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子
第七章
随著大雪渐渐铺满了魔国的疆界,各部的牧民们都集中在如星辰般散落各地的土堡中熬冬,风雪层层叠叠,阻隔千里,国都也和各个小部落之间渐渐断了联系。于是,弃天收到的公文终于慢慢少了下来,火焰城内,除了前几天螣邪郎的部下和吞佛童子的亲兵在开挖河渠的时候为了五十把铁锹的从属,从争执上演到了全武行之外,也没啥大事发生,所谓的冬闲真的到来了。
低头看著炭火盆,弃天眼睛闪了一闪,身体动动,最后还是忍住了——很在意当日苍在两度交车刹那抛出两只卷轴中自己没截住的那只究竟写了什么,但是……“问了,也不会说吧……早知道,应该先看一下再烧。”自言自语过后,屋外脚步声也渐渐近了。
“断将军啊,你进去以后小心点啊。”在魔侯的书房外面,戒神老者悄声告诉喜气洋洋来拜见的断风尘。
“嗯?陛下心情不好么?”断风尘一愣,据昨天给陛下诊过脉的绯羽说,陛下身体大好,心情也应该不错才对啊。
“唉……大王不是今天终于能下床了么?”戒神老者的语气有点伤心父亲提起不孝子的语气。
“啊,能下床了不是很好么?”断风尘仍旧是如坠五里雾中。
“但是,绯羽姑娘还不允许他出屋……”戒神摇了摇头,身为仆从总不能说陛下因为在屋内憋得难受,所以乱发脾气吧。
“……”没完全明白的断风尘一听至令魔侯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居然可能是自己未来的老婆,立刻面现犹豫,转向身后的吞佛童子,问道:“那,改天再来?”自从上次抢亲被救,他心中已经将这喜怒不形于色的深沉战将当做了可以生死交陪的挚友。
“无妨。”吞佛童子脸上还是没有表情,踏上一步,“戒神老者,烦劳通报。”
……
“断风尘,吞佛?”弃天愣了一下,“宣。”
“陛下,末将……末将想在近期成亲,请陛下为我和绯羽主婚。”走进之后虽然看见主君面色不对,但是断风尘还是压抑不住自己心情,迫不及待的心情溢于言表,一进来,还没行礼,就抢著说。
“啊?” 弃天又是一愣,“这么著急干什么?等伏婴回来,让他安排不好么?”
“这……”断风尘脸上一红,小声嘟囔道:“只是等不得了啊。”
“啊?”弃天继续发愣——后背伤口愈合的时候非常之痒,时时叫他分神,况且还得不断提醒自己,在大臣面前伸手抓背有碍国体,弃天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
“大王……”戒神老者凑近还搞不清状况的魔侯耳边,稍微解释了一下若干等不得的可能性。
“哈,原来如此。”弃天哈哈一笑,道:“好啊,既然断将军等不得了,那就明天吧!”魔侯不愧英明神武雷厉风行之名。
“啊……”断风尘有点傻,半天才道:“谢陛下恩准。只是……”
“嗯?还有何事啊?”现今魔侯的终于忘了那百爪挠心的感受,心情大好,一副有求必应的样子。
“这……绯羽她孤身来此,没有娘家。末将想,她与弦首都是来自玄朝,想斗胆……”
“哈,孤王做主,绯羽姑娘算是孤王义妹,弦首义女,这王宫便是她的娘家,断风尘,明日带人去弦首别院抢亲吧!”
“……谢陛下!”断风尘热泪盈眶,当时跪倒。
“哈哈哈,戒神,快去将这个喜讯报与老师。”弃天抚掌大笑,心中高兴为老师收了一个医道高深的好女儿。
“是……”戒神老者微微抹了把冷汗,转身出去了,不过片刻工夫,便即回转告进,打断了正在讨论嫁妆和迎娶事宜的大舅子和他未来的妹夫。
“陛下,弦首有话传。”
“哦?老师说什么?”弃天微微一笑。
“弦首说道:‘认亲可以,只是我刚刚而立之年,尚未婚配,认个义女太不成体统,忝为绯羽姑娘的义兄便是。’”
“戒神,传话老师:你认义妹,难道让我叫绯羽姑娘做姑母么?”
(以下戒神传话,过程从略:)
苍:“绯羽妹子救你一命,所谓再造之恩恩同父母,叫一声姑母恰如其分,又有何妨?”
