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场 弃家公馆O

旧历腊月初八,西历已经到了第一个月的下旬了。

萧中剑一大早照例踏入弃家公馆的办公区,和门口的卫兵以及正好过来给早来的几人送些早餐的戒神老者打过招呼之后,径直走进东省督办的办公室,坐在自己的位置后面。

桌上放着些陌生的文件,不过萧中剑倒是知道任沉浮昨夜又有加班,想来这些乃是他整理出来,一如既往放在自己桌上,润色之后要发出的。萧中剑略微看看,都是些信手拈来的小文字,便略微整理,抬头正巧看见任沉浮应是下楼去同算天河一起吃了早餐上来,便也招呼一声,寒暄之后,便也开始工作了。

“萧少爷,”大约过了四分之一个大时,任沉浮突然想到了些什么,忽然抬头。

“啊?任秘书何事?”萧中剑在帅府内虽然只是一个见习文员,然而身份超然,任沉浮倒是不会让他去做那些跑腿打杂的小事,故此,突然招呼,定是有事情问,甚至是商量了。

“萧少爷你还有没有留在J城的同学?”

“啊?!”萧中剑愣愣,“……这个,不太清楚……任秘书这么问……”

“嗯,最近一段有些忙乱,我是想若是萧少爷你还有同学无事,可不可以请来勤工,每日也就是整理档案誊抄些不要紧的文件之类,只要忙过这段便可……薪酬日计……”

“这……”萧中剑心中盘算了盘算,斟酌词句,慢慢说,“……薪酬……皇华馆内的学员倒是不在乎,只是,放假已有一段时日,该走的应是都走了,若是有留下或者就住在本城的,也都是些大少爷……怕是不会感兴趣……任秘书也不能满意……”他说着,已经略有些脸热,如此说法倒好像是夸耀自己一般了。

“嗯……也未必非是出身皇华馆不可啊……我听说,萧少爷在D省学生联合会内尚有职务的,未知其他学堂有没有……”

“啊……我……我亦已许久未参加联合会的活动了,多次缺席,怕是早被除名了吧。”不由自主偏了一下头,不过马上又转了回来。

“无论如何,还是请帮忙留心吧。”任沉浮一笑,不再多问,又似乎是自言自语说,“不过,再过几日少帅回来,也可能情况既有好转吧。”

“……少帅凯旋式,是在火车站内?”

“嗯,对的,萧少爷若有什么亲朋好友要出远门,一定提早,再过一两日,便要封站了。”任沉浮已经低下头,整理刚刚看过的文件了。

“要封站?”

“是啊,而且,即令不封站,仪式当日站台上也不可能出发其他车次了。”

“……会有很多人到场?”

“……除了帅府全员,还有阵亡将官的家属,因之前阵亡的军官遗体,也是要一并运回的……萧少爷?”话说到一半,忽见萧中剑脸瞬间白了一白。

“……苍日……也会回来么?”

“嗯?……啊,他……”任沉浮顿时后悔,每日与伏婴师闲谈的时候,倒是将少帅同萧少爷的这半桩公案讲了清楚,“……我也不知道,具体名单可能还要再过一到两天吧,……战场上失踪,也是常事……我们都觉得……苍日应是活着吧。”

“……谢。”萧中剑不再多言,看对方笑得勉强狼狈,更是暗暗攥了攥拳头,低头继续手上工作,然而过了片刻,又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我没事……”这句话说完再抬头,却看见任沉浮的办公桌后早就空了,人不知何时又出去了。

……

“萧少爷,下午大帅来,会口述凯旋式上两篇讲话,重点是祭奠悼念阵亡军官的悼词,大帅的意思,让你记下来之后,再加润色……”吃过中午饭,任沉浮接了一个自天波别院打来的电话之后,抬头看着心思已经恢复平静的萧中剑。

“……理所当然。”心中又是一痛,在萧中剑看来,这便是他写给朱闻苍日这个好朋友的最后的纪念了吧——不知,苍日他还是否有其他的家属出席……想到这里,他突然又是浑身一颤,不禁一声冷汗。在他沉静了片刻,喝口热茶之后,已经能听见外面小轿车的喇叭声了。

