者的装扮,最常穿的那件深紫鹤氅,背后系着拂尘与琴囊。

走过这一段山道,便是魔龙栖身之处了。苍在这里停步仰头,观望星相。这夜没有月光,天高星繁,参宿明亮,北落师门低垂南天,散着寂寞而温润的光芒。

苍收回目光,再向前踏出一步,耳边空气中忽然轻轻“波”的一声。眼前空间景色瞬变,由山道变作一片无尽深林。

暗夜密林黑寂,抬头不见星空。苍已料到如此,魔龙之穴乃是魔界重地,昨日随弃天帝来时一路安稳,但若他人擅闯禁地,自然会有阵法阻挡。

下一瞬便有无数流矢穿过枝叶自四面飞来,仿佛有千万人埋伏在林中一般。八方整齐的破空之声,宏大如钟鼓之鸣。苍极迅捷地一个翻身,飞上立于枝头,同时手中已抽出了拂尘。而流矢犹如长了眼睛,又一齐向着他此刻的立身之处飞来。

苍一边从容拨挡,一边思道:“嗯……此乃金木之局。金木本为相克,能合此二者设阵已属难得,更可罕的是……金生水,水生木,而吾自身功体即属水,三者彼此相生纠葛,此阵愈发难破,想来非是巧合,此阵必是能根据入阵者之属性自由变化。——熟悉的手法,果然是伏婴师。”

思想时,箭矢愈发攻势如潮,连绵不断。金木之局唯火可制,而苍虽是五行全修,因功体本身属水,唯独在火上嫌弱。苍便不出五行之招,仅以上乘轻功躲闪。飞身在密林间穿梭来去,手中拂尘左遮右挡,疾而不乱。衣袂飘飞间,不像破阵,倒像是仙影凌空。

夜林仿佛无尽的迷宫,身后又不断有飞箭呼啸。苍于遮闪之余,目光却细看着身边掠过的每一株树。当一株带疤的杨树掠入视线时,苍眼疾手快,水袖卷枝顿住身形,左手拂尘挥洒,右手一拍背后琴囊,道门名剑白虹应声离鞘,带出一道银光的长弧。剑去又快又准,稳稳扎在白杨树干之上,竟有鲜血四溅,和隐约的痛叫之声。

同时一切迷林幻象皆消失无影,只有一片木叶落下,被苍接在手中。

恢复了真实的山道边却真有一株老杨树,干上插着白虹剑,挂下一缕鲜血来。苍将手心向上摊开,白虹便自动拔出,飞回苍的手上。苍并不急着举步,看着那一缕血顺着树干淌下去,血滴落入尘土之时,地上忽现出血色的六角星芒,四周瞬间再变,天地一片混沌红光,无尽血海翻浪,宛如修罗地狱之象。

连环阵。第一阵的破除,正是启动第二阵的键。且从方才的六角星便可看出,这第二阵并非依循道家两仪四象、九宫八卦之理,而是神秘的异端旁门之法。

苍放眼一观,将方才那片树叶抛入血海中,轻盈的叶子一沾血水便如秤砣一般,转瞬沉没。

“嗯……伏婴师之能,果然更胜从前了。”苍点头道,话音未落,脚边又有黑色火焰腾空而起,虽炽烈却无声,乃是没有温度的地狱寒火。

苍心知此阵凶险更甚前阵,当下聚神捻诀,手中白虹清圣光华冲霄而起,白光匝地,一瞬几乎盖过了地狱的血光。须臾,只闻得两声神鸟清鸣,道门术法化出左青鸾、右白鹤之象,护持周身。白鹤振翅,青鸾鸣舞,盘旋左右,暂护得寒火不侵体、血水不沾身。苍便于其中坐地冥思,潜心感受周围之气,找寻阵眼之所在。

这一坐便是两个多时辰。苍额上开始渗出细汗,白鹤青鸾之影象也渐渐淡薄虚化。魔火似乎受到鼓舞,烧得更猛烈了。当苍睁开眼睛起身时,白鹤青鸾已经淡如轻烟,随时将散。

苍指拈法印,尘尾轻扬,白虹一剑指天

“斗星指北位,遥极一点光——”

