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
第三十九场 街边公寓
旧历十一月十二,说起来也是平平淡淡地一天,只是到了下班时分,伏婴师觉得今天难得被一大堆文件压得老老实实的少帅又开始有些躁动起来。
“表兄有事的话,剩下的工作交给我吧。”
“啊?”朱武睁大了眼睛,看着坐在自己桌子对面的办公桌边连头都没抬起来的伏婴师,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怎么?表兄不愿意?”
伏婴师等了一会儿,竟是没有听到什么回答,有点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大约半个钟点前熙熙攘攘的下班人流已经过去,现在弃家公馆一层走廊这个角落有点冷清了。
“不……不是……”
朱武起身,开始收拾东西——如此慷慨,还是那个每天追着自己后面催着批公文的伏婴师么?他斜眼看了看,见对方起身去倒水,又赶紧将眼神收回,生怕他反悔。
“……已有风声,苏皖两派的残存势力,只怕不日也要归附广州了。”伏婴师捧着有点烫手的茶杯,悠然地说,“这样的话,只怕再过半个多月……”轻轻闭了一下眼睛。
朱武正在门边穿着衣服,听到这句话,立刻怔住,想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深深地吸了口气而已——其实这个话题,今天听到并不觉得如何惊讶,只是帅府上下全都因为那高深莫测的主人的缘故,对此事闭口不提。
“其实,大帅也一定同广州方面接触过了……少帅不知情么?”似乎是休息完毕,伏婴师睁开眼睛,扭头看着还立在门边没有走出的朱武。
“……你的意思是,其实父亲也……准备归附了?”声音有点涩涩,“背叛……北京?”
“没有背叛那么严重,这时局,投靠哪一方,只是押注而已吧。”伏婴师一笑,“看看哪方更有利而已。非是小利,更是长利。”
“不会的。”朱武摇了摇头,“父亲不会背离两位叔叔,更不屑和竞天宗、玄貘那等未战先降,却又欺压良善的怯懦小人为伍!”
“少帅……我只怕,倘若南军胜,留给大帅的只是识时务者为方俊杰的风凉话而已。于你我看来,那等人的行径只是懦夫趋炎,可是,百年之后,胜者为王。而王者的历史,纵使不屑,也不会把追随自己的部下写成一众乌合的投机客吧?”
“……做好眼前事吧。”朱武的眼神定了一下,穿好衣服,“我约了人吃饭,做不完的事情,我回来自己会完成!”
和伏婴师的一番谈话,让朱武心中好像燃起了一团火,又仿佛拧了一个结,最近奉父命同东宫神玺打着各类年轻人玩闹的旗号秘密接洽,私下的军器往来,即便是初掌军事的朱武,也知道这绝不是准备不战而降的架势。然而沿街所见所闻,尽是全国投降的新闻消息,却叫他颇有一种欺世盗名甚嚣尘上的愤慨了。故此,就这么一路在微微的细雪中匆匆前行,却丝毫不觉得寒冷。似乎眨眼间,竟就看见那栋砖木混建的公寓楼,自己熟悉的窗口亮着灯。
虽然天已经黑了却没有合上窗帘,然而街道上之路灯稀少,却也实在是看不清什么。
“萧……你真的已经决定了?”冷醉有些担忧地问道,“怎么对伯父说呢……”
“你不是也已经决定要去了?”萧中剑靠着桌子站着,问得平静,面孔却又不由自主地转向窗口。
“我不一样啊,昨天五阿姨才给我添了个弟弟,我爹是顾不上管我了……但是萧伯父只有你一个儿子啊……”
“国不立,何为家呢?”萧中剑不能不说心中一痛,然而轻轻吐了口气,说:“况且,此时还需要策划一段时日,我慢慢对父亲讲明也好,若能得到他的支持……”话到一半,便听到“腾腾”的脚步声上了楼。
“萧!”