……

“……到此,明天拿给我看。”弃天帝坐在办公桌边的沙发上,口述中途,不断被各种事务打断,短短两篇致辞,竟是说了快有三个小时才大致敲定,本就寡言的弃天帝只觉得累了,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看着对面的萧中剑,又说一句:“简略些,不要太长。”随后,站起身来——刚才定好的,要去焱山议事堂了。

“是。”收拢了桌上的几页纸,因为说地慢,这速记功夫倒是不要的,然而对方立意心思,却要几多揣摩了。萧中剑回到自己座位上,将记下来的文字再仔细校对誊写。

这时弃天帝走到门口,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加一句:你们的儿子救了我的儿子,他们的儿子,我会照顾。”

“……是。”萧中剑愣愣,轻轻点了点头,然而心中却又是一阵对这冠冕堂皇的言辞地轻蔑。

“……那个……萧学长。”弃天帝刚刚出门,屋里顿时只剩萧中剑一人了,却不想才没有安静多久,便有个熟悉的声音声音在叫自己的名了。

“……黥武?”抬头看时,却见银鍠黥武已经走了进来,“……黥武……”其实恍然想起他的身份,萧中剑是想在称谓上加上少爷两字的,只是他的性格既非谄媚,又无须在意身份对等,“少爷”倒是说不出口了。

“……萧学长,刚才伏婴表叔对我说,您都知道了,所以我想,既然如此,还是需要来找您道个歉。”银鍠黥武毫不顾忌自然而然走进这间办公室,正正印证了他在这公馆中的身份。

“无事,你也是迫不得已吧。”萧中剑其实对于黥武身份也算是有些心理准备,故而也不是太过震惊。

“……也不是,其实,叔公也没有让我隐瞒,只是我自己……觉得……自己……并不是这样的身份。”

萧中剑愣愣,又瞥见桌上,自己刚刚记下的,弃天帝临走之前加上的那句话——黥武的身世,在其身份露白之后,帅府众人倒也不再隐瞒,闲谈的时候,算天河已经说起了一些——所以,这句话,并不是空话么?而是被弃天帝真的当做自己地义务一般?然而,倘若死的是别人家的儿子呢?又该如何报偿?念及此处,萧中剑的神色又黯了下去“苍日……”

“黥武少爷,黥武少爷!”走廊里响起了一个年轻地声音,黥武刚刚见过伏婴师,自然是被他关照过,此时眼看萧中剑又要想起表叔,正手足无措听到走廊里和自己一起前来又要一道去图书馆的朱厌呼唤,便仿佛得了救星一样,赶紧告辞:“萧学长,我还要赶去图书馆上班……苍日……一定会回来的!”虽然知道不该多话,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轻轻说了一句,人已经迫不及待跑出门了。

“……谢。”萧中剑轻轻叹息一声,所以,苍日对黥武而言更是亲人,然而看他态度,难道……竟是帅府众人集体向他隐瞒苍日死讯?萧中剑前后思量片刻,倒是渐渐确认了这更叫自己绝望的推断了。心思一团混乱,早早结束了工作,收拾东西,急匆匆地向着开埠区一条小巷子内的小酒馆走去,径直进入其中唯一的一间小包厢内坐下。



“朱厌啊,你这么年轻便从军,你家人不担心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将这前线回来的少年人安排做自己的护卫,然而黥武还是很乐意同这年纪比自己更小的少年人相处。下午拉着他一起去图书馆帮忙,虽然惹了些麻烦,倒也让近日来一直沉重谨慎的情绪兼着朱武将要归来的喜悦大大的放松了。傍晚时分,结束了工作,便索性拉着这小小少年,跑去之前常常吃的那家麻辣鸡火锅请客了。

