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第十五章
天魔宫小院之内,苍身下三层翻毛羊皮铺垫,后腰用个蓄满绵羊绒毛的毡垫垫起,拥著被子靠坐在廊柱之下,瞑目静听坐在身边的弃天膝头怒沧琴发出铮铮鸣响。突然间,眉毛一动,嘟囔了一句:“又错了。”
弃天苦笑一声,推琴不弹,抬头仰视榻上之人,道:“老师,听琴不语,学生一曲尚未奏完,却已经被老师打断十数次了。”
苍也不睁眼,淡淡道:“吾有伤在身,记性不好,若等弃兄弹完,怕记不住这许多错处。”此时距他受伤已经过去约有七八日光景,肋下肿痛渐消,说话虽是中气不足,却也流畅很多了。今日阳光明媚,天气温暖,弃天唯恐苍久在屋内不见日光于伤体有害,便将他抱在廊下,看看院内草木泛出青翠颜色,也算踏青了。
闻听此言,弃天面露沮丧,道:“当真有这许多错处么?”
苍轻轻将头晃晃,道:“此乃吾之过错,弹琴无他,但手熟而已,当日我懒于监督,你便疏于练习,能有如此水准也算悟性奇高了。”
弃天一笑,道:“等到老师伤好,学生愿再向老师请教,从头学起。”
苍轻轻吐了口气,道:“俚语有云;‘人过三十不学艺’,弃兄怕是无此机会了。”
见到苍脸上表情,弃天却不知想起了什么,竟是“哈哈”大笑起来,笑罢,却见伏婴师已经踏著一如既往的沉稳脚步走进院中。
“何事?”弃天脸上还挂著笑容,转头问道。
伏婴师看看廊下暝目养神的苍,随后躬身道:“犬若丸伪召废除伯藏主储君之位,已经继任白狐国第六十五代君宇了。”
“哦。”弃天帝答应一声,却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静默片刻,却听苍突然道:“伏婴啊。”
“学生在。”
“兄长的笛子,是你教他的吧?”
“这……赭老师不耻下问,学生惶恐之至。”
“吹来听听如何?”
闻听此言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那阳光明媚的院子,与同样错愕的弃天对望一眼,见他终于微微点头,伏婴师方才躬身道:“学生献丑了。”随后从袖内轻轻抽出一根翠色竹笛来。
……
一曲奏完,伏婴师缓缓将手中短笛挪开。弃天帝在一旁轻轻拍手,稀稀拉拉的掌声虽然是由衷而发,但是却也有些滑稽。
“请老师指点。”
苍眼睑动了一下,道:“这曲目是……”这曲调,似乎朦朦胧胧从自己在封云城的宅邸隔壁飘来过,在夜深无人之时,虽然说不上惊扰,却也印在了梦境之中。
伏婴师一笑,道:“只是魔国流传的民谣而已,学生自己起个名字叫做……”说到这里,竟是含笑不语。
“啊,不就是牧羊曲么?”听到伏婴师说方才吹的乃是本国小调,弃天帝才隐隐约约想起,十五岁前,在天荒山与神无山之间的峡谷内,自己的乳母也曾轻轻哼唱过这个曲调,后来,谷内的姑娘们将年幼的自己放在领头的大公羊背上,在山坡和原野上嬉戏时,也是唱著这首曲子。
“正是牧羊曲,”伏婴师也是一笑,“当年在封云为质,心念故国,偶尔吹起,却不想被老师听去了……”说道一半,却又住口了。
还没有露出眼珠,苍的眼睑又垂下了。
一阵北风穿过庭院,静默三人发丝一阵飘动,“老师,起风了,我送老师进屋去用晚膳吧。”弃天将膝头的怒沧琴放下,站起身来,虽是询问的口吻,却已经走上前来,弯腰连同羊皮、被子一起,将苍抱在怀里,进屋去了。
“陛下,弦首,伏婴师告退了。”伏婴将手中短笛插在腰间,向著两人一揖。
“伏婴,伏婴!”
