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是天堂

第2章 鸟


  弃天帝离开后,苍竟然睡着了——心灵和身体的疲劳还有虽然没有结果但是已经无力改变什么的轻松,几乎将他瞬间带入了睡眠。

  “哗~~”一杯冷水浇在了脸上,苍的身体战栗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那发怒的黑狮子。

  “他们走了,如你所愿。”弃天帝冷笑了一声,“我该把你怎么办?”异色的双眸眯了起来,紧盯着依旧软瘫在餐桌上缓缓喘息的人。

  浑身都是酸涩,连稍微动一下的力气都没有,不过无所谓了,苍还挂着水珠的脸上竟是浮现了一个淡淡的轻松的微笑,将头一歪,细长的脖颈显出了淡淡的血脉。

  弃天帝摘下手套,走过去,轻轻握住了那还在滴水的脖颈,用大拇指按住最粗的一根血脉,感受隔着肌肤传来的生命的脉动,微微冷笑,“一刀切断这里?很容易。但是……那些污秽的人,他们配不上你的牺牲……”

  又是污秽?苍不耐烦的一笑,懒得再和这个人争辩。

  这是什么表情?蔑视?弃天帝的眼神里仿佛燃起了冰冷的火焰,手中一紧,已经将对方从桌子上拖了下来。

  “啊!”还没有来得及体验那一瞬间的窒息和整个躯干的震痛,握在脖子上的手已经顺势滑到了左臂,手腕被死死地抓着,在厚绒的地毯上被拖向后面黑暗的卧室,短短的几步路,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已经被扔在了床上。

  身体被翻过去,伏在床铺的中央,卧室里依旧没有开灯,只有外面餐厅的灯光照亮了床前,一条有力的手臂突然横腹部,下半身被提起,双腿跪在床,苍本能的用手臂勉强支撑着上半身,一个火热的人身已经从后面压了上来。

  “唔~”刚刚结痂的伤口再次被撕裂,疼痛和屈辱让苍的身体猛烈地抽搐了一下,手臂一软,右肩已经落在了身下的枕头上。

  “哼。”弃天帝从后面抓起那对修长的手臂,将两个手腕握在一只手里,将苍软倒的上身提了起来。

  脸被扭到了侧面,霸道的强吻,剧烈的冲击,苍只觉得浑身的骨节都在哀恸,唯有紧闭着眼睛,把自己当个死人,等待那如同火山岩浆一样的热流在体内爆发。


  “可惜,他终究还是会回来的……”终于松开了对方的身体,弃天帝冷笑了一声。

  “他们不会……”不知是怜悯对方的执念,还是要证明自己的信念……苍倔强而微弱的抗声。

  “十人会议么?”弃天帝嗤笑了一声,“如果你是和我一样的最高统帅,如果赭杉军是你的继位者,我确实束手无策。不过……”他撇了一眼微微睁开眼睛的苍,“你如何得到神之光的数据,我便可以同样让封云回来!”

  “……”

  “当虫洞再度被打开的时候,我相信民主至上的十人会议之中会有人说服大家,回来营救他们敬爱的苍主席的……当然,等在虫洞这边的神之光,没有理由再熄火了!”弃天帝一把抓着对方手臂,将他的上身拎起来,让他转过脸看着自己,“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想想怎么救他们。你可以选择杀了我,不过,代价就是,刚刚得到和平的世界,会重新进入战乱……看到了么,这就是人间的污秽……杀一个人,救一百个人,随后会有一亿人口继续生不如死,你将是这世上最圣洁的罪人!”

  对方的语气并非狂妄和得意,而是比这更可怕的强大的自信和仿佛陈述事实一样的从容,苍只觉得彻骨之寒从布满汗水的后背透进全身——本以为可以得到解脱,却没有想到是另一场角逐的开始,苍浑身颤抖不过脸上毫不畏惧,“我,会做到……拯救所有的人……”说完了这几个字,便昏了过去。

  将那软瘫的身体丢回被褥凌乱的床上,弃天帝打开了床头的台灯,随后按下床边的按钮。

  “阁下有何吩咐?”

