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第4章


磐隐神宫。

「魔,是执著的象征啊」毁灭性的魔威弥天盖下。

「吾儿,你们让吾很高兴⋯⋯哈,不过,所谓真实,现在开始!」

伴随著消逝的神之影,飘散的黑羽,只余历经重创的神州。

「苍,快用涅槃剑杀了吾⋯⋯」



浓云如海,山巅风急。最终一战中重伤的道者,紧咬牙关一剑挥下,眼角悄然滑过一滴清泪。

神州存亡之战渐近尾声,道者心中一阵悲恸。数百年仇敌,最终却成为挚友,这滴泪为朱武的自愿牺牲,为这条道上前赴后继、一往无悔的同修挚友,也是为日月蒙尘的四海,众生承受的深重苦难。

一场魔祸,魔神降罚,这片神州大地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如今,这一切终于接近尾声了。

想到三先天还在神宫内苦撑,苍强行压抑住内心的悲恸,他知道自己没有沈湎悲伤的时间。未来的武林,还有有太多事情需要为之奔走,修补神柱,素还真的复生,还有流落在魔界的挚友身体⋯⋯他势必要找孽角讨一个答复。

想到这里,苍无声地攥紧双拳。

——赭杉,等吾,吾带你回家。

突然间,地壳再次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一丝不安袭上心头,苍凝重地望向天际,只见汹涌的乌云翻滚著向东北角汇去,竟然再现巨大的黑色漩涡,乌云愈积愈厚,大有不断扩大之势。

「这是⋯⋯」

万道闪电刺破浓云劈空而下,随即伴随著一声惊天巨响,远处的神宫四分五裂,巨石崩散。

惊诧间,早已身受重创、真元耗尽的苍来不及反应,被暴动的气流席卷出盘隐神宫百里之外。

地壳的碎裂之声从远处的大地传来,远处的山脉也出现异变之景,砂石滚滚而下发出凄恻的悲鸣。黄沙骤起,席卷千里,被抛掷在空中的苍微微闭上眼睛。神宫内发生了什么?

一瞬过后,狂风中的道者迅速稳住身形。拂尘轻挥,运用法阵,他止息住周遭肆虐的狂风,缓缓降落在地面上。

有生以来从未经历过如此暴冲的地气,被重击了五脏六腑,苍再一次呕红当场。

拭去嘴角的血迹,苍稳住内息,开始打量四周。此处已非是盘隐神宫,看来自己是被气流席卷而来,降落在这片山坡之上。

远处是陆地巨大的断层,苍不得已最坏的猜测——第四根神柱已毁,弃天帝极有可能已再临人间,才使得神州大陆再次出现断裂。

想到这里,道者心中一阵苦涩。已是重创的神州,还是否再有抵挡的力气?已失去最后一个圣魔元胎作为媒介,此次若真是弃天帝再次下界,又是以何种方式?又是否还有当初的弱点?⋯⋯

若是如此,朱武的牺牲又算什么?

靠著过人的自控,苍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想到三先天生死未卜,他启动玄宗密法,借自然之气快速隐藏起自己的气息。

苍很清楚,与朱武联合的那一场算计,又毁掉最后一个圣魔元胎,弃天帝必然不会放过自己。虽然对自身安危并无所惧,想到对于苍生来说,恐怕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浩劫⋯⋯


一边思考著,苍一边冷静地观察著周遭的地势。海水倒灌,神州陆沈,远处的一片陆地正在混浊的海浪中沉没,被大海缓缓吞噬。依地形来看,或许里万里黄沙并不远,他应当正处在黄沙外围的无风谷附近。

如今只有三先天修得「天机圣光」,唯一的破魔之招,也是人间最后的希望。想到这里,苍望向暗沉的天空,穿透厚重的乌云观想天机。看到三先天的命星仍在,他微微放松一口气。只是不知他们是否已脱离神宫,也被爆冲的气流冲散,流落在万里黄沙附近。

收起内心的驳杂思绪,苍背起怒沧,系好明玥。地势低处的居民,此刻面临著洪水吞噬的危机。当下之急,是将灾民转移到山上并设下结界保护,并同时寻找三先天的下落。人力有限,如今也只能尽力而为。




疏散灾民的工作异常艰苦。旷日持久的魔祸,神州大地早已千疮百孔,日月无光,家园倾覆。望著一张又一张惊惧与期待交织的面庞,苍实在不忍浇灭他们最后的希望。

人类的未来,在哪里?

上次安置灾民,还是在大战之后的云渡山,那时尚有临时搭建的草棚。如今地壳仍在不安地震动,条件也愈发艰苦。苍只能临时设下法阵,在抱怨与啜泣声中,以最快的速度将一户又一户灾民安置在内。

疏散完这片陆地最后一个村庄的居民,苍不敢歇息,正要疾疾奔赴另一片即将被海吞没的陆地时,预知的景象毫无预兆地突然浮现,如吉光片羽,又骤然消失。

苍脚步一顿。还有尚未安置的灾民吗?他是否有所遗漏?

