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第29章


汗,又要对弦首犯罪了⋯⋯为什么明明可以坐著巨龙回去,非要他们挤马车~
还不是为了马车play嘛~葱花太美味~ 😋😋😋


算算时间,回到大荒山脚下也差不多到了该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了。

马车收拾完当,拉起缰绳,苍撩开前窗的车幔向后望去,武神已经坐在车厢的后座上了。苍随即登上车辕,道:「吾来驾车。」

长毂马车的车与对人类已是十分宽敞,然而这样封闭的空间对于武神来说仍然稍显局促。然而后者出乎意料地没有嫌弃这分狭小。

「苍,过来。」

「总需要有人驾车⋯⋯」

「这有何难?过来。」武神不由分说把苍拉进了车厢中,在他身侧坐下。随即几点灵光飞出指尖,拉车的骏马突然空旷的山谷间一阵长鸣。

马蹄踢踏起来溅起细碎的石子,发出细语般的声响。车厢微微晃动几下,随即开始向前疾行。


马车穿越北方的山原地带,这里气温变得寒冷,雪又窸窸窣窣地落了起来。伴著烈烈寒风,车帷不得已被放下御寒,把车厢遮得严严实实。晦暗封闭的空间里,寒风时不时掠起侧窗的车帷,飘进丝丝缕缕冰凉的雪花。

车座包裹著柔软的兽皮,堪称舒适。见苍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另一侧,武神有点不满地搂过苍的腰,不由分说把道者拽进了怀里,「过来,听不懂吾的话吗。」

闻言,苍有些歉意地笑了笑,此刻算得上顺从地由他扣住,靠上他的肩头。

如果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的话,苍著实不知道,还能为武神做点什么,又该怎样去偿还武神的情。


那日的宴席上,苍捻了片叶施了留声之术,藏在颛顼的旒冕之中。待他取回时,叶片上的术法仍在,然而记录到的不过是帝丘宫城琐事,并无「圣人」现身的痕迹。

想到自己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独留武神一人面对错综复杂的境地,苍对此愧疚不已。

那一臂,他的情。他还不起了。


想到这里,苍伸出手去,握住武神左臂的脉搏。「你这条手臂,现在感觉如何?」

「够了!」一声喝令,武神生硬地抽回了手,随即反手扣住了苍的五指,「苍,摆出这副表情是给谁看。」

「都是吾之过⋯⋯」

「够了!吾之决定,你也要担?你这是什么毛病?」

「抱歉,是吾之过⋯⋯」

「够了!!吾,耐心有限。」


苍不再言语,缓缓闭上眼睛,识时务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是天神,除了奇怪的思维方式,以及有时莫名其妙生闷气,苍却觉得他的心思并不难猜。像个高傲的小儿,高傲到难以接受自己竟然也有弱点,竟然也会被造成弱点,被说中不愿承认的心事就会闷闷不乐。这个话题势必无法继续,但是离开之前,苍必须了解得更多。想到这里,苍沈吟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关于你这具身体,你还有不了解的事吗?」

「⋯⋯哼,这具身体还是不够承担吾。」

「⋯⋯你想起什么了?」一阵寒意霎时从道者心中升起。难道是他的记忆在觉醒吗?


弃天帝也说过相同的话。多年以后,魔神以山海之势再临人间的第一战,苍虽然没有亲临战场,却也在朱武口中有所耳闻,那是怎样惊心动魄的末日之景。

「这具身体,还是不够承担吾⋯⋯但消灭你,不用费太多力气。」那时的弃天帝如此说。

微抬双手的魔神缓缓落地,单足点地崩毁了神州,冷感无情的眼,似笑非笑的唇,睥睨天下间,万物于他不过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待他重拾自己的真实记忆,回归他原本的人格身份,他会变成那个冷血任性的他吗?苍茫茫心想。