入夜,仍与风流子在书房批阅奏章的伏婴师揉揉眼睛,却听一阵呼喊夹杂著急促的脚步之声,急速冲来,坐在殿下的风流子与众书吏纷纷抬头,静静看著风尘仆仆的朱闻苍日冲了进来,将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的伏婴师一把拉著,又冲了出去。
“……”风流子愣了一愣,看看周围目瞪口呆的众人,学著自己上司的口吻道:“不用惊慌,继续各人之事。”说著,站起身,弯腰捡起方才一乱之下,散落在伏婴桌下的竹简羊皮,整齐放好,仿佛桌子主人不一会儿便会回来。
“二表兄归来,应该先去拜见陛下,两位表兄擅自动兵,陛下并未……”眼看被拉著急急狂奔向著挽月宫中而去,伏婴师一面整理凌乱脚步,一面企图用言辞让他停步。
朱闻苍日更不回头,也不答话,冲进挽月宫里,直接登堂而上,将身后伏婴师推入卧室,才冷笑道:“大哥已经去请罪了,我也要马上前去,月妹受了惊吓,高烧不退,哭泣不止,此时正是妹夫你尽责之时。”说著转身,“咣当”将屋门一关。
伏婴师被他一推,踉踉跄跄撞在桌子上,等到站稳身形,扶著后腰还未确认房门是否反锁,便听身后一声悲喜交集的呜咽,“婴哥啊!”
伏婴师掩去声息,苦笑了一下,随即转身,坐在床边,轻轻摸摸挽月公主烫手的额头,道:“月儿受惊了,下次不要如此任性。”
“弃天将你放出来了?”挽月擦著眼泪,虽然烧的头昏脑胀,但是心中还是想著情郎安危。
伏婴师失声而笑,道:“我几时被陛下关著了……”
挽月勉强爬起身来,抱著伏婴师手臂,道:“那便好了,婴哥你便在此陪我。”
伏婴师也不挣脱,轻轻替挽月将被子盖好,道:“我不走,……嗯,你这几个月在萧关究竟是怎么过的啊?”
挽月闭上眼睛,将伏婴师手掌贴上面颊,面露微笑道:“能怎么过,第一天,想你;第二天想你想你;第三天,想你想你想你……”数著数著,已经昏昏沉沉睡著了。
“陛下,银锽朱武与朱闻苍日两位殿下已经归来,正在院内请罪。”
戒神老者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弃天张开了眼睛——苍在养伤,而自己国事缠身,被半夜叫起也不稀奇,唯恐打搅老师休息,弃天自从冰排冲城以后,便一直在自己的寝宫安歇——静静听著,问道:“伏婴没有一起前来么?”
“听下人说,伏婴大人方才被苍日殿下拉去挽月公主那里了。”
“哦。”弃天并没有起身的意思,躺在榻上,静默半晌,道:“……既然回来了,想来无甚大事。天色晚了,他们也累了,先回去休息,明天早朝再说吧。”随后闭上眼睛。
……
“伏婴……”下了早朝,君臣二人照例在书房公干,弃天心不在焉,抬头看看坐在下面的宰相,少见的欲言又止。
“陛下,”伏婴师答应一声,却不等下文,自顾自低头道:“暴风残道已经将陛下的风天戈从城墙上拔下来了,现在正在全力找寻失落的雷天剑。”
“哦,……此剑不祥,找不找得到,孤不在意。”弃天一愣,回答了一句,继续道:“伏婴啊……”
“今晨算天河来报,东、西、南三面的王田均已开垦,水渠也大概修通,过两天到了芒种节气,便可下种了。”伏婴师将手中奏折放在一边,继续道。
“嗯,如此甚好,没有影响百姓种田之意,那就好了。”弃天敷衍了一句,继续说:“伏婴,你……”
“臣已经让风流子将玄朝历法抄写数份,让书吏下去讲解给种粮的百姓,按照节气耕种,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差错。只是,现在,牧民用的仍是魔国历法,将来两历必要统一,究竟如何……”
“伏婴师!”弃天喝了一声。
“陛下……”伏婴抬起头,看著脸上带著焦急和无奈的魔侯,脸上竟露出宽解的笑意,“即便伏婴师没有在挽月床前坐那一夜,将她接回之时,也已经有所觉悟了。”
“……”弃天愣了一愣,道:“伏婴,一个萧中剑,值得你这样?他虽然和朱武打个平手,但绝不是本王对手啊。”
伏婴师一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伏婴所谋划的,并非斩将夺关如此简单啊。”
弃天一震,道:“难道……”
伏婴师缓缓摇头,道:“时机未到,眼下还缺少几点要素,陛下只要心中有数即可。”他顿了一下,脸上露出平和微笑,道:“况且……迎娶挽月,我伏婴氏之人口,可就眨眼增加了一倍了啊。”
弃天身形一晃,竟是将眼睛闭上,露出无奈凄然的神色:伏婴氏,原为鬼部仅次于首领的贵族,八年前一场百年不遇的暴雪,竟是将伏婴氏全族困在野外,三个月后,大雪消融,所见只是……这桩惨剧,乃是弃天与伏婴师在到达封云城的第三年秋天方才得知的,“那么婚期,就定在你……春季祭祖之后吧?”
