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第26章


除了太阳神之外,其他角色基本上是酱油,为了把武神融合进神话故事而出场的工具人。本章算是武神vs共工,武神vs颛顼会出现在番外,在弃总和苍回访旧地时以回忆的形式出现。魔改神话,请不要认真,完全是某蓝在胡说八道。


『共工氏与颛顼争为帝,怒而触不周之山,折天柱,绝地维,故天倾西北,日月星辰就焉;地不满东南,故百川水潦归焉。』

西北海之外,大荒之隅,有山而不合,名曰不周。两座刀刻斧凿的山壁,共同组成了传说中与天地同寿,上达天界的不周之山。

黑云密布,山雨欲来。从折断的神柱底部向上极目而眺,是高悬如练的一线天空。天色暗淡,神火将熄,一片岑寂之中,折断的神柱在翻涌的云层下静默无言。


半刻钟前,苍与武神乘著巨龙降落在这里。两座与天相接的悬崖峭壁,像是天然形成的一座神宫。

不周山神柱被撞断之后,大地西倾,日月星辰也改变了行进的方向。举目而望的道者因此不能准确判断不周山在后世的位置。但依照行进的路线,与北海相对的方位,他初步判断,这里对应未来的磐隐神宫。只不过千万年过后,高山变成了荒漠,终年积雪也变成了无边黄沙。

宽大的广袖随意地一挥,将一枝桃木抛入虚空。桃木骤然燃起一簇灼热的火苗,随后化作繁星点点,落在神柱四周的土地。如星火燎原般,不周神火随即绕著神柱熊熊燃起,照亮乌云蔽日的山谷。

那样熟悉而热烈的火息,让苍的思绪瞬间回到了从前。神火与弃天帝的神之焰竟是同源——而谁又能想到,八千万年后,被极端而执著的毁灭之神用以净化污秽的「最美之光」,竟在八千万年前无声地守护人间呢。


在不周神火的照明下,道者缜密地估算著形势。被折断的神柱以北百丈之外,旗帜林立,人马攒动,想必便是祝融所言的颛顼的人马,也是史书中记载的、北方三十六州人类联盟的军队。所谓「共工为水害,故颛顼诛之」——在史书的记载中,共工与颛顼争帝,败走而怒撞不周山,被人间的五帝之一颛顼诛灭。

若流传下来的神话并不可信,那么所谓不周之战,又有几分真实?


正在一人一神降落山谷、站稳脚跟之后,北方三十六州的为首者已然带兵上前。来者头戴十一冕旒,身披衮龙青袍,缀珠垂下,重如繁露,气度不凡。那是神话传说中天子的装扮,想必为首者便是那位人间的五帝之一「颛顼」了。

「你,名字。」

武神背过双手,倨傲地问。

「北方三十六州人类联盟首领,黄帝之孙,昌意之子,颛顼是也。久闻白衣武神之名,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苍不动声色地上前,站在了武神的一侧。出于观天之人敏锐的直觉,他本能地感觉到气氛的一丝⋯⋯微妙。天神的身形对于人类来说过于高大了,即便是人类中少有的伟岸帝王也比之不及,不得不仰目而视。大浪淘沙,史书中留下姓名的大多是野心家。权力、地位、声望,野心家总是趋之若鹜,却时常望之不及。如今面对「天神降世」,仰视著高于自己的存在,人间的帝王真的甘心吗?

冷静计算局势之中,苍忽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未来的人间秩序,是依靠三教而建立的。三教各自为政,并无一统的王朝。那么人间最后一个王朝是何时覆灭的?三教又是何时兴起?

最重要的问题——三教为何能取代王朝,成为人间秩序的缔造者?

平和的假象之下,像是暗中的推手,推动历史的车轮滚滚转动。如今,暗中的推手又是谁呢?

