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梦(有性转注意)
作者:在昆仑玉虚当咖啡师
Warning:是赭苍/弃苍
Ⅰ
苍睁眼已经是接近中午的时候了。床尾的窗户透进来阳光照在地板上,圈出一个白色的区域。空调已经不知道被谁关上,卧室里还残留着一点凉意。
“你醒了吗?”是赭杉军的声音。“是我帮你关的空调。天气已经立秋转凉了,会着凉。”
“那还真是谢谢你。”苍略带困意回答道。她从床上下来,穿着睡裙。这里大体上还是自己家里的布置。从卧室出来就是客厅,沙发后就是一个开放式小厨房。赭杉军背对她在忙活,他没开油烟机,也没有看见煮东西时会有的水汽。
可能在做三明治吧,他最擅长这个。苍去倒一杯水,想着一会去冰箱里把橙汁牛奶拿出来。她刚打开水龙头,里面的饮用水是清澈透明的,接到杯子里一入口却是直冲天灵的血腥味。苍把这口水吐出来,发现喷出来的是血。玻璃杯里面的清水也变成了暗红粘稠的血液。
苍一把将玻璃杯随意地丢在桌子上。她力度没把握好,突然变成茶杯的杯子倒在桌上,血在桌面不停蔓延。四周的景色也变了,周围的陈设古色古香却十分破旧,所有的家具都蒙了一层灰。
赭杉军依然背对着她,身上是有点脏的红色道袍。苍上前拍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来,发现这人的眼睛里没有瞳孔。浅色的瞳仁无法聚焦,但是苍感觉赭杉军在看自己。
面前的赭杉军明显不怎么正常。她往后退,却感觉到身后好像有什么挡住了去路。苍转身,赫然是站成一排的五弦。所有人穿着道袍,都没有瞳孔。翠山行胸口不正常凹陷,嘴角在流血,赤云染眼睛和嘴里在冒黑血,白雪飘七窍流血。九方墀和黄商子的脸都是烧焦的。
苍知道面前都是朝夕相处的师弟师妹,还是没由来有点反胃。也可能是刚刚喝的一口血没吐干净。身后的赭杉军突然发难举掌拍过来,好在苍一直都在保持警惕及时回身应付,同时也没忘了警惕站着不动的“五弦”。
赭杉军似乎没有自己的意识,只是凭借本能在攻击。苍故意露出空门让赭杉军以为有机可乘,趁机把他撂倒在地上。最麻烦的解决了,剩下的五弦不是问题。苍跑过他们身边,一直跑到外面。苍这才看清,原来这座道观在一处山崖。趁里面的“人”还没有追出来,苍走到悬崖边纵身一跃。
“苍!你没事吧!”依然是赭杉军的声音。
苍再睁眼,看见赭杉军坐在自己身边。床头柜还有温水和药,夜灯也是开着的。
“看见你半夜突然这么剧烈地喘气还冒冷汗,还以为你哮喘病又发作了。看来只是做噩梦。”赭杉军把药放回柜子,把温水递给她。“喝点水缓缓吧。”
苍确认了这是第二层的梦境。她并没有哮喘病,也没有和赭杉同居,家里也不是这个样子。外面的风拍击着玻璃窗,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刮走。隐隐约约的雷声在乌云里酝酿,雨水打在地上的声响在屋里也能听见。苍下床去察看,赭杉军没有拦她。
卧室除了一个正门外还有一个侧门,打开后应该就是这栋小别墅二层的走廊。她看见一扇古朴的木门,与其他房间门的风格截然不同。关口应该就是在这里了。苍上前检查一下,发现没有锁,一推就开。
这时苍的身后传来脚步声,也许是赭杉军。她没有轻举妄动,等待身后的人开口。
“苍,你要去哪呢?”是金鎏影。
“你真是令人厌恶……你和赭杉军……这副清高孤傲的样子……”苍回头,看见金鎏影在向自己靠近,白色的瞳仁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心窝的位置和嘴里都在不停冒血,导致说话断断续续还有点含糊不清。
苍没有理他,推开门就去了那个未知的房间,或者是下一场梦。
“喵嗷——”苍家里的黑猫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想办法弄开了卧室门,连赭杉军都未曾发觉。它应该是饿了,扑到主人的脸上就喵喵叫了起来。赭杉军想摸一下,被小黑一把拍开。苍的清醒梦也不得不中断,天大地大,这个小主子的饥饱最大。她抬手搓了两下猫头,小黑知道她醒了,就飞速跳下床,去到饭碗旁边蹲着。
“刚刚进行到哪一步了?”赭杉军问道。苍最近总是幻听到难以形容的声音,还会产生奇怪的幻觉。她调整了一下作息,该有的困扰一个不落。去了精神病院检查完发现没问题,苍问自己能不能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医生说滚。
那就只好用清醒梦的方式来溯源。赭杉军说其实可以直接找宗主帮你驱邪,或者你自己画两张符。清醒梦实在有点危险,对意识之境的探索三教都没有再更进一步的行动。