“不会。”此时桌上才放了几碟凉菜,伙计蹲在门口点锅子的烟气飘了进来,朱厌似乎是没察觉一般一如既往的吸气呼气,一个呼吸之后,慢慢吐出了这两个字。

“啊……是不是……”对这神情和心情,黥武突然察觉了一阵熟悉和同情。

“我爹玩枪走火,失手打死我娘……然后不想偿命就跑了。”声音有些怪怪的,朱厌看看面前的粗陶茶杯,“……我被庙里老和尚养大,他每年偷偷回来看我几次……那段时间反而是我比较担心他,一个不小心就被抓了,不过最近他的事情应该是过去了,没人追究,老和尚也去世,我就去他所在的军队了。”

“咦?”黥武愣愣,本来听第一句话的时候以为又是一个悲惨的故事,刚要追问,却听到了一个与自己设想大大不同的后来,早已准备好的——其实我的父母也都去世——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只能长了长嘴,挤出一句:“那你父亲……”

“……他不让我告诉你他是谁,也不让我说任何具体人名。”朱厌低头喝了口茶。

“……噗。”黥武突然觉得可笑,刚刚被勾起的那点对自己父母的缅怀和神伤也被冲淡,点了点头,“那我不问了。”随后,挪开桌子中间的几碟凉菜,让伙计把烧滚的火锅端了上来。



是夜,萧振岳府上。

晚归的萧中剑刚刚踏进家门,却见管家的儿子金无患已经迎了上来。

“少爷……”

“无患?何事?”一面将大衣交给应门的仆人,一面看着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脸色有点怪异,就好像小时候两个人一起闯祸而又被大人发现的模样了。

“……少爷,大概两个钟点之前,帅府来电话了,您不在,是老爷接的。”

“啊……”萧中剑顿时一晕,这几日在学生联合会谋划事情,皆以因少帅凯旋在即,帅府事务繁忙公文较多为理由搪塞父亲,而今日,竟在下班后还来了电话,这晚归的理由,又要怎么编啊……

“还有……冷家老爷和少爷今晚来做客了,现在还在客厅……”

萧中剑更加无语,若是冷醉不在,到可以把这玩到很晚的黑锅直接扔给他,轻车熟路,青梅竹马的好友自然能给圆上——显然金无患也是熟门熟路,因此赶紧凑过来将“今日此路不通”尽早通知,至于如何再铺路过去,只能是看少爷的聪明才智了。

“回来了么!”萧家的住宅不算大,客厅又靠近门口,才片刻功夫,萧振岳就已经听出了儿子回家的动静,当即出声。

“……无患,今天下午黥武没来过吧?”萧中剑一面快步走向客厅,一面也低了声音问说,其实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只是萧中剑被接连的“噩耗”吓着了,怀疑今日自己犯了太岁,还是问了保险。

“父亲,冷伯父……”走进客厅的萧中剑,脸色已经淡定如常了。

“怎么回来这么晚?”萧振岳一皱眉头,颇有责备的含义了。

“孩儿在帅府遇到了大帅的侄孙,不想竟是在皇华馆一直关照的学弟,身份拆穿,都觉好笑。故此,两人出去小聚了一番。”语音平静,出口成章。

“咦?是黥武嘛!!”一旁坐着偷笑地冷醉察言观色,适时跟上,将话题接了过去,“那小子终于不躲着你啦!”

“是啊,不过今天也是偶然撞上,实在躲不掉啦。”萧中剑和冷醉起了默契,也终于双手一摊,放松下来,此时萧振岳用目示意,他也就顺势坐下,仆人上茶,一切如常,两对父子也就如往常一般闲聊起来,消磨夜晚时光了。而欢谈结束,冷醉照例在父亲遗憾——萧贤侄多有出息,又进帅府又结交了大帅的侄孙,你看看你,就只是站在外面看热闹——的抱怨中,要求在萧家留宿了。

……

“明天去火车站接人?”

