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第十七章
“嗯?”苍轻轻停下了弹琴的手,“黥武世子与吞佛将军来拜访我?”正是下午,弃天此时还在书房之内理政,苍午后起身,正坐在堂前调弦,便有一位侍从进来禀报。眉峰一动,却也不露声色,轻轻摆手道:“有请。”
“弦首,末将有礼了。”吞佛童子虽是武将,却与魔国其他将领有所不同,见面行礼,言谈举止绝无越矩鲁莽之态。
“黥武殿下,吞佛将军,不必多礼。突然造访有何见教?”看看面不变色的吞佛童子,又看看立在一边,进来之后一言不发似乎正在赌气的银锽黥武,苍越发诧异。
吞佛童子也不理会身后之人,向著并未起身的苍再一拱手,道:“今日上午,末将与二殿下偶得一物,皆不相识,似乎是玄朝特有之物,想来应是弦首或者奇首遗失,故此送来,请弦首鉴定。”说著转身,向著抱肘望天的黥武道:“二殿下……”
“哼。”银锽黥武从怀中取出一小小的皮囊,塞在吞佛童子手中。
吞佛童子递上,苍探身接过,打开看看,眉头一簇道:“此……应是奇首之物……请问黥武殿下与吞佛将军在何处寻得此物?”
“汤谷,想来此物色泽与池底颜色相近,故此奇首疏忽了……末将斗胆,请弦首代黥武殿下与末将将此物还给奇首。”
“多谢两位,此事……”苍缓缓点头。
“不值一提,末将告退。”吞佛童子再施一礼,转身出了院子,几步追上已经走出数丈的银锽黥武,“殿下,弦首乃是我国贵宾,殿下不该对如此无礼啊。”
银锽黥武冷哼一声,道:“我并非是对弦首有所成见。”
吞佛童子淡淡一笑,道:“殿下乃是王宫贵胄,自然不惧,只是末将却不想因为单独会见弦首,而担上被指通敌密谋的风险啊。”
“所以,你是拉我做你的见证了?”银锽黥武停步,转身看著对方,“我怎么知这不你是欲盖弥彰呢?”
“哈,末将在殿下面前已是毫无隐瞒啊。”吞佛童子一本正经说完,正巧此时走过宫中一个路口,看见搬运挽月嫁妆的大队人马从面前走过,随即换了话题,“却说,伏婴大人家中并无其他男丁,却不知道两日后要如何抢亲呢?难道末将又能有此荣幸……”
银锽黥武冷笑一声,道:“可惜,此次陛下并未通知让我为姑母护嫁。”
吞佛童子眉头不动声色的蹙动了一下,“哈,那我倒是有些好奇当日会出现何等阵仗了。”
事实来说,苍在火焰城的行动并未受到多大限制,至少还不至于要去相府拜会自己兄长都要向正在同宰相共商国是的魔侯报备的程度。
婚事临近,虽然伏婴师并非铺张之人,又被扣了四年俸禄,然而公主下嫁,自然有人替他操心花费,相府之内惯例一片忙乱,唯有奇首所在的花园之内,仍是一片安详。
“大哥?”因为看见众人都在忙碌,自己和所拜访之人也够熟,因此并未让人通禀,走进花厅之时,却见内中空无一人。
“弦首?”进来仆人,见到原地发愣的苍,赶紧上来回禀道:“奇首大人他应是外出遛马未归,您有何事?是要在此地稍等还是让小的转告?”
苍缓缓道:“那我在此稍稍等候吧。”
仆人躬身道:“那小的去给弦首端茶。”
苍缓缓点头,人已经凑向书桌前,只见桌上平摊已经抄写完毕的一卷竹简,简旁一带红绦平展,“于归之喜”四字写得清晰端正。只扫了竹简上文字一眼,便知乃是赭杉亲手所抄本朝先贤所著,自小便耳熟能详的《忠臣传》(传:此处意为解说经义的文字,并不是人物传记)。
“大哥……”苍嘴唇微动,“苍不及你啊。”
……
“唉?”端著茶杯进来的仆人一愣,“弦首已经离开了?”将茶杯放在旁边几案之上,看看书桌上的红绦墨迹已干,道:“哎呀,险些忘记了,奇首吩咐……”说著从旁边端来朱漆喜盒,将竹简小心翼翼的卷起,用红绦系好,连同旁边一只皮革小囊一同放入其中,将盒盖虚盖起来。
此时,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赭杉军额头微微冒汗,走入花厅。那仆人刚将礼盒放好,心中暗暗出口气,慌忙迎上道:“奇首回来了?”