  “叫两个护士带一个医疗舱过来。”


  当两个年轻的护士心中忐忑的走进仍旧只有一盏孤灯的最高统帅的私人卧室,第一时间竟没有从那一团狼籍的床铺中间发现那具几乎与床单同色的躯体。

  “把他收拾干净……”弃天帝坐在床边的沙发上,指了指昏迷的苍,又指了指停在卧室门口的医疗舱,“回到首都星之前,让他恢复健康。”



  开门啊,什么规矩?太阳落山了,但还是有人会死啊!它受伤了,你们倒是救它啊,你们不是最圣洁的~~


  当久违的阳光射在眼中,苍缓缓睁开了眼睛,朦朦胧胧先看见密密匝匝的金属栏杆,苍轻轻出了口气,果然……么。

  “醒来了?”

  消失了,才知道曾经存在,当一直在半梦半醒之间陪伴自己的钢琴声戛然而止的时候,苍才意识到它的存在。视线渐渐清楚,才发现刚才看见的金属栏杆不过是一只放在床和窗户之间的巨型鸟笼。鸟笼中,只有一只不知名白鸟,傻呆呆的站在悬停不动的秋千上,沐浴在下午温暖的阳光和窗外遍布的绿意之中。

  “这里是……”从松软的被子中伸出手来,才发现身上穿着干爽柔软的睡衣,亚麻色的长发也被整齐的束起;乳白色半透明的床纱是挽起来的,“先皇的宫殿?”以前曾经跟着自己的圣导师来过这里,对这复古且华丽的装饰并不陌生。

  “不错。”弃天帝的手停在黑白分明的键盘之上,“现在是统一军的办公室兼一部分军官的宿舍。”

  “……”苍没有回答,身体很奇怪的没有任何疲劳和不适,也对,既然已经从边界回到了首都天魔星,那应该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了。

  “哈。还以为会被你鄙视。”

  “什么?”苍随口问道,目光不由自主投向那鸟笼。

  “所谓的统一军,追求的无非也是暴君这奢华的生活等等……”

  “与其再重建一栋能够体现自己崇高的新建筑,倒不如直接利用现存的,把钱省下来用在战后建设……然后你会向我这么解释吧。”笼中的白鸟,依旧一动不动的停在秋千上,眼睛似乎看着房间的另一端,钢琴前那人的背影。

  “哈,那么你要如何回答呢?”

  “你对既定规则和价值的蔑视程度,我从来不感到惊讶。”当一个流浪少年为了一只受伤的飞鸟,毫不在意的企图打破延续千年的神殿的日落门禁时,也许大家只会赞叹他的纯真和善良,但是……看到眼前这个人,苍突然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圣导师曾经说过:心中无所敬畏之人,最是可怕……突然,眼光终于停留在了那只呆立不动的白鸟身上。

  “她是……

  “就是那只鸟……那只被圣洁的祭司们以已经过了圣地开门的时间而拒之门外见死不救的生灵,”终于从琴凳上站起来,弃天帝一身白色的便服,踏着均匀的步子,缓缓走到了鸟笼的旁边。

  “……它还是活了下来……”说着句话的时候,苍竟有强词夺理的惭愧感。

  “它只是翅膀断了,本来就没有生命危险。”弃天帝说着,如同招呼一样,向着那只白鸟轻轻抬起了手指,白鸟仿佛突然还魂了一样,眼光灵活了起来,蹦跳着凑近,“她生命力很强,这些年,一直都跟着我。”这些年,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是两个人都明白是如何的凶险。  

  “你救了她,却把她关在笼子里?”看着那又像鸽子,又像鹦鹉的白色的鸟,苍心中一动,普通的鸟类,寿命根本没有这么长……

  弃天帝冷冷一笑,手扶着笼子的底端温柔的转了半个圈子,苍才发现,笼子并没有门。弃天帝把手伸进笼中,白鸟亲昵的抓着他的手指,又任由他将自己放在肩头。

  “我是在保护她……”肩膀上的白鸟,轻轻啄起一缕主人的黑发,弃天帝毫不介意整齐的发丝有了些许凌乱,转身坐在床边,“翅膀断了,除了我,她惧怕所有的人类,这不是禁闭她,而是将其他人禁闭在笼外……”

  “你知道当年为什么……”