武神,三教,人间。命运的脉络盘根错节,也许三者之间有著更深的渊源,只是真相被历史的风沙掩埋,无处寻踪。



山巅之上,不知何时起出现了手执神杖的孤高身影,长发在神杖的圣光照耀下散著日光般的金辉,深不可测的金色瞳孔向谷底望去。

这样的距离,并非人类目力能及。身后的一众弟子,随著他的目光也向下俯视,只能望见神柱边燃起连绵的神火,在大荒之隅枯寒的天地里,散发著淡淡的暖意。

「圣人⋯⋯祝融派人来报,三方已在山谷会聚了。」

「嗯。」圣人依旧遥望著山下,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的意味。

「接下来,圣人有何吩咐?」

浓云不安地翻卷著,一声惊雷在天际绽裂,仿佛天地宏大的某种仪式。一众弟子屏息而待,电闪雷鸣照亮了圣人轻叩神杖的背影,恍如天人。

「静观其变吧。」圣人缓缓道。



「哈哈哈⋯⋯」武神仰天大笑几声,三千白发随风而鼓。在那张风华绝代的俊美面颊上,金蓝异瞳骤然睁开,不容抗拒的神之气场压得在场之人纷纷垂头。

「凡人,怎敢妄自称帝?」

「⋯⋯的确。都说白衣武神⋯⋯是天神降世。如今一见,的确非人间帝王能及。」颛顼帝谦卑地微微俯首,冕旒前后的珠玉却纹丝不动,遮去了其余的神色。

「哼。」武神高傲地冷冷一哼,「吾赐予人间的优待,人类却不知珍惜。既然这神柱被人类撞断了,那便断了吧!」

「哦?那白衣武神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呢?」

⋯⋯本来也不想来的⋯⋯虽然这样想著,武神倨傲地大笑了几声,冷冷道:「自然是见识一番,人类的愚蠢。连神柱都守不住,真是废⋯⋯」

「战况如何了?」苍忽然打断,上前两步,站在武神身前,隔开了金蓝异瞳望向颛顼的目光。

「哦?阁下是?」颛顼问道,目光深长地扫视著道者周身。眼前紫衣之人虽是人类,却有著不属人间的疏冷。一双紫眸虽是沈稳温和,却非寻常人可直视⋯⋯一人一神,倒是相配。

「无名之辈,不足挂齿。」苍道。话音未落,突然感到腰间有些异样。熟悉的手臂宣示主权似地绕了上来,将他往身后一勾,随后高大的身影将道者遮挡的严严实实,隔开了其余人类的目光。

低沈的声线有点闷闷的:「乱走什么?没你的事。」

苍在他身后略一挣扎:「此事与苍有关⋯⋯」

「顶什么嘴?别乱动!」武神不满地低声道,随即警告似地狠狠在苍腰间掐了一把。

「⋯⋯」

金蓝异瞳再睁开时,极有侵略性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敌意。

异瞳的神威之下,人间的帝王尴尬地笑了笑,故作不以为意。「吾军受困于此,方才共工兵马发动突袭,已被吾军暂时击退。二位来的⋯⋯」颛顼微微一顿,「正是时候。」

「哼,还算有点用处。」

「恳请白衣武神⋯⋯为人间再立神柱。」颛顼一字一句道。

「哦?凭什么?」金蓝异瞳饶有兴味地打量著对面的人间帝王,不容抗拒地命令道,「跪下。」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燕雀无声的注目之下,颛顼面色发青,并未动作,也并未言语。