无论心情如何,见到萧中剑的那一刻,朱武总是觉得一阵平静和隐隐含在平静中的快乐。
“苍日……”身子本来靠在书桌上,因为听见声音心内有数,萧中剑也没有动。而已经挪在门边的冷醉,从走入的朱武手中接过门钮,回头说:“你们聊……我先回去。”眼神最后和萧中剑互相交换之后,便关门而去了。
“萧!”
屋内安静了一下,朱武又叫了一声。
“苍日……我有点事要和你说……”
“先……出去吃饭吧……”一路跑来,朱武突然有点饿了,听到狗不理在床脚边喝牛奶的声音,竟是一下子饥肠辘辘了。
“……噗……好。”萧中剑本来一脸严肃,然而听见这句话,竟也是禁不住笑了,点了点头。
“伏婴。”
晚餐是同弃天帝一起吃的,随后便被叫了上来。此时,立在弃公馆的书房里,伏婴师看着面前便装的D省大帅,略微躬身,“舅父有何吩咐。”
“……明天去火车站接人。”
“嗯?”伏婴师一愣,随即回答说:“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所接的应该不是公务之人了。
“嗯……我一个晚辈,和朱武的母亲同姓,叫做挽月。”
“……那外甥应该称她表妹?”
“嗯。”弃天帝低头看看今天才收到的书信,“跑回来避难……”
“嗯……只是表妹一人么?”
“其他的家人直接回魔界村去了,只有她,要先来J城看看我……和朱武……”
“嗯……”伏婴师的眼珠转了一下,“……舅父,即是如此,直接请表兄去……”
“不必了,朱武有自己的事情……你陪她几天,就送回家便可。”其实,即使没有手中那封姻亲家长的书信,弃天帝当然也是明白对方一再强调来的乃是一位年轻、样貌好、性格天真可爱又是在南方上过女学的大家闺秀的目的,更何况……“这是挽月的照片,你拿了去吧。”
“是……”伏婴师走上几步,捻起了被弃天帝推到桌脚的一张小照片,看了看,又点了点头,说:“外甥明白了,挽月小姐在J城的这三天之内,定会好好照顾。”
“……甚好。”弃天帝点了点头,又慢慢说:“……对补剑缺说:我要和苍聊天。”
“是。”揣好了那不知是江西哪个小城照相馆出品的浓妆艳抹的照片,伏婴师略一躬身,退出了。
今日回来,其实蔺无双和赭杉军仍是照旧没有敢给苍安排,不过是在自己坚持之下临时改了戏单子,加了一出罢了。苍唯有苦笑,只觉得自己在同门眼中真的成了一个偶尔回来的票友了吧。然而才下了台,便又见到等在后台的补剑缺了。
“……嗯?现在?”此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邀请的理由也实在是太怪——或者说,弃天帝想要见自己根本就是不需要理由的吧。
“是……大帅今天吃完晚餐临时吩咐的。请您……”补剑缺也是为难,明明中午才目送这位离开,如今又要接回,此时后台都以看着一种欲求不满的恶霸家中走狗的眼神望着自己,他也只能礼貌再礼貌而已。
“我卸妆更衣。”不再多话,苍的眉头还是不察觉地蹙了一下,可是又实在想不出来,少言寡语的弃天帝口中所谓“聊天”究竟是要和自己说些什么了。
“苍日……”
吃过火锅,朱萧二人并肩而归。
也不知是因为酒兴还是心内有事,两人似乎都感觉不到什么寒冷,也没有急于回去公寓的心思,一路闲走,竟到了黑不见人的大明湖边了。
“嗯?”