七星之光扶摇直上,镶于天顶。登时地狱崩解,血光尽散,天地回复清明。但此刻眼前却并不是瀚山山道,而是——封云山。

朝思暮想的这座仙山就在眼前,太极门上“玄宗”二字苍劲如昔,苍却不肯前行一步。

“这应是最后一关了。”苍低声自语道。以此压轴,不出所料。就如异度魔界著名的心影回廊,利用心中留有深刻痕迹的人与事物,针对人心的弱点,这才是伏婴师最擅长的专科。

但是眼前的封云山是如此真实鲜活,白云丹霞,苍柏修篁。苍静静将熟悉的一草一木看了个遍,而后向玄宗的太极门走去,如同初回故土的远行人,如同他离开玄宗时一样地袖风仙逸,脚步沉稳,丝毫看不出连过两阵后他的体力已近极限。

有人迎接他,红衣的道子正向他走来,明亮的红发令风都染上一丝暖意。

“苍,你总算回来了。”

不是回来,只是于梦中路过家门。

“好友,你可知当初你被擒时,吾其实很想倾尽全力将你救回。”

“我明白……所幸你没有。”

赭杉军叹口气,抬起来的眸子如记忆中一样地清明,“我知道我是白说。你一旦坚持,就没有劝说的余地。”

苍无言以对,耳边有了更多的脚步声。五个师弟妹,都是当时少年的样子。最小的白雪飘冲上来拉住苍的袖子:“大师兄!回来吧,你不知道大家都有多想你!”

“白雪飘,吾说过,”苍将手轻轻搭在小师弟的肩头,“只要心有所系,便无所谓身处何地。”

“但我们不是这样想!”白雪飘用力摇头,“玄宗宁可拼死一战,也不愿让一门之长去——”

“不要说了,白雪飘。”赤云染打断道。

“但是不管怎样,师兄你做的决定,六弦永远支持。”翠山行笑笑,“也许我们劝不了你,那换这位呢?”

苍蓦然回头,身后有人正向他微笑,竟是已在道魔大战中故去的玄宗宗主。

“……师尊!”苍的声音中第一次露出了波动。

“苍啊,你这是要去哪里?”

“……魔龙栖地。”

“嗯嗯……去做什么呢?”

“……有关苍生之事。”

宗主笑了,“苍,不如偶尔也去感受一下,为自己活的感觉吧?在为师眼中,你也还只是个孩子。”

“师尊……”苍默默闭口,欲言又止。

没有再回话,宗主的影像微笑着,隐去了。

苍目送着,封云山的风似乎冷了数分。而后金莲圣光绽放,白衣的佛者缓步走来

“苍,久见了。”

“好友一步莲华。”

“苍,你这段时间夜夜推算星相,观想天机,想必已看出天意所指为何。”

“然也。魔龙之事,亦证明吾猜测无误。”

“苍,你一向顺天知命,该知道天数难改啊。”

“也许非我所愿,却是不得不为。”

“那么,想要逆转天数的代价,看来也不用吾说了。”

“苍已有心理准备。”

“是吗?”低沉威严的嗓音,无比熟悉,每每只要他一出现,其他人的存在感便会瞬间淡薄,“在朕身边打着这种主意,你这不变的胆大真令朕欢喜。”

“不如此,如何满足你的趣味?”苍回道。

“哈哈哈……”弃天帝又发出了他那招牌式的大笑,看起来一如既往地有点傻。

“是啊,魔最喜欢刺激。”弃天帝说着,又走近两步,“三年来你一直在试图潜移默化地影响朕,企图改变朕对那些污秽的看法,是吗?”

“我至今未曾放弃这个努力。”

“哼,朕现在就让你死心——道苦两境的毁灭,只是早晚问题。”

“……”苍默了片刻,“或者说,你的心情问题?”

“对,你一直都了解朕。”

“哈,毁了两境,你那寂寞的空虚就能填满了吗?”

苍话音未落,便被弃天帝按倒在身后的月华树上。树身被过大的力量震动,沙响间摇落两人一身花叶。

“看在你陪朕三年之份,清理之后的道境可以让你去故地重游一番。”

“…………”

“愤怒吗?绝望吗?在朕面前,你又能怎样?”弃天帝说着扯掉苍的半边道袍,“这次的地点很新鲜,让你的亲友团和后援会也开开眼界!”

更多的花震落下来,苍透过头顶繁花的枝叶,看到封云山美丽如昔的澄澈天空。

到这一步也未能让苍心乱,于是众人的影像都变成了魑魅魍魉,一拥而上纠缠不放。

“邪魔退散——!”