不周之山的山巅一点金光转瞬即逝,像是天光破开浓云,又被黑暗吞没。


「跪下。吾,不说废话。」金蓝异瞳优雅地缓缓闭上,又骤然睁开。山谷中顿时狂风四起,砂石满天。人间的帝王顿觉膝盖一沉,连同在场的兵马,齐齐跪倒在地。

「说,求吾,做什么?」武神满意地瞇起眼睛,饶有兴味道。

「恳请白衣武神⋯⋯为人间再立神柱。」眼角瞥见似有似无的一点金光,颛顼低下头颅,缓缓道。

苍忧心地拢起五指。武神与人类的矛盾激化并非他所愿见⋯⋯只是以他的立场,却做不了什么,也再无资格要求武神什么。

平生第一次,出于本能地,道者揪住了武神的衣角。「咱们⋯⋯走吧。」


「哼,罢了。」白衣武神倨傲地负手转身,向折断的神柱缓缓走去。「有罪,当罚。人类争权夺利⋯⋯这点惩罚,还是太轻了!」

白色广袖随意地一扬,转眼白衣似雪的身影已然穿过神火,矗立于神柱之侧了。苍紧紧地跟了上去。

「你想好了吗?」苍深吸一口气,问道。

「有什么需要犹豫的吗?」武神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若不愿⋯⋯」苍顿了顿,面色无波的神情罕见地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痛苦郁结神色,「苍会⋯⋯尽量为你周全。修补神柱⋯⋯苍也有⋯⋯一点点⋯⋯经验。」

「啰唆什么?」

苍向来很果决,鲜有这样一反常态的时候。武神不由得皱了皱眉,恼怒地看了道者一眼,那眉间的朱砂流纹像是郁结了浓重的忧愁,不觉也让他有些烦闷起来。

「你的好意⋯⋯苍还不起。」苍很轻地说。

「还?」武神不满地重重一哼,「还什么?你是吾的人,吾不要你还。再说是吾自愿,你还什么?」

「人类⋯⋯亏欠你。苍⋯⋯替人类说声抱歉。」

「够了。」武神不耐烦地摆摆手,转过身去。「你是吾身边的人,那群愚蠢的人类同你何干?什么都想担著,真不明白这种愚蠢是哪里来的。简直不知进退!」

「⋯⋯」苍不语,缄默地望著武神优雅地抬起左臂,留给他一个心思难辨的孤高背影。


他知道自己对于弃天帝来说是不同的。也许是毁灭之神游戏的心态,也许是那些曾有过的一点点羁绊——而苍也在巧妙地利用著这样的心态,让毁灭之神对自己保持著兴趣与新鲜感,以求得暂时生存的筹码,为救人间而暗中谋划。

回到这个久远前的神话世界,自己与武神之间,苍想过很多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原来孤峰矗云、冷感无情的天神,在睥睨众生之间竟也有著异乎寻常的热烈而纯粹的情感,竟也有深沈四海的温柔。而这样的情意与温柔,只给了他一人。

想到这里,苍感到痛苦得无法喘息。

这份注定不会长久的情意,他还不起,也不能还。


「为什么⋯⋯」道者很轻地问,像是自言自语。

武神依旧背对著他,声音低沈而辽远。

「一百年前,你对吾许下了一个心愿⋯⋯」

苍静静地望著那孤高得有些落寞的背影,等待著下文。仿佛天光乍现,云巅之上一点金光一闪而过,当苍定睛看去,却又消失不见了。

「你说吾是天神,哈。吾也许是,也许不是。」

「⋯⋯」

「不论吾到底是谁⋯⋯不论是一百年,两百年,五百年,还是千万年⋯⋯」

低沈的声音坚定而辽阔,像是来自九霄之外的云端。


「苍。不管过去多久,你的心愿,吾都会为你达成。」

心口跃动著的、喷薄欲出的情感,他依旧不懂那究竟是什么,也不懂该如何表达。透过人类七情六欲的层层弥彰,拨云见日般听见自己的心声,能诉之于口的,也只有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句——

吾愿意⋯⋯实现你的心愿。


道者垂下了眼睛,低垂的长睫遮去了双眸中痛苦纠结的神色。

「苍会⋯⋯尽自己所能⋯⋯为你周全。」

苍很轻地回应道。等待著回忆中那神柱拔地而起、直贯九霄的画面——



山巅之上——

「是时候了。」第二道惊雷劈空而下,像是不祥的预兆。一片惨白之中,狂风吹起太阳神淡金色的长发,留给一众弟子一个高深莫测的侧脸。

金色神杖拔地而起,似是一声令下。

武神在人间的两百年,一切都按照计划上演⋯⋯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个人类,也带来了新的契机。

「武神。未来三百年,你,准备好即将到来的命运了吗?」穿透遥远的虚空,望向幽深的谷底,圣人意味深长地问,像是自言自语,却又像是对谁。



——并没有意料之中神柱冲天而起之景。不祥的预感一道闷雷在心中绽裂,道者骤然睁开眼睛。风沙四起,狂风呼号,强悍的五浊恶气暴冲而出,呼啸肆虐。因距离过近,苍躲闪不及,登时被击得倒退数步,呕出一口鲜血。