赭杉军心不在焉缓缓点头,一眼瞥见几案上还在飘香的清茶,问道:“这是……”
“弦首方才来过,只是等不得您回来,便又离开了。”
“哦……”赭杉军缓缓点头,“弦首没说有什么事情么?”
“并无啊,大约是想找您闲聊吧。”仆人臆测回答,“奇首,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贺礼装好了。”
“嗯……”赭杉军心不在焉看看桌上喜盒,无意识将头转回道:“妥善收好便是。”随后眉头皱了起来,转身问那正将贺礼放在一旁架上的仆人道:“你这几日打扫,有无见到我之玉佩?”
“啊?”这仆人乃是伏婴师家奴,一听奇首在此遗失了物品,脸上顿时吓得变色,道:“小的……小的确实并无见到啊。”
赭杉军脸上神色渐转温和,道:“莫怕,既然并未看到,想来是我这几日外出遛马遗失在外了,并无你们的责任,你且出去吧。”
日渐西坠,本以为遥遥无期的婚礼,竟然就在眼前。
只因王宫与伏婴师府邸均在城内,且现在城外凌汛过后的狼籍尚未完全清理完毕,挽月公主的喜帐,便搭在天魔宫前的广场之上,大红营帐被刺绣镶嵌装饰得金碧辉煌,周遭更是临时点缀无数彩绦金饰,在金色夕阳光芒之下,煞是喜庆耀眼。
“陛下何在?”银锽朱武弟兄三人,也是均是一身华服,此时正在喜帐之前的小账之内,看著时辰。
“这……并未见到……”
“伏婴家究竟是谁迎亲?”朱闻苍日追问一句,自从断风尘婚礼之后,三战输赢,已经成了魔国贵族官员之间既定之礼,此时眼看著吞佛童子、暴风残道等人已经都在客位从容落座,满身华服,不像是今日要出手的模样,他越发觉得自己未来的妹夫深不可测。不过转念一想,纵使弃天不再出手,朱武与恨长风两人也必能保住娘家的面子;只是倘若夫家气势太弱,又怕挽月面上无光,一时患得患失,素来犀利坚定的目光,竟也渐渐变得有些动摇。
“二弟,稍安勿躁,伏婴师还不至于在此时妄为。”银锽朱武今日卸下戎装,一身红色锦袍,煞是威严。正在此时,牛角号响,正是魔侯王驾先导之音。
众人出帐去看,见两面王旗随风飘摇,竖起的方位却并非是喜帐一侧的王宫,而是正对的大路之上。此时,随著玄貘特有的悠闲马蹄声迅速靠近的,还有车轮碾压青石的声音。
“大哥……”翻身上马,看看一左一右护著奇首与弦首二人的驷马之车前来的弃天帝与一身喜服的伏婴师,朱闻苍日面露疑惑。
“哈,朱武侄兄,孤王今日帮助我这同窗前来迎亲。”弃天骑在马上抱拳,同时约束玄貘,绝不超越两位师长车马之前。
“这……”听到弃天又要下场,银锽朱武也有些动容,“陛下……如此说来,亲家出阵三人,陛下首阵,伏婴其次,这第三阵的人选乃是……”
弃天微微摇头,笑道:“侄兄差矣,若依照长幼次序、远近亲疏,吾这方,首阵乃是赭老师啊。”
此言一出,几乎广场之中,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在了在车上不卑不亢执缰而立的玄朝奇首身上。
“当日魔侯有言,”伏婴师微微一笑,朗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伏婴无福,双亲不待,今日老师到场,自是以父礼侍奉,故此首阵出战。承蒙陛下不弃,以伏婴为同窗,故此自告奋勇;婚姻大事,伏婴不敢假手他人,这三战之内,纵使手无缚鸡之力,也要自请一战了。”
“这……”看著笑吟吟的伏婴师,银锽朱武沉吟片刻,道:“既是如此,银锽家亦不怠慢。奇首身份尊贵,朱武忝为家长,自当奉陪;二弟苍日与伏婴同为文士,又都是挽月至亲,想来应是相当;只是怕是要陛下委屈,降尊指点三弟了。”
“哈,”弃天手中马鞭一扬,“婚仪之乐,朱武侄兄不必太过拘礼,孤王此时身份,只是伏婴师兄而已。”
朱武躬身,道:“既然陛下并无异议,那么……”转身向著车上赭杉军道:“朱武斗胆,请奇首赐教。”
赭杉军右肩微微一抖,车前驷马便已经得到命令,整整齐齐向前跨了一步,随后抱拳道:“赭杉不才,何言赐教,未知大殿下准备如何比试?”
