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第二十章

  “什么?昭侯、尹侯和魔侯都已经起兵了?!”刑无错听到禀报,略有些臃肿的身体豁然从帅位上站起。

  “大帅……”一旁的雪中声见状有些奇怪,拱手道:“如今我军久攻白狐城不下,三家诸侯奉天子之命起兵夹攻,正是难得奥援啊。大帅为何作此表情呢?”

  “耶,雪将军怕是误会了……”自从犒军之后,便留在刑无错帐下听用的冷霜城此时一笑,道:“想来大帅心中欢喜得很,故此有点失态。”

  “……是,是啊。”刑无错心不在焉,缓缓坐回帅位,向著下面的小卒有些不耐烦的一挥手,道:“再探!”随后,又拿起一支令箭,道:“花鸟月,雪中声听令,从今日开始,我军轮日夜不停番猛攻白狐城!你二人轮流城下压阵,有退缩者立斩!”

  “大帅……,我军疲惫,恐难有建树,不如等最近的魔侯大军来到在兵合一处,魔国兵勇,魔侯更是万夫不当,……”

  “住口,两人接令!”刑无错脸上显出怒色,将令箭丢在了地上。

  雪、花二人对望一眼,花鸟月缓缓弯腰,捡起令箭,一拉雪中声,道:“末将领令。”随后退出。

  “大帅……”坐在下手的冷霜城见帐内人已不多,转身向著陷在帅位之内喘著粗气的刑无错道:“大帅可否借一步说话?”

  刑无错左右看看,道:“帐内全是我的亲信,冷将军有何高见,但说无妨。”

  冷霜城满面笑容,道:”大帅,倘若不在魔国大军到来之前攻下白狐国,这功劳,只怕被抢了去啊。”

  刑无错气急败坏道:“本帅当然知道!这不是派雪中声与花鸟月去猛攻了!”

  冷霜城摇摇头道:“围城之战,非朝夕可就,而况我军早无锐气,将士皆不用命;昭、尹两地距此甚远,不用担忧;而魔国与白狐接壤,只怕少则五日,多则七日便能兵临城下,届时我军与白狐国皆已疲累,魔国大军来到,必如摧枯拉朽,大帅这一场辛苦,岂不是为他人做……”

  “啊!”刑无错慌忙站起身来,向著一名亲信道:“快,快去传令,将那两人追回,今日姑且撤兵!”

  “大帅……”冷霜城狐笑道:“大帅稍安勿躁,据末将看,日常进攻倒也不用停止,只是想在短期内攻下白狐,只怕非出奇计不可啊。”

  刑无错瞳孔收缩,将身探向前面,道:“冷将军有何妙计?”

  冷霜城微微一笑,道:“末将倒是藏著个攻城妙计,只是萧元帅一直镇守关隘,末将无用武之地啊。”

  刑无错面露欢颜,道:“冷将军,此时正值用人之际,若能攻下,大功一件啊。”

  冷霜城含笑摇头,道:“这……此计只怕太过阴毒,而况末将已经年过花甲,对立功领赏看得淡了。”

  刑无错面露急色,身躯几乎趴过帅案,道:“倘若此计功成,我必在天子面前保荐于你,纵使不是列立朝堂之上,总也能独霸一方,此事,对萧中剑大帅也有好处啊。”

  冷霜城叹了口气,道:“也罢,末将受大帅知遇之恩,而况,战场之上死伤难免,所有罪愆便由末将承担吧。”说著,从怀中小心翼翼取出一只玉瓶,道:“大帅,此乃末将年轻时无意间所得奇药,此粉末平平无奇,遇水火则成剧毒,只要用水调和,掺于柴草之内,于上风向点燃,浓烟飘入城中,粘在皮肤上便是一片血泡,飘入眼内顿时失明,若是吸入得多了,性命不保!三日后便是春分,风向必将转成东南,末将这几日勘察地形,我军驻扎出东北边一处高岗,正可放烟。”

  “哈哈哈!”刑无错仰天大笑,道:“冷将军竟有如此宝物!本帅这就传令!”