但是苍执意如此。那不是鬼怪,画符不能解决问题。是有人在引导她发现什么。为了防止这人一直骚扰她,苍干脆顺着声音主人的意思去寻找。
苍刚刚醒来,意识猛地被拉回现实有些虚弱。因此连带着身体也疲惫无力,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喂猫这事也只能拜托赭杉军。“猫粮和冻干在玄关的抽屉里。”苍说道,继续躺下闭目养神。
赭杉军去玄关拿出了猫粮和鸡肉冻干,倒进了小黑的猫碗。还没等赭杉军倒完,小黑已经凑上去咔吧咔吧地吃。这只猫是苍捡回来的,看鸳鸯眼和外形应该是只狮子猫,但它浑身的毛色都是黑色,没有一点杂色。这是血统杂乱得刚刚好。
小黑吃完饭并没有马上离开饭碗。它蹲在原地抬头看赭杉军,然而在赭杉军想要摸它的时候又扭头躲开,跳到茶几上窝着。虽然小猫的眼神一般看不出情绪来,但是赭杉军觉得它对自己似乎有点敌视。
他回卧室去看苍的情况,看见她又睡着了。不是在做梦,只是很普通的睡一觉。赭杉军翻出一些助眠熏香点上,这样能减少做梦的几率进入深度睡眠,对精神状态也好。他守了一夜也很困,打算到沙发上去将就一会。小黑看赭杉军躺下还盖了毛毯,跳到他身上冲着他喵喵叫,宣布这里是它的地盘。
不过赭杉军自有一套对付这种小猫咪的方法。他猛地抱住小黑,不顾小猫的惨叫就是一顿又亲又撸。小黑剧烈挣扎,嗷的一声逃出了赭杉军的手心跑到苍的房间里去窝着。赭杉军笑着盖好毛毯,戴上眼罩睡觉。
苍从小就和别人不一样。她不仅能看到灵体,还经常看到一些未来的光景,很少有没测准的时候。苍的家人从不张扬这些事,他们对于这方面不甚了解但不愿涉及。赭杉军住她隔壁,两人相差一个月,每天都一起上下学。五岁的时候他们刚从幼儿园回来,看见家门口站着一个老道士。他是为了苍来的,看赭杉军也道骨不凡,干脆一起收了。两人此后放学就去了道观写作业。
赭杉军睡了半个小时,醒来后大概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他去苍的卧室里看,苍还在睡,小黑窝在她的脚边。一副宁静祥和的景象。赭杉军没有再打扰,默默出门去给自己和苍觅食。
还真转生成女人了。
弃天帝变成猫又被苍收留时心里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苍那天穿着一件灰色的圆领衫,外面罩了紫黑的外套。那张清秀禁欲的脸和千年前相差无几,只是看起来更柔和了一些,隐去了之前的锋芒和棱角。她拿着网兜抓住了在小区流窜的弃天帝,并把它塞进航空箱带到宠物医院去。做好了绝育驱虫洗澡等程序后,苍就签字办证收养了弃天帝猫猫。
上一次降临符合条件的身体之前还是一个强大的魔,这一次居然变成了一只狮子猫。弃天帝试图找个更好点的替代,但是已经没有符合条件的魔。
因此弃天帝除了猫已经别无选择。有个载体就不错了,还要什么自行车。普通灵猫就普通灵猫。这个时代的苦境已经没有这么多先天人,灵气也渐渐微薄了。这年头的道士有当年六弦之末的水平,就已经是大师。
但苍不愧是苍。就算生在这个时代,依然是道门中的佼佼者。弃天帝跑到苍的小区,就是感应到她身上不同寻常的灵力。只是不太能确定谁是苍,毕竟转世这种事比较随机,谁也不能保证自己的此生和前生长得差不多。
苍又是例外。其实赭杉军也是,但弃天帝在乎的重点不是这个。
苍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将弃天帝趴着的那一块被子卷走。它“喵”了一声,站起来走到苍的枕头边正对着她的脸窝起来。
虽然性别变了,但是这副倔强的性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什么事情总想着一探究竟。上一次是直接闯进祂的领地,这次居然是用清醒梦的方式去摸索。明知道这样很危险,冒着付出生命的代价也要去做。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人类。弃天帝盯着她的睡颜轻轻甩两下毛绒绒的大尾巴。
“古典海景别墅、装满血的茶杯、死人……梦里就是这些?”赭杉军听苍的描述有些不可思议。按理说她睡了这么久,应该有不少的收获。他买来了两盒寿司,和苍一人一盒就可以当午饭。小黑在苍起床后就霸占了她的枕头,现在应该睡得香甜。
“所以说这些死人不是真正的鬼,只是一些意象。它们想让我回忆起一些东西和提供线索,让我能找到隐藏在这些梦境背后的真相。”
“也可能是阻止你去挖掘那些。它们认为这些是你不应该知道的。”赭杉军做了另一种猜想。“你梦里的死人都是谁?”