席间,仿佛是有了什么默契一般,谁也没有再提起自己心中最重要的正事,反倒是第一次这样兴高采烈地将相识到交往的短短几个月间的趣事一遍遍地回顾,再后来就不知道再聊些什么话题。如今,看萧中剑望着面前漆黑一片却又泛着寒气的冰冻湖面,似乎是真的要说上些许正事了。
“其实……我……”心中秘密太多,一下子将要开口,却不知道先说哪一个了,最后犹豫一下,才慢慢说:“我打算过几天,就和同学们一起,上京请愿,要求北京交权给南军。苍日你……”
“不行!!”没等对方说完,朱武震惊之余,这两个字几乎是本能出口了,“绝不能去!”
“苍日……”萧中剑也是震惊了一下,看着如此坚决地朱武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朱武脑子一团混乱,“不该去……不能去……总之,不许去……”
“苍日!”其实本来……还抱着苍日能否同行的想法,然而对方竟是反对地如此坚决,萧中剑赫然觉得眼前发白,只说了几个字,就满身大汗了。
“太危险了!”朱武其实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然而随父亲在北京时,天者所说的话,其实一直是记在心里的,“真的……太危险了!”
“如何危险?……”萧中剑强将怒火压下,皱着眉头问道,只是还没说完,朱武却好像知道他下面的说辞一般,断然摇头,“北京和J城不一样……”——因为冷醉被抓去关了半宿,所以,萧中剑参加学生请愿并且自家窗户被砸的事情,朱武是知道的,不过倒也不太在意——“你不懂,北京太危险!”朱武急得直拍额头,“而且,根本不会有什么作用……”
“没做过,怎么知道……如今的民众就是都怀着这样的念头,才会在这劣境中隐忍,才会在这黑暗中沉默……”虽然朱武没说什么别的,但是那种“很多事你不懂”的态度,真的激怒了萧中剑,“难道看透了这黑暗,见到了光明的可能,不应该振臂一呼么……苍日,广州军已经势如破竹,和现在的政府不一样,他们是有主义,有实力的,他们的军队不是私人的军队,是国家的军队啊,各地军阀有远见有良心的,纷纷归附,难道不是大势所趋么?从辛亥年开始,军阀混战,民不聊生,如今即将统一,吾辈正该努力啊,苍日,弃天帝和天者地者沆瀣一气,顽固不化,已成……!”
“不是!”朱武也有点激动,“……你太过偏心了吧!区区说上几句,你便信了?你对广州了解多少?你又对北京了解多少?你对……对……D省大帅又了解多少?!无非是夺权,无非是征伐,什么众望所归,什么大势所趋,只不过是军阀混战,先蹦出来的还是那些没骨气的小土匪和投机小人罢了!你怎么能笃定,他们能给你一个更好的国家!”
“你不是也一样不了解!而且,我虽不了解,却愿意参与,阁下又如何,军校毕业,本应报国,然而阁下又做过什么有利国家的事情了?!什么都不做,只是一个一个的否定他人么!”
“我……”朱武几乎便要冲口而出:我乃D省少帅,是弃天帝之子……然而,被萧中剑这一问,竟是一时噎住,虽然身为少帅,然而仔细回想,竟是真的没有做过什么于家于国有利之事了,“但是,我……我一定会做……”
“好啊,现在就是机会啊!”
“不是……这不是你一定要做的,不值得牺牲的……萧,以你的才华……”
“如果每做一件事都考虑值不值得,和市井商贾有何区别?你我学政法,懂军事,难道就是回来做一个高等市侩么!”
“不是……我是说,现在胜负难说……先照顾好自己不好么……”
“苍日,我看错了你……不,我……本不该对你怀着什么期待……”萧中剑略微回头,“你从来,就只是这样一个……一个……”慢慢回想,对方真的只是一个莫名其妙混不着调的纨绔子弟而已吧……打动自己的,只有在青岛海边,指着他国国旗所说的那一句
“把这里和那里,都变回我们自己的地方!”这句话,就是说着玩的吧……
“萧……”
“没出息!”
“萧,我……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偏向南军……难道你的故乡不是D省,不是J城?你为什么要生我的气!”