萧振岳按时休息,两个年轻人倒是还不太困,冷醉此时在萧中剑卧室,半坐半躺在主人床上,一面逗着已经长大不少的狗不理,一面同换过衣服坐在书桌前的萧中剑聊天。

“嗯,”方才萧振岳已经讲电话内容转告,“……听说是少帅在军校的同学,叫幽溟,从四川过来的。”

“……哦。来的真是时候。”冷醉嘟囔了一声,又顽皮地将狗不理推了个跟头——少帅凯旋的消息到今日才五日而已,四川路远,肯定不是接到消息了。

“嗯。确实,我听任沉浮说,大概后天就要封站了。再迟也进不了J城了。”

“封站!那……”冷醉一惊,直起腰来,“封站!那……”冷醉一惊,直起腰来,脸色变了变。

“……我下午去见他了,计划改变了。”萧中剑倒是平静如常,“这样也好……若是按照原来的计划……倘若苍日的家人在场……也会有危险吧……虽然也许我不会结识他们,但是……我想,这也是我能替苍日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可是,萧啊,你想没想过,严格来说,弃天帝也算是苍日的亲人吧……”

“……弃天帝在意的,只有那少数几个人而已。”萧中剑沉默了一会儿,才默默的在心里算着,朱武、黥武……应该还有……苍先生吧。正惆怅间,金无患却又来叫,说是帅府电话又至,是任沉浮亲自打来。

……

“哦,好。”放下电话,心中微微有点忐忑——任沉浮亲来电话,告知下午电话时思虑不周,后来想了想,明日车站接人不需萧中剑去,他竟是要亲自去了——萧中剑不知,以前这等去火车站接弃家私人客人的差事,大都是少帅朱武或者表少爷伏婴来做,只是如今这两位都有不能去的理由,任沉浮接到电报时正随侍D省大帅身边,情急之下不及细想,随口便做了安排,倒是晚上见到前来报告在车站侦查结果的东宫神玺,才被他提醒:你让萧中剑去见幽溟,他倒是管少帅叫做什么?这才惊出一身冷汗,赶紧电话过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萧中剑倒是没有因为这件差事部落在自己头上而有什么遗憾,但是他此时正策划大事,这样的临时变更,总是难免怀疑是否已经被人怀疑了,不过转念一想弃天帝行事风格,倘若真心受到怀疑,怕自己已经被拘在押了吧。



麟趾巷弃公馆办公区,只有二楼大帅办公室门厅的窗口还亮着灯光,坐在秘书桌后的任沉浮放下电话长出口气,而一边闲坐的东宫神玺一笑,说出了这些天一直以来的困扰:“任秘书,我有的时候却想知道,咱们这般替少帅隐瞒,到底究竟是为了什么?”

“……嗯。”出了一声,示意听到。其实任沉浮自己心中也偶有疑问,眼看萧中剑误会“朱闻苍日”已经死在战场,日渐消沉,心中有些不忍;又觉得少帅归来在即,本身有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只是隐瞒这几天也似乎没有意义。不过,转念一想,即抬头,耸耸肩膀问道:“可是……由何人去向他说明?”

“……哈。”东宫神玺愣了一下,也是一笑,帅府之内来来往往,俱是八面玲珑之人,这等麻烦事体,不说无忧,说了未必讨好,自然是谁也不会去做这惹麻烦的公亲,眼珠一转,说;“……除非,大帅吧。”

“而况……若是之前,说破了倒也没什么……”任沉浮继续摇头,眼光落在面前一堆文件上,“……如今,萧中剑牵扯事中,未来还未可知……”

“嗯。火车站的情况,多亏孽角那帮弟兄帮忙,结合我的手下人的情报,已经基本摸清了,明日等幽溟来到之后,便可以收网了。”

“此事我需禀过大帅,你给我加派些人手看住了。”任沉浮神色也正了起来,到底还是将他人那些与己无关的私情抛在脑后了,随后站起身,“先通知断风尘,毕竟明面上的事情,还是由他操控,估计以大帅的性格,应该是令到即动了。”说着又再拿起桌上的电话。

东宫神玺起身,从沙发上拎起自己的大衣,披在身上,同正等着接线警察厅的任沉浮打了招呼告辞,便出门穿过走廊,踏出弃公馆大门,而此时,朔风正紧,鹅毛般的大雪也正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了。



“那……幽溟少爷,您此次是有什么计划?”