“有,呃……你,五弦,还有金鎏影……你们都穿着类似古装的奇怪衣服。”苍回答道。“赭杉军”和“五弦”要拦着她,“金鎏影”看起来想弄死她。
或许赭杉军的推测也有道理。苍心想,拈起一块寿司只吃掉了上面的鳗鱼。赭杉军也吃一半剩一半,站起来要找面条煮着吃。看来他也觉得不好吃,下次再也不会去这家店。苍见他找出自己一个星期前买的辛拉面,就说给她卧一个荷包蛋。
小黑也不是什么很安生的小猫。它在苍的枕头上窝一会,就起来在她的房间里跑酷。苍听见动静跑到房间里,看见小黑在玩怒沧。还好这把琴被布包起来,不然非得让这小祖宗拆掉。苍上前把它抱起来放在地上,又将怒沧摆好。
“不许把这个包着的东西扒拉下来玩,听见没有?”苍戳了戳小黑的小猫脑袋,它略带不乐意地喵了一声,大概应该是听懂了。苍也不是有什么奇怪癖好的人,看猫已经听懂了便不再教训跑酷小猫。煮面的香味传到卧室里,苍离开卧室准备去等饭。小黑也闻到了香味,跟着苍的脚步来到餐厅。
赭杉军虽然做菜屡屡翻车,煮面从未失手。锅里的水刚刚开始冒泡,他就打了两颗鸡蛋同时调成小火。等荷包蛋在锅里定了型,再开到中火下面。还剩一两分钟就可以出锅时再撒一把小青菜。
吃饭时墨尘音发来了消息。他现在人在玄宗,查阅藏书阁的古书很方便。一听说苍要通过清醒梦来找出幻觉的来源,墨尘音就去连夜把所有关于清醒梦的记载全都找了出来。
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不知道你们要听哪一个。
坏消息就是,在所有的清醒梦案例里面,没有出现过苍的情况。
但是好消息就是,我在玄宗的历史记载上发现了苍梦里那些鬼魂的来源。翠山行被击碎心肺,赤云染中毒后和白雪飘一起被玄宗叛徒杀死。黄商子与九方墀被魔将烧死。赭杉军因沉疴积重难返死于一位医生,金鎏影被苍杀死。
还有一个疑点就是,那个同样道号为苍的道子后面就没有他的记载了。飞升记录里也没有他,不然他应该像练峨眉一样出现在供桌上。但是都没有,这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
最后一件我觉得应该说的事情就是。墨尘音翻看历史书上关于这位六弦之首的记载,想办法组织语言。但是他觉得还是言简意赅的好。
这位弦首强的离谱。
小黑又开始喵喵叫吸引两人的注意力。苍抬头一看,是它在扒拉一个黑色的流苏。她明明买了猫抓板,可是这只小猫就喜欢玩她的法器。苍想上前再把它揪起来,最终还是放弃了。
II
清醒梦其实不宜连续做。但是苍很迫切想找出答案来,免得夜长梦多,也怕自己真的进了精神病院。简单休整了一下又躺到床上准备循着上一次的路径去。赭杉军坚持在一边看着她,还把小黑关到笼子里去。
这一次延续的是上一次梦的场景。苍推开门,刚上前就一脚踩空。不到一秒她就落在了一个比地面稍微柔软的平面。
“苍?”这次是剑子仙迹的声音。苍知道剑子仙迹是苦境现存的先天人之一,没人知道他们活了多久。但是他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苍不能确定正在喊她的剑子仙迹究竟是本人还是又一个幻象,于是继续闭眼装睡静观其变。
“好了,我知道你有意识。”还不到两秒后剑子仙迹又说道。
他看出苍的疑虑,又补充了一句:“是我本人,不是假人也不是鬼魂。如假包换的道教顶峰剑子仙迹。”
苍便睁眼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睡的地方是个十分简朴的农舍。窗外的鸟鸣此起彼伏,房屋的周围都是花草。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豁然之境。剑子仙迹常年云游,怕这块日常无人的好地被人收走。更重要的是他家里有好些重要的资料,于是施术将豁然之境藏进异空间。她再低头,发现自己穿着的睡衣变成一身道袍,灰色短衫打底,外面罩着紫黑的外套。长发已经明显过腰还打着卷,看样子是经常挽起来一个发髻。
“我为什么在这里?”按照流程,苍应该是在下一个梦境。第三层清醒梦就已经很难再被外力介入,除非是做梦者本人的意志。在暗暗惊叹剑子仙迹实力之余,苍认为这位先天前辈应该是有什么想对她说的。
“当然是我带你来的。”剑子仙迹回答道。
“我知道你在追查一些东西,所以我有义务来告知你一些事情。”
“清醒梦做到现在,有什么收获吗,苍?”
苍想了想,说道:“梦里的这些线索,其实都在指向一个历史谜案——弦部六弦之首苍最终的去向。在调解道门内斗后,苍就失去了消息。往后再无记载。或许是有人要告诉我苍最后发生了什么,也许是他本人。不过都没差。”
还有她经常出现的一些幻听,一个男人在苍的耳边念《道德经》。根据墨尘音拍来的史书和自己的了解,六弦之首苍被评价为做到了祖师爷强调的“凝神敦朴,谨严审慎”。
“那么看来吾可以告知你那些事。”剑子仙迹说。他准备了两套说辞,如果苍对自己要查找的东西几乎一无所知,他就直接将人送回现实。如果她知道,那就助人一臂之力。剑子仙迹明白清醒梦是个危险至极的选择,但是他也很想知晓这位好友最终的结局。在苍第一次转世出现之前,剑子就满世界地寻找他的下落。最终还是不得。
可惜了之后苍的几乎每一个转世,都无法活到能拔出白虹剑的年纪。要么一辈子都没能达到这种境界,平庸地过完了比普通人稍微长一些的一生。直到这一次的苍不仅年纪轻轻就能够拔出白虹,往后还大有进境。剑子仙迹终于有了信心。