预知里,有一间依山而建的破败小宅,位于无风谷以北的山麓,离此地应当不远。混浊的怒浪咆哮著,即将吞噬那里,而宅中似乎有人躲在桌下瑟瑟发抖,情绪悲恸异常。

苍屏气凝神,集中意念,搜寻著预知画面中的蜿蜒山路,向那山麓的小宅急急奔去。洪水尚未淹没那里,现在赶去还来得及。这一路走来,「放弃」与「牺牲」他已经历了太多。若有选择,若有余地,他不想再看到任何一种被动的放弃与牺牲了。

沿著山路飞奔而下,一路上两侧的山景果然和预知中的画面一致。暗夜中前方的混浊巨浪如嘶吼的巨兽,吞没了经过之处所有的生机。

洪水即将吞噬的山麓,果然有一座破败的木屋依山而建。或许说它破败已经是一种夸张的赞赏,因为那充其量只是一座有门的废墟。屋顶已被狂风掀去,朽坏的木门半掩著。窗户被木板严严实实钉住,像是隐姓埋名者居住的地方。

这里有著衰老与死亡的气息。苍眉头微蹙,腐朽之气中他似乎还察觉到一丝不寻常,像有淡淡的佛气,仔细辨别却又不像。

「有人吗?」抚去心中思绪,苍敲敲门。

屋中无人回应,只有远处风浪的嘶吼。

苍不得已暗道一声得罪,破门而入。



一进门,苍心中暗暗一惊。屋内的陈设甚至比屋外更加破败,只有简陋的一床一案与一整面墙的书籍。桌上放著腐败的食物和破烂的器皿,那腐朽的程度像是已经过去几百年之久。墙上的书籍也都已朽坏,到处是蜘蛛网与老鼠撕咬的痕迹。

这样的居所实在不是常人能够生存。究竟是什么人住在这里?

「有人吗?」苍提高声线,再次问道。

像是听到他的闻讯,木桌下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苍走上前,察觉到有人在桌下瑟瑟发抖。

「别怕,」苍蹲下身,温和道,「吾是来救你的。这里马上要被淹没了,快跟吾离开。」

听到声音,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从桌下探出头来。「呜⋯⋯」

党那张面孔映入眼帘,苍瞳孔不由得一颤。那勉强还能算是一个人⋯⋯吗?

那是一张衰老到可怖的脸,满是褶皱到触目惊心的程度,没有五官⋯⋯更确切的说法,他的五官已退化成难辨的型态。

老人颤颤巍巍的身影从桌下缓缓爬出,他声带嘶哑著发出呜呜的声音,「呜⋯⋯呜⋯⋯」

「别慌,快跟吾走。」

苍话音方落,痴傻的老人竟然扑上前来,死死抓住苍的袖袍。

「呜⋯⋯」又是一声呜咽。

「别怕⋯⋯」苍本以为那是恐惧,但隐约觉察到那似乎暗藏著一种更加复杂的、无比汹涌的情绪。「快跟吾走,水要漫上来了。」

「呜,呜⋯⋯」老人执意地摇摇头,一只手紧紧抓住苍的袖袍不肯松手,另一只手指向一扇低矮的门。

顺著老人的指向的位置看去,苍有些疑惑不解。「你要吾进去看看?」

「呜,呜⋯⋯」老人疯狂点头,已经难以分辨到混浊双目似乎有液体缓缓流下。

「好。」老人的嘶吼中似乎有种难以诉诸言语的伤痛,让苍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时间紧迫,但应当来得及。即使洪水来此,凭他的修为也大可以带老人脱身。苍于是果断起身,向那扇门走去。

老人竟然颤颤巍巍地起身,踉跄跟了上来,仍是抓著苍的衣袖不肯松手。

离那扇门愈来愈近了。门的背后会是什么呢?一种强烈的直觉在道者心中油然而生。

不知为何,他此刻预感,推开门,或许一切都会——

万劫不复,有去无回。

转眼已经来到了那扇门前。坚硬的桦木质地依旧古朴厚实,这扇门看起来是屋内唯一未朽坏之物了。

苍将手覆在了门上,深吸一口气,果决地推开那扇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狭窄的阶梯,通向地下。

「呜⋯⋯呜⋯⋯」老人指指前方的阶梯,发出含混的声响,「有⋯⋯有⋯⋯」

「你希望吾进去看看,对吗?」苍确认道。

下面会有什么?

「嗯⋯⋯」老人疯狂点头。

苍搀著老人沿著台阶向下缓缓而行,走到台阶的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间小小的灵堂,两侧的长明灯渐次亮起,照亮了灵堂正中供奉的大理石牌位,被擦的一尘不染,与屋外的破败形成截然的反差。

看清那牌位上赫然在目的两列字,苍倒吸一口冷气。纵然是历经风浪、无所不通的六弦之首,也因震惊而一时呆立当场。

这灵堂里祭奠著两个人。



「大荒山 白衣武神」

「六弦之首 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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