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第三十八章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吾没有将那解药让给你,结果又会如何?”
虽然只是短短几天,然而这营内的一切却是不愿相信的陌生。默默立在暖帐之内,垂首看著榻上瞑目不醒的苍,弃天帝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念头到处,竟是一阵寒战,方才知道何谓后怕。
“小弃,别摆一副死了老婆的鳏夫脸。这小美人失血虽多,暂时没事。只是伤口太大,若是清醒只怕反倒是要疼死了,这才叫军医配了些凝神药让他呼呼了……”帐内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起来,虽然狂龙一声笑的语气分外轻松,然而说到一半,却被阎魔旱魃一把捂了嘴,另一只胳膊将脖颈一圈,直接拖出了帐篷。
“伏婴,进去劝劝。”阎魔旱魃向帐外魔相使个眼色,自从五日前天荒峡谷初见,阎魔旱魃眼中,这脸色苍白的青年便成了不容忽视的存在。
……
“陛下。”虽然奉命,静静等了片刻,眼前如山一般的背影似乎渐渐透出些许温暖之时,伏婴师方才迈动已经在雪地中立得有些僵硬的双腿,靠近了床榻。
“……”虽然盯著那消瘦睡颜,一刻也不想移开眼神,然而中指上传来的魔侯玺戒的硬度,时刻提醒:自己,不只是苍的弃,也是天下的弃天帝,“嗯。”低低的应了一声。
“老王爷将要升帐,请陛下亲自前去处置银锽朱武等人。”
“还需处置么?”手腕脚踝被镣铐磨破的创口还在渗血刺痛,弃天手指轻轻拂过苍惨白干裂的嘴唇,“直接砍了!”
“……”
“……”轻轻闭了眼,一呼一吸分外清晰,“孤王失态了,请宰相按魔国律例定罪论罚吧。”
“陛下,依照魔国律例,谋反叛逆,当诛九族……”
“那便照此办理,还有何疑问?”
“故而臣请陛下亲自量刑。”
“……吾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更重的处罚了。”
“陛下,三位殿下,乃是陛下至亲……”
“是又如何?”弃天帝终于将半分注意转移到了身后的宰相身上,微微侧头,一只眼睛的余光穿过还有些凌乱的发丝,看著躬身的伏婴师。
“臣斗胆,请陛下法外施仁,从轻发落!”
“大殿下请。”被软禁在营中三日,今晨听到鼓声,银锽朱武反倒坦然得多了,面对前来相请的军卒,不紧不慢将面前几案之上最后一斗烈酒一饮而尽,才起身,亦不用人带领,直奔重新升起王旗的金顶大帐而去。
走入大帐,只见帅案后魔侯弃天帝扶案端坐,指上玺戒在火把光芒照耀下,熠熠生辉。案边上首,阎魔旱魃坐在一张马扎之上,沉著一张靛色面孔,不怒自威,自他而下,乃是以元祸天荒与别剑狂华为首自天荒山而出的文武;下首,宰相伏婴师终于立在了首班,以下依次乃是吞佛童子、暴风残道、算天河等人。看到立在帐口,转身面对自己的最后一人,银锽朱武嘴角一翘,缓缓点头,随即把脸转过,再不斜视。
“父亲……”银锽黥武被那饱含种种深意的眼神看过一眼,只觉得芒刺在背,喉间一梗,竟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银锽朱武将头扭过之后,再不留心两旁之人,冷冷目光与弃天直接对视。
“哐啷啷”几声刺耳的金属向撞声音响过,弃天将几副镣铐与铁索丢在银锽朱武脚边,道:“朱武侄兄,可认得这是何物?”