  “哈,她其实是教团打伤的吧……只是因为她和现在的我一样,是你们这些圣洁的人不愿接受的现实。”弃天帝站起来,将肩头的鸟放回秋千上,“起来吧,下午茶时间到了,咱们可以换个地方和气氛再谈。”说着指了指床边丝绒凳上整洁的衣物。

  起身并没有太多困难,苍穿着一身淡茶色的睡衣裤赤脚站在床边,拎起矮凳上洁白的教士长袍……还以为这个尖刻的人会故意给自己准备军装一类的衣服。“……”看来对方没有退出去的意思,而且……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需要隐瞒的,苍默默的在对方的目光中换好衣服。

  走出卧室,走廊的一切仿佛没有什么变化,连两边墙上的历代君主的画像都没有摘下来。

  “走楼梯吧,攻下王宫的时候,我的工兵们把电梯弄坏了,现在还没修理。”最后一场惨烈的战斗,弃天帝说得若无其事,这是胜利者的特权么?

  顺着宽大的楼梯一层一层的走下,偶尔会遇到急匆匆来去的通讯兵,无视最高统帅,目不斜视的从自己身边跑过。穿过一层的走廊,门上草率的贴着标明部门的打印纸,似乎能感觉到门扇门背后的忙碌和勤勉。


  “一杯奶茶,一杯热牛奶还有一块三明治,谢谢。”

  “……”所谓的换个地方就是……跑食堂来么……苍还没有完全接受现实,已经端着餐盘的魔域统一军最高统帅便向着自己的同伴使个眼色,“出去坐吧,这里原来是王宫植物园的温室……”

  坐在长久无人打理,长得有些嚣张的植物中间的一张小圆桌上,苍突然觉得自己完全找不到辩论的心情。

  “……直接过来吧。”弃天帝关上了手里的通信器,“伏婴马上会过来……向我报告:究竟还有多少时间,逆转能量连结的神之光能够再次打开虫洞。”弃天帝从容的解释,同时将餐盘中放着三明治的碟子和七成满牛奶的玻璃杯推到对方面前,毫不意外的看着那本来漫不经心的眼神因为自己的话语一下子变得犀利,“我想,你一定比我更加关心……”

  “……卧底是谁?”盯着面前玻璃杯中的牛奶,甜美而温柔的气味飘来,苍的身体却是莫名其妙的紧了一下,顿时想起在黑暗中,对方话语。

  笑了笑,眼睛低垂看看面前的奶茶,又看看对面的苍,终于能够面对面的对比这饮料和对方头发颜色差异,弃天帝看的格外仔细。苍的头发还是整齐的束在脸边,这应该是那两个护士做的,早晨把在医疗舱里睡了三天多的苍抱出来的时候,自己也对这乖巧温顺得有些儿戏的发型吃了一惊。现在,大概是没有找到什么其他合适的发带,这长发的主人,也就没有把它们打散的意思。

  将空了的餐盘交给穿过层层绿叶慢慢飘过来的机器人服务员,等到庭院中再没有其他的打搅,“你打算和我交换这个情报么?”

  苍的嘴唇张了一下,“我收回问题……”

  “我不介意,本来就不是等价的交换。”弃天帝将面前的奶茶端起来,凑近了对比着颜色,“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你会……背约,哈,本来以为,最后作出‘背约’这件事情人,会是我。不过,他们真的不值得你这样做。”自然地摇摇头,将手中的奶茶再次放下——经常来食堂喝下午茶的军官都知道,最高统帅有每天下午来此叫上一杯奶茶,坐在庭院里反反复复端起却不喝的习惯——异色的双眸,认真地看着对面的祭祀。

  “我不这么认为。”苍垂着头,看着面前的饮料和食物,“如果他们能够得到真正的自由……”

  “在我看来,所谓真正的自由,就是给他们一个和自己相称的待遇。”弃天帝把手指横在了口鼻之间,“圣洁的入天堂,污秽的落地狱……如此而已。”这就是为什么,我对你特别的原因啊,苍。

  “……天堂的大门,对所有人敞开。祭祀的职责,就是引导大家走上正途……”

  “不加选择么?但是,不愿意走入的,不必要去理会……进入了,要自己再回来,也是无可奈何。”弃天帝异色的眸子一转,毫不意外的看着对方那纤秀的眉毛抖动了一下。

  “……人都难免有犹豫和迷惑的时候。”