广渡人间的天神,降罪人间的魔神,到底哪个才是更真实的他?抛开无感无情的外壳,抛开短暂沾染的情欲,六天之界俯瞰众生的他,最真实的内在到底是什么。


「吾应该想起什么吗?」武神缓缓问道,有些不满。「苍,你又在担心什么?吾不喜欢你这幅表情。」

从不周山离开,苍眉间的朱砂流纹似乎染上了更深的愁意。相比之下,还不如起初那幅面无表情的淡定模样。侧过头来,他撩开苍额前的碎发,轻轻拂过那一点红得破碎的朱砂流纹,「你们人类,是不是都喜欢庸人自扰?」


「也许⋯⋯」苍小心地思考著措辞。

想当初来到这里,本是为了寻找弃天帝的弱点,而如今却为他的安危担忧起来,想到这里,苍不由得苦笑,穿越八千万年时光,跋山涉水辗转而来,心境却变改至此,当真是造化弄人。


「也许什么?」指尖顺著朱砂流纹蜿蜒而下的方向,缓缓抚过道者清冷秀美的面庞,武神轻轻勾起苍的下巴,顺势在他额头上轻轻一吻。「收起你那无谓的担心。世上无人可伤吾。再说,吾百毒不侵,你也看到了。」

「也许,你还有其他弱点⋯⋯」苍有些歉意地说。

「够了!你,在质疑吾吗?」武神不耐烦地打断道,「苍,什么都想担,你这是什么毛病?」

苍又一次陷入了缄默。第一次,他主动地反握住了武神那只失去神力的手,与后者十指相扣。道者眉间的朱砂流纹像是郁结了淡淡的愁绪,格外地鲜红。

「告诉吾⋯⋯吾能为你做些什么?」苍轻声道。


金蓝异瞳慵懒地瞇了起来,显然有点意外。

苍的举动又算什么?是什么意思?

——能换来一个回应⋯⋯和人类打交道,看来也不亏?

边想著,武神有些兴奋地说:「你。⋯⋯吾要你回应吾。吾要,那种回应,懂吗?」


那种回应?那种回应是哪种回应?望著金蓝异瞳中隐隐闪烁著的兴奋的色彩,苍有些茫然。

「就是,你们人类,不是会在闺房里做那种,那种取悦对方的动作⋯⋯」顿了顿,武神故作了解地补充道。「会吗?也让吾高兴高兴。」

「⋯⋯」苍略带歉意地磕绊道:「那你,你教吾?」

冷眼观世、几乎无所不通的先天高人,也总有超出他了解的事。尽管已经肌肤相亲过许多时日,苍依旧对这方面一片空白。

「你告诉吾该怎样做,吾,吾尽力⋯⋯让你高兴。」


「哼⋯⋯」

顺著精致的弧度,武神手指挑拨似地抚过道者的腰线,在淡紫腰带的交封处轻轻一拨。明明是熟悉的动作,他也不知自己为何有些笨手笨脚起来。白底交领的深紫翻面外袍无声地滑落在赤褐色的木质车厢地面上,再一次露出道者高而清瘦的身形来。

「照做,会吗?」

苍点点头,手指迟缓地攀上武神的腰线。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弃天帝,指尖微微一僵。

「磨磨蹭蹭的想什么呢?吾耐心有限!」

「抱歉⋯⋯」

被一只大手牵引著,一阵衣物摩擦的窸窣的声响过后,苍有点茫然抬起头,望著有点闷闷不乐的异色双瞳,「然后呢?你想让吾怎样做?」


——然后呢?苍难得的主动,却也让武神难得地茫然起来。那两个小倌说过什么来著⋯⋯

一边想著,武神突然心念一动:「含进去,会吗。」

「?」苍面色一僵,难以置信地望著他,「啊?」

这位大神又想干嘛?


「哼。」冷哼一声,金蓝异瞳傲慢地眨了眨,「你自己说要为吾做些什么的。」

「⋯⋯」苍一时语塞。这句话是这样解读的吗?