翌日火车果不其然还是有所延误,本来说好是早晨,而任沉浮得到火车即将进站的消息乘着帅府副驾赶往车站见到来客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偏下午了——上午已经将近日调查结果全部汇报,故此是知道当自己同幽溟的这辆车一旦开出,断风尘随后就将带着部下入驻,因此,虽然对幽溟此来的目的心知肚明,却还是要问问具体的安排,倘若他急着回去,倒要考虑如何安排了。

“先去发个电报——告诉二哥我已到了。”幽溟似乎是因着故地重游地兴奋,没有理解这位大帅秘书长的意思,也其实是因着早先二哥黄泉从J城回到成都后第二天揉着后腰谆谆告诫:到步不及时发电报回来,武君会很生气,后果很严重,因而将拍电报回去当做一等一的大事记着了。

“哦,好,我去安排,幽溟少爷不用操心了。”任沉浮倒是不知道当日在朱武车上,黄泉大拍脑门的懊恼情境,只是对比自家少爷隔三差五跑个不见袅无音讯地情形,略微感慨欣羡:川督帅府的规矩果然还是比弃帅门风要严谨切要地多了。

“多谢!先去拜见弃帅,向他致谢……”上次前来,一直躲着不见弃天帝,然而回到四川老家才渐渐知道,若非这位去信惊动罗睺过问,怕是自己的婚姻之事也不会进展如此顺利,况且对方毕竟还是朱武父亲,再不拜见,就太嫌失礼。然而幽溟毕竟年轻,几分任性便在后面的言辞中露了出来:“之后,想再麻烦您帮忙找一家距离封云社较近的旅店吧。”幽溟说到封云社,倒是略微有点面热了,想到自己那点荒唐事闹得东省、四川两地皆知,突然便也羞惭起来,然而想到即将再见小别的妻子,却也顾不得矜持风度,露出少年人纯真地欢欣神色了。

任沉浮年近三十,虽然没有经历男女情爱的事体,然而观之而得七八,身边几个情圣,各种儿女情长见得多了,似幽溟这等再寻常不过,倒也能够知道,只是同他没有交情,昔日处理此事又不经手,也只能装作不懂,淡淡说:“……嗯,这事,我尚需请示大帅的。”

“啊,我直接去和弃帅说也可的。”虽然也曾有过一路私奔的经历,然而往来应对,幽溟却还是显得稚嫩直率了些。

“幽溟少爷您的回程安排好了么?”昨夜刚下过雪,路面有些难行,这汽车开得格外慢吞,倒叫任沉浮心里胃里都不那么舒服了,若是一年不到两年前,这种程度的雪,总是会有人管的,如今……倒也不能不说是过分严重,却总是如坐在这时开时停的轿车上,渐渐眩晕却又不知何时能够到达的让人有种淡淡地惶恐不安了。

“回程啊,我见到嫇娘同她商量……”幽溟一笑,其实他的本意是想,既然来了一趟,上次匆匆忙忙又遮遮掩掩,总是来不及在赫赫闻名的J城游览,此次就索性多玩几日,然而路上兵荒马乱的情景,却叫他又生出更多不安,想要赶紧回去四川才能安心了,然而进了J城之后,又是忍不住想要游历一番的纠结了。

“再过三日,少帅即将凯旋,您倒是来得正好。”微微向后靠靠,以求得一个舒服点的姿势和来客闲聊,心内懊恼还不如昨天就让东宫神玺顺路来接就是了。

“朱武学长嘛?我来的路上倒是见到报纸,车上也曾听人说起呢。”幽溟点头,他同朱武原本在学就算交情不错,经历之前私奔之事,更是更加亲近敬重了,“难怪一路走来,看到车站上警力增加。”

“嗯,恐怕幽溟少爷您是赶上了进J的最后一班火车,随后便要先封站三日,等到少帅凯旋再行开放。”便是这样聊着,已见沿途有数队警察逆向走过,想来车站也已开始行动,只是得了指示,事态不用闹大,才不见什么急匆匆的步伐和呼哨了。

“哈哈,那还真是幸好。”

“嗯,也是巧事。”眼见轿车终于拐进清净整洁的麟趾巷,任沉浮也长出了口气。

……

“哈哈,多谢多谢,我自己过去就好,不再偏劳帅府相送了。”