“苍的最后一次音讯,是去了魔城禁地。”剑子仙迹说道。这是史书上没有的信息,而且他也没有证据。但说出来多少能给她一些参考。
“那是什么地方?”苍问道。
剑子仙迹还没来得及说,就已经先醒了。不过也不打紧,剑子仙迹对那个地方知道的也很少。刚刚醒来是自己设置的术法启动,当他的力量不足支撑时就将他强行唤回。剑子仙迹从床上坐起来,强行介入第三层梦境还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凶险。不知道苍能不能从自己提供的这一点点线索追寻到真相,他只能祈祷苍比自己估计的更强。剑子仙迹打开手机,果然看到来自佛剑分说的两条信息和来自疏楼龙宿隔五分钟就发一条的戳一戳轰炸。
苍还没得到答案,剑子仙迹就被强制下线了。她保持穿着道袍的模样,阳光明媚的豁然之境变得昏暗起来。很快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屋子里,而是身处一座山的山脚下。远方的天际电闪雷鸣,雷鸣滚滚。苍本能地要朝着前方闪电汇集的峰顶奔跑。看这座山的形貌和峰顶有雪的特征,如果苍没有记错,是道境被毁灭地区尚且完整的一座山。她一动身,就听见脚下传来清脆的响声。苍低头一看,四周所有的植被都已经枯死。方圆百里除了自己没有活物。
紫色的闪电在云层中穿梭、劈砍,似乎要把天空都撕裂。一道雷劈在苍的脚边。她躲开后,更多的闪电也劈下来。苍身法灵活,避过所有雷击后终于来到了山脚下。这时她感觉周围的气温有点高,抬头看到天上掉下许多火流星。
这应该是一处幻境。虽然制作得很逼真,还是被苍看到了问题所在。她躲避火流星的同时寻找阵眼,很快就突破了。四周景物犹如瞬间垮塌的小木屋,顶上的物料全部砸下来。但苍并不紧张,因为那些都不是实体,不会造成伤害。
好在苍没有放松警惕。幻境还没有完全解除,一道琴声挟带剑气破空而来。苍回身闪避,还是被划破了衣服。是已经达到最高境界的天波怒潮曲。苍暗道不好,自己别说练成,现在才刚开始记熟琴谱学会弹。她用尽全力防守,还是十分狼狈。一边勉强保命一边想办法先离开。一曲终了,攻势也暂停。苍有了喘息的空隙后便往回跑。
在返回的途中又传来阵阵笛音。这是天鸣笛的声音,苍认得出。她跟随声音的方向前行,果然看到了一点光亮。她感觉身上火辣辣的,腿上似乎也有伤口,但她不能停下来。眼看前方通往亮光口的路途似乎无穷无尽,笛声也带着点疲惫。苍的手指一阵刺痛,梦终于停止。她逐渐醒过来,身上没有那些被弦音划破的伤口,还有小黑在咬自己的手。赭杉军手握天鸣笛浑身大汗淋漓,笛子还架在嘴边,见她醒来了脸色终于由忧转喜。放下乐器拿纸巾擦一下脸。
“刚刚真的好险。我看到你的命灯烛火开始摇摆,就已经在叫你了。结果天鸣笛似乎还差点火候。是小黑刚刚过来唤醒你的。”赭杉军瞄了一眼命灯,火苗果然恢复了正常。
“嗯,它把我咬醒了。”苍摸了摸小黑圆润柔软的头。小黑舔了舔自己刚咬的牙印,用头顶蹭苍的掌心。似乎在骄傲自己刚刚的见义勇为,要主人表扬一下。苍不是吝啬的人。她从床头柜的抽屉翻出一盒冻干,拿了一把给小黑啃。
现在是晚上十二点。赭杉军见苍既然平安无事,便打算动身回去了。至于她梦里又有什么信息早上思路清晰的时候再说,能梳理更多细节。大街上深更半夜的也不会有什么车,他到家也很快。但是赭杉军说这些的时候在连连打哈欠,差点把苍也传染了。于是他被苍强行留下睡一觉再走。而且他大半夜的吹笛扰民,这会出去会被邻居找麻烦。
赭杉军一开始还有点局促。苍只有一个卧室,睡在沙发上她又不乐意。他洗了澡后,僵硬地躺在苍的床上听着她洗澡的动静,双手叠在小腹前,认真得像第一天上小学的自己。
但是守了苍又一个晚上,后来还费尽心力把她叫醒,赭杉军其实很疲惫。还没等苍洗好澡就已经睡过去。苍换好睡衣来到卧室,就看见已经睡过去的赭杉军。她有点哭笑不得,床是靠墙的,他偏偏睡在外面。苍只好小心翼翼地从他身上跨过去,在靠墙的一侧躺下了。
很小的时候他们也曾经一起睡。有时赭杉军的父母要出差,他就住到苍的家里。两个小孩写完作业就到楼下去玩,一直到晚上九点被苍的妈妈一人拎一个拽上楼洗澡睡觉。她的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客房,一个小男孩和小女孩就挤在一张床上睡。两人还要趁爸爸妈妈转身离开后在被窝里说悄悄话。
但是长大后就再也没有这种事情了。赭杉军个子长到将近一米九,苍也换了张两米的床。除了客观条件,是长大之后逐渐有的所谓“羞耻心”和“性别观念”。虽然他们还是和以前一样无话不谈,总归有一层无形的隔膜横亘在两人中间。
按理说苍应该很困很困,现在她睡在里面也一丝不苟地平躺,眼睛却是看着天花板。赭杉军呼吸微弱但平稳,已经睡熟了。房间里只有透过纱质窗帘勉强洒进来的一点月光,冷白冰凉中又带着温柔。
苍轻轻坐起来,看轮廓模糊不清的赭杉军。这人小的时候脸就肥肥的,长大了虽然稍微好了一些,但婴儿肥也没有完全褪去。苍小时候就喜欢戳他的脸。大家都是成熟的大人了之后苍就不再做这种事了。
但是对方在睡觉,应该没问题。苍侧躺下来离赭杉军近了一些,伸出手指花了两秒钟碰到他的皮肤,然后戳一戳。