“只是……”伏婴师不回答,突然又将头低下,“……学生大婚,只怕来不及通知老师,当真失礼啊。”
封云城内,静夜无人,突然一阵断断续续的笛声自奇首府内传出。
恍惚中,仿佛再度见到了那人难得失魂落魄的表情:
“抱歉,伏婴,吾虽力争,陛下并未恩准你归国祭拜……吾已命人在后堂设了令尊令堂的灵位,从今日起,府内禁杀三年,为师陪你素食,全你孝道。”
“让老师费心了。”立在月下,伏婴师从腰间拔出笛子,凑在唇上轻轻吹奏起来。
……
赭杉军吹了一半,终于将手中黑如墨染的铁笛放下,叹了一声:“这曲,赭杉竟是将要忘记了么?”
冬春之交,虽只一瞬,却也是乍暖还寒反反复复纠缠了一个多月,直到长河之水开始淙淙流淌;河边春草渐渐染满绿意之时,多变的天气才总算稳定下来。无论是初次尝试的耕种还是习以为常的放牧,魔国一切,终于亦如往年,逐步进入了正轨。
春季的第一个月,伏婴师惯例要回到父母罹难之处祭拜,只是今年,此番祭拜除了例行公事之外,又有了另外一层含义。
“伏婴……”骑在马上,看著驻马在城郊渐青的荒草之内一身白色孝服的伏婴师,弃天再度欲言又止。
“陛下,臣要启程了,请陛下回宫吧。”伏婴师一拱手。
“伏婴……无论你何时改变主意,孤王便替你……”看见对方随身所带的两只作为祭品的野雁,弃天心中颇不是滋味。
“陛下。”伏婴师在胸口抱拳的双手还未落下,眼神却是移向了别处,“谢陛下关心。只是婚姻大事岂能儿戏,臣既然已经下聘,更无反悔之理。臣多则七日,少则五日便即回转……另外,天波宫已经完工,昨日派人最后打整清扫,今日应该就可以搬入了。”
“哦?”弃天虽然心中还有些惆怅,听到这项消息,竟一下子便来了精神,异色双眸顿时一亮。
“这是……”
面对眼前一对莫名熟悉的木质门扇,苍本来漠然的心中砰然一动,手虽然抬起,但是却停在有些锈斑的铜铸门环之前,再次侧头看了一眼立在身边面带微笑的弃天。
“老师请入,这内中有学生给老师准备的莫大惊喜啊。”负手微笑,弃天一心等著看当这朱漆斑驳的院门推开后苍脸上的表情。
“吱嘎”声响,映入眼帘的竟是:铺满阳光的小院,一座厅堂横陈眼前,自己亲手所写“浩渺居”三字的匾额依旧有些歪扭的挂在檐下,连廊前那株玉兰,虽然有些晚了,却也悄无声息的在树顶展开了如同鹤翼一样的花瓣。
“啊……”心神竟是一阵恍惚:明明自封云城启程之日,便已告诉自己对过往一切莫存留恋,只是……难道真的有朝一日,能够再见此景?刹那之间,竟连吹乱鬓发的,也仿佛不是魔国凛冽寒风,而是长留心底,不忍怀念的年年早春时节,轻柔拂过封云城内层层街道院巷夹杂著花香的和煦气息。
“老师请进。”弃天从侧面探身看著苍脸上的惊异渐渐变作有些哀伤的温柔,迫不及待将另外半扇院门推开,抢先走入,立在院门飞檐之下,回身看著仍就立在院口发愣的苍,道:“去年伏婴出使玄朝,得赭老师首肯,为老师收拾旧物,他一时兴起,将浩渺居地基以上的砖木拆解,所有构件编目归档,装车运了回来,趁此冬日重建于宫内御园之内。故此,此地青石瓦片、屋内席榻皆是浩渺居原物,”他微微一笑,已经移步花树之下,抬头道:“……连这玉兰,也是从老师院前移栽,原本担心树木易地难活,如今看来,它倒是比老师更能习惯此地水土啊。”