“不是……我生你的气,不是支持谁的问题……”其实说出口的话,便后悔,“……而是……苍日,如果有能力,就要做更多更有用的事情,难道不是你对我说的?可是,我现在在努力,你呢?你又在做什么?若说能力,明明是你更……”
“萧……如果我支持弃天帝,支持北京呢?”
“支持他,你就替他卖命啊,帮他打赢这场仗啊……”寒风吹来,竟是通身一冷,打了个寒颤,萧中剑顿时禁口。
“……萧,北京不要去……”朱武的表情一下子平静了,似乎不再争执,只是苦笑着要求。
“恕我不能答应。这是我该做之事……请阁下也去做你该做之事吧!”
“……好,萧……我不会让你失望……也不会……唉……但是,去北京的事情,你一定要……慎重。”
“苍日……”嘴唇动了动,对方早已经赫然转身,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背影消失在夜幕中,攥紧拳头,才发现手脚都冻僵了。
苍到达似乎永远灯火辉煌的弃公馆的门厅时刻,正是楼下客厅大钟敲响什么钟点的时候。弃天帝已从三楼的书房,回到二楼的办公室了,继续工作许久了。
“长官。”
穿过半黑的走廊,进入了D省督办的办公室,先见坐在门口的秘书任沉浮和几个小文书还在忙着,苍有点不自在,觉得自己是不是还是直接上楼去等的好。
“坐那里。”听到脚步声,便向着自己面前的一张沙发一指,弃天帝低头在什么文件还是公函上签名,随后亲手封了,递给走上来的任沉浮,继续说:“送给暴风残道,要快。”
苍依言坐下,立刻便有腾出手的小文书识相地静悄悄给他端来了点心和茶水。苍点点头,代替了说不出口的一声“谢”。
……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一直静静坐在沙发中间,苍终于忍不住靠倒在扶手上——弃天帝今晚实在太忙,批示各种文件之中,时不时有电报的往来,因此也一直没有和自己说上一句话。可是,对方是会时不时看上自己一眼的,苍很清楚。
这样的在与己无关的忙碌中的安静呆着,不多时便叫苍昏昏欲睡。不受控制地渐渐闭上眼,隐隐约约听到弃天帝终于吩咐:“给他盖上……”然后过了一段时间,一条轻软的毯子,暖暖的将自己裹住。而在朦胧中,不知是自己睡得熟了,还是周围真的慢慢安静了。
……
然而再次睁眼,诺大的屋内确实只剩下两人了。
苍坐起来——人少了,尽管生了壁炉,但是屋里的空气很寒——是被冻醒的,只能先继续裹着那一直在办公室备用的纯毛的毯子坐一会儿。然而扭回头,却正好接上了弃天帝不知第几次放下手中文件,看向自己的眼神。
“长官……我……去卧室?”说得有点结巴,但是苍真的只是想说自己实在是困了。
“不。”收回了眼神,弃天帝扫了一眼桌上残存的几本公事,“等我。”
“嗯。”低了头,苍端起桌上的杯子,水不仅是满的,而且还是温的……苍低头喝了一口,身上渐渐暖了,就站起身,默不作声地整理起自己趟过的地方了。
放下文件,看着对方立在沙发前慢慢叠起毛毯,弃天帝沉默了一下,说了一句,“书柜里有梳子……”便继续审阅军报了。
收好毛毯,又将沙发理平了,苍慢慢转身,却见办公桌后面的那人大抵是已经结束了所有的公事,看眼神的方向,应是对着自己,然而,这是第一次,苍面对着弃天帝,竟不知道他究竟在看什么了。
“苍……”
“长官……”
……
“父亲!”朱武猛地推门进来,第一次只是扫了一眼惊愕转身的苍,便直接跨步进来。
“什么事?”弃天帝将已经前倾的身体坐直,看着脸上被冻得通红,却又好像还是热气腾腾的儿子。
“父亲!我军和南军开战,儿子愿上前线!”