嗯,很软。虽然比记忆中稍微差了些,但是苍依然没有停手的意思。见赭杉军没有任何反应,苍忍不住得寸进尺,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III
弃天帝下界的载体虽然变成了猫,但正常的思维总归是有的,这一点并不受载体的脑容量影响。只是猫不是魔也不是人,生理机能的差异注定弃天帝只能做一只小猫。不能说话只能发出叫声。
它趴在苍做的猫窝里,没有睡觉,只是想一些事情。赭杉军在苍的房间里留宿竟然什么都没发生,真是太可惜了。赭杉军一副情深意切的样子,苍看起来也没有拒绝,结果这两人的进度还停留在“发小”上面。说什么人类的爱恨是鲜活生动的,不敢表达爱的算哪门子爱。
弃天帝的脑海中竟然自动出现了那名紫衣道士说过的话。千年的岁月在神明面前都不过是弹指一挥,更遑论消磨神的记忆。那个仙风道骨的身影在弃天帝的回忆中依然清晰,他在魔城禁地里席地而坐弹奏怒沧琴,衣袂和衣带在风中飘扬,周围的黑暗不能侵染他分毫。
随之而来的场景就是苍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浑身都是血。他的腹部不正常隆起,但那里面的东西早已跟着他胎死腹中。弃天帝纵然是再生之神,却没能把苍救回来。他的三魂七魄都早已不见,剩下一副诡异凄惨的躯体。
你会死。
生死苍早已置之度外。守护天下苍生,是玄宗之人的使命。
真的不打算求我吗?在我面前,那些东西也不过是稍微强一点的蝼蚁。
玄尘降魔,逆行讨贼,苍一人独行而无怨。
弃天帝一时语塞,哼了一声。
苍不再说话。或者他说了什么弃天帝忘记了。
弃天帝竟然会忘记。
它感到一阵烦躁,伸出爪子扒拉已经多了不少抓痕的猫窝。苍害怕自己的死没办法阻止禁地深处的这些东西重新临世,算准时间留下了一个线索,不管以后的自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愿不愿意再行救世之路,这总归是一条有帮助的警讯。
早上赭杉军醒的更早。他感觉胸口有什么东西,往下看是苍的手。赭杉军转头,苍的脸离自己只有一公分的距离。她这时仍然睡得很沉,放松的神态安静温驯。和印象中苍小时候的睡颜相差无几,但还是有些差别。赭杉军轻轻挪开苍的手,翻身靠近她的脸。
现在他和苍之间的距离只用呼吸丈量。赭杉军把苍盖住半张脸的头发拢到脑后,用指尖轻轻描摹苍脸颊的轮廓。她的眉心有一道细长的红色胎记,师父说那是天眼,赭杉军觉得那是一道小火苗,象征苍冷淡外表下的那颗心。他们靠得太近,鼻尖的距离甚至不到一毫米。赭杉军看得太专注,甚至没注意到小黑是什么时候弄开房门进来了。他深呼吸两下,还是选择起身去洗漱。
本以为能看到一场双向暗恋中偷偷摸摸的亲吻,谁能想到赭杉军在最后一刻又退缩了。如果弃天帝有人形现在一定会翻一个大大的白眼。但它只能不满地“喵”了一声,蹭过赭杉军的脚踝爬到床上去。苍还在睡,弃天帝用肉垫拍了拍,见她没有任何反应就想用舌头舔。
于是它被赭杉军强行抱走了。“苍还在睡觉,你的早饭我来准备,别再打扰她啦。”弃天帝在赭杉军的怀里挣扎,嘴上骂骂咧咧地被牢牢抱出卧室。其实它想试试看苍究竟睡得有多死,好在她的怀里蹭一下她的灵气。弃天帝一点灵识的力量不是一只小猫能长久承受的,不补充灵气能活动的时间会大大缩短。现在被赭杉军坏了好事。毕竟身体受制于人,弃天帝决定伺机报复。
一被放下,小黑直冲苍摆着明玥的地方,对着剑袋就是一顿蹭,还躺下露出了肚皮。苍没有用过明玥,这把剑似乎有什么限制而无法正常出鞘。具体的情况宗主也不太清楚,但上面的灵气是很充裕的。赭杉军倒好猫饭过来叫猫,就看见小黑一副撒娇的模样。他想这小猫竟然也有转性的一天,忍不住上手去摸摸它那看起来软软的肚子。
小黑迅速做出反应,说时迟那时快抓住赭杉军的中指放在嘴里咬一口。还好赭杉军也有防备,没有咬出血。小黑迅速跑到饭碗边旁若无人地干饭。赭杉军摇摇头,扎好头发去准备人类的早餐。
苍一夜无梦,没一会也醒了。她发觉赭杉军已经离开,曾经躺人的地方已经变成室温,桌上还有早饭。赭杉军留了一条消息,说这两天休息一下吧,慢慢来,急事缓办。苍吃完早饭又躺到床上,给他回复了一个“好”字。
小黑跟到卧室也跳上床,窝进苍的怀里蹭她的灵气。小黑虽然是长毛猫,但是不怎么掉毛,没把苍的白衣服上蹭出一堆黑线。窗户外面的阳光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灰黑色的积雨云。
正好,我与狸奴不出门。苍抱住乱蹭的小黑,轻轻揉它的头。“天又黑了,我们睡觉吧。不要乱动,乖哦。”被强行停止灵气摄入的小黑从喉咙深处发出几声委屈的咕噜,安静地靠在苍的胸口闭上眼睛,苍把被子拉上来,盖过了小黑的头。
赭杉军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先去浴缸放了水泡澡。虽然他前一天晚上洗过了,但是泡澡并不只是为了清洁,而且有助放松。
赭杉军的心跳从早上起床就没有平静过。他的眼前除了苍那张毫无防备的睡颜,就是他们曾经的种种生活碎片。从两小无猜的年纪,到情窦初开的青少年。然后就定格在成年后了。赭杉军试了一下温度后躺进浴缸,也不扎一下头发,只是不停地撩水洗脸。