“这……”银锽朱武略一迟疑,道:“奇首远来是客,武斗不恭,文斗朱武自愧不如,斗胆向奇首请教行兵布阵之道。”随后转身吩咐身边小校,将军前模拟战阵之沙盘样式搬来。
……
“这是……”众人走下马入帐,围在沙床之前,赭杉军看清盘内黄土捏就的山川地势,眉头就是一皱,虽然略有不同,但与魔国玄朝接壤之万圣山仍有七分神似。
“奇首、弦首切莫误会,此乃操演军阵所用之图,并无映射。”银锽朱武信口解释,此时,身边小卒已经捧来一只木盒,内中黑白小旗各有九面。“白先黑后,一攻一守,请奇首自选。”
赭杉军脸上并无表情,缓缓抓起九面黑旗,道:“赭杉讨巧了。”
银锽朱武一笑,道:“奇首果真谦谦君子。”说著也伸手抓起剩下的九面白旗,转手之间,已将其中一面,插在中间山川的峡口之中,“吾一队轻骑,夜袭此狭道,未知奇首作何应对?”
赭杉军颔首道:“此乃试探之意,倘若吾上下两关皆有重兵把守,当以迎头痛击;然而……”他将手中一面黑旗插于此方狭道一侧,道:“此时,两关空虚,吾当伏兵于此,断其归途……同时,两关增兵,留心后招。”说著又是两面黑旗,一上一下,插上关隘。
……
“吞佛啊?”
暴风残道突然拉拉身边吞佛童子衣袖,问道:“陛下这是何意啊?断大哥成亲之时,站在女方,此次又帮助伏婴……”
吞佛童子正看著战局变化,无心回答,随口道:“陛下这次只是找了个必赢方而已吧。”
“哼,可惜父亲忠厚,否则,使用当日心机将军那条妙计,要赢下三阵,也非难事。”暴风残道还未回答,不知何时凑过来的银锽黥武已经冷冷插言。
吞佛童子回头,道:“二殿下,此事胜负已定,朱武殿下只是在权衡如何输阵吧?”
银锽黥武哼了一声,道:“陛下必胜三叔,此无悬念;只要奇首赢下此阵,伏婴表叔便是大功告成了吧……”
吞佛童子向著沙盘示意,道:“眼下此等情景,奇首要胜,怕是必出奇计……只是……”他住口不语,嘴角边已是阵阵冷笑:伏婴师一场结不情愿的婚礼,值得赭杉军甘冒泄露军机的风险来求胜保全么?
弃天帝在一旁已经看的冷汗直冒,躲过一直在旁缄口不语的苍,凑在伏婴师身边,道:“伏婴,赭老师他……”话还未说完,已经看见黑方防线再退一步。
“老师敦厚长者,虽有大才却无急智,能够支撑到此时,已经难得了。”伏婴师倒是不见惊慌,插在一起的手指微微活动起来,“况且,两位老师无论是谁,只怕都不会赢下这阵吧……朱武此计,当真是让人骑虎难下啊。”
“这……”弃天悄悄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苍,“两位老师心中有数,那条回天奇计,怕是……但是,赭老师他会故意放水,置你婚姻大事于不顾么?”