道者有些无可奈何地站起身,面对著武神低下身去。金色战靴散射著细碎的金色光芒,一时有些刺眼。紧咬牙关,苍闭上眼睛,正要缓缓跪在地上。双膝落地的一瞬,却倏忽被无形的力量稳稳托举在半空。

道者微微一愣,随即熟悉的低沈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听起来有点闷闷不乐。

「吾说过,你不需要跪吾。坐过来。」

不由分说地把苍搂在身侧,武神霸道地绞紧苍的浅色长发,命令道:「趴上来,含进去。这个会吧?」

「恩⋯⋯」苍含糊地回应著,「吾尽力。」

被蛮横的力道紧扣著,苍缓缓俯下身子。相比于失去一条手臂的神力,这又算什么呢?想到这里,苍深吸了口气,将巨物一寸一寸吞进口中。硬物直抵住喉咙深处,咸腥的味道和粗鲁的异物感让他忍不住一阵干呕。

「呕⋯⋯呕⋯⋯」

干呕间,牙齿磕磕绊绊地接连嗑在了入侵的巨物上。

「?!」武神吃痛地闷哼一声,「你的牙不想要了?!你就是这样取悦吾的?!」

他有点闷闷不乐地掰开苍的双唇退了出来,后者在一侧仍然不住地干呕。「抱歉,吾,吾还不太习惯这个。」

「要吾教你吗?!」

「不必⋯⋯」苍抱歉地一笑,「吾,吾再试一次,好吗?」

「别试了!」望著一脸茫然又满是歉意的深蓝双眸,武神有点泄气地重重一哼。「罢了,吾不与你计较。坐上来,自己动,这个总会吧?!」

「⋯⋯吾,吾尽力。」


跨坐在武神腰间,局促的空间让苍不得不蜷缩起修长的双腿。再一次被那个坚硬的物体抵住下身,苍横下心,再次深吸一口气,缓缓坐了下去,直到那硬物一寸一寸地全部吞入身体中。

「⋯⋯」武神闷哼了一声。苍跨坐在他身上,轻轻地晃动著腰肢,动作虽然稍显生涩,却不知为何让他觉得格外地紧。金蓝异瞳有点舒服地瞇了起来,望著苍在他面前仰起头,露出修长的脖颈,因痛楚和快感而轻声而均匀地喘息著。

⋯⋯无论何时,苍总能给他最极致的感受。

苍的身体绞得他很紧。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的魂都要被这个叫「苍」的人勾走了。

想和他共度每一个灯宵月夕,想和他共同走过每一处江河湖海,想和他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这样紧密地缠绵。

想要寻常人间那些点点滴滴的幸福⋯⋯


这次并没有润滑。依旧干涩的入口被陡然撑开,鲜血再一次无声地崩散,顺著他们牢牢结合的地方缓缓流出来,染红了兽皮包裹的柔软车座,渗进赤褐色的木质车厢表面。

金蓝异瞳微微抬眸,察觉到道者眉头微蹙。武神这才发现,苍再一次流血了。

「你⋯⋯不疼吗?」他伸出手,环绕过道者轻轻摇曳的腰肢,茫然地问道。

人类的情绪,他好像有点懂了,却又不太懂,只是本能地感觉到,苍同他在一起时的痛苦远大于快乐。

他不明白为什么。


「吾弄疼你了?」

「无妨⋯⋯」苍低吟一声,将微微蹙起的眉头抚平。

「⋯⋯还是吾又让你不高兴了。」武神有点茫然无措地问。

「没有⋯⋯」苍温和地一笑,「你很好⋯⋯」

现在的你,很好。


「唔,好吧⋯⋯」闻言,武神闷闷地说,将道者的身体揽得更近了些。苍沉默地闭上眼睛,攀上了他的肩头。紧致的身体在他怀里微微地上下晃动,分不清是来自他的向上顶弄还是车厢本身的颠簸。

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进行这样沉默而和缓的情事了。在温柔却又有些蛮横的顶撞中,道者的思绪茫然飘回了从前。恍惚中那两张相同的俊美容颜在晃动的视野中不断地重合,分离,又再次重合。他们是那么的不同,却也好像没有什么不同。

武神的情感虽然懵懂,却热烈而极端。那弃天帝呢?

