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宫客》同人相关 断章三则

作者:千狐祭月


其一 结发


这一天晚上,因为弃天帝的一时兴起,苍是在天魔殿过夜的。

弃天帝半坐半躺,后背靠上床柱,苍被他习惯性地搂在自己怀里。帐幔垂下,近乎封闭的空间内,两人一时无言。

这种微妙的氛围却在下一刻被弃天帝打破,空着的那只手略动了动,一道气劲破风而过,弃天帝和苍的长发各自断了一截,落在华美的黑色织锦被面上。

苍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开口,面上一派平静。

弃天帝也没说话,也没再有任何动作,只是盯着苍看,苍却没有对这灼人的视线有任何反应。

弃天帝终于先开了口:“你不问朕要做什么,难不成你那观测天机的能力连这都能预知到?”

苍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修道之人并无许多的好奇心,而且……”

“而且什么?”弃天帝的声音中含着危险的意味。

“魔皇是何等任性自我的存在,你是否会说,从来只取决于你想不想,与我问不问根本无关吧!”

“哈!”弃天帝大笑了一声,对苍说道,“今天苦境派了人来……”

“这事我知道。”苍看着他,仍是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弃天帝也不怎么介意,“那使者无趣得很,不过他腰上配的饰物倒很特别,是用两种不同颜色的头发打成的结。你的头发也不错,你整个人都是朕的,朕拿点头发也是理所当然。”,他边这样解释着,边将自己和苍的两束头发系在一起打成一个结。

苍的神色终于有了波动,他的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无奈。

“原来魔界是没有这种习俗的吗?还是单纯是你不屑去注意?”苍还是开了口,而映入他眼中,安置于弃天帝手掌上的,是弃天帝刚刚打好的那个结——歪歪扭扭的,一点也不美观,却系得死死的,如他们纠缠不清无法分割的命运。

“什么习俗?”弃天帝这才发觉事情可能不如他认为的那么简单。

“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道苦两境都有习俗,在婚礼之上将两位新人的头发系在一起打成结。这个习俗已经流传了很久,所谓结发就是结为夫妻的意思。”

“哦,”弃天帝看着苍,声调微微上扬,“这倒是有些意思。”

他这样说着,将那个发结牢牢抓在了手里。



其二 望月


满月如盘,清辉似水,这是苍在青宫度过的第一个中秋。

苍坐在石桌旁看着一本古籍,魔国的仲秋之夜其实寒气颇重,但苍功体深厚便也不在乎这些,仍是专心致志地翻动书页。

弃天帝来的时候,看到就是这幅景象。

再怎么聚精会神,苍也不会对弃天帝的到来毫无所觉。他放下书,起身:“魔皇驾临,有什么事吗?”

弃天帝将自己带来的精致盒子放在石桌上,苍打开,里面竟是几块精工制作的月饼。

“这是……”

“朕叫人去来焰都做生意的道境商人那里买的,今日是你们人类的中秋,按照习俗是要吃这个叫月饼的东西的,对吧?”

“你……”苍顿了顿,“多谢有心了。”

弃天帝却似乎被噎了一下,冷声道:“顺便而已。倒是你们人类,这乱七八糟的习俗也太多了一些。”

苍却没因他这话有什么愤怒的表现,只是说道:“节日和习俗,总是有其来历和原因的。你要听我讲中秋的传说吗?”

一声冷哼, “打发时间也好。”

于是苍泡了茶,和弃天帝一起坐在石桌旁为他讲故事。

一刻过后,故事讲完。

为弃天帝和自己续了杯,苍问了一句:“怎么样,对后羿和嫦娥的故事有什么感想?”

(苍讲的是嫦娥为了不让恶人逢蒙夺得仙药而吞下仙药被迫飞升的版本)

“弱者无聊的自我安慰而已。朕想要的,一定会牢牢抓在手里,不会做什么寄情于物的无用之事。”

“是你的风格,”苍显然没指望这一位此刻能有什么感悟,“但不是人人都有你那般几乎压倒一切的力量。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即使力量强大如你,也总有不能压制、扭曲和毁灭的事物。”一如人的信念和情感;一如天道循环,永不停息。

“朕看不到这些东西的存在。”

“你总会有收回这句话的时候。”

弃天帝却没有动怒,也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再说下去两人难免僵持,而他此刻却并不想如此,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于是弃天帝说出了在他脑中盘桓许久的疑问。

“中秋对你们人类来说,是团圆之日?”