下一瞬,蓝紫色的双眸剧烈一震——断臂虽再一次变成了神柱,拔地而起,然而武神的手臂并未再生,源源不断的五浊恶气从伤口散逸出来。

「呀⋯⋯」

白衣天神一声痛呼,在剧烈的颤抖中,三千白发瞬间逆转青丝。金蓝异瞳再度睁开之时,竟如堕魔般阴冷妖冶。

狂嚣的五浊恶气在山谷肆无忌惮地蔓延,所及之处寸草不生、被波及者爆体而亡,尸骨不存。神火在恶气肆虐中再度将熄,谷底再次陷入一片暗淡之中。北方三十六州的前排幸存的众人被眼前森落地狱之景而震摄,惊恐地如潮水般退去。


「灾厄,是灾厄!⋯⋯」

「那白衣武神,是灾厄⋯⋯是妖怪!⋯⋯」

惊恐的话音未落,一道夺目的紫色光华破空而来,将几人击飞出去,堵住了众人之口。

苍当机立断,双剑应声而出,巨大的太极印腾空而起,道门清圣之气笼罩山谷,严严实实地包覆在武神的周身,隔开了众人的目光。

「住口。你们看错了。」紫衣道者不容置疑地冷冷道。同一时间他再度上前,惊鸿般灵巧地躲避著暴冲的浊气,稳稳立在武神的身侧。


「你如何了?」一瞬间的慌乱过后,苍镇定地问道,不见乱象。

武神紧闭著眼睛,依旧在剧烈地颤抖,冷汗在俊美的额间悄然滑落,像是在忍受著巨大的痛楚压制著什么。

「吾助你⋯⋯」

「退下!」

金蓝异瞳陡然怒睁,仅有的一臂生冷地一挥,将道者击飞出去。「走!」

骤起的风沙刮得道者不得不瞇起眼睛,在空中堪堪稳住身形,再次落在武神身侧。「稳住你的心神⋯⋯」

「走!」武神简洁地一声令下。

「不可能!」

「吾让你走!走远点!」

「苍说过了,不可能!」望著天神染黑的长眉,苍掷地有声。

「你为什么总是听不懂吾的话?!?!」

「多余的话省下吧。」苍水袖翻卷,袖带翻飞,席卷怒沧而出。「吾⋯⋯与你同在。」

「吾让你走!!!」

「能压制吗⋯⋯」

道者话音未落,山谷外一道强悍的气劲破空穿石,竟是向著白衣天神直逼而来。

「天海怒潮——」道者当机立断,随即砰地一声巨响,耀目的紫色光华在武神周身绽开。琴音泠泠,势如山海,两锋交汇,天地战栗。紫衣道者稳立于白衣天神身前,挡下了偷袭的一击。


在尘沙之中缓缓浮现髦身朱发的身影,铁臂虬筋,身高一丈有余,身骑一条黑色巨蛇,双眼遍布血丝,锐利地打量著凛凛立于武神身前的道者。

「想不到,人类中竟还有高手⋯⋯哈哈哈⋯⋯」

「谬赞了。」苍道,八风不动,凤目凛凛,不可直视。紫色袖带在背后翻飞如织,在风沙猎猎的山谷仿佛傲然绽放的幽兰。

「想伤他,你们问过吾了吗?」道者冷冷地说。

神话所载,「共工,人面蛇身朱发也,力大无穷」,想必为首的便是共工了。道者不动声色地观察著,共工左侧是一只九头蛇的怪物,全身青色;右侧则是另一人面蛇身的凶神恶煞,一对血色瞳孔似能穿透人心——应当是共工的两位大将,相柳和浮游。