苍对师弟妹的耐心和善,对朋友包括自己的温柔厚道……赭杉军双手捂着脸,呼吸更加急促。他忽然很想抱一下苍,想感受一下她的体温、她身体的触感还有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他如果这么要求,苍其实不会拒绝。他们是很好很亲密的朋友,而且都是下一任玄宗宗主的的候选人,共享一切只有宗主才能知道的秘辛甚至是阴暗的历史。
但是不一样,这不一样……赭杉军想。他不再撩水洗脸,心绪却越发的不得安宁了。像是有什么藤曼植物在不受控制地生长、繁殖,然后挤出小院子的门野蛮生长。爬到墙上,占领地面,甚至要伸到天上去。它想代替旁边那棵大树,成为小鸟可以栖息的高枝。或者让小鸟住进它编织好的树洞里,永远住在里面。
一阵茶香飘进苍的梦中。芳馨沁人,丝毫没有茶的苦味。是世间罕有的茶艺。她感觉这“人”或者什么东西似乎没有恶意,但也没有放松警惕。可怕的敌人往往以和善的面目出现。
随着香茶的味道一同飘进来的,还有阵阵琴声。苍闭眼侧耳倾听,只觉得那琴音恢弘,如一座山崖之下翻涌不息的大海。她睁开双眼,果然在一处山崖边的亭子里。山下就是大海。海浪声与琴音相和中又带着竞争的意味。
苍向上仰望弹琴的人,只见他穿着紫黑的道袍,头上还束了道境的发冠。她感觉此人面容有点似曾相识,一时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于是她大着胆子向前走,一步一步踩上崎岖的石阶。亭子周围没有什么植被,只有稀稀疏疏能耐得住盐碱的野草在石头缝里挣扎着长出来。等她终于走到了石桌的对面,苍被震惊得一时没能站稳。
这不就是自己的脸么!
只不过是男性版。
他始终闭着眼睛弹琴,大概是旋律已经了然于心,手下的琴也是闭着眼就能分辨它们的音律。他对于苍的到来也有所察觉,因此立时停止拨弦。从琴的模样和纹路看,是怒沧。面前还放了一只茶壶和两个半满的茶杯,浅色的液体还在冒热气。
“久见了,吾之来世。”他的声音也像古琴乐,绵长悠扬。
苍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地坐在对面的石凳上。她都坐了下来对方也没有要睁眼,六弦之首在历史上也不是个目中无人的人,那么大概就是他无法睁眼。她对这位“苍”死去之前经历过的事情开始有一些猜测和眉目。
“吾只问你一事:愿不愿意解开明玥的剑封?虽然有几率让天下苍生免于一场浩劫,但这样做会危及你以及你身边人的性命。”六弦之首郑重地问道。
原来他除了向自己传达信息以外,也是在检测自己的能力。显然苍通过了测试,已经来到了终点。
“是什么样的浩劫,和魔城禁地有关吗?”苍没有回答反问道。
“是。”
“魔城禁地里是什么?”苍再次问。
六弦之首的余魂不再说话。漫长的时间将他仅有的一点记忆也几乎侵蚀殆尽,对于苍的问题他没有答案。
“抱歉,这些吾不记得了。吾之记忆所剩无几,这些事情需要你自己去找寻。吾只能重复一遍之前的问题:你愿意给明玥解封吗?即便会让你付出生命代价,甚至危及身边人的性命?”
“我会让代价止于自身。”苍回答道。她端起面前的茶,在手心里温度刚好。茶液刚入口时,香味就开始往鼻子和食管里钻。苍从来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她正想赞赏一句,却发现面前已经空无一人。
客厅里的明玥突然发出一阵昊光。小黑被这动静惊醒,从被窝里连扒带蹦地跳出来,同时把苍也弄醒了。她看到这小猫向客厅冲过去,联想起自己刚刚做的梦,也起身下床。
架子周边都是散落的剑袋碎片,明玥的本体却好端端放在剑架上,还出鞘了一寸,露出发着寒光的剑身。小黑围着这把剑冲苍的方向喵喵叫,也不知道是想警告她不要靠近剑还是让她过来看看。
苍走上前伸手,小黑就把前爪搭在她的手腕上。但猫的力量还是很有限,苍躲开了小黑多次的爪子。反复解释自己不会有事。
她拿起剑鞘,想试试看明玥能不能被完全拔出来。谁知苍刚把手握在剑柄上,眼前忽然闪过一阵白光,苍几乎要晕过去了。等苍一两秒后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多了一段记忆。
明玥解封,剑子仙迹也感觉到了。他一察觉到,当即出门骑着自行车,往那股丰沛的道门之气传来的方向狂奔。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分别给另外两位先天还有赭杉军发了消息。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由于信号灯切换时间短只给赭杉军发了句“速来苍家”就把手机扔进兜里骑向苍的住处。
谁知苍的小区对于外人的出入十分严格,剑子仙迹在门口和保安掰扯得满头大汗。他五分钟内编了六七条理由,保安就是死倔坚持不让他进。
就在剑子仙迹决定一不做二不休点他的穴时,墨尘音开着车闯进小区停车场。保安见状大喊着过去阻止,哪有空管剑子仙迹。他蹬着脚踏板就进去了。
等赭杉军上来打开门之后,众人只看到苍家里的那只黑色狮子猫。房间里整洁干净,只是怒沧和明玥都不见了。小黑围着他们喵喵叫,咬住赭杉军的裤腿把他往外面带。墨尘音副业是宠物沟通师,能读懂小动物的所思所想。他蹲下来,和小黑对视了那么十几秒。
“它在让我们去找苍,她去了玄宗旧址打算了结一件千年前没能解决的灾难,她会有危险需要帮助。咦?”墨尘音解读完小黑的意图后隐隐感觉不太对劲。
IV