  冷霜城拦住刑无错伸出的双手,道:“大帅,此事必须缜密,攻其不防,否则,他有所察觉,以水破烟,只怕功效便不会如此显著了。”

  “好,好。”刑无错抚掌大笑,道:“一切交给冷将军安排。”


  当日晚间,刑无错卸下盔甲,正要就寝,却听门外一阵嘈杂,侍从兵进来禀报:“伯藏主殿下请见!”

  “哦?”刑无错冷笑一声,心中暗忖:吾将要把白狐国手到擒来,他倒是不装病了啊。随后将外袍披在身上,道:“有请!”

  “大帅!大帅欲放毒烟屠城么?”伯藏主虽然步履沉稳不失一国储君风范,然而眉宇间却掩不住震惊担忧,短短不到半月时间,人却已经憔悴了许多。他虽托病,然而刑无错营中部署变化无一不看在眼内,只是对方看管甚严,令他至今毫无作为。今日上午刑无错下令猛攻又再追回,已经起人疑窦;而下午冷霜城引著自己带来的几百兵卒,用大车拉著柴草向著东北方而去,更是心中蹊跷。

  “殿下,此事你是从何得知啊?”刑无错满脸不悦。

  伯藏主脸色一冷,道:“吾亦是天子所封之监军,此等大事,难道不该知晓?”

  刑无错冷笑一声,道:“那倒是本帅疏忽了,却不知本帅作此决定,监军大人有何异议?”

  伯藏主神情有些激动,道:“城内居民数万,大帅难道要将他们全部毒杀?”

  刑无错道:“久攻不下,唯有出此下策,却说天子派兵,乃是为殿下夺回君宇之位,殿下反到要质疑本帅用兵么?”

  伯藏主动容道:“百姓无辜,故土难舍,伯藏主断不能同意大帅此举;而况无民之国,又要来何用?”

  刑无错双手一摊,道:“殿下,区区数万百姓,只是天子治下一邑而已,届时夺回殿下故土,只消天子一声令下,莫说几万,便是十几万的百姓,也便迁来了。白狐国民风彪悍野蛮,倘若是玄朝顺民,于殿下也便于治理啊。”

  “你……”伯藏主虽是性情温和,此时也不由得怒上眉梢,然而他为人一向温和冷静,此时仍是强压怒火,向前一步道:“大帅……”

  “哈,”刑无错见到对方发怒,却也有些畏惧,急忙道:“殿下,吾也知道放毒此举有些阴毒,不过,殿下又有何良策呢?若是能兵不血刃夺下白狐国,刑无错倒也乐见其成啊。”

  “……”伯藏主双肩直抖,沉默片刻,却突然恢复了平静,道:“大帅,伯藏主不才,明日愿前往军前劝降,劝吾二弟献城纳降,未知大帅可否开恩,给吾白狐国子民留下一条生路。”

  听闻此言,刑无错眉开眼笑,道:“哈哈,难得殿下如此深明大义,本帅甚感欣慰。也罢,本帅现在便派人去下战书。殿下请去休息,养精蓄锐,明日阵前,全赖殿下巧言了。”


  “人生五十载,纵观众生诸相,一切恍如梦幻,享受于世之人,岂有不灭者!”

  “殿下……”看著从刑无错帐中回来的伯藏主,玄军行军主簿九江春心中担忧更甚:适才所见之人,虽然焦急万状,却尚有生气;然而面前弹琴低吟之人,表情虽是如常冷静,双目却已失神,却仿佛木雕泥塑一般。

  “九江先生,多谢你报讯。”伯藏主吟罢,推开膝头长琴,正跪九江春面前,道:“先生此举,救了白狐全国,天大功德,请受伯藏主一拜。”说著俯身在地,叩首不起。

  “哎呀,殿下,折杀在下了。”九江春也慌忙跪下,用手将对方上身扶起,“君子忠孝仁义,此该为之事。”

  “先生,伯藏主孤穷之身,寄人篱下,得遇先生,乃是平生之幸。只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伯藏主与九江春双双搀扶著站起,重新坐定,伯藏主又是一拱手,话说到一半,却又有些迟疑。

  九江春看出对方心思,忙道:“殿下不用顾及,尽管吩咐,九江春仰慕殿下风范,承蒙不弃,相见恨晚。遇有所托,虽万死亦无悔意。”

  伯藏主缓缓点头,下定决心道:“吾立刻修书一封,请九江先生持我信物与‘白狐国第六十五代君宇继位文诏’潜入白狐国,交给二弟。”

  “啊!”九江春大惊失色。

  伯藏主惨然一笑,道:“一己之私,但愿不会让先生为难。”

  九江春此时又恢复冷静,郑重道:“不瞒殿下,天子失德,九江春早萌去意,此去不负殿下重托,从此白狐国便是九江春之故乡!”