共工之军紧随其后,此刻也进入了山谷之中。


「苍⋯⋯」武神强忍伤势,颤抖著道。「你⋯⋯」

「吾无恙,顾好你自己。」苍打断道,「苍只问你一句话——还能压制吗?」

「哈哈哈⋯⋯」

武神捂住断臂的伤口,在畅快淋漓的痛楚中大笑几声。金蓝异瞳再睁开时,寒芒乍现。「一刻钟。」

「好,那苍便为你撑一刻钟。喝——」

道者双掌一拍,怒沧稳立膝头,从容地面对著缓缓靠近的前军万马。

偷袭的时机,过于巧合了,而后方的北方三十六州联盟却按军不发——此刻道者不再有疑,所谓共工怒撞不周山虽然为真,却不过是障眼法,掩埋了真正的冲突所在。

自始至终,武神是唯一的焦点。暗中一定有一双手,在翻云覆雨,试图操纵武神的命运。

究竟是谁?为的又是什么?山巅上那稍纵即逝的金光一现,是错觉吗?

而自己的涉入,在这扑朔迷离的因果之中,又扮演著怎样的角色。


昔日武冠三军的道者,曾面对黑夷族之大军而不改其色,与异度魔界交战的数百年间,也曾多次只身一人独对千军万马,可托三尺之孤,可寄百里之命。如今所面对的并非更为强大的对手,局势却险峻许多。往日不曾离身的双剑在武神周身护持,一边为武神撑阵,十指行云流水,泠泠琴音击节而上,所过之处鲜血激溅,人头落地,对面的兵马成批倒下,苍小心地隐藏著实力,拖延著艰难的一刻钟——然而在五浊恶气的强悍冲击之中,又无双剑在身,纵是位列佛道双圣的先天高人也渐感气力不支了。

「怒海沧流——」

五浊恶气贯体带来鲜明的痛楚,道者的七窍缓缓流下温热的血。一刻钟将近,苍不再保留,强忍躯体剧痛,苍擦去七窍的血,低喝一声,磅礴的道门真气如海浪般澎湃而出,向前方奔涌而去,震得两侧山石簌簌滚落。

硝烟止息,万军俱灭。恶气贯体与强行运功的冲击之下,道者脚步一浮。趁道者仅有的一瞬破绽,两道身影一左一右瞬间夹逼而来——

「退下!」苍怒喝一声,双掌同开,随著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人面蛇身的相柳浮游在磅礴的冲击中向后退去。

唇边再一次渗出温热的血,苍顾不得擦拭。力量分散的这一瞬,身后的太极阵在五浊恶气冲击之下剧烈地晃动起来,露出一条裂缝。

「苍!」从阵中传来因痛楚而颤抖的声线,罕见地有些慌乱。「苍⋯⋯」

「吾无恙。」苍深吸一口气,气息平稳地道。「顾好你自己。伏天王,降天一⋯⋯」

「伏天王,降天一,天地玄音·阴阳妙法——」

千钧一发之际,感受到挚友的气力不支,白色的瓷瓶竟是自行被抛入空中。随后赤霞再现人间,凛凛道门圣气冲天而起,补住了太极阵的缝隙。

「赭杉——!」苍焦急地一声低呼。

「好友,让吾帮你!」

「赭杉!」

「好友,若你还当吾是你的好友,就让吾帮你!」

「哦,还有帮手?」同一时刻变故骤生,相柳浮游试探之后,共工转眼已逼上前来。照眼的一瞬,苍深知此刻并非犹豫的时机。作为玄宗双璧的他们,在紧要关头永远都会全然相信对方的决定。虽无双剑作为阵眼,苍当机立断,在赭杉军的辅助之下以自身为阵眼开阵,与此同时提掌向前掼去——

「伏天王,降天一,风天法印——」

「伏天王,降天一,紫微破星图——」

双方交汇的一刹那,天地再次一声惊爆,道者脚下的地面登时开裂,背后的太极阵纹丝不动。

首度交汇,苍不由得心一沉。神话传说中共工力大无穷,的确并非易与之辈。一刻钟将近,武神丝毫没有恢复的迹象。五浊恶气当真还能压制吗?