“……”苍无言,轻轻吐了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小心跨过院门,漫步走过缝隙中已经透出芳草绿色的青石步道,便似往日一样,脱鞋登堂。环视四周,紫纱幔帐随著春风微微颤动,自己离去时所用的那面绘著云海的屏风立在原位,屏风之前,怒沧琴静静放在几案之上,盖著一席轻纱。
“此间布局,乃是据学生与伏婴回忆摆设,老师觉得如何,尚有何处不足?”弃天亦舍了玉兰,缓缓登上厅堂,前后左右走动一圈,随后立在屏风之侧,满意的看著堂内熟悉的一切,道:“从今日起,老师便搬入这天波宫内居住。吾曾说过:必让老师在我魔国宾至如归,今日总算实现……”感觉到对方回应未如自己预料一般,弃天兴致渐退,终于住口,目光停止闪烁,定在立在檐下的身影上。
“……”苍背光而立,一片阴影投在脸上,让弃天看不清他的表情。
“老师……老师不欢喜么……”对视半晌无言,只觉得对方已经将眼睛闭上,弃天忽然心中一紧。
苍无声,先将脸孔偏向一侧,随后默默转身,仰头看著挂在檐下空著的鸟笼,负手道:“多谢陛下费心,苍感激之至。”
弃天双眉颤抖,缓缓走上,适才兴奋的声音也已沉静许多,开口道:“只可惜,银翎不知去向……”
苍抬手轻轻关上敞开的笼门,道:“吾离开封云之前,将它放出了……”
“……老师这是何苦,将银翎一并带来,聊解寂寞啊。”弃天脸上已经露出懊丧,背后的双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吾曾说过,越鸟永巢南枝……带来……怕只是总还是要飞回封云城,吾又何苦让它千里奔波呢。”
“老师……老师这是责备学生,不该强迫老师来到魔国么……”弃天声音已经发颤。
苍摇摇头,道:“苍并不是任人摆布的飞鸟,自有自己的自由啊。”只是,银翎此时翱翔于封云城上,而自己却为何……
弃天冷笑一声,道:“这么说,老师来此,是心甘情愿的了?”
苍轻轻抬手,还未捋过鬓边垂发,就已经被魔侯一把抓住,动作凝住,长睫一挑,沉声道:“弃兄……”
“苍,你每次刻意激怒于我,总不会自觉的抬手捋发,你自己没发现么?”异色眸子闪烁不定,盯在脸上炽烈目光和随著手掌传来的体温,却烧的人心发烫。
“祸国殃民……”苍也不挣脱,只是声音发涩,“苍,乐见陛下与魔国下场。”怎会不知,若非心有旁骛,这等言语,又怎能说得平静如常呢。
“哈,哈哈哈,”弃天放手,后退几步,虽然将头转过,脸上却仍是挂著笑容,道:“吾也说过,妖孽乱国,是君之过,请问到了如今,弃天何尝有过?”
苍沉默良久,转身走向几案之上的怒沧琴,道:“未经允许,私拆他人居所……似此强盗行为,难道不是大过一件?”