  伯藏主摇了摇头,道:“先生大才,白狐弹丸小国只怕委屈了先生,而况二弟其人尚武轻文,天长日久难免得罪。……之前魔国宰相伏婴师来朝送质,曾与吾有过半日攀谈,他与魔侯弃天帝皆是胸怀万丈、志高虑远的不世之才。如今魔国中兴,正值用人之际,倘若九江先生信得过在下,在下愿再修书一封,举荐先生前往。”

  九江春再次倒身下拜,道:“九江春此时当真是由衷敬佩殿下胸怀!”

  伯藏主慌忙掺起九江春,道:“先生误会……日后先生便知,此乃是吾之私心啊。”

  “嗯?”九江春一愣,却见伯藏主却也不回答,转身坐在几案之后,取出白绫,先写了给伏婴师的书信交给九江春收好,随后咬破中指,写就一份血书,并继任文诏与世子信物传国之宝绿石一起,用锦匣盛了,郑重交给对方。

  九江春将放著血书与文诏的锦盒用布裹好,书信与绿石则揣在怀中。两人再攀谈一会儿,等到天交三鼓,夜深人静之时,九江春将锦盒背在背上,走出伯藏主营帐。此时夜色正浓,刑无错已经熟睡,花鸟月正在营地周遭巡视;雪中声与冷霜城全都不在营内,他乃是大帅主簿,轻而易举便牵著马匹出了大营,辨明方向,翻身上马,向著白狐国疾驰而去。


  翌日天明。

  ……

  一蓬鲜血,白狐坠地,伯藏主尸身晃了两晃,从马上倒落尘埃。

  突如其来的变故,城上城下两军人马一时皆是鸦雀无声。

  “大哥!”

  犬若丸突然一声嘶号,顿时泪水满腮,“来人,开城,我要与玄朝畜生决一死战!”说著红著一双眼睛,伸手已经握上腰间九火虹剑之柄。

  “陛下!陛下冷静!”城上龙斋十三介、神藏绘马、巢日雪音诸将慌忙拦阻,紧紧抱著悲愤交煎君主,“陛下,魔国大军距此不过五日路程,眼见腹背受敌,陛下一定要体谅大殿下的苦心啊!”

  “大哥……”眼见城下原本剑拔弩张的玄朝大军,已经偃旗息鼓缓缓后撤,犬若丸终于撒手放剑,双膝跪倒,以手掩面,顿时泣不成声。

  “殿下……”独自立在城墙一角,看著远处伯藏主已经开始被尘沙掩埋的尸体,再看看一旁虽然满脸疲惫却是悲愤异常的白狐国君臣,九江春长叹一声,暗道:“殿下心思九江春明白,他日必为殿下报仇。”随后,也不辞行,独自下了城墙。


  “暴风残道,”弃天骑在马上,看看仅仅过午的日头,无奈叹了口气,道:“传令扎营。”

  “是!”行军五日,暴风残道已经不再惊讶,天明拔营,过午扎营,每日前进不过十数里路程,只怕天下行军也没有如此懈怠的,但是看看被宰相直接从朝堂上拉出来不情不愿带兵的魔侯,他虽然粗豪,却也知道,这恐怕乃是伏婴师的安排。

  “报!接到前军探马飞鸽传书!”一骑快马逆著大军行进的方向急速靠近弃天马前,将一只卷轴递上。

  弃天帝接过卷轴,道声:“再探!”随后将手中卷轴打开,异色双眸忽的闪出一丝利芒,传令道:“全军拔营,全速进兵!”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愤愤然回到自己营寨,中军宝帐内,刑无错在帅案后一声怒吼,袍袖将桌上文房四宝令旗令箭尽皆扫落,“伯藏主!伯藏主!”恨恨骂了两声,却也再想不出其他措辞。

  “大帅息怒,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雪中声实在看不过去,只得再度拱手,“大帅,伯藏主阵前自尽,此事重大,需得赶紧回报天子!”