“是。”

“在你的同门团聚一堂的时候孤身呆在这青宫,不会不平吗?”弃天帝的声音中,有着某种恶意。

苍抬头,月色温柔皎洁,仿佛是同门们的目光。

他闭眼,再睁开时目光柔和而坚定。

“至少我们还可以看着同一轮圆月;至少,我在这里的话,他们能够安然相聚在这满月之夜下的机会,能够大一些。”

“人类所谓的高尚情操吗?”

苍不语,银色月光下,道者愈发显得飘然如仙,似乎随时可飞升而去。

弃天帝看着这样的苍,心里突然就不太舒服,反应过来时,那人已经被他牢牢锁在怀抱之中。

“怎么?”

“既然有自我牺牲的决心,就该对未来有清醒的认识。无论生或死,你都不可能离开这座宫殿;即使你说的那种仙药确实存在,朕也不会让你有吃下去的机会。”

苍在弃天帝怀里露出一个苦笑,“苍从来不抱不切实际的希望。”

而圈住他的怀抱收紧,带来轻微的疼痛,宣示着怀抱主人对他的所有权。

随着这个怀抱加诸苍身上的,还有弃天帝的体温。

炽热的,与弃天帝冷绝无情的性子有着大到近乎荒谬的差别。

“若有一日我必须死去,希望我的死亡能够换来这个怀抱永远失去温度。这不算什么不切实际的希望吧?”

苍望了一眼月亮,想起道境那个中秋夜对着满月许愿就会心想事成的传说,闭上了眼睛。



其三 琴愿 上


夕阳西下之时,三十多岁的术师终于结束了为期三月的旅行回到了家中。迎接他的,是父亲比往常更急切许多的面容。

“出什么事了,父亲?”

“我儿啊,你也知道,异度魔族民风比较粗犷,琴这种乐器并不流行。但我少年时游历道苦两境,偏偏就被那里的朋友带得迷上了琴。”

“这我当然知道,您一向很宝贝珍藏的那张古琴,我记得我小时候调皮,有一次偷偷去拨弄那张古琴,被您逮了个正着后挨了好一顿打。”

做父亲的却没有什么回忆儿子童年趣事的兴致。

“问题就出在那张琴上。那一天,我突然听到极优美的琴声响起,咱们家哪里来得那么好的琴师?我以为是来了什么雅贼,见了琴好连先偷走都忘了就弹上了。结果进到书房一看,若真是雅贼在弹倒罢了,偏偏什么人也没有,就看到琴弦自己在动,好听是真好听,但这种情况应该叫做闹鬼吧?”

“确实……这种事发生了多久了?”术师心理也有些紧张,毕竟他的经验并不是很足,也是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到今天正好是第七天,那位看不见的乐师每天都来,但只是演奏一首曲子,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异象发生了。今天他弹完的时候,正好是你回来的半个时辰之前。”

“听起来似乎并不是来作祟的鬼怪……”

“虽然我也觉得能演奏出那样美妙的音乐的不会是什么恶鬼,但是鬼怪的想法我又怎么能确定呢?不管怎么说儿子你先想办法弄清弹琴的鬼长什么样吧。”

“我明白,父亲。虽然那鬼很可能已经离开了,但我自有术法可以捕捉他的影像。”

术师于是取了法器开始作法,袅袅升起的烟雾中父子二人摒弃凝神,看着琴桌旁一点点浮现出一个端坐的似实还虚的身影。那“人”有着浅栗色的头发,穿着紫色底上面用银线绣着凤凰的礼服,却梳着颇有道门风格的发髻,白皙的额上一道朱红蜿蜒。他的气质高贵而脱俗,不似鬼魂,倒更像谪仙一些。

“父亲,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什么也不用做了。”

“这事若是发生在别人家或许搞不清楚是谁,但是咱们家却是情况不同。你仔细回忆一下你高祖父留下的手记就该明白了。琴技极为高超,穿着异度皇后的礼服,却有着和咱们魔族完全不同的气质,这是你的高祖父曾经短暂侍奉过的那位皇后啊!”

“若是那位的话,三境史书对他的记载虽然颇有隐晦之处,但就已知的部分来看,也不是会死后作祟的人物。”术师明白了父亲的意思,“看来只是来弹琴的啊。就算不是,我也绝对动不了他,不如顺其自然。”

“明白就好。这件事也说得上是一件奇妙的经历了,着实值得记上一笔,流传后世呢。”



其三 琴愿 下


时辰将近子夜,生人的世界已经沉入最深沉的黑夜的怀抱,而异度历史上最强大的魔皇陵墓的地宫里,一人一魔的两道魂灵正在对峙。

“你去哪里了?这几日每次朕修炼,你都会出去。”弃天帝的语气很是不快。

“并没有去哪里,不过是想试一下能不能够走出焰都。”苍的回答很是随便,并不觉得眼下的状况需要特意打起精神来应对,“虽然还是没有成功,但是却遇上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或许那只是你们人类眼中的有趣。”

“…… ……”

“我路过一户人家的时候,听到有声音呼唤让我停留。”

“哦?我们不是不能被这座陵墓外的凡人感知到吗?”