苍的脸白了一下,张了张嘴,没有说话,扭头看着坐在椅上的弃天帝。
“……我会考虑。”嘴角微微抖动,最后还是翘了起来,弃天帝手指勾着书桌抽屉的铜把手,说:“你今天的工作……”
“我这就去!请您尽快考虑!”眼神坚定,看不见喜悦和兴奋,可以说,完全和进来的时候是一个样子。
“……做好三天之内启程的准备。”弃天帝慢慢点了点头,确实等到朱武快走出房间,才终于慢慢地补充了一句。
“是。”朱武回答了一声,关门出去了。
……慢慢拉开抽屉,取出烟斗和洋火,抬头,才看见苍用一种为难却又关心的表情看着自己,弃天帝用没叼着烟斗的那个嘴角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洋火,“过来,给我点烟。”
苍慢慢走过去,接过了那盒洋火,却是轻轻放在了桌上,“长官原谅,苍不会……”
略微抬着头,看着立在自己身边的这个青年,弃天帝从嘴里拿下烟斗,笑了——比起开始见面的时候,一点都没变——伸手将苍揽了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双臂环过去,把下巴轻轻放在那单薄的肩头,“我教你……干的烟草要填得紧些……”已经过了半夜,喉咙有点干痛,但是无所谓,仍是凑在他的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
“……我给长官您唱一折吧?”坐在那人怀里,又听到了似曾相识的心跳声,苍侧头看了看那其实是抱着自己还要点烟斗的人。
“不用。”淡淡的硝烟气味,暗红色的火光亮了起来,弃天帝吸了一大口,转头去吐烟。
“……朱武少爷……真的要上战场了?”苍想了想,既然这事不容回避,那么就坦然面对吧。
“他的责任。”烟草的效力慢慢发挥,脑筋不知道是情形了还是更加浑噩如醉,然而却能促使声音从容平稳了下来。
“嗯。”
“你怎么想?”
在这个人面前,所有的欺骗即使是善意的安慰也是无用的,苍猛地想起了那个“开戏”的上午自己那似乎不合时宜的心得,“苍不懂军事也不懂政治……没有什么想法。”
“安心。”拿开叼在嘴角烟斗,轻轻用舌尖拨弄着苍的耳廓,竟是甜的。
……
“……我只是他的起点,却做不了他的终点。”安静了片刻,连烟斗里的火都熄灭了,弃天帝才好像如释重负一样地说,然而一低头,才发现大约是情绪所致,苍竟已经靠在自己怀里安详地睡着了。
回到卧室,替已经不愿意睁眼的苍换了衣服,盖上被子,弃天帝坐在床的另一边解开外衣的扣子……然而才摸到第二颗,便又想起从外廊上楼时,看到被楼下朱武办公室的灯光照亮的雪地,犹豫了一下,又将扣子系上,起身了。
其实,朱武已经趴在桌上睡了——虽然说着不用帮忙,不过伏婴师并没给他留下什么需做的事情,然而因着那争吵而起的冲动,却叫朱武怎么样也不愿意回屋去安逸睡下……迷迷糊糊趴在桌上,和各种人相处的种种,凌乱而混杂地涌了出来,仿佛做梦一般,听到有人走近却也不愿理睬,直到那只大手,如童年一般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
“阿爹……!”呢喃一声,猛地抬头,见那人真的站在身边,朱武立刻起身,叫了一声:“父亲!”
“回屋去睡。”其实,立在边上看儿子许久了,然而等到面对之时,却只能说出这四个字了。
“父亲……”欲言又止,却见那高大身影已经转身了。
“……换个房间,这里不是适合你我谈话的地方。”
……
一翻身,身边还是空的,苍睁开眼睛,天灰蒙蒙的有了点亮光,外面的起居室竟还亮着灯,却又安安静静的没有什么声音。翻身下床,推门去看,却见父子两人一模一样的姿势斜坐在沙发上双双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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