弃:“那明日之后,难道我还要管断风尘叫一声姑丈?”
(断风尘:“……末将不敢。”)
苍:“玄朝魔国久不通谱,弃兄与断风尘爱怎么论辈是陛下自己的事情。”
“……”默默的看著已经累得气喘吁吁的戒神老者,又看看诚惶诚恐望著自己唯恐因为辈分问题坏了婚事的断风尘,弃天默默叹了口气,“断风尘,绯羽从今日起即是弦首妹子,也是孤王我的妹子,你不用担心。一会儿将她送来宫里,孤王必会准备一份大大的嫁妆给她。”
“是,是,谢陛下。”断风尘悄悄抹去额上一把冷汗拉著脸上依旧不变颜色的吞佛童子出去了。
是日下午,不遵医嘱的弃天厚裘裹身,穿过层层院落,也不要通报,走进别院。径直踏上台基,推开紧闭屋门,步入殿堂,抬手一掀搭建在厅堂正中的帐篷门帘,老实不客气的走了进去,盘腿往正在看书的弦首苍背后一坐。
“……”重重建筑包裹之下,帐篷内的光线不是很好,苍放下手中笔,抬手弹弹灯花,也不回头缓缓道:“弃兄不告而入,甚是失礼啊。”
“学生重伤未愈,想来老师必会体恤,不忍学生久立风中,因此学生就循老师之意,不再囿于此等俗礼,直接进来拜见。”弃天此时才松开紧紧攥著的衣襟,帐篷内如许温暖,让他甚为放心。
“……弃兄有何见教?”苍合上面前的羊皮卷和写了一半的竹简,略微侧身。
“你我义妹绯羽的婚事定在明日太阳落山之时,学生特向老师请问玄朝婚俗。”
“士人娶妻,共有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践之。”苍不回头,略微抬头,不带任何语气的回答。
“老师,绯羽之从断风尘,正如鸿雁之归,随时南北,不失其节,明不夺女子之时也。依序随阳,妻从夫之义也。”弃天微微一笑,打断了苍仿佛只是背书一样的叨念。“学生愿向老师请教迎亲、成婚之规。”
苍不动声色,依旧是用脊背朝向对方,“入乡随俗,苍足下乃是异国,怎敢置喙,一切客从主便。”
“哈,”弃天一声干笑,“原来老师还知道脚下乃是孤王之地。”
“上不见天日,下不踏故土,苍夙夜不忘客居之身啊。”
“老师……”弃天露出一丝冷笑,“言重了……却不知,那日与孟白云接轨掷书之时,老师可曾想过遵守为客之道?”
苍略微转过身子,穿过肩膀上搭著的长鬓发丝缝隙,似是在凝望对方,缓缓道:“……另一只帛轴之内的文字,弃兄很想知道么?”
“请老师见告。”弃天身体微微前倾,眼中已经露出一丝犀利光芒。
“与弃兄手中那卷并无不同,魔国军政要情俱在其内,还有一条回天奇策,留待他日两国一旦交兵,以备不测,两个卷轴,只是苍为防有失,做了副本而已。”话音未落,只听身后“砰”的一声,弃天帝已经一拳击在地上。
苍的眼睛缓缓的眨动了一下,轻轻理顺被拳风扫乱的鬓发。
“老师当真要置弃于死地么?”
“苍欲除者,弃天之魔也;吾友弃,已死于魔侯登基之日了。”
“苍……”弃天情不自禁立起身来,一只手颤颤巍巍伸向那单薄肩头,谁料,却被对方轻巧躲开。
“老师!”弃天索性站了起来,更踏上一步伸手去拉,苍转身站起,再次让步躲开,仍是背对魔侯。弃天再上一步,一脚踏住了对方袍裾。
“刺啦”一声,那件早就陈旧的紫袍不堪如此拉扯,后襟从中断裂,苍身形晃了一晃,正要扑倒之际,已经被后面弃天一把捞住腰间,揽在怀内。
“看著我!”一把扳过对方扭到一边的脸颊。
“吾一直关注阁下,夙夜不敢有所疏失!”话虽毫不相让,眼睛却是反而闭上了。
“哈,哈,我倒要看看你眼中的弃天是何等妖魔!”将怀中身躯按在地上,弃天腾出一只手来,竟想要分开那仿佛能够隔绝一切的薄薄眼睑。
“痛!”终于忍不住一脚揣在对方小腹,苍抬手压在额下。
“啊!”惊觉自己险险将那一对未曾谋面的眸子抠出,弃天竟是惶惶然抬起身躯,冷静半晌,双手攥拳,咬牙问道:“我问你,苍天可曾有界?地域疆界,不过是由人所画,亦可随之而改!封云城内端坐者,难道便真是天之骄子么?”