苍一声喝,浩然而凌厉的道气,一举震碎所有魔影。一切归于沉寂,眼前终于又现出了真实的山道与星空。苍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外袍,抖落尘埃,重新披好。满天星斗冷寂无言,如同漠然的看客。

人心总有弱点,苍也并不例外。只是他强大的理智与自控总能胜过一切,所以从未输过这一关。

剩下的路再无波折,走不上数刻,魔龙之穴便到了。深夜的龙穴自地底发出隐隐红光,当苍走近时,忽然传来低沉的龙吟与微微的震动,魔龙似乎因警觉到外人的气息,正在苏醒过来。

“魔龙灵兽,苍有无恶意,你该能感受。”苍说罢,摘下背后的怒沧琴,置于山石上,徐徐弹奏起来。琴声如月之和光,不染纤尘,韵律悠远,直如海生明月之境,巨大的魔龙竟受到安抚,再次沉沉睡去。

苍收琴起身,细细打量周围。弃天帝昨日留在山石中的那把葬日仍嵌在绝壁之上,隐隐可见银刃血光。而龙穴四壁看似普通山石,其实光滑得诡异,根本无可借力,苍便以长袖缠住石壁上葬日的刀柄,缓缓下入龙穴之中。

地穴中魔火之气炎灼逼人,苍以水汽护身,渐渐深入。缠住葬日的那只水袖越放越长,竟似没有尽头,若是此刻剑子在侧,必会调侃“原来所谓的袖里乾坤便是指此吗”

当魔气之烈令苍无法再下潜一寸时,苍也看清了沉睡中魔龙的样子。华丽的鳞片与高贵的角,雄伟天骄之态,而且其实看起来并不凶恶。这令苍忽然联想到弃天帝,不过也只是一瞬的念头。他一甩长袖,手中现出一颗不大的明珠,此乃玄宗法器“沧海一珠”,专用于吸取阴阳五行之气。须臾,沧海一珠由白转红,苍收了珠子,长袖回卷,飞身直上离去。

就在苍刚飞出地穴之时,忽然有一道浑厚掌力袭来,苍及时应变,仍借着袖卷葬日之力,方向急转,轻轻点落在地,身边大片山石被那一掌震碎塌落下来。而偷袭者不依不饶,未等苍站稳,第二招随后已逼到,苍亦身形瞬动,只以拂尘应敌,电光石火之间,已经连过了七八招。

来人一声轻笑,骤然收招,一缕银灰长发轻荡着静止在身前,正是异度当朝丞相袭灭天来。

“又是你,深夜来我负责的顶级要地有何贵干?我朝有这么一个爱惹事的皇后,真让我这个丞相睡不安稳啊。”

“魔界奇事一向多,想必已经见怪不怪。”

“幸好前来的是我,若是换作伏婴师,恐怕大麻烦会变成天大的麻烦”

苍略略躬身道:“感谢丞相手下留情。”方才袭灭天来与他过招,是试探为主,若真有意下重手,只需在苍上来前斩断那条袖子,便能令苍身处劣势了。

“这种台词,不该说太早。”

“月漩涡之事荷蒙相助,尚未致谢,今日有缘相逢,一并谢过。”

“哈,何必套近乎,上次之事若非你提醒,我就有失职之虞了,算是两不相欠。”袭灭天来冷笑着,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这一次,我可没有理由再做你的帮手。”

话出口同时,袭灭天来已并掌为勾,快如闪电,直向苍咽喉抓去。苍反应极敏,袖风一荡堪堪避过。袭灭天来不容他半刻喘息,连连跟进,这一次竟是十成十的认真。苍见招拆招,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肯示弱。袭灭天来见状冷笑,一边出招一边道:“何必强撑呢?纵然能连闯三关,你也必然力尽。”

“方才原话奉还:这种台词,不该说太早。”

“哈!无趣的强嘴。我没有耐心陪你做这无意义的纠缠,速战速决罢!”袭灭天来说罢,雄浑掌风全力拍出,苍一挡之下连退数步,沧海一珠脱手飞出,坠入魔火炽热的龙穴。

因怕惊动魔龙与驻军,二人都没有动用绝招对拼。但方才袭灭天来这无名之掌力道十足,亦非同小可。挡下这招的苍眼前一阵虚黑,很难察觉地身形一晃。苍与袭灭天来的实力本是棋逢对手,但苍之前闯阵早已耗尽体力,局面如此,苍心知已无法将宝珠带回,便果断将其丢弃。袭灭天来见宝珠已落入地穴,便收了手,兜帽下露出锐利的眸光,带着审视的意味看向苍:“六弦之首,你难得让我意外了。”

“希望没有让你失望。”

“不,我好奇的是……你此刻体内潜有某种奇异之毒,身中此毒还敢来闯龙穴,你难不成是个冷静的疯子?”