异度魔界的第一个乃至弃天帝第一个创造的魔,是一名女性。她在第一代的魔界中被尊为圣母,因为初始的魔君都是她所生。这是六弦之首苍在魔城禁地一番查探后得出的结论。
后来的第一代魔界似乎脱离了神的掌控,并试图推翻神。他们因此大逆不道的行为遭到了灭顶之灾,却没有全部死亡,而是陷入了沉睡。这位圣母替他们挡下了全部的灾祸,埋葬在禁地最深处的陵寝。如今魔族苏醒,也是报答圣母的时候。她从胯下生出魔族,她的复活也将由子宫而来。
可是这适合的母体是个男人。
那有什么关系。
苍额上冷汗直冒。他双足双手都被束缚,嘴里塞着布,喉咙里偶尔发出难以忍受的呜咽。他的双眼被挖去,塌陷的眼皮下现在还偶尔会渗出一些血珠来。和身体里的痛苦相比,眼睛的痛楚已经不算什么。一些触手钻进了他的腹腔,搅碎重造那里的脏器。伴随触手的动作,更多的血和偶尔混入其中的内脏碎肉从新开的出口流下来。
千刀万剐的过程总算结束,终于要制作圣母的温床。苍已经对疼痛感到麻木,整个腹腔似乎不再属于自己。搅碎的器官被一点点拼凑起来,再连上错综复杂的血管。苍不适地扭动,却牵扯到下体的新伤。刀割一样的疼痛瞬间涌上,立刻停住了他的挣扎。当触手退出苍的身体,圣母的诞生地也做好了。
圣母的胎元被注入这个“子宫”时,六弦之首突然有了新的发现。这些魔族人的力量都来自圣母。只有圣母复活,他们才有足够的力量唤醒所有的族民。苍暗自改变了原有的计划,魔族的复苏仰赖圣母,而现在这位圣母的性命受制于他,便可以除魔除得更加彻底。
真是凄惨,被改成这副不人不魔的模样。弃天帝平静地说道。祂最近被太阳神监视得紧,正在寻找能够短暂脱身的机会。
只要能够除魔卫道,苍无所谓。
苍站在干枯的草地里,眺望远处带雪的山头。再向前五百米,在正对峰顶的方向会有一个法阵。她拨开前方挡路的枯草向前,裤子已经划破了好几道口子。怒沧琴里的白虹在闪光,明玥也在轻轻发颤。魔城禁地就在脚下了,苍抬头看到天空聚集了很多乌云,聚在一起黑压压的,像极了暴风雨前夕。
“这只不太对劲的猫要怎么处理,带到玄宗还是被我养到豁然之境?”剑子仙迹怀里抱着正在剧烈震动的航空箱问道。
“小黑是苍收养的,还要由她决定。”赭杉军说道。小黑还在坚持不懈地挠航空箱,想要挣脱出来。五弦本来也想跟去,但是被宗主勒令在封云山打坐静修。这种事情小孩子不准参与。
等红灯的间隙里墨尘音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根猫条,问道:“要不要用这个让它稳定一下情绪?我怀疑这个箱子不太能经得住小黑这么造。”狮子猫不仅体型很大,力气也很大。眼看航空箱的塑料外壳有点摇摇欲坠,剑子仙迹接过猫条道了一声谢,撕开包装伸进箱子里。
六弦之首失去了光明,也不能行动自如。他被束缚在一个水池边等待圣母复活,顺便成为她重生后的第一个养分。按理来说这时候的载体已经失去了自我意识,只会成为胎儿的容器。但苍实在是意志力过人,他依然在暗暗盘算着日子,等待时机成熟的那一刻。只要能一举成功,他在这个世上的使命就彻底结束了。
墨尘音的车速其实没有那么快。只不过他略施了点小法术,让他们道门一行人一个小时左右就到了道境的毁灭遗址,还避开了封锁线。只是天从一开始的宝石蓝色逐渐变得灰白,最后来到这处遗址天际出现的就是夏季暴雨时才会有的积雨云。墨尘音车里有一把去海边时的沙滩太阳伞,挡雨绰绰有余,起风的话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众人下车后,看见有一路的枯草很明显被踩过,而且是产生不久的痕迹。赭杉军没忘了拿上紫霞之涛,顺着苍踩过的小路就冲了过去。墨尘音和剑子仙迹也追上来,小黑被忘在了地上的航空箱。它弄开了箱子门钻出来,也顺着被人踩出来的小路跑过去。
苍破解了八卦阵后,被启动的机关传送到了一处宏伟的封闭空间。这里温度很低,像一座冷库。她猜测应该是山的内部。传送阵法能够到达的距离最多不过是一百公里,但是十公里以上的距离传送就需要源源不断的力量供应,根本经不起漫长时间的空虚和流逝。她拿出日光符在指尖点燃,照亮了一方天地。这个被凿空的山体内部依稀能看出一些昔日的痕迹,地上还有零星的家居用品和已经残破的武器。即使已经不完整,苍能依稀辨别出这些武器的形制与后世的魔界有相似之处,又截然不同。根据明玥提供的记忆看,这里就是六弦之首当年查探的魔城禁地。
苍再向前走,越到深处却越发杂乱。地面坑坑洼洼,还有许多碎石横在其中,几乎不能前行。苍避开锋利的碎石,踏在这一堆杂物上轻盈地跳跃数步,来到一个稍微整洁的平面。温度越来越低,苍后悔没再拿一件外套。她跺两下脚缓解腿上的寒意继续向前走。
墨尘音感官比别人更敏锐,一靠近山,就感觉到一阵十分有冲击的味道直击天灵盖。“这里的邪气非同寻常,上一次见到这么浓的邪魔气息还是在上次。”墨尘音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不停扇动面前的空气,试图让自己面前的味道能稍微淡一些。剑子仙迹没太有感觉,他递给墨尘音一个新的口罩,也庆幸自己闻不到。据说魔气不怎么好闻,比黑蒜汁还呛。
赭杉军已经不见了踪影。剑子仙迹经过一番查探后发现了阵法启动的痕迹,不过他不怎么精通此道,还得让墨尘音这个专业的来。他抬头看了看峰顶,又围绕一定的范围走了几圈,就大致摸索出了解决方法。
“天地玄黄·阴阳妙法!”一顿施法后两人来到了这座山的内部。墨尘音隔着口罩都感觉一阵呼吸困难。