“看来这铁链还是太细太轻……”眉峰一抬,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一阵大乱。
“弃天,有种就一刀杀了大爷!大爷早就看你和那玄朝瞎子不顺眼,要是给大爷得了活命,一定再杀你一次!”几名军士推推搡搡,将依旧五花大绑的螣邪郎带入金顶帐,一旁赦生童子倒是手脚早得自由,默默跟了进来,看看帐内情势,哑著嗓子低低叫了一声:“父亲……”
“啊,父亲……”螣邪郎骂得兴起,听见赦生童子声音才看见银锽朱武,积威日久,螣邪郎情不自禁将蛮愣怒气收敛几分,然而甩脸见到弃天正在冷冷看著自己,又是怒上眉梢,吼道:“我就知道那玄朝瞎子不可信!”话未说完,银锽朱武已经跨步上前,一掌括了过去。
“谁准你对弦首不敬!弦首与为父结盟,下毒是真,后来拔剑相杀,乃是为父先违了誓约,岂又怪得了他人!”说著又一转身,面不改色向著冷眼而观的弃天道:“成王败寇,银锽朱武无话可说。只是,王叔,侄儿因何反你,只怕你也是心中有数,侄儿只求王叔你接回九祸骨骸,将我全家葬在一处。”
“哈,好啊。”弃天冷笑,已经捻起一只令箭,“待我将朱闻苍日抓获,定也将他葬在你的坟墓之旁。”
“陛下!”令箭还未离手,帐脚边已经跪倒一人,“请陛下……”银锽黥武情急之下,竟是失语,索性叩首在地,再不起来。
“银锽黥武!”未等弃天帝开口,伏婴师冷冷说道,“朱武所犯,乃是诛灭九族之罪,家姓银锽者,皆难逃一死,黥武你亦在其内,又有何资格求情?”
“这……”银锽黥武一愣,再次叩首,道:“既如此,臣请同死!”
“……”伏婴师看向举令欲掷的弃天帝,“陛下,银锽黥武救驾有功……”
“如此,单单赦免他一人便可。”弃天脸上颜色不变。
“陛下!”银锽黥武向前跪爬几步,“臣请陛下赐臣一死!”
“……魔侯。”阎魔旱魃微微转身,道:“先王曾有托付,请本王护佑其后,如今,你杀尽银锽后人,自己又无后人,银锽家血脉就此断绝,本王愧对兄弟,也只好自尽谢罪了。”趁弃天双目微微阖上之时,阎魔旱魃又转身向著银锽朱武道:“朱武,倘若魔侯允诺尔等性命,你又以何报答?”
“……”看看左右两边的爱子,想想亡妻,银锽朱武长叹一声,终於单膝跪倒,俯首道:“朱武后人,自此效忠魔侯,再无二心,虽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亦无怨尤。”
缓缓将手中令箭平放桌上,弃天闭上双眼道:“孤王在位一日,此令便不落地。”话未说完,手掌已经攥成了拳头。
“口说无凭,便依照族规,滴血为誓,来人啊!”阎魔旱魃听出双方承诺皆有保留,然而心知此仇和解不易,如今略有转机,更难点破,只得命手下兵卒取来烈酒祭品,让双方当众立誓,以为约束。
金顶大帐之外,王旗之下,桌上摆放祭品香以及一大碗烈酒,阎魔旱魃为首,弃天与银锽朱武依次将手指刺破,鲜血滴落碗内,银锽朱武道:“二弟不在,三弟重伤,吾便代劳了。”说著,指间用力,又是两滴鲜血落入碗内,随后转身道:“螣儿、赦儿……”此时,螣邪郎已经松绑,被赦生童子拉著不情不愿走来,将左手四指用匕首割破,鲜血滴入碗内。
“伏婴你与黥武也一并过来。”阎魔旱魃微微抬头,叫过魔相与虽然长出口气却又黯然神伤的银锽黥武。
心中盘算已被看透,伏婴师无奈露出淡淡苦笑,向一旁银锽黥武用目示意,一起过去。
“哼……他配么?”螣邪郎冷冷嘟囔一句,正将手伸出的伏婴师顿时停了动做,皱眉道:“大世子,如此严肃之时,为何还要口出这等不当之言。”
“吾只是说,这碗内乃是银锽家至亲的血液,他混进来,岂不是污了这碗酒?”螣邪郎轻轻活动被捆得发麻的手腕,阎魔旱魃既然亲临,那形同废物的魔部兵符玺戒尚在手指,一直未有机会交还其父。