  “自身的弱点被利用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

  “……人早就不只是弱肉强食而已。”

  “哈,还不如一直如此……哦,伏婴?过来吧。”说到一半,弃天帝向着隔着玻璃看过来的参谋长招了招手。

  “两位阁下,”虽然便装的时候,可以不行礼,但是伏婴师总不至于不打招呼,随后轻轻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在餐桌上。


  “哈,吞佛,你最喜欢的位子被占用了啊。”黥武陪着同僚走进寥寥无几人的餐厅,目光也落在了那张被温室植物环绕的桌子上。

  “我不介意偶尔换个视角。”吞佛轻轻瞥了一眼,已经毫不在意的走向点餐台,“索性今天也换个口味好了,想要吃点什么?”

  “我只是来给螣邪郎和赦生买包子来的而已……”

  “不用理会,他们也一定不希望你这么快就回去……”吞佛端起了两个沉甸甸的餐盘,再次向坐在庭院中的三位都可以“阁下”称呼的人瞥了一眼,“哈,苍主席似乎现在还没发现,被算计的实际上是他啊。”

  “嗯?”一面接过对方左手的餐盘,一面习惯性的表示疑惑。

  “没什么,咱们的军阶不需要操心那个层次的事务。”


  “二十八天?”弃天帝打开文件夹,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毫无顾忌的念出结论,异色的眸子瞥了瞥对面的苍:微垂着头,看不见眸子,一只手握着牛奶杯子,另一只手似乎是毫无意识的在桌子上摩挲着。

  “二十八天,已经是极限了。”伏婴师无视最高统帅紧盯着敌对者的眼睛,慢慢的解释。

  “我很满意。”一只手托着文件夹,另一只手拈着奶茶杯的杯耳,漫不经心的回答,“……辛苦了,去忙其他的事情吧。”

  “嗯,对了,苍主席的行李已经通过了安全扫描,……”

  “直接拿到我的卧室去就好了。”慢慢的回答,看着那握着牛奶杯的手指紧了一下。

  等到参谋长走出了餐厅,弃天帝看看已经恢复了平静,正拿着三明治慢慢咬的苍,“你有二十八天的时间。”

  “我听到了。”苍细细咀嚼口中的食物,“我一定会阻止……”

  “你能阻止什么?”

  “阻止你打开虫洞或者神之光的发射……”

  “或者,阻止他们回来?还是……你心里已经知道他们一定会回来……”对面的人停下了所有的动作,身体在微微的颤抖,弃天帝知道苍在愤怒。

  “……该被阻止的人,是你。”

  “我并非是贪得无厌的人,一个魔域对我来说已经够了。”

  “足够你实现自己的愿望?”

  “我并不想改变什么,”弃天帝的眼睛闪烁了一下,“我只是做我自己该做的事情,如果有人觉得这个世界因我而改变,那也只能说,这世界原本就应该是如此运行而已。”话音刚落,眼前竟是一片均匀的白,即使是行伍出身的弃天帝,这么近的距离,也逃不脱被温热的牛奶劈头盖脸泼下的命运。

  “喂!我还没说完啊!”一面狼狈的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也几乎是湿透了手帕擦脸,一面伸手抓住已经起身的苍主席的手腕,“至少,先把三明治吃完吧……”将对方按在椅子上,“等我回来。”随后自己匆匆起身,滴答着牛奶,奔向了盥洗室。

  “……”

  吞佛童子掏出随身的手帕,轻轻擦着军服上被对面黥武喷上的白水,很庆幸咖啡机临时坏掉了,否则,现在滚谈的咖啡上身的自己,就得不情愿的和最高统帅在盥洗室碰面抱头痛哭感叹同病相怜了。随后,在黥武的咳嗽声中缓缓回身,看着坐在温室中那瘦削的白色背影,有点遗憾自己没目击到苍主席袭击最高统帅的实况。

  “抱歉……”即使是捂着嘴不停的咳嗽,也难掩一丝包含在层层歉意之中的笑意,“实在是太火爆了……”

  “嗯,阁下,虽然难得……不过,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还是尽快忘掉的好。”吞佛回过身来,看看餐厅门口的钟,“下午茶时间就这样结束了?有点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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