“封云乃是苍之故国,玄天子既是君主亦是亲侄。纵使苍敢悖天道,又怎能绝弃人伦。”平静的语气,苍静静躺卧冰凉地面,一股寒意惯透心胸。
“哈,哈哈。”弃天帝站起身来,“是啊,师徒情谊总是不如血脉相连啊。”说著,解下腰间金刀,“喀拉”一声,抛在对方身边,“既然如此,弦首何不一刀取下本王首级,以绝后患!”看到对方放在体侧的右手微微一动,弃天只觉鞭笞之痛直达心肺,缓缓闭上了眼睛。
“苍此来,乃为质子,非是刺客宵小之辈。”推开身边冰冷宝刀,苍缓缓翻转身躯,以手扶地,想要站起,谁料一脚踩在前襟之上,又是“刺啦”一声,一件长袍,彻底变作短襦了。
看著脚边挣扎想要站起的老师,弃缓缓蹲身,不等对方推开自己,便掺著苍的双臂,半扶半抱放在榻上,眼神划过纷乱鬓发,双眸顿时一黯,叹道:“老师,您的白发又多了啊。”
苍口唇微动,半天才憋出一句:“毛发体肤受之父母,弃兄看看便好,请勿随手而取了。”
“哈。”弃天一笑,“戒神!去府库之内替老师选几件轻而保暖且合身的新袍来。”说著,不等对方抗议,已经一手扯下那件只剩半截的旧袍,丢入一旁炭盆,又闪电间抖开榻上被子,将对方裹好,“明日义妹大喜之日,请老师好好准备。学生叨扰多时,告退了。”说著,捡起金刀,退出了帐篷。
坐在帐中,眼低垂,苍如入梦境,许久之后,终于还是轻轻嘟囔一句:“若真如此,陛下亦随时可取苍之性命啊。”
娶亲之日,绯羽到底也没有搬进弦首的帐篷里。
挽月不在,便先在公主的房内暂住,倒不是王宫没有多余的屋宇,只是大都还在闲置,打扫不及。
熬过了中午,日渐偏西,绯羽坐在梳妆台前——寄寓他乡,独自一人在别的姑娘房内准备出嫁,难免神伤,绯羽暗自抹去眼泪,轻轻拈起了梳妆台上的一片胭脂,却听外面门声一响,铜镜之内,映出了那自己还待字闺中之时大名就如雷贯耳的国之栋梁,弦首苍的身影。
“弦首……”诚惶诚恐的转身,有点惊奇的看到对方身著一袭白色的魔族长袍,绯羽欠身离座。
“称我兄长便好。”苍静静走进屋内,房间的陈设,绯羽应该没有动过,睡过一晚的床铺也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你继续准备,我……只是突然想和你聊聊。”
“这……”绯羽愣了一下,“义兄有话请说吧。”
难得脸上露出了一丝犹豫,苍顿了一顿,继续道:“我不该这个时候来问你,但是,只怕日后你的心思会有改变……”
“义兄请说。”绯羽索性转了过来,救人无数的一双玉手轻轻放在膝头。
“绯羽,我想问……来到这里,你……可曾后悔?”
绯羽一愣,微微侧头看著对方,心中却在仔细琢磨这句经过了反复斟酌,去除了任何暗示之意的问话,随后没有半点犹豫的淡淡回答:“既是自愿前来,又怎会后悔?”
苍的嘴唇似乎动了一下,但是还是忍住没有问,最后,还是站了起来,“多谢,告辞了。”
“弦首,“绯羽也站了起来,”绯羽不想做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
“棋子?”停下,缓缓转身。
“虽然对不起白云兄,但是绯羽自知,家父结亲孟白云,只是为了……如不是遇到尘哥,绯羽对这门亲事也无异议,只是如今,绯羽方知……”绯羽平静的垂下眼去,突然又抬起眼睛,满是期待的问道:“若是义兄,在封云城中俯视天下、运筹帷幄时,没人会把您当做棋子吧。”
“……受教了。”苍跨步走出了房间,棋子?既然身在局内,谁又能不做棋子呢?