“大世子,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大哥……你说什么!”银锽黥武脸色已是惨白,不知不觉跨上一步,看看冷笑的螣邪郎,又看看一旁将头偏过一语不发的银锽朱武,不只是伏婴师,周围几乎所有年长之人,脸上均露出复杂的神情。
“吾说了,你不是银锽家之人,吾皇族一脉的性命,尚不需你这来路不明吃里爬外的野种面首用那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来换!”话音方落,螣邪郎竟是冷不防一拳轮出,正中闻言之后呆然而立毫无防备的银锽黥武左颊。眼见对方“哼”了一声,向后倒去,螣邪郎怒气未尽,左拳又再挥至,然而拳头一紧,竟是硬生生被人迎面抓著了。
“大世子……适可而止。”右臂将中拳昏厥的银锽黥武一把接著,左手牢牢将对方拳头抓著,吞佛童子眉头微皱,正要松手,却觉得一股温热液体淌过手臂,低头一看,银锽黥武原本冠玉一般的脸颊之上,竟是多了一条将近两寸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汩汩而出。吞佛童子眼神一冷,抓著对方拳头的手指微微分开,只见一枚兽口纹样的玺戒,伸出的兽牙之上,还在滴血……
“哼……”再次睁眼,只觉眼前金星直冒,耳边还是嗡嗡作响,稍稍一皱眉头,脸颊便如同撕裂一样剧痛。
“黥武醒来了?”旁边之人,面露关切怜悯,轻声问道。
“嗯……”抬手往疼痛处摸去,左颊包裹著层层纱布,然而轻轻拂过,指间还是沾上了血色,渐渐想起帐前所见所闻,银锽黥武只觉心头之痛更胜外伤,虽是不愿相信,然而父亲与周围尊长反应,已是再清楚不过的证明……“……吞佛呢?”不知为何,忍痛说话,竟是这三个字。
“吞佛将军……被陛下禁闭思过,怕是要过上三日方能自由。”伏婴师轻轻回答。
“啊?表叔……不,伏婴大人。”这才听出身边是何人说话,黥武轻轻唤了一声,然而想起身份,黯然改口。
“……黥武,陛下已经赐你与他同姓,排在孙辈,你,还是吾的侄儿。”本来弃天一怒之下,想收黥武做义子,但是想到从此之后,只怕芥蒂更深,便权益一下,不升不降。
“……”虽是喜讯,然而心中仍是酸楚非常,强迫自己将脑中空白,突然想起那句答语,愣愣问道:“吞佛他……因何……”
“吞佛将军见你受伤,盛怒之下,将螣邪郎的胳膊扯脱臼……”伏婴师缓缓摇头,看似无奈,实则是想起当时一幕,前一刻明明看见那深藏不露的心机魔眼中毫不掩饰的怒火,然而螣邪郎一声惨叫之后,那对眼睛便又恢复往日深沉,缓缓收手,取出一块手帕按著怀中黥武脸上伤口,道:“可惜,吾只能做到如此。”随后,将伤者交人护理,自己从容下跪请罪。想到此景,伏婴师暗自庆幸,此人站在自己一边。
“啊……他……嘶~”惊叹一声,牵动伤口,竟是痛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与吞佛的营帐……你,暂且在此养伤吧。”见到黥武如此,伏婴师亦不忍心说出黥武行礼与随身物品,皆被螣邪郎率领亲军从黑羽恨长风帐内搬出,弃掷雪地之事。眼前,螣邪郎那一拳甚重,黥武脑海受了震荡,竟就突然又睡著在吞佛童子的榻上了。
“伏婴……”帐帘微微掀起一角,阎魔旱魃声音。
“老王爷,有何吩咐?”走出营帐,看著对方脸色,伏婴师虽然已经大概猜出何事,却又不愿提起。
“……小弃已经答应将弦首与黑羽送回火焰城养伤,你便趁著这几日整顿军马的空隙跑一趟吧。营中军务有本王助他便可。”看看对方五官微微一颤,阎魔旱魃轻轻拍著伏婴师肩头,缓缓道:“挽月停灵苍日府内,你儿,被断风尘夫妇抱回家中照顾……”
“伏婴遵命,这便收拾,明日出发。”心中一暖,一揖到地。
两位伤者亦安置在断风尘府内。随后,不待伏婴师开口,绯羽便请他前往内宅了。
内宅暖阁中,榻上襁褓中几乎看不见婴儿,唯有一旁断一鸿,虽然刚刚学会趴著,却是努力用双手撑起上身,目不转睛看著锦被之内另一张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小脸。绯羽同伏婴师走入之时,断一鸿正尝试抬起一只手向前伸出,不过藕节一样的小胳膊一软,摔倒当场,“吧唧”一声,已经亲上弟弟小嘴。