看似被动的道者,以自身筑起的防线却牢不可破。在道者的回击之下共工连退数十丈,邪僻地大笑一声。正要再攻,苍已瞬间回起,紫色光华迅若闪电直扑共工而去。随著一声巨响,相柳与浮游上前护主,三人齐力化解了道者的攻势。

恶气贯体又强行运功,眼角再一次渗出鲜血,视野变得有些模糊了。在耳膜的轰轰作响中,苍索性闭上双眼,耳听八方,努力地辨别著一草一木,气息流转。

局势急迫,后方的北方三十六州联盟竟无一人援手。若武神不能恢复,那么自己必须带著他⋯⋯杀出这里。苍咬紧牙关,刺破手指,鲜红的血浸透高扬的琴弦,浴血的怒沧,此刻竟也染上了决绝的杀意。

「苍!」随著赭杉军一声焦急的呼唤,紧闭双眼的道者心知真正的攻击已经来临。相柳浮游夹击而来,左右两侧伴随著呼啸的风声,苍再度运起双掌,强行提气。即将交锋的一刹那,凤目陡然睁开——

「呀——」

后背贴上一只温暖的手掌,磅礴澎湃的圣气源源不绝地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将浊气洗涤一清。极短的刹那,毕生从未感知过的浩然圣气从自己的双掌奔涌而出,随著两声痛呼,人面蛇身的怪物登时血溅当场,尸骨不存。

白色的袖袍孤傲地一挥,为道者挡下了四溅的鲜血。苍尚未回神,高大的白衣身影已瞬移至他的面前,为他牢牢挡下了正面迎来的致命一击。

「退下!」

三千白发在飓风中狂傲地飞扬,武神一声低喝,带著山雨欲来、空前绝后的沈沈怒意。

高大的身躯挡在前方,因恶气贯体而渗出的鲜血模糊了视野,苍并看不真切前方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有什么飞了出去。

武神回过头,金蓝异瞳盛怒地看了他一眼,不容抗拒地审问道:「说,是谁伤你?」

「⋯⋯无妨。」回过神来,虽然视野依旧模糊,但苍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武神的左臂背在身后。武神看起来已经恢复了,而背手也是他常有的动作,然而道者却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你无恙否?」

「是谁伤的你?!吾在问你话!」

「⋯⋯已经解决了。」苍擦了擦嘴角与眼角的血迹,视野渐渐恢复清明。

「哼。」见道者不答,武神傲慢地转过身,目光极冷地望著共工。「说。你,方才动手了吗?」

高大的身影严严实实地挡住了道者的视线,苍只能看到缓缓踱步上前的背影,带著独立顶峰、覆灭天下的杀意,每一步都震得草木折腰,群山战栗。伴随著骨骼尽碎的残忍声响,传来断断续续的讥讽之声。「⋯⋯哈哈哈。白衣武神。哈。白衣武神。」

「吾问你,刚才动手,伤吾的人了吗!」再次一声怒喝,金蓝异瞳骇人的神威之下,曾经的一方霸主再一次飞了出去,脚下的黑色巨蛇登时血肉溃散。

「哈哈哈⋯⋯是又如何?!」共工畅快地大笑几声。

「那么下一个,要死谁呢?」武神再度上前,不耐烦地袖一挥,「——那就你吧!」

「是吾中计⋯⋯」共工吐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道,「是吾中计⋯⋯」

「嗯?你说什么?」武神傲慢地拎起共工的朱发,「有何遗言?」

「神柱早已有裂缝了⋯⋯哈哈哈⋯⋯好个颛顼,好个圣人!今日竟是故意引吾来此!」

什么乱七八糟的⋯⋯?