  “回报,既无战果,你要我回报天子什么?!”刑无错暴跳如雷,恨恨一拍帅案,“坏我好事!挫我锐气!等吾攻下白狐国,将尔等暴民等刀刀斩尽,挫骨扬灰!”

  “大帅……”花鸟月也是一拱手道:“可需要派人前往知会冷霜城将军现今局势,请他攻城之计暂缓?”

  “嗯?”刑无错一愣,突然嘴边露出残忍笑容,道:“不,你派人前去通知,一切仍照计划,两日后风向南转,即刻放烟毒城!若能一夜内取下白狐国,再将捷报送入朝廷,伯藏主死或不死,便无紧要了。”正说话间,突然有人风风火火冲入帐内禀报:

  “冷霜城将军今晨营地被劫,现已败回大营!”

  “啊!这……”刑无错脸上笑容遽然消失,看看两旁也是各自大惊失色的雪中声、花鸟月,还未出声,又是一名小校来报:“启禀大帅,行军主簿九江春昨夜出营,至今未归。”

  “嗨!原来是这个叛徒!”此时,纵使刑无错再愚钝,也已明白了大概,想想眼下损兵折将,士气尽失,刑无错颓然瘫倒帅位之中,眉头深锁,不复初来之时趾高气扬。

  ……

  “大帅,末将……”冷霜城一身狼狈,回到玄军大营时已经天近傍晚,他已从先行出去接应的雪中声口中对昨夜与今晨的变故知晓了个大概,因此走入中军宝帐,见到依旧无精打采的刑无错,也不知应当说些什么了。

  “冷将军……”刑无错抬起头看看盔歪甲斜,须发凌乱的冷霜城,随口问道:“究竟发生何事?”

  “清晨时分,众军熟睡未醒,白狐国敢死军便已经杀入阵中,吾措手不及,仅仅逃得性命而已。”冷霜城脸上已经没有阴诡神色,语气平平照直回答。

  “听闻白狐国敢死军素有盛名,”花鸟月见两人沉默不语,终于开言道。“冷将军可看清领兵者何人么?”

  冷霜城摇头道:“隐秘行军不打旗号,连厮杀时都听不见出声,吾不知何人领军,只见为首两人一人手持鱼龙刀,杀法骁勇;而另一人脸上带著饕餮面具,挥动一把巨斧,更是力大无穷,吾不敌也。”

  “这……”花鸟月低头沉吟,“手使鱼龙宝刀者,吾略有耳闻,而且今日在城头上未曾见到其人,应是神鹤佐木无疑;只是那手持大斧者又是何人?”他转头看向雪中声,道:“雪将军可有头绪?”

  雪中声也是茫然摇头,正要开口,却听刑无错呵斥一声:“此时再想,不觉得有些迟了么?!”

  花鸟月、雪中声两人慌忙抱拳,道:“末将无能,请大帅示下!”

  “示下,示下!你二人除了示下,还有别的话么?!什么都叫大帅我示下!那要你们的脑袋何用!”

  花、雪二人对望一眼,花鸟月向著怒容上脸的雪中声悄悄摆手,再度抱拳道:“大帅,末将想法,此时唯有烦劳冷将军回转萧关向萧中剑元帅求援了,萧元帅兵多将广,听说冷少将也是武艺精通,又有忘残年先生献策,倘能得他相助,说不定……”

  “哈哈,好,好,正合我意!”刑无错嬉笑颜开,转身向著有点为难的冷霜城道:“冷将军,此事烦劳你了!上次幸会萧元帅,不想此次又能再晤啊!”

  “这……”冷霜城心中虽有不愿,但是相处下来,也已明了刑无错脾气,只有一抱拳道:“末将听命一试。”

  “哈哈,多谢冷将军成全,来人,给冷将军奉酒践行!”