伏婴师淡淡一笑,道:“看来老师心中对伏婴著实信任得紧啊。”
此时,只听赭杉军一声长叹,将盘面仅存的黑旗尽数拔起,拱手道:“大殿下果真能征惯战,在下自叹弗如,再战下去,也只是自取其辱,只有对不起小徒,认输了。”
银锽朱武脸上却未见喜悦,只是拱手淡淡道:“承让。”随后向著伏婴师道:“吾方已胜一阵,次阵比试,请亲家自定。”
伏婴一笑道:“伏婴不才,曾向老师请教诗书礼乐射御六艺之道,诗书礼乐怡情而已,用作比斗,便是亵渎经典、失却了真味,唯有射、御二技,互相请益,更有精进,只是……苍日殿下不谙御车之道,伏婴胜之不武;便斗胆向殿下讨教这弓弦上的手段吧。”
“哈哈,伏婴表弟,你这提议,倒是正中我之下怀啊。”朱闻苍日微微一笑,虽是文官,然而生于戎马之间,骑射之道怎会不专。
伏婴师与朱闻苍日从容走出帐口,魔国众人亦在后面跟从,顷刻之间,帐内只剩苍与赭衫军两人。
苍默默无语,走到沙盘一侧,拿起银锽朱武随手放在一边的白旗,逐支插在战场之上,排兵布阵,虎视眈眈。赭杉军看看手中黑旗,也是从容不迫,上前应战。
“哈……”纵使眼前战场已经是风雨色变,但是操控战局的两人心思却早已不知飞去何处,“大哥,倒是当真信任伏婴啊。”
“纵不信任,又能如何……”赭杉军轻拈著手中黑旗,“所幸伏婴并未让我为难。”
“何必为难,以大哥之能纵不愿胜,维持五五之数,总也简单啊。”
“何必迁延,耽误良辰吉日呢。”
“哈,大哥教训的是。”此时,战场之局,已经斗到最紧要的关头,两人却是同时收手,默默将战旗拔出,放在一边,携手走出,却见帐外靶场之上,伏婴师最后一箭,竟将稻草缠绕的箭垛射散,满靶黑、白羽箭纷纷掉落,唯有伏婴师最后一箭,竟是射入箭靶后木桩之内,兀自震颤不止。众人噤声片刻,已是彩声如雷。
“表兄,承让了。”伏婴师微微一笑,率先过去,捡起满地黑色羽箭,双手捧定了,奉在目瞪口呆的朱闻苍日面前。
“哈哈哈。”终于回神,朱闻苍日仰天一笑,道:“表弟射术果然不凡,不过,也唯有如此,才能放心将月妹交你啊。”随后,转身向著身后,黑羽恨长风道:“三弟……”
黑羽上前,向著弃天帝一拱手道:“陛下,臣侄自知望尘莫及,此阵自愿认输。请伏婴表兄即刻进帐迎娶挽月吧。”
弃天一笑,道:“黑羽贤侄,当真不欲一试么?”
黑羽恨长风道:“黑羽懒惰怯懦,陛下莫再取笑了。”
弃天“哈哈”一笑,道:“也罢,众人入帐欢宴,莫耽误了伏婴好事!”说著,向著赭杉军一摆手道:“亲家请入内,受新人一拜。”说著两人携手入账,分别坐在两边亲友之首。
少卿之后,只见一对璧人,携手盈盈而入,跪倒在供桌之前。凤冠珠帘之后,挽月笑靥如花,当真是女儿家最美之时。
……
“三弟,”喜宴之间,觥筹交错,更有歌姬献舞,热闹非常,趁著众人一阵喧嚣,银锽朱武凑近黑羽恨长风道:“三弟岂是这等毫无血性之人?”
“大哥,”黑羽恨长风端起酒杯,道:“事关挽月终身,小弟怎敢一赌啊。况且,两家联姻,从此君臣同心,总是国泰民安的好事啊。”
银锽朱武一笑,道:“三弟当真敦厚正直啊。”
“陛下,”赭杉军将手中酒斗轻轻放在桌上,拱手向著魔侯道:“既然伏婴婚事已成,赭杉便要向陛下请辞,明日便登程归国了。”
“啊?”弃天一愣,此时伏婴师将挽月送入设在府中的洞房之内,尚未回到席前,面对赭杉军之言,弃天竟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赭老师何必走的这么急呢?”
“已经拖延了时日,倘若再晚,只怕天子怪罪。赭杉走后,也请魔侯千万莫再拖延,赶紧出兵白狐国。”赭杉军望定对方,平静回答。
“这……”看了一眼旁边沉默不语的苍,弃天无奈一叹,道:“老师公务缠身,再强加挽留便是失礼,也罢,明日郊外,给老师饯行。”
赭杉军再次拱手道:“多谢魔侯。另外,为免打搅新人,今日下午,我已命人收拾将行李细软搬至郊外扎营,今夜想在宫内浩渺居借宿一宵。请魔侯允准。”
弃天点点头道:“这倒是我疏忽了,奇首想得周全。”
这时,伏婴师身影刚刚出现帐口,立刻被一众已经喝得半醉的文臣武将围著,只怕今日不被灌到烂醉,是难以走出此地了。
弃天陪著苍与赭杉军,遥遥看见,也只能一笑置之。
……
“宰相大人,这边是通往花厅的路,往洞房是走那边。”已经过了半夜,两名仆人才扶著摇摇晃晃的伏婴师走回内宅,此时宅中排排火红灯笼高挑,照如白昼一般,唯独寂静无人,别有一番寂寥。
“吾要先向老师问安啊。”伏婴师说得有些含糊,脚下倒是毫不犹豫走向花园。
“主人啊,奇首大人下午已经搬去弦首的浩渺居了……”
“……”看著眼前黑魆魆的花厅,伏婴师一愣,突然推开扶著自己的两名仆人,道:“出去!”