魔的爱与恨都很极端。也许,抛开无感无情的外壳,他也有著那样极端而执著的爱恨。


身躯颠簸间,思绪茫茫的道者忽然回神。武神不知何时双手离开了他的腰间,此时轻轻扳起了他的面庞,双唇不知在何时悄然贴近,此时只有一寸距离了。幽暗封闭的空间里,四目相对的一瞬,苍再次闭上了眼睛。

双唇即将触碰的一刹那,马车突来的剧烈颠簸,倏忽震开了即将贴近的唇。武神望著双眼紧闭的道者,微微一怔。半晌,伴著一声极轻微的叹息,那一吻还是落在了道者眉间的朱砂流纹上。

苍无声地松了一口气,却又微微感到有些歉意。是推开他太多次,终于被他牢记在心了吗?

这样也好,毕竟只是短暂地相遇⋯⋯在那个更加真实的未来,更加真实相对的他们,敌对的立场始终未变。

此般⋯⋯对他们都好。


冷风时不时撩起侧窗的车帷,漏进熹微的光线。凉意灌进半解的浅灰衣袍,苍不禁打了个寒颤。武神沉默地将他拥得更紧了一些。微乱的呼吸紧紧交缠,除了偶尔漏出的轻声呻吟,沉默永远是他们之间情事的基调。

「吾⋯⋯」

「苍⋯⋯」

「你⋯⋯先说⋯⋯?」

金蓝异瞳微微阖上,微乱的呼吸浅浅擦过道者的耳畔,「⋯⋯吾可能被困在这个世界了。」

「嗯?」

「来到这个世界,吾使命都已完成。但,吾还是想不起,吾是谁,回忆不起,来时的路。」从山野驶入平原,马车的颠簸渐渐和缓,武神怜惜地撩起道者披散的秀发,很轻地说,「吾大概被困在这里了⋯⋯」

「你会想起的⋯⋯」温柔的顶撞中,苍压抑住唇齿间漏出的轻吟,平静地闭上眼睛,被他紧紧拥著。「你是⋯⋯天神⋯⋯」

「哼。」情绪不明地冷冷一哼,武神突然又陷入了沉默。


尽管不愿正视自己存在弱点,也会被造成弱点,他还是觉察到这具躯体开始无可避免地走向了衰败。

还没有想起自己的真实过去,却已经走向衰败。这是对所谓「绝对的力量」的讽刺吗?

衰败的终点是什么?他会有人类的生老病死吗?原来无与匹敌的力量,无限再生的躯体,无限持续的寿命,也会有走向终结的一天。

他曾不能接受,也因此固执地不愿直视。

可是如果像人类那样生老病死,和眼前这个叫苍的人一起走向终结的话⋯⋯就算再也无法想起来时的路,就算永远困在了红尘里,或许也不是那么糟糕。


「吾想⋯⋯人间寻常的幸福,也不错。」半晌过后,他低声道。

吾的人间之旅,如果有你的陪伴,就这样走向衰败,也不是不能接受。


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颤,但苍没有抬头。交错的睫影遮住了驳杂的神色。

「你好像有些惊讶⋯⋯?」武神疑问道。「怎么,你不信吾的话?」

「嗯,苍的确没有想到⋯⋯身为天神的你,会说出这样的话。」若是弃天帝回想起这一刻,大概会被过去的他自己气得跳脚吧?那样的画面,一定十分有趣。苍轻声重复著,「人间寻常的幸福吗⋯⋯」

他也多么想寻回人间寻常的幸福啊。封云山上与同修挚友月下抚琴,松间吟诗,仗剑起舞,煮雪烹茶。那些人间寻常的幸福,都被异度魔界一一击碎,荡然不存。

原来,魔神的过去,也会说出想要「人间寻常的幸福」这样的话吗?