虽然魔族有抢亲的习俗,弃天也明说了断风尘可以来王宫抢亲。但是这位威风凛凛的内廷大将军是万死也不敢做率领兵马冲进王宫的这种疑似逼宫造反的勾当,于是双方商议之下,决定象征性的由男方和女方各派三人,一对一决一胜负,权作婚礼助兴节目。
于是断风尘拉上了吞佛与暴风残道,而女方娘家……
“什么?”在银锽黥武的营帐里,螣邪郎的声音震得门口的金铃左右摇晃,“弃天要你出战?”
“正是。”黥武一面整理衣甲,一面回答自己的兄长,“新娘既然是陛下的义妹,当然就是你我的……”
“好啦!”螣邪郎阻止对方说出一个他不能接受的称谓,“为一个玄朝女子护嫁,黥武你当真是老实得可以啊!”
“这是陛下的命令,能与外姓将军之中的佼佼者一战,更是难得机会啊。何况,黑羽三叔也要出战啊。”带上头盔,暂时还不放下护面,黥武已经提起了立在帐边的银邪,便要走出。
“黥武啊,”被黑羽恨长风也要出战的消息震惊了半晌的螣邪郎突然想起一事,赶紧追出帐去,“除了你和三叔,还有一个是谁啊?”
“还用问么?”黥武已经上马了,将压下的护面甲再度抬起,看著自己大哥,正要回答,却听牛角号的声音嘟嘟嘟嘟响彻雪原,“我先去报到。”说著,双腿一夹,纵马而去。
“……说个名字都费不了著许多口舌啊。”螣邪郎嘟囔一句,转身让自己的马童牵过坐骑,“找赦生一起去看!”说著一提缰绳,也冲了出去。
此时,在三王子黑羽恨长风的帅帐之内,银锽朱武和朱闻苍日也在其中。听到牛角号响起,三人顺次出了大帐,上马之后,也是直奔金顶大帐而去。
……
时辰已到,身披华丽戎装,与吞佛童子和暴风残道并辔而来的断风尘,见到立在金顶大帐之前等待比武的女方家的三名战将之后,立刻有了想要退场的冲动。
黑羽恨长风在右,银锽黥武在左,中间的弃天笑眯眯催马上前一小步,道:“断风尘,来的准时啊。”
“陛下……”断风尘略一抱拳,“难道……陛下也要亲自下场……”
“正是,绯羽是我妹子,做哥哥的怎能不率祖孙三代,亲自来讨教一下妹婿的能力呢?断风尘,今晚只论亲戚,君臣之礼就不要再提了吧。”
“是……”断风尘额角冷汗已下,左右看看脸色已经有点发紫的暴风残道和反常的挂著一丝冷笑的吞佛童子。
“哈,断风尘,孤王知道你旧伤刚愈,如此安排实在是有点占你便宜,孤王便退一步,我方出场依照长幼次序,乃是黥儿、黑羽与孤王,至于你们究竟怎样对战,任由安排。”弃天红光满面,朗声说道。
……
“这可如何是好?”在临时搭起的帐篷内,男方三名代表聚在一起商议,暴风残道抹了一把冷汗,“固定顺序便算是让步啊,魔侯大人不愧是在玄朝久居之人……断大哥,咱们三人之中,以你武功最好,我大约敌得住黥武,吞佛你有把握胜得了黑羽殿下么?”
“只怕略逊一筹啊。”吞佛童子意味深长看了看对方。
“照啊,反正谁也不是陛下对手,你我又都没有必胜的把握,这,这……难道断大哥便娶不回绯羽了?陛下也真是,这……究竟是……”
“哈……”
“吞佛,你笑些什么?”断风尘心中也有些焦躁,一个难题就在眼前,莫非只差一步便不能抱得美人归么?