“哈哈哈哈!”弃天仰天大笑,道:“老师此言差异,伏婴主谋,赭老师共犯,学生只是窝赃,况且如今已经物归原主,和盘托出,当可以将功抵过了。”
“赭杉兄长何辜啊……”苍感叹一声,已经从容盘腿坐在几案之前,将怒沧琴之上的薄纱掀去,似乎是开始漫不经心的调音了。
(赭杉军:……伏婴,我只叫你看著拿,没说让你看见什么拿什么……)
“老师,学生执著,还请老师继续指点学生琴艺。距离老师生辰尚有半月,弃也未过学艺之期啊。”
“……坐下吧。”苍头也不抬,继续拨弄琴弦。
弃天缓步绕到苍的身后,侧身坐倒,双臂轻张将身前人圈在怀中。苍的动作一停,眉头微微一皱,侧目道:“弃兄,失礼了……”
弃天摇了摇头,道:“老师差矣,学生虽然不精此道,但也听闻琴艺需手把手传习,”说著两只手轻轻从左右围上,放在苍的手边琴上,道:“请老师执弃之手,传授抚琴之道。”
虽然看不真对方脸上表情,却听怀里的苍重重出了口气,松下肩膀,道:“如此,请弃兄坐在苍身前吧……”
弃天失笑,头向前探,下巴轻轻放在苍的肩头,悄声道:“老师啊,莫再囿于此等小节,学生身材粗豪,若是与老师易位,只怕老师连琴弦都看不见了……吾曾于封云城天子生辰之日,聆听老师雅奏《华胥引》一曲,泱泱大度,堂皇正气,憾人肺腑,顿起百丈凌云之志,未知老师能否传授此曲于弃,时时自励。”
苍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将身坐直,脸上表情一肃,慢慢道:“是曲者,太古之曲也。一云黄帝之所作,一云命伶伦所作。按列子:‘黄帝在位十五年,忧天下不治,于是退而闲居大庭之馆,斋心服形,三月不亲政事。书寝而梦游华胥氏之国,其国自然,民无嗜欲,而不夭殇,不知乐生,不知恶死;美恶不萌于心,山谷不踬其步,熙乐以生。黄帝既寤,怡然自得,通于圣道,二十八年而天下大治,几若华胥之国。’故有华胥引。”
弃天亦垂目,道:“谨受教。”
“闲居大庭,斋心服形。忧天下之不宁,何堪政事民情。久居三月之零,海河欲致清平。悠悠一梦之录,致华胥之行。
华胥之国依谁识,远飞魂聊自适。蘧然寤梦也,那地天南北为无极。蔼蔼淳风,人民安宿食。
如画夜,月盈日昃。冠仪而不忒,如君臣,如父子,如宾客,如亲而如戚。桃李如色,覃恩布泽,别有华胥之国。
淳风而美俗,乐自然那民无嗜欲。接比邻,相劝也衷心诚服。
重土居安食足,刑免而无讼狱。
无是无非,无荣无辱,进势无拘无束。
从死从生,此心也无抑郁。
俄然兮一梦惊心触目,兆太平之永福,至治怡然自卜。
一统乾坤,皇风清穆穆。”
曲飘出,塞满天地,韵与云平,只是共抚两人,未知心中是否有数:天下之大,华胥盛世何日方能再现。
封云城颠,天子大朝。
“白狐国不尊天子号令,妄立新君,犬若丸妄自尊大,废长立幼,登基不朝,岁币不纳,寡人欲起兵征伐,众卿意下如何?”
赭杉军不语,刑无错已经抢步而出,道:“陛下圣威加于海内,番邦小国胆敢冒犯,略施小惩,理所当然,臣愿请缨出征,望陛下恩准。”
一席话,说得玄天子频频点头,道:“刑爱卿为国分忧,忠心可嘉,朕就许你统领王师五千,问罪白狐国……”他虽然一面吩咐,却一面时不时用眼睛瞟向仍旧坐在自己下手,垂首恭谨,默不作声的辅国奇首赭杉军。
刑无错正要下跪谢恩,终于听到赭杉军沉稳声音道:“陛下,臣有事启奏。”
玄天子一声冷笑,将脊背靠回龙椅之内,道:“大伯父有何异议,请说吧。”
赭杉军转身拱手道:“陛下,问罪白狐国,臣无异议,只是白狐国地处西南一隅之地,距离王城甚远,且中间隔著狱国与魔国,劳师远征,扰民伤财,不如选取与之接壤实力雄厚的一家诸侯,降下圣旨,命其替天行道……
刑无错急道:“陛下,区区白狐国,臣手到擒来,何须假手他人,而坠天子之威,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使穿越个把诸侯,又有何不妥之处?奇首之言,我著实不解啊。”
赭杉军继续道:“今年春季大旱,年景本就不利,如今正是春耕时节,长途行军,扰民甚重,只怕……”
玄天子点头道:“大伯父忧国忧民,实是可贵,只是诸侯各有心思,怕不尽力,也罢,刑无错带领兵马三千,一路上尽量行走大道,勿要扰民。寡人再下一道旨意,命令昭侯、尹侯起兵相助,他两国距离白狐国皆近,想来也不至于耽误了时日。”
“这……”赭杉军瞥了一眼朝堂下立在武将之首满脸惴惴的墨尘音以及文臣末班的似乎是事不关己的任沉浮,将心一横,道:“既如此,臣有一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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