武神皱了皱眉:「吾不听废话。吾,赐予你一句话的机会。有何遗言?」


「——吾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共工讥讽地一字一顿,「你,说不定也时日无多了!」


「哈哈哈⋯⋯」武神兴味地大笑几声,金蓝异瞳不容抗拒的神威之中,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哦,这就是你的遗言吗?」

「吾为水师,治理九州,却落得个骂名,被逼入绝境。人心,是最经不起挑拨⋯⋯白衣武神⋯⋯所谓的白衣武神⋯⋯你当真以为你所做的一切,能让人类心怀感激?哈哈哈⋯⋯」

「一句话的机会已失,你,消失吧!」武神毫不留情地打断。

「慢——!」同一时间道者冲上前来,却已太迟。滚滚烈焰翻卷著,将古老神话中的一方霸主焚烧殆尽。

「怎么,苍,他你也要在意?」武神不满地把道者拉到身前,左臂仍有意无意地背在身后。伸出洁白的袖口,他有些心疼地为道者缓缓擦拭著血迹。

「非是在意,只是他的最后一句话⋯⋯」

「怎么?」

「没什么。」苍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将想法按在心底。「你无恙否?」

武神已经恢复如常,可是不知为何,道者心中的不安却愈演愈烈。

「哼,那是自然。」武神轻快地哼了一声,心情意外地像是不错。

「当真?」苍怀疑地问。

「啰嗦!」

「你的左手,方才为何一直背在身后?」

「怎么,对付他,需要吾两只手吗?」武神傲慢地摆了摆右手,随即盖在道者的眉间。再生之力透过泣血的一点朱砂,温暖地贯穿道者的经脉。「以后,不许再那样不听吾的话了。」

「伸出来。」忽略了武神的后半句话,苍坚持道,伸手就要去抓武神背在身后的左手。武神微微一僵,侧了侧身,罕见地一躲。

一道惊雷闪过波澜不惊的紫眸,苍瞬间明白了什么。

「伸出来!」

「怎么这么不乖!唔⋯⋯」

「伸出来!」

「够了!」

「⋯⋯」苍略一盘算。「好吧⋯⋯」

「哼,这还差不多。」武神愉快地哼了一声,却不料道者趁他不备,灵巧旋身,一把抓住了他的左臂。


知道此刻,道者终于明白了不安的源头——


那只手臂已经没有神力了。

此刻苍再也感受不到圣气的流动,有力的脉搏,而是与寻常人类无异,单调而微弱地搏动著。


武神有点别扭地抽回手。

「一只手臂⋯⋯也没什么。」见苍不语,他高傲地扬起头,有点欲盖弥彰地补充道。「苍?⋯⋯」


道者抬起头,眉间的朱砂流纹不知为何格外地鲜红,紫眸中浮潜著深沈的痛苦。

「你要吾怎么还你?你要吾怎么还你?」道者喃喃地说。

「够了。」武神生硬地打断,背过身去。「吾不要你还。你是吾的人,吾不要你还。」

「你要吾怎么还你?!你要吾怎么还你?!」

苍长叹一声,悬空的手臂无声地滑落。

——还不起了。他还不起了。


赭杉军怔怔地望著眼前惊世骇俗的一幕,一时间看呆了。




待到山谷之中烽烟止息,天际的浓云也渐渐消散了。天光从云间撒向大地,山巅之上的淡金色身影收起神杖,望向远方。

「这一战,你们观察如何?」半晌,圣人出言问道,留给一众弟子一个心思难辨的背影。站在山巅,狂风吹得他华美的衣摆烈烈作响,那睥睨众生之态,一时间让弟子误以为看到了天神。

「圣人⋯⋯为何要挑起三方的冲突呢?」弟子中有人问道。「早先圣人引起颛顼与共工之战,今日再引三方来到此地⋯⋯」

「不破不立。」太阳神背手而立,那柄神杖再次化作一把金光耀目的折扇,随著他背手的动作,在身后「啪」地一声折起。

「不破不立?何为破,何为立?」

「两方霸主,一方已灭。另一个,也用不了太久了。至于武神⋯⋯」太阳神漫漫地说,随后话音飘散在山顶的寒风里。「接下来,只需再度挑起颛顼与他之间的冲突⋯⋯说说看,从观战中,你们学到了什么?」