“既然谁都胜不了陛下,那就不要让陛下出场了……”
“你是说……让陛下退出?”断风尘眼睛有点发直,“除非弦首再逃跑一次,否则恐怕没这个可能啊……”
“……我是说,只要前面两场全胜,陛下便不用出场了。”听到断风尘如此回答,吞佛犹能面色正常,只是微微一愣,足见后世评价“心机将军”一语不虚。
……
三声鼓响,银锽黥武手提银邪,跨上马背,一抬头,看见对面策马而出的竟是那红发银甲的心机将军——吞佛童子。
“……轻甲上阵,你是瞧不起我么?”一眼扫过对方在夜风中猎猎飞舞的赤红色长发,银锽黥武只觉刺眼,趁著两人并辔走向战场之时,冷冷说了一句。
“喜庆之日,世子何必认真?”
“父亲时常夸你,我一直等此机会,怎能如此轻率。”
“哈,二世子何必在意他人评语,末将在二世子心中究竟是何位置,试过便知。”此时两人早已各自分开,相聚数十丈之地了。
银锽黥武无话,默然按下了护面甲,银邪反背,策马向前。
第一回合,不分胜负
第二回合,势均力敌
第三回合,旗鼓相当
……
断风尘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手心中已经是数把冷汗在握。只见一红白一红黑两人,早已不再冲阵,双马并行,短兵相接,兵器碰撞之声连成一片,震得人耳鼓发麻。
“哈,二世子,你若赢了这一阵,断风尘可就变成了断姻缘了啊。”吞佛童子胸口衣襟多了一条裂口,身子一侧,让过银邪锋芒,左臂一抬,将枪杆夹在腋下。
“战场之上,岂有想让之理!”银锽黥武的护面甲也早已飞去,此时也不示弱,也是撒了左把,反手握住朱厌中段,两人双枪,各执一端,已成较力之势。
两匹战马不得分开,在雪地之上打起盘旋,蹄下积雪早成烂泥一滩。
“哈,既然是战场,玄朝人有句话叫做兵不厌诈,世子,吞佛得罪了!”说著,吞佛童子微微侧头,恰巧一阵烈风吹过,通红发丝,劈头盖脸扫向对手。
“啊!”虽然发丝伤不了人,但是银锽黥武不防,只见劈头盖脸一团火焰扫向双眼,身躯一震。
吞佛童子借力,右手猛的撒开朱厌,双手同握银邪,横向一扫,已将对手扫落马下。
“你……!”
虽然此时双方都失了自己兵器,但是银锽黥武落马,显然是胜负已分。
“二世子,末将领教了。”吞佛童子手指一转,掉转银邪在身后一背,竟是径自催马回阵。
“吞佛!”银锽黥武气的两肩乱抖,脸上一阵热辣辣的灼痛,猛一低头,发现手中竟然还握著朱厌不放,想扔开却又是强自按捺,口中呼哨,翻身跨上战马,竟是不再看向一旁目瞪口呆的众人一眼,径自返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哈。”坐在帐口的雪狼皮大椅上,摇摇看过战局的弃天微微一笑,侧头看向一旁已经翻身上马的黑羽恨长风,“黑羽啊,黥儿如此拼命,你我叔侄可要努力啊。”
“是。”黑羽恨长风双腿微微一夹马腹,漆黑如缎的宝马缓步踏出,步入战局之内。而对方阵中,断风尘却是一身软靠短打,手扶肋下月华宝剑,大踏步走出。
“断将军?”黑羽恨长风一愣,不明白对方这是何意。
“三殿下,方才吞佛兄弟已经与二世子马上枪战,堪称精彩。这一轮,断风尘想向殿下讨教步战剑艺,未知可否。”
黑羽恨长风看向宝座之上的弃天帝,魔侯仍是面露微笑,毫不介意道:“无妨啊……”随后瞄了一眼在人堆里脱得赤膊,一副等著下一阵要上来摔跤的暴风残道,突然改口:“黑羽贤侄,适可而止,大喜之日,莫要伤了和气。”
“是。”黑羽恨长风翻身下马,除去身上铠甲长袍,手握宝剑涅盘,步入场内,拉好架势,道声:“领教!”
此时,夕阳已坠,弃天手一挥,命人点起火把,将金帐前的十丈方圆照得通亮。同时,悄悄向刚刚从王宫回来的戒神老者招手示意,戒神老者走近,弃天问道:“老师他,怎么还不出现啊?”