“啊!”绯羽吓了一跳,慌忙跑过去将儿子抱起,却见一鸿不仅没哭,竟是笑得分外灿烂,不由得脸上一红,转身向著伏婴师道:“少爷在此,我先抱一鸿出去。”说著忙不迭跨出门槛。
“……”看著床上小小生命,伏婴师身子微微一晃,竟是不知该说什么,不知不觉,已坐在榻边,将儿子抱在怀中,轻轻抚慰。他抱断一鸿抱得惯了,此时抱起自己儿子,竟是轻若无物,连人家孩儿一半体重也无,看著婴儿安详睡脸和眉宇间似曾相识的模样,脑海中一阵恍惚,新婚之夜似乎只是昨日而已。
……内室无声,等在外面的断风尘与绯羽放心不下,悄悄透过门缝看去,却见伏婴师抱著儿子在榻边靠墙而坐,父子二人都已睡熟了。
……
“……断夫人。”大约过了个把时辰,伏婴师才缓缓走出,道:“伏婴有个不情之请,此子命苦,吾唯恐照顾不周,能否请断夫人勉为其难,代替其母……”
绯羽轻轻颔首,断风尘道:“宰相大人说哪里话,一鸿与……令公子相处融洽,只要……令公子在侧,便是安静得很,不哭不闹,便是您不提,我们夫妇也要横刀夺爱,越俎代庖了。”他结结巴巴说了两句,突然问道:“却说,令公子还未取名,虽然苍日说叫小月儿,这也不是男孩之名啊。”
“……看朱成碧思纷纷……此子便叫做‘伏婴碧’吧。”说罢,伏婴师又是一揖,道:“吾想去看看挽月,告辞了。”
“……末将送宰相大人前去吧。”断风尘脸色亦变得整肃起来。
朱闻苍日反叛确凿,他的府邸本应查封,然而挽月绝命于此,人死为大,现由断风尘部将在此驻守。此时正堂之前,灵棚高搭,虽然贵为公主,然而当此乱世也是静悄悄无人吊唁。唯有断风尘派来的卫兵仆从,默默相伴。
“大人,”断风尘指指未钉棺盖,眼中之意似是询问伏婴师是否要一观遗容。
“有劳将军。”冰冷青白的手指搭上朱漆棺材,竟反而觉得些微暖意。
天寒地冻,几日之间尸身尚未有什么变化,挽月静卧,宛如生前。伏婴师凝目看了片刻,才发觉自己竟想不起上一次如此打量对方是在何时,苦笑一声,正要请断风尘将棺材重新盖好,却见挽月胸口放著已经被摔成两半的双羊玉佩。
“这……”还未思索,已伸手将两半玉佩抓起,“琳琅”声响,却叫人脊骨一寒。
“听说乃是尊夫人入殓之时,从手心中滑落……”
“想不到她竟是如此喜欢,那便……让著玉佩随她去吧。”轻叹一声,将两只小羊小心翼翼拼合在一起,放在亡者胸口,“……断将军,吾意将挽月接回相府停灵,未知可帮忙否?”
“这……末将对不住大人,那日城内大乱,多处起火,连贵府后花园也未能幸免,虽未酿成大祸,如今仍是狼籍,啊,左门佑军亦死在火场……”这几日处理善后焦头烂额,断风尘倒也不是有意不报。
“啊!”伏婴师大惊失色,慌忙问道:“起火处乃是何地?”
“乃是后花园花厅,只是将建筑焚毁,周遭花木烧坏了一些,其余房舍倒是未曾……”还未说完,伏婴师已经转身,急急而走,出门时竟是被门槛绊了一下,险险摔倒,然而身形竟是不停,眨眼间已经不见。
“陛下!有萧关月漩涡急书求见!”
夜半子时,万籁无声。闻报弃天帝鼾声骤然一停,也不转身,向著跪在榻边的传令官道:“传!”
……
“冷醉重伤,冷霜城逃,请陛下早作打算。”
听到这等消息,坐在榻边的弃天帝一下子清醒了过来,看著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然而眼中却禁不住悲愤之色的月漩涡,“怎会如此!”
“冷兄前往探视……”月漩涡只说了开头,随后,将怀内忘残年草草写就的一封书信递上,“冷霜城一逃,朝廷必定知情萧关变故,不惧其他,大哥言道:奇首曾以身家性命相保大帅,冷霜城这一去,大大的不利……”
“陛下!”弃天书信刚看了一半,伏婴师已经冲了进来,一扑到地,“臣请陛下火速发兵玄朝!”