“所以不是凡人,而是古琴,因为年深日久而有了灵气产生了自我意识的古琴。若只是普通的琴,我也无法触摸并弹奏它。”

“弹奏?”

“那琴呼唤我,正是因为它感应到,我是符合它要求的弹奏者。”

“一张琴而已,要求还挺高。”

“它说它已经很久没有演奏出足够美妙的乐音了,现在的主人对他极为爱惜,但技艺却只是勉强能称为普通而已,所以希望我能弹奏它。”

“所以你不仅这几日天天出去,以后也要每日去赴一张莫名其妙的琴的约会?”

“你不必如此不满,”苍轻笑了一声,

“那张琴的制作者将它制出时已经病入膏肓,只弹奏了七天就去世了,所以它也只要我连续七天每天弹一首曲子,今天正好是第七天,我明日便不会再去。对了,我在那家游荡时发现,那户人家是葬送千秋的后代。这实在是很巧,不是吗?”

“哈。”弃天帝意义不明地感叹了一声,一人一魔便相对着陷入了沉默。

片刻过后,弃天帝又开了口。

“帮助那张琴完成心愿,让你感到很满足?”

“那是自然。”

“那你自己的心愿呢?会有人替你完成吗?”

弃天帝的异色双瞳在夜明珠的幽暗光辉中愈发显得妖异并充满恶意。

“当你想方设法封印魔龙并与朕同归于尽时,一定想要早些投胎转世摆脱朕吧?可是你如今仍与朕一起陷在这种境地里不得解脱,苍你有什么感想吗?”

当年魔龙的被封在天地间产生了一些玄妙而微小的影响,于他人并无妨碍,但弃天帝与苍陨落之时恰逢一个千载难逢的特殊时辰,两种异况交会作用之下,弃天帝和苍的魂体被牢牢牵系在已经失去生命的人世躯体之上,至今不得进入冥界,投入轮回。

而这,也就是弃天帝所说的“这种境地”。

“我当初的心愿,不过是消灭战乱,保护人类与玄宗平安,这个心愿我死之时就已经达到了。至于早些投胎之类的,我生前没有闲暇去想,死后也没什么执念,那一碗孟婆汤,喝不喝都没什么要紧。

而且,不能投胎,便等于可以继续以‘苍’的身份存在,怀抱着属于‘苍’的记忆与感情前行;这样,或许反倒是上天对我的体谅。”

“也是。”弃天帝冷笑,

“你一直在努力确定我们到底能离开陵墓中的骸骨多远,看来是想有一天回到你的道境去吧。可朕和你有整整九九八十一年连地宫都出不了,之后虽然能出去了,并随着时间流逝可以越走越远,也耗费二十年时间才能在焰都自由行走,却连一步都跨不出焰都。谁知道还需要几百几千年你才能跨过道魔边境,也或许魂体离开尸身的距离有其极限,你根本永远都到不了道境。”

他看着苍,苍脸上平静的神色让他觉得没有收到预期的成果,于是继续加大火力。

“就算到了道境又怎么样呢?现在才不过一百年,你的亲朋故旧就已经死了个干净。等你到了道境,只怕几千年都过去了,别说当初的道士了,连当初的道观都未必找得到。”

他扫了苍只有在这座坟墓中才能凝成实体一旦出去就变得半透明的魂体一眼,“到时候你站在陌生的地方,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他们不但看不见你听不见你说话,走路时还会从你的身体里穿过去,你觉得那样会很快活?”

弃天帝所描述的,实在是很悲惨却很可能发生的一种情景,然而苍却露出了真心的微笑。

“只要能踏上那片土地,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何况事情并不是只有坏的一面。即使故景难重现,故人难重逢;玄宗的精神、道家的精神,依然能够世世代代传承下来。而我,也许会在一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上,看到故人精魂。这就已经足够好了。”

弃天帝看着这样说着的苍,看他栗色的长发,朱红的额印,苍蓝的眼睛与含笑的淡色双唇,幽暗的陵墓里他似乎闪耀着美丽的紫色光芒。他没有再与苍争论什么,而是上前一步将人搂进怀里,低下头用亲吻封住那嘴唇。

又深又长的吻后两人四目相对,弃天帝的眼中闪着某种苍很熟悉的光,而他的声音很轻,“你一定希望未来某一日你心愿能够实现时朕不会拦着你吧?那么,尽量满足朕如何?”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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