「吾说完了。苍,方才你想说什么?」

「吾可能⋯⋯要走了。」苍睁开眼睛,满是歉意地望著怔怔的金蓝异瞳。

武神的身躯竟然少有地晃动了一下,虽然难以察觉,但是与他紧紧相贴的苍还是敏捷地感知到了。

「对不起⋯⋯」感觉到这微微一颤,苍低声道。「对不起⋯⋯」

他以为武神会发怒。然而出乎他意料地,后者没有回应,也没有发怒,只是突然侧过头去望著侧窗,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的反应。晦暗封闭的空间里,车帷沈沈地落著,遮去了窗外的景致,只有偶尔被冷风吹拂起的一角,露出熹微的光亮。

这样罕见的缄默让苍有些茫然,不知武神在想些什么,只好静静地等待下文。


「你说人有八苦?」半晌之后,武神突然开口,却依然侧著头,像是为了故意避开道者的目光。冷风不时吹起侧窗的帷幔,漏进的微光明暗交替间勾勒出他天神般俊美的轮廓。望著那英挺修长的眉似是微蹙,长睫微垂著,一时间,苍有种错觉,也许他也会有属于人间的落寞。

「嗯,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阴盛。」

「⋯⋯还有多久?」武神突然转过头,阴沉著脸,神色晦暗地问。

「回到大荒山,就差不多该是吾离开的时候了。」苍小心翼翼道,「吾会回⋯⋯」话音未落突然天旋地转,伴随著马车的颠簸,苍被扔在了血迹斑斑的木质地面上。

高大的身影欺了上来,一双金蓝异瞳染了些许冷酷的凉意。

「既然要走⋯⋯那就好好承受吾吧!」一扫方才的温存,武神冷冷道。他侧拉起苍的一条长腿,毫不留情地狠狠撞了进来,直抵温暖的深处,撞出道者一声破碎的呻吟。

「痛吗?」他恶狠狠地问。

苍很轻地呜咽了一声。

武神并未因这一声痛楚与快感并存的呜咽而放缓侵占的攻势。「痛吗?痛就好好记住。好好感受⋯⋯吾赐予你的真实感触。」

在道者的温暖深处抵死捣弄研磨著,他狠狠地说。


怎样留住你⋯⋯让你留在吾的身边⋯⋯

原来,再强大的力量也有爱别离,求不得⋯⋯

出于可怜的高傲而无法诉诸于口的话,就这样淹没在一下又一下逐渐激烈的撞击中。掠夺。占有。抚过道者白皙禁欲的肌肤,多想在上面留下只属于他自己的印记。

可他又觉得舍不得。苍应该是干干净净的,仿佛世间最完美无瑕的无价至宝。


疯狂而蛮横的侵略中,忽而「当」的一声巨响,不知武神随手挥出的气劲打在了哪里,苍透过冷风掠起的车幔,眼角一瞥间惊觉马车一侧的轮子孤零零地摔落开来,在地上弹跳几下,咕噜噜地远去了,而这一侧的车厢也露出一角惊心的破洞。

同一时间车厢猛地侧翻过来,驾车的马似是受了惊吓,也蓦地狂奔起来,马蹄激扬起尘土飞扬,碎石也顺著侧窗溅入侧翻的车厢。

后脑即将撞上一侧的车壁的破洞,苍躲避不及,却忽地撞上了一个柔软的物体。

武神轻哼一声,电光火石间伸手护住了苍的头。下身的顶撞愈发癫狂,带了些绝望得孤注一掷的味道。全力地驰骋在他日夜思念的人类身上,全然不顾木质车厢断裂的截面扎进他的手背,渗出温热的血,顺著手臂缓缓滴落在苍的面颊上。

「你⋯⋯」意识到那是武神的血,苍蓦地一惊,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左手,挣扎著勉强道,「怎会?你⋯⋯你不是能自行恢复吗?」