弃天豁然起身,道:
“升帐!”
“唔~~”
朱闻苍日长长的呻吟一声,几乎都不相信自己仍然在世。
那日火焰城大乱,本想冲出城去与螣邪郎与赦生童子会合,谁知走到半途,却见城墙上升起阎魔旱魃旗号,心念电转,便知大势已去,慌忙调转了马头,在几名贴身护卫的保护之下,从南门出城,赶往冬猎营地,欲将城内变故赶紧说与银锽朱武知道。接近营地之时,天将破晓,身边早已杀得不剩一人,只得他一人一马一弓与走兽斛内十二支雕翎箭而已。营地在望,正欲上前,却从西北方向铺天盖地杀来一彪人马,正是狂龙一声笑。此时朱闻苍日已如惊弓之鸟,见到军马尘埃当即掉转马头,四顾茫茫雪原,竟是不知该向何方,踌躇许久,终于下了决心,向著那日营救挽月时走过的穿过萧关的小路而去。
一路辗转终于来在玄朝境内,他本意乃是往白狐国去,但是此时玄境内正在饥荒,渺无人烟,走出了几日,发现界碑处竟是写著昭国字样,才知道自己竟是走错了路途。正欲改道,却是与刑无错前往昭国的军队狭路相逢,被认了出来……
“你醒了……”窗边坐著一人,听到身后榻上苍日呻吟,轻轻问了一句。
“哼……”听这声音有几分耳熟,本想起身看看,然而遭擒之后,被刑无错拴在马后拖行数里,早已遍体鳞伤,竟连自己如何到得此地亦一无所知。此时,只是动念起身,已经是混身内外一阵剧痛,不由得又低低呻吟一声,一股扑鼻血腥渐渐从自身弥漫开来。
窗边人将手中剑放在案上,起身走近,“二殿下久违了,在下萧中剑。”
“萧元帅……”心中一惊,微微侧头,所见不是萧关大帅又是何人?!
“在下已经挂印,并非萧关之帅了……”萧中剑淡淡回答,同时已经开始检查朱闻苍日周身缠绕的密密匝匝的纱布。
“嗯?”
“……说来话长,二殿下先养好伤势吧。”各种变故,多说无益,加之更非与伤者绝无关系,萧中剑不忍如实相告,转身端起一旁热水,为朱闻苍日换药疗伤。
“……是大帅救了……苍日?”想想自己此时,恐怕已是通缉要犯,“小王”两字的自称,只觉得可笑。
萧中剑专心替朱闻苍日擦拭伤口血污以及所剩无几的沙砾,微微颔首,淡淡道:“刑无错太过残忍。”
“谢……”
“……”
“箫兄今后可有何打算?”
“……先找一安全所在,让二殿下养伤,之后……”动作一停,却不再说下去了,转身将手中绢帕透入水盆之内轻轻揉搓。
“嗯?”被温热清水浸透的绢帕划过浑身伤口,难忍剧痛似乎有所缓和,朱闻苍日凤目微转,看著低头无语的萧中剑,“为苍日,是否耽误萧兄行程?”
“无妨……”
“萧兄本来欲往何方呢?”
转身看看端端正正放在几案之上,用白绫包裹的亡父骨匣,萧中剑缓缓道:“……回荒城。”
“……这……,请萧兄再耽搁一两日,待苍日能够支撑起身,便陪萧兄一起回去,将老元帅入土了吧。”——荒城乃是萧中剑故乡,天下皆知。如今他离开萧关,与刑无错为敌,无异于同天子作对,只怕荒城之内,早是天罗地网。朱闻苍日说话之时,不是不知道前途凶险,然而,如今孑然一身,身无长物,这救命之恩,徒有此身相报而已。
此时,弃天帝已端坐金顶大帐之内传令。
老王阎魔旱魃与狂龙一声笑,带领螣邪郎与赦生童子回防火焰城。
断风尘,率元祸天荒、别见狂华以及自己部下众将,领魔部半数军马北上直取蓝关孟白云,只求拖战,倘能拿下蓝关,便继续深入奇、弦两国。
银锽朱武、华颜无道领本部军马出萧关南下,先灭狱国,再占尹、昭。
其余吞佛童子、暴风残道、银锽黥武诸将,皆随魔侯弃天帝,出兵萧关,直取玄都封云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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