戒神老者道:“弦首传话,有女出嫁,娘家应当有人守灯祭祖,故此已经回去别院了。”
“哈。”弃天一笑。此时场内双剑出鞘,寒光掠过眼眸,场中两人身形闪动,已然交手一处,矫健身影,似乎已经吸引好斗君王的目光。戒神老者正要退去,却听君主缓缓吩咐:“回去伺候老师,莫耽误了晚上用餐。”
眼前虽是剑光霍霍,心,却是停留在方才在帐中一幕。
“弦首,魔侯!”独自坐在喜帐之内的绯羽见到这两人同时进来,慌忙起身,此时她已是一身魔族新娘华美服饰,垂在耳畔的乌黑长发也已经高高盘起了。
“称我兄长便好。”弃苍两人竟是异口同声,只可惜语气差得太大,听起来还是有些嘈杂。
“这……”虽然昨日来前,断风尘已经绘声绘色将攀亲之事学说了一遍,自己也一一拜见过两位兄长了,但是事到临头,总免不了错愕。绯羽一对乌黑眼睛在两人脸上来回打量,终于低声道:“两位义兄……”听到弃天“哈”了一声,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了一丝温暖。
“绯羽妹子坐下讲话,还有何需要,赶紧提出,等到太阳落山,你就是别家之人,为兄便管不得你了。”弃天说著,自己拎起帐边两张马扎,撑开放好,道:“老师请坐。”
“绯羽感念义兄安排,已经非常周到,别无所求了。”绯羽缓缓坐定,垂头答道。
“哈,绯羽妹子不要客气,你现在是魔国第一的神医,日后魔国子民还要多多仰赖妹子妙手回春啊。”
“绯羽一人,恐怕力量绵薄得紧啊。”
“诶,怎会是一人啊,为兄送给绯羽妹子的嫁妆不只是帐外的牛羊,更有宫城左近一间医馆,不仅治病救人,还要讲学授道,将玄朝医术传授我国才好啊。”
……
念及此处,忽然听到围观比试的众人一起“啊!”了一声。
弃天眼光仿佛才从喜帐之内的老师身上移了回来,凝目望向场内,却见黑羽恨长风与断风尘两人已经分开,涅盘剑反射月光映人胆寒,而月华剑却已经短为两截。
“这……”断风尘满脸尴尬,眉头已经拧在了一起。
“抱歉,是我疏忽了。”黑羽恨长风脸上也是懊恼,道:“仗剑之利,胜之不武,这一局,黑羽认输。”说著涅盘还鞘,转身走回,向著弃天施礼道:“臣侄有辱使命,再输一阵,请王叔定夺。”
“哈。”弃天一笑,道:“既然如此,看来本王已经无需出场,断风尘,黑羽虽然断你一剑,却将新娘子交在你的手上,你说值也不值啊?”
断风尘弃了手中半截短剑,跪倒施礼,压抑不住满心欢喜道:“多谢陛下与黑羽殿下成全!”
“哈……还愣著做什,赶紧迎出新娘,入金帐行礼吧。”弃天说著,转身而起,让开了通向那红喜帐的道路。
婚宴直到半夜方散,魔族倒是没有闹洞房的习俗,弃天虽然有心尝试,但是伏婴师不在,无人提议,也只得暗自一笑作罢。他本有了些微醉意,回到王宫路上,夜风一吹,更添恍惚,摇摇晃晃回到宫门口下了马,信步而行,等到略微明白,才发现又来到了那间熟悉小院。
此时,连屋门也已经紧闭,内中竟是漆黑一团。
……
一阵凉风吹入,苍轻轻放下手中毛管之时,对方已经冲到了背后。
“夤夜来此,弃兄有何见教?”
“绯羽已经是我魔国之人了,老师错过盛宴,特来告知。”见到这人背影,却不知为何,脑筋渐渐清明起来。
“先求温饱,再防疫病,弃兄当真明君也。”与在喜帐中一模一样的回答,顿了一顿,继续道:“只是,陛下已过而立,也当立后求嗣了。可惜玄朝并无适婚公主,否则,吾愿为媒,两国联姻,陛下更可堪称万民表率啊。”缓缓梳理鬓边长发,眼睛似乎是看著面前寝帐被油灯薰出的一团烟渍,默默静听门帘再次一动,帐内重归安宁。
棋子么?身在局内,谁能幸免,只是把苍当做棋子的正是苍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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