  白狐国与魔、狱两国接壤,回去萧关亦有两条路可选,冷霜城不敢穿越魔国疆土,只得带著随行亲兵,从犒军之路快马加鞭回转萧关,到达之时,已经是五日以后了。走入帅府,正是清晨,只见萧中剑与冷醉一身短打,正在中院持剑对练,见他走入,神色不对,慌忙收了式子,萧中剑走来相见,而冷醉则是先将墙边的马扎取来,让大帅与父亲坐下。

  “冷伯父,您说刑大人战败,伯藏主殿下自杀?!”萧中剑此时喘息未定,然而听到冷霜城转述来意,呼吸也为之一滞。

  “正是,刑无错命我回来,向贤侄求援。”

  “这……”萧中剑眉峰深锁,看看立在冷霜城身后的冷醉,随即道:“当日收到奇首书信,请我伺机照应刑无错大军,只是萧关重地,不容有失。让伯父领兵前往支援,已经是尽我所能,如今……”

  “贤侄,刑无错若败……得利者必是其他几家诸侯,如今这浑水大帅已经淌进去了,以刑无错为人,难保将来不会恼羞成怒将责任推在贤侄与老夫的身上。”

  “唉……”萧中剑起身,道:“非是我不愿发兵……只是……伯父随我上关城一看便知了。”

  ……

  “啊!”立身敌楼之上,望定远处一片连营,冷霜城身形一晃,“这是……”

  “对方已派人前来知会过了,乃是魔侯弃天帝在这附近练兵……”冷醉抢先回答,对面乃是魔国疆界,慢说练兵,便是在对面杀人,他们也是管不著,唯有小心戒备,不能丝毫露出可趁之机而已。

  “这……”冷霜城目瞪口呆,过了片刻,恨恨一敲墙垛。

  虽然每日都会上城视察,然而每日见到此景,萧中剑心中便是一片怅惘,不明白为什么万里神州,翻山越岭已是艰难,却又要横生出这许多人造关隘来。


  与此同时,刑无错立在白狐城下,眼睁睁看著城头竖起魔国大殿下银锽朱武的旗号。随后,城门大开,犬若丸虽是满脸愤慨,但仍是在银锽朱武与众将陪同之下手捧王玺,出城纳降。

  ……

  “这……”接收了降书顺表,面对犬若丸愤恨眼神之中的入城邀请,刑无错一时迟疑,左右看看,只见白狐国众将都在,唯独不见花鸟月与冷霜城口中的神鹤佐木与那名巨斧战将,他唯恐入城中了埋伏,只得陪笑道:“天子军规森严,本帅不得入城扰民,谢过君宇好意了。君宇纳贡求降之意颇诚,只是此事本帅不得擅专,还需要回禀天子,再做定夺。不如转日,君宇派一使者,随本帅一起回转封云城,与天子面谈如何?”

  “……即使如此,国内大战方歇,事务繁多,少陪了!”见到刑无错唯唯诺诺毫无大将风范,想到兄长竟被此人逼死,犬若丸脸上愤怒之色更甚当即调转马头。而一旁银锽朱武脸上也是一拍轻蔑,道:“既是如此,请刑元帅尽早安排,朱武便先留在城中,代行监视之责。”

  “请,请。”刑无错被那火焰般炽烈的双眸一扫而过,竟是一阵寒颤,满脸堆笑,拱手相送,眼睁睁看著大队人马走入城内,城门随即再度紧闭。

  城墙内,看著已在城外暴尸将近五日的伯藏主尸身横陈眼前,犬若丸抚尸恸哭,几次昏厥。

  远远退在一边的银锽朱武与黑羽恨长风对望一眼,眼中都是一片不愿设想后事的无奈。此时,不便露面的华颜无道亦从巷内转出,向著两人一拱手,道:“末将交令,幸不辱命!”银锽朱武缓缓点头,道:“华颜将军微服单骑,驰援白狐国,奇袭冷霜城,真是立下大功了。”

  华颜无道略微回身看看身后远处默默无语的神鹤佐木,再度抱拳道:“都是白狐国战友用命,华颜愧领功劳。”

  银锽朱武露出微笑,正要出声,黑羽恨长风出言提醒道:“大哥,吾等已经兵不血刃进入白狐国,是否此时便放出信鸽,告知王叔,可以收兵?”