见过了临时抽空从会议室出来的弃天帝,也只是得了几句向罗睺问好之类地寒暄,同时嘱咐:“朱武凯旋随我一起车站参加吧。”便被放了出来,幽溟也算长出口气。而等在书房外面的任沉浮此时走来,说是旅馆已经找好,便在封云社所在的巷子里面,倒真的是近地很——这地点,于断风尘来说也是甚为满意,反正派着同一组人,便一起都照应了。

“这,还是派辆车送您吧,最近街面查的严,您又是外地口音,别闹误会了。”任沉浮同幽溟一路说着下楼,直接抓起秘书处的电话来。而此时应招上来的东宫神玺,也只是微笑点头,便擦肩而过,再次敲响了书房的门了。


“按照您的吩咐,学生联合会的几个主要骨干已经都安排人监视了,随时能够动手。”走进书房,便即将门关上,知道弃帅很少无谓寒暄,东宫神玺也就直接步入正题。

“朱武回来之前,我不想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弃天帝最近地心情连他自己都能察觉是不合时宜地颇为舒畅,因此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倒是不如之前严厉了。

“是。”

“去帮断风尘吧。”弃天帝再度点点头,起身了。

“是。”跟在东省大帅身后,东宫神玺也默默下楼,直奔帅府大门而去。而留在身后的是弃天帝再度走入,立刻便安静下来的会议室。听到身后气氛变化,东宫神玺的脚步一缓,然而毕竟还是向前跨出了。

——之前探子回报,似乎是在帅府决定行动之前,在火车站内秘藏炸药,企图少帅凯旋当天玉石俱焚的计划就已经停止了。只是,这停止的时间和断风尘行动的时间靠的太近,叫他一时难以判断,而这点蹊跷之处,报与不报,也只在一念之间而已。

等到回过神来,东宫神玺已经踏过了半条楼梯,停在转折的平台处了,再向上抬头一看,却见到被一个看护扶着,伏婴师手里撑着一根拐棍,一步一挪地在走廊上散步了。他顿时起了少年的心性,笑嘻嘻的又跑回去打趣,将之前听说的,挽月终于要嫁人的消息告知了。



“嫇娘!”

根本等不得先去任沉浮安排的旅店登记,看到封云社的大门,幽溟就再也按耐不住,直接要求停车,迫不及待的跑上台阶拍门了。而立在院内,看到已经显怀的妻子那相较之下更为丰腴的身影缓缓的从房中闪了出来,便再也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冲了过去,将人抱在怀里,渐渐跪下,侧过头来将耳朵贴在那隆起的腹部,热泪盈眶,竟是许久说不出话来。

倒是爱染嫇娘擦过热泪,将他拉了起来,笑说:“大家都看着呢,也不嫌羞。”然而说了这一句之后,才见偌大院子里,刚才闻声出来的封云社众人,早就知趣回避,各自去了。

“哈!”回到屋里蔺无双一笑,看着整整理衣衫的练峨眉,似乎是若有所思了。

“看什么!现在又看不出来!”练峨眉说着,脸上也是一红,“……先别说,现在大家心都不安定,等再过一两个月……”

蔺无双点头,不过心中倒是开始盘算,幽溟此来接嫇娘竟是不知能不能等到腊月二十三封云社封箱之后一道赴川。这时,赭杉军前来敲门,乃是终于从小别重逢的甜蜜中回过神来的幽溟,请大家出来,表达感谢之情,同时说要带着嫇娘先搬去同街的旅店去住的事情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以及新生命的孕育而生之类这些事情,到叫心知肚明离别便要到来的封云社众人的心头渐渐暖 蔺无双与赭杉军、苍商议着,要么将明日的戏单改了,唱几出【天官赐福】或者【麒麟送子】之类的戏来看,赭杉军自然点头,而苍有了之前【长生殿】的私心在前,也是微笑答应,倒是不知道,蔺无双此时,自己也是要悄悄讨个好口彩了


Pageview:

results matching ""

    No results match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