「住口⋯⋯」

「你⋯⋯比以前恢复的慢了⋯⋯为什么?」

「住口!听不懂吾的话吗?!⋯⋯」

「怎会如此?」

「住口!」

苍不再言语,只是紧紧握住那只流血的手,在顶撞中沉默地望著它在以一种比以往缓慢得多的速度愈合。



「什么时候⋯⋯开始愈合得慢的?」半晌之后,苍抬眼强撑著问。

「⋯⋯」无声地重重一撞。

苍紧紧拽著他的长发。「是⋯⋯在那一臂⋯⋯之后吗?」

「⋯⋯吾需要在意吗?」武神漫不经心道。


也许比那更早,他早已觉察到躯体在走向衰败,只是出于某种可笑的高傲,不曾直面。直到不周山再立神柱挑破了这层可笑的窗纸,原来,强大如他,也有极限。

多可笑啊,对人类产生情欲,被牵动著悲与喜,念与执,所有的情绪都因他而起,因他而散,每一寸神经都在狂怒地叫嚣著「疯了吧,竟然会被人类牵动情绪」,却又在这样的沈沦中无力挣扎著越陷越深。

「哈哈哈⋯⋯⋯」想到这里,他有些悲凉落寞地笑了起来。

多可笑啊⋯⋯

多可笑啊。



马车轰然落地,金蓝异瞳神色晦暗地盯了一阵道者涣散的目光,慢慢从后者身体中抽了出来。缠绵悱恻的纠缠如潮水般退却,血液被白色液体稀释成了清淡的红,顺著紧密结合的地方缓缓流出,染了一地狼藉。

「疼吗?」望著满目狼藉,武神阴沈著脸,目光却有些难以察觉的心疼。「这是你自找的。」

苍摇摇头,只是抓起他的手,细细端详著那处被木板扎透的伤口。流血已经停止,怵目惊心的创伤愈合泰半,留下浅浅的肉粉的疤痕。

道者轻轻抚过那处疤痕,沉默片刻后,郑重地道:「吾会回来。」

「哈哈哈⋯⋯」武神高傲又别扭地笑了几声,金蓝异瞳略带讽刺。「你是去是留,吾会在意吗。」

「吾,会回来。」苍再一次语气坚定地郑重承诺。「等吾回来。」

「无所谓⋯⋯吾,不在乎。」

道者一声叹息。「答应吾⋯⋯在吾下次回来之前,尽量避免与那些人类的交涉。」

「怎么?」武神漫不经心地摆摆手。

「吾担心他们会对你不利。」苍正色道。

「吾会在意吗?」

「⋯⋯总之,在吾下次回来之前,尽量不要离开大荒山,也尽量不要与那些人类发生冲突。其他的事,吾会回来替你处理。能答应吾吗?」

「怎么,苍,你是在命令吾吗?」

「吾是在关心你。」

「哼!那你还走。」

「抱歉⋯⋯苍目前身不由己。但吾会⋯⋯陪你走到最后。这个承诺可以吗?」苍微微一笑,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哼,这还差不多。」金蓝异瞳缓缓闭上,像个掩藏情绪的闹别扭小孩,突然败下阵来。「⋯⋯你说,总有一天,你吾还会注定相遇。」

苍点点头,声音疲倦而沙哑。「嗯。很久以后,你吾还会注定相遇。」

「既然如此⋯⋯吾,也不是不可以等。」武神别扭地说,鼓作优雅地背过身。

「哈。」

「笑什么。你说你的未来有吾。」

「嗯。」

「那⋯⋯未来的你,是吾的人吗。」

他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这个从初见时便藏在心里的疑问。多想要一个回答,却也害怕听到一个回答。