  银锽朱武眼光略微波动,竟是隐隐露出杀机,不过最后还是松了口气,道:“嗯,这就传令吧。三弟,吾此时当真佩服伏婴表弟的能为了。”说著,踏步上前,轻拍泣不成声的犬若丸肩头,道:“君宇节哀顺变,先让亡者入土为安吧。”


  “戒老,”已经过了几日,虽然还是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但是苍之行动大体无碍,只是戒神老者紧张兮兮,寸步不离,每日散步,最多也只是让他在魔侯寝宫附近的花园走个半圈而已。

  “啊?苍先生?”戒神老者正将院内厚厚的被褥收入屋内,自从弃天领兵出征,唯恐苍一人孤枕难眠,残灯冷被再受风寒,戒神老者替他多加了两床被子,今天日头大好,正好拿出院外晒晒,魔国规矩不多,即使是见到国君寝居的院内晒著厚厚紫绡覆面的被子,倒也没觉得有多么不成体统。

  “戒老,最近不见狼先生,莫不是随著魔侯出征去了?”苍知道自己此时无力,帮不上忙,唯有慢慢挪到一边。

  “才不是,老狼仔啊,听说暴风残道已将雷天剑找到,便赶在陛下出发前,讨了半个月假期,现在应在不毛山道的恶火坑,观看雷天重铸去了。”

  “哦。”苍慢慢点头,“戒老与狼先生都是鬼族之人么?”

  “老头不是,老朽乃是魔族之人,原本是阎魔旱魃老王爷的奴仆,后来陛下十六岁离开天荒峡谷的时候,老王爷命老仆一路跟来,伺候大王;”戒神老者将手中毛绒被子放在床上,认真铺平,同时道“老狼仔是鬼族人,原本是先王的护卫,哈,说来苍先生可能不信,老奴也是不信,据说老狼仔年轻之时,便经常领著朱武等三位殿下四处玩耍,颇得喜爱……唉……”

  “……”心知戒神那一叹所为何来,苍将眼睑垂下,默不作声。此时,院外一人朗声道:“伏婴师、算天河拜见弦首。”


  三人空著主位在前堂坐下,苍眉毛微微一蹙:自从弃天走后,伏婴师倒是早晚三次,替主请安,绝不怠慢,只是却不知今日带著算天河一起前来,又是为了什么。

  “苍老师,算天河大人已经荣升钦天监太史令一职,”伏婴师代为转告,“近日已经著手修编魔国国史,名曰《戒神宝典》。”

  苍缓缓点头,“修编青史,乃是千秋功业,算天河大人辛苦了。”此时戒神老者已经端著三杯羊奶前来,在众人面前一放。

  算天河慌忙拱手道:“下官惭愧,虽心知力所未逮,勉强为之,只为抛砖引玉,预备他日遇有能者,立即让贤。”

  苍淡淡道:“敢为天下之先,便是不凡……却不知算天河大人这部《戒神宝典》是何体例啊?”

  “下官正要向弦首提及此事,下官打算效法玄朝史书《风云录》与《文武贯》之体例,一人一传,以传立史。”

  苍缓缓点头,道:“如此,甚好……”

  算天河言语一顿,道:“弦首认可便好,故此下官这几日研读这两部奇书,只觉博大精深,煞是难解,因此才拜托伏婴宰相,引荐弦首,当面请教。”

  “这……”苍抬脸看看坐在一边不发一语的伏婴师,道:“伏婴,你亦曾精研此书,有甚疑问不能随口解答,非要劳烦算天河大人来此么?”

  伏婴师陪笑道:“老师面前,焉有学生置喙之地,况且不怕老师见笑,伏婴忝居要职,劳神案牍,已是不堪重负,写史事关重大,唯恐遇到疲累心烦时,望文生义,随口解答岂不糟糕?故此才斗胆麻烦老师的。”

  苍轻轻吐气,缓缓点了点头道:“苍年轻识浅,疏于钻研经典,只是得这近水楼台之便,多看过几遍罢了,既然算天河大人有此决心,苍愿与大人一同钻研。”

  算天河与伏婴师闻言大喜,算天河更是起身绕至苍的正面,叩伏在地,道:“算天河拜见老师!”

  苍亦起身,道:“苍何德何能,敢受大人一拜,快快请起吧。”他手上无力,拉之不起,只得道:“而况,苍既为魔侯老师,欲再收徒,只怕还需一人认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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