尚未发作的深藏之毒,寻常难以发现,但方才过招,真气相接,自然已瞒不过实力高超的对手。

苍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道:“苍有一个非分之请。”

“既然非分,又何必说?”

“今日之事,可以保密吗?”

听闻此言,袭灭天来再次抬眼打量苍,道袍与长发在连续拼斗后都略微凌乱,却不见疲倦之态,仍是气度洗练高华如皎月。如此的强韧与执着,袭灭天来本以为只是属于魔的特质。而眼前此人,一样的执着,却又完全不同于魔的极端和热烈,沉静平稳,如同深海潜流,却似乎更令人心惊。

越是如此,为了魔界越应该毫不手软地将苍铲除。袭灭天来忽然多少理解了伏婴师那极端的态度,让这样的人待在魔皇身边,确实太过危险。

可是袭灭天来仍然无法对苍生出杀意,即使苍此刻穿着道士的衣着。弃天帝已经够荒唐了,难道他这个丞相也要陪着荒唐?难道双生子不但有心灵感应,连对某个特定对象的感觉都会传染?

“哈,也罢。那颗珠子坠入龙穴魔火,已不可能再寻回。你究竟想做什么,我没有兴趣。”袭灭天来最后这样说,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回答。

“多谢,苍欠你一份情。”

“我讨厌打小报告而已。”

“一步莲华还好吗?”

“……可笑,这种问题为什么来问我?”

“嗯,苍今夜耗损不少,无力多谈了。请。”

袭灭天来看着苍匆匆离去,抬头望了望天色,夜风深寒中,群星正在淡去,原来已经将要天明。



“哦,我该提醒你,不要随便看这里的任何东西。”见箫中剑目光四顾,伏婴师微笑着说,“如果你不希望事后被采取一些‘措施’的话?”

“这是机密要地。”

“当然,这里一般是不允许探视的。”

“为什么我是特例?”

“呵呵……谁知道呢?也许是魔皇这几日心情好吧?”

背后又是一阵沉默,伏婴师回头,见箫中剑屏气凝神,一笑道:“哦,你好像比之前更警惕了,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

“在这种地方警惕,是武者的本能。”

“呵呵,这是随意的事,你也可以选择放弃这次机会。”

“请带路吧。”

伏婴师带着箫中剑,穿过层层暗道和机关,来到万年牢的门前。因为于路数度空间变化,箫中剑无法尽记路线,不过大致感觉,他们此刻应该是在皇宫的地下。

“可以进去了,记得,不要让我在外面等太久。”

伏婴师作起不知什么术法,十指灵动,荧荧蓝光划出奇怪的图案,沉重的大门自动开启了。

这里并不是廷尉所管的大牢,而是直属皇家的机密暗牢,只关押重要特殊的犯人。万年牢,弃天帝亲自取的名字。

箫中剑驻足在铁栏前,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霉味,昏暗干净的牢房,只是过于死寂。月漩涡一动不动地窝在墙角,兜帽低垂的阴影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住。听到响声,他猛然抬起头来。

“……是你。”半晌,月漩涡吐出这样两个字。

“三弟……你的案子已经有了结果,明日结案,你就可以离开此地了。”

“你就是为这个来的?”

“嗯……二哥是来接你的。”

“……断念吧,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为什么?”

“因为道不同。”

“因为道不同,就要选择不相干吗,我不明白这种道理……”

“我已经属于这里了。”

“但你也曾经属于荒城。”

“荒城?”月漩涡冷笑,“现在荒城在哪里?”

“虽然物人皆非,但精神不灭。三弟,只要你我尚在,就有传承——”

“传承,你有资格谈这个词么!”月漩涡打断了箫中剑,“什么时候你替府主报了仇,再来向我婆妈说教不迟!”