「是。」苍淡然应道。⋯⋯反正算不上说谎。

「哼⋯⋯」武神自嘲般轻笑一声,有些他自己都不曾觉察的如释重负。「那你走吧⋯⋯」

「吾⋯⋯」

「你是吾的人,未来的吾一定在等你。」武神打断了道者的话音。「你走吧。」

「哈。」苍不置可否地轻轻一笑。

按照时间算起来,弃天帝应该回六天之界了。苍并不觉得,他会因为什么可笑的「半日宽限」蹲守在魔界旧址的那片荒凉残垣里。

弃天帝是无聊的神,虽然很闲,喜欢寻找那所谓「游戏的乐趣」,但也不至于这么幼稚地被人类影响一举一动。苍想。


「又笑什么?你不信?」金蓝异瞳不满地瞪了一眼,「喔~是不是未来的吾不肯承认?」

「⋯⋯」

「苍。吾的心理⋯⋯吾自己明白。不管未来的吾承不承认⋯⋯他一定在等你。是不是他惹你生气了,你才跑到现在来找吾?」

「⋯⋯」

「吾不喜欢抵抗。你⋯⋯不要总是那么倔。固执得像头牛。」

「⋯⋯你不也一样?」

「哼⋯⋯今日不跟你计较。不过⋯⋯」

「不过什么?」

「如果你不那么倔,你也就不是你了。」武神自言自语地嘀咕著,「虽然你时常惹吾发怒⋯⋯不过这样的你,吾中意。」

武神难得的坦率,让苍微微一愣。


「吾不喜欢等待。你走吧,别让未来的吾⋯⋯等待太久。」武神别扭地转过头,避开了道者的目光。

苍平静地穿好衣物,整理好仪容,等待墨尘音即将传来的倒计时。没有时间清理了,武神留在他身体里的东西。这是一定不能被弃天帝发现的,只能回去再想办法。

「未来的你吾⋯⋯生活在哪里?也是在山上吗?」武神突然有些好奇地问。

「⋯⋯」苍微微一僵,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你想生活在哪里?」

「无所谓⋯⋯就山上吧。」想了想,武神补充道,「有山有海的地方,也不错。」

「哈,有海吗。为什么?」

「适合你。」武神背著身,很简洁地说。

「⋯⋯有山有海的地方,是吗。吾,答应你。」


马车发出一阵吱呀的声响,突然哗啦啦地崩裂开,终于寿终正寝,彻底报废了。外面是熟悉的山脚,六更天的月色还未褪去,晨风冷冽,飞鸟轻鸣。

忍著腰部的不适,苍站起身,轻微地晃动了一下。武神见状,伸出手臂想揽住他,苍只是摇摇头,抓住了伸来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武神手一僵。金蓝异瞳居高临下地瞪了一会,武神缓缓抽回了手。「你走吧。」

宽大的白色广袖在将尽的月下轻轻一挥,扬起碎落的月光。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大山深处走去,皎洁的一小片白色融进山脉阴郁嶙峋的轮廓中。


苍沉默地望著再未回头的白色背影。也许武神不会再回头了,苍想。

静静等待著身体被拉入那个光怪陆离的失重虚空,看著那一片白色的光影渐渐远去,变成了山川之中小小的一点白。

在一切再次变的虚幻之时,苍闭上双眼,却听见武神低缓有力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


「苍⋯⋯吾期待与你的再会之日。」


再会之日⋯⋯

道者已不及回应,一瞬之际,一切不存。再睁眼已经是混沌岩池潮湿阴暗的地面,恍如隔世。


隔著八千万年的寂寂时光,隔著万里山海之遥,隔著蹉跎无数的世事变改,人与神像是受到某种难以言明的感应,在不同的时空中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迎著即将退去的月色,武神下意识地按上心口,那是苍曾经按过的位置。

这是不是,人间八苦中的爱别离,求不得。苍不曾教过他的感受,却突然懂了。

他不知,原来,红尘中辗转一趟,竟然是这么苦。



「弦首,你怎样了?你在看什么?」

苍茫然地望著阴暗潮湿的岩壁,像是突然惊醒,清淡的眸子又恢复了平静。

「没什么。」他淡淡地说。「墨尘音,让你久等了。」


小剧场

武神猫猫:(装作不在意)苍,本猫期待与你的再会之日。未来的吾一定在等你(潇洒地转身离开,眼泪掉了下来)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苍走之后伤心地嗷嗷乱叫)

弃猫猫:(气得跳脚)什么?本猫等他?哈哈哈⋯⋯他的去留,本猫会在意吗!

武神猫猫:(委屈巴巴)知足吧你,口是心非!(猛猫落泪)帮你捅破窗户纸,不好吗,哼,真是好猫没好报。

弃猫猫:(大猫炸毛)没那回事!住口!我的脸都让你丢完了!


Pageview:

results matching ""

    No results match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