「圣人不费吹灰之力,便能铲除目标⋯⋯弟子佩服不已。」一众弟子中有人答道,「这就是⋯⋯人心的力量?」

「嗯。」太阳神不置可否。

「只是⋯⋯圣人为何要与武神敌对呢?」弟子问道。

「哈」面对著翻滚散去的云层,太阳神淡淡一笑。「⋯⋯因为,八千万年后,他会引起三界空前的浩劫。」

「什么?!」弟子中发出一阵惊呼。「八千万年?」

「你们觉得,真正的力量,来自于什么?」太阳神转而问道。

「这⋯⋯像武神那样的实力?」

「真正的力量,是来自于阶级分化以来积累的声望财富,还是来自于武神那样绝对的力量⋯⋯」太阳神微微一顿,语气陡然一重。「——还是,来自于人心?」

「⋯⋯」在太阳神的连番发问下,一众弟子陷入了沉默。

「那如何⋯⋯阻止这样的天地浩劫?」那名被唤作「元始」的弟子上前一步,面对著圣人的背影问道。

「吾希望,能开创不同的教派,建立人间的秩序,而非一个统一的王朝。不同的理念可以相互制衡,在平衡中发展。从今以后,吾最优秀的弟子可以成为三教的始祖。而三教,将在末日来临之时,一阻魔神降世。」

「圣人所言甚是。只是,怎样建立三教,收复人心?」元始问道。

「你们学到了什么?」太阳神问道,毫无感情的声线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色彩。

「⋯⋯要人心归顺,需要合理的叙事。」元始思忖道,「圣人,吾说得对吗?」

「然也。人心未曾雕琢,却生来有七情六欲八苦。若渴望长生,那么便教人『登仙求道』;若渴求正义,那便教人『降妖除魔』。」

金色折扇缓缓开启,仿佛扰动天际风云变幻,顿时云层尽散,大地恢复澄澈。

「降妖除魔?自人间开创以来,『妖』为凶神异兽,『魔』却并无统一的定义。依圣人看来,『魔』是什么?」

「魔是什么⋯⋯」太阳神在天光之中闭上眼睛,辽阔幽深的声音仿佛来自九霄云外的天际。

「既然『魔』之一字并无准确的定义,那么今天就定了吧。」

金色折扇再次阖上,沐浴在天光之中,遥指不周之山谷底,五浊恶气肆虐的土地。


「五浊恶气。从此以后,不如就称之为——『魔气』吧。」


小剧场

武神猫猫:呀!谁伤著我家葱花宝贝了!气死猫了!本猫要把他们都消灭!(猫爪一顿乱拍,物理消灭了坏蛋)

苍:(黯然)你要我怎么还你⋯⋯

武神猫猫:哼!哈哈!这点小事,奈何的了本猫吗。(窃喜地OS:嘻嘻,葱花宝贝是不是被我感动了,是不是想要以身相许了!嘿嘿,遇到危险也不离开我,葱花宝贝一定是爱上我了!⋯⋯喵喵,本猫终于攻略到葱花宝贝啦!喵喵喵喵喵——!)

某蓝:(OS:这猫内心戏怎么这么多==b)你想多了,他只是不想欠你情⋯⋯

武神猫猫:本猫的事,你懂个屁!葱花宝贝就是爱上我了!你看你看(对手指),遇到危险,我让他走他都不走,还说与本猫同在!

某蓝:(扶额)这是爱吗?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武神猫猫:(叉腰)我的愿望就是葱花宝贝在我身边。现在遇到危险,他还是愿意留在我身边。他一定是听到了本猫的心声,愿意实现本猫的心愿!这不是爱是什么?他一定是爱上了本猫!

某蓝:⋯⋯⋯⋯⋯⋯⋯⋯⋯⋯⋯⋯好好好,你说得对,你说的都对。(OS:什么脑回路啊?)

武神猫猫:哼,知道就好!如今本猫和葱花宝贝已经两情相悦,那是谁也分开不了的!哈哈哈⋯⋯(傻里傻气地大笑中)

太阳神:(探头)听说这里有只傻猫?以为他能和那个人类长长久久?喂,你们注定背道而驰好吗——(某蓝:喂,不要剧透!)

某蓝:(对著武猫小声地)⋯⋯这样想你以后会被扎心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武神猫猫:哼,滚开!(猫爪把某蓝拍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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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神为什么这么黑呢,后面再说!他和苍还有很多对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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