“……”箫中剑本就雪白的脸迅速失尽了血色。

“走!”月漩涡猛然扭过头去,头上兜帽因用力过大掉落了下来。这时候能借着极暗的光线隐约看到他清秀的圆脸,分明还带着少年的稚气。

外面传来叩门之声,在空旷的牢房中回音阵阵,这是伏婴师催促的信号。

“三弟,二哥不会放弃你。”

箫中剑低声道,见月漩涡一直扭着头不肯看他一眼,只得拔步而去。

“说了这么久,心事了了吗?”伏婴师似笑非笑地打量箫中剑的表情。

“……”

“看起来不但没有,反而更添了烦恼呐。”

“……多谢你带我来此,回去吧。”

“跟我来,别忘了我之前的告诫。”

箫中剑一路默然,漫漫暗路只有两人的脚步声回响。当长长的暗道将至尽头时,伏婴师忽然说道:

“其实关于月漩涡,你似乎有一个严重误区”

“……”箫中剑步出暗道,外面冬日的阳光刺得他微微闭目。

“我有一个建言,大概有九分把握能帮你带回月漩涡”伏婴师在他身后道。

“请说……”箫中剑停步回头,就在那一瞬看到暗道中射来满目血光。耳边飘过一串听不懂的咒文谜音,脚下现出血色的六角星芒,愈来愈快地旋转着,仿佛吞噬万物的地狱漩涡。

剑者修长的身躯倒在了地上,昏迷前自卫的本能释放令方圆数丈都结了一层寒气冰霜。

伏婴师仔细看着倒在一片冰晶中的剑者,黑色的六角星浮现在箫中剑白皙的额上,又渐渐隐去。

念完咒文,伏婴师在黑色纸人上写下空谷残声的名字,就在他完成最后一笔的那刻,忽有一道朱红之光闯入,势如奔雷,逼得伏婴师倒退两步,一个瞬差间,地上的箫中剑已经不见了踪影。

伏婴师看着红光消失的方向,真是猛,连方才满地的冰霜都被融化得干干净净。

“还是这种风格啊……你真是一点长进都无,朱武。”


弃天帝独坐天魔殿中,难得安静地望着窗外。阳光和幕帘的影子交错在他完美的脸上,因沉静而显得格外高贵。

门吱的一声轻响,弃天帝没有转头。伏婴师走进来,“吾皇。”

“起来吧。成功了?”

“正是。伏婴师说过必定等到带上好消息时,才会再次出现在魔皇面前。”

弃天帝转过头来:“很好,伏婴。朕给你时间,去决定想要怎样的嘉勉。”

“我已经说过了,对魔人来说,最大的嘉勉就是魔皇的满意。”伏婴师躬身道,“因为魔皇给予我的绝对信任,允许我使用任何手段而又不对细节多加过问和干涉,才能有这样的结果。”

“事实证明朕没有信错。”

“另外,太子在属下咒文方毕时出现,带走了箫中剑。”

“果真来了?哼,无所谓。”弃天帝说着,顿了顿,“这不会影响你该做的吧?”

“当然,您应该对您的臣子有信心。”伏婴师笑道,“事实上,这也许反而能增加某些曲折的乐趣。”

“很好。”

弃天帝并没有过问伏婴师接下来具体要做什么,他向来只是看结果。深色的幔帐低垂下来,在弃天帝脸上滑过一线光影,他又去望着窗外,仿佛陷入了沉思。

很久寂静后,伏婴师开口道:“事情成功了,但魔皇似乎并未表现出应有的快意?”

“唔,是吗。”弃天帝随口应道,心不在焉。伏婴师注目观察着弃天帝的神情,其中竟似有某种入神思考的认真。

“魔皇……难道你……开始有烦恼了吗?”伏婴师轻声道,“即使只有一丝,这对魔皇似乎也不是好事。”

“……”弃天帝沉默了很久,忽然问:“伏婴师,你对朕,是什么心情。”

“魔皇想问的是感情么?请允许我表达一下吃惊,这,可真不像魔皇会问的问题。”

“……”

“难道朱武对魔皇的影响竟如此之大……亦或是……还有什么别的人呢?”

“没什么,朕随便问问你。”

伏婴师看着弃天帝,缓缓取下面具,唇红齿白,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我对魔皇究竟抱着何种感情,有必要分得这样清楚吗?侍奉魔皇是我至高的荣幸,这才是唯一重要之事。”

伏婴师说着,郑重地再次跪地,托起弃天帝长袍的下摆,低头轻轻一吻。

“吾皇,伏婴师会尽全力回报您珍贵的信任。请静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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