“主人……挽月公主还在相侯啊。”
“出去!”
伏婴师虽然不是酷主,但是家规却也甚严,既如此说,仆人也只得唯唯诺诺的退出。摇摇晃晃走上花厅,推门而入,藉著满园灯笼光芒,只见其中已经是空空如也,唯有面前贴著后窗的书桌之上,一只朱漆匣子端端正正放在一点弦月光芒照亮的窗前。
“老师……”坐在书桌之前,伏婴师双手复上匣盖,抚摸棱角分明的喜匣,竟是不由得想起老师正值面容,混混噩噩的头脑似乎也清醒了几分,颤颤巍巍打开匣盖,一卷简册赫然眼前,束简红绦之上“于归之喜”四字格外刺目。将简册取出,还未观看,却听盒内尚有一物,看向阴影之内却是一只小小皮囊,内中一块硬物。伏婴师探指进去,拿出来的,竟是自己亲手所雕的双羊玉佩!
“哈,老师,好,好啊。”眼前顿时一黑,双手无力垂在体侧,口中含含糊糊,只是重复同一句话。
伏婴师在桌边坐了良久,方才缓缓睁开眼睛,才看到一直托在手中竹简,迫不及待拆开,点灯一观。
“尽心于人曰忠,不欺于己曰信……”只此两句,眼前已是一阵模糊,再也看不清后面字迹了。
“婴哥……”次日清晨,立在花厅门口,看著自己新婚丈夫伏在书案上熟睡的背影,挽月轻轻唤了一声,迫不及待抢步走入,“天,昨晚这是醉成什么样子,竟连房间都要走错啊。”看著一向注重仪容的郎君此时头发凌乱,脸上似乎也不是那么清爽,趴在一张展开的竹简之上昏睡,挽月一阵心疼,伸手放在伏婴师肩头轻轻摇晃,“婴哥醒来,婴哥醒来啊!”
“啊……”伏婴师缓缓张开眼睛,只觉头疼欲裂,视线还未清晰,已经循声扭头,“挽月?我……”看著面前大红嫁衣未脱的新娘,伏婴师只觉得浑身一震,慌忙站起身来,“月妹……我……”
“嘻嘻,”挽月一笑,靠在伏婴师怀里道:“我知道你喝醉了,我不怪你……反正你是我的了,以后日子还长啊。”
“是……是啊……”伏婴师左手轻轻抱在妻子腰间,“日子还长,昨晚,抱歉了。”同时右手一紧,竟是还牢牢攥著那双羊玉佩,他惨笑一声,轻轻将玉佩放在桌上。
挽月只听见“叮当”一声,侧头看去,不由惊叫:“婴哥啊,这玉佩真是漂亮,何处得来,为何我从未见过?”
“这是……老师所赐新婚贺仪。”
“婴哥啊,让我带著好么?”
“……本就是……给你的啊。”
“哈,赭老师好人啊。”挽月捧起玉佩,只见两只羊羔相互依偎,煞是怜人,更加喜笑颜开,道:“这只是你,这只是我,老师定是这么想的……对不对?”
“是啊,两相依偎,不弃不离,雕此玉佩时,大约便是如此想法吧。”
“婴哥,怎么了,还不舒服?我叫他们去给你熬碗醒酒汤如何?”一面将双羊玉佩挂在腰带之上,一面有些担心的看著面色惨白,嘴唇颤抖的郎君。
“我……”
“伏婴大夫,伏婴大夫!”外面突然响起补剑缺浑厚的声音,“奇首便要启程,陛下派老仆来请大夫一道送行!”虽然知道新婚夫妇都在花厅之内,但是补剑缺为防尴尬,也只能立在院门口高喊。
“啊!?”
“还愣著什么啊,快走啊!”此时挽月倒是比伏婴师反应还快,一把拉著对方手腕,冲出了门。
“时候不早,赭杉军启程了。”三度登车,看看宫城方向依旧毫无动静的蒿草,赭杉军向著苍与弃天帝再次拱手,随后攥紧了手中缰绳,轻轻呼喝一声,车头调转,一队人马,渐渐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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