“剑子先生,看来我得戴N95才能有用。”他打趣道。剑子仙迹在指尖聚了一团火,墨尘音打开了手机的手电。他们出来的急没拿日光符,这些也能凑合。也不知道赭杉军怎么样,他刚刚提着剑就冲进来,也不知道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墨尘音和剑子仙迹发现了日光符焚烧剩下的一点点灰,前方又只有一条路,那么苍和赭杉军的行踪就不难找。
但是他们不是唯一这么想的。
苍刚踏进一处半封闭的空间,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借助光亮,她看清了眼前是一面巨大的冰墙,里面还有一个人影。那里面的人面目有点模糊,但苍感觉那就是后来失去记载的六弦之首苍。他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被冻在冰墙里数千年。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叹息,苍转过身,看见一名白衣白发的人站在不远处。看清祂的容貌后,至此,苍知道的所有线索都有了最终指向的答案。
“赭杉!”一阵熟悉的呼唤传到赭杉军的耳朵里。他循声过去,看见苍坐在地上。她脸色不太好,动作也不太自然。应该是受伤了。赭杉军上前把她扶起来,搀着她原路返回。
“怎么回事?”赭杉军问道。依苍的水准,很难会有谁让她吃亏。这里的情况看起来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刚刚遇到两个邪灵,一时轻敌大意,受了点伤。”她回答道。赭杉军应了一声,便沉默不语,搀着苍站起来之后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禁地里的气温本来就异常低,赭杉军身边的人似乎更冷。她手心也是凉的,隔着衣物的身体摸起来像夜晚的大理石。
“如果苍真的能这样不逞强就好了。她就算手臂骨折了,也要试着自己走。”赭杉军冷不丁地说道。那时他们第一次去参加道门的比试,苍遇上一个不知轻重的人。她当时年纪太小,生理上的差距很难弥补,也同样不知进退。赭杉军在观众席看得着急。一轮结束了,苍被打得站都站不稳,赭杉跑过去要扶着被拒绝。她输得这么惨也要自己走下擂台。身边的“苍”登时有些慌乱,不想赭杉军的手劲更重了。
“她内心并不脆弱,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说,她总是喜欢一个人担下所有,从不希望连累旁人。她好像觉得只要有什么事自己消化,就可以保护别人了。”
“她太在乎身边的每个人了,很害怕任何一个人出事。上次赤云染只是不小心被针扎破了手指,苍都给她涂了好几遍碘液。”
“可是一个人总是有极限的。她害怕自己没尽到守护的责任,我也害怕她承受得太多,终于有一天承受不住崩塌了。我一直很想这样扶着她,告诉她赭杉军一直都在和她并肩而行。”
并且一直都很爱她。
紫霞之涛出鞘,随后一阵惊恐刺耳的尖叫声回荡在岩石间,很快消失了。
圣母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魔”,连一个正经的造物也不能算。
“因为你是神失控的灵识。”苍说道。
“是啊,祂总认为我产生了多余的感情。但是他们都是我的子民,我的儿女。我怎能忍心看他们被杀死?”
“试想一下,如果是你,你会对你的孩子怎样呢?”圣母微笑着问道。
过了一两秒,苍拔出了明玥。“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什么事情?”圣母对于她的答案有些困惑。
“当然,是有孩子这种事。”苍将剑锋对准自己,一下贯穿了小腹内的子宫。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手上握着明玥剑。而后小腹的坠痛袭上,似乎刚刚真的有什么东西被自己杀死在身体里。苍捂着肚子跌坐在地上,痛的额头上都是汗。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变。”圣母慢慢靠近现在几乎没有行动能力的苍。
“本来只是想借助你的身体重生,看来还是夺舍更方便一些。这辈子转生成女人也省了一些事,正好。真是抱歉了。”
苍握紧了明玥,背后的白虹也出鞘了几分。弃天帝曾经在这个地方大开杀戒,都没有发现圣母的存在。这次是遇到真正棘手的情况了。
“苍!”赭杉军一来就看见圣母向苍伸手不知做什么,没有多想就举剑砍掉了圣母的手臂冲到苍的面前。他抱住苍,一手拿着紫霞之涛,警惕地看着身后暂时没有动作的“圣母”。祂看着自己断了的手腕,断面虽然是红色却并没有血。随即新的手从断口长了出来,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直到再也看不出那里曾经被齐整地切断。
V
弃天帝终于找到机会摆脱太阳神的监视,分出一点精力去处理第一代异度魔界的事情。祂这一次直接亲手毁灭了第一代的失败品。但是苍也死了,他在最后一刻突然逆转道印自杀,连带肚子里圣母的元胎。
这一方封闭的空间里温度变化不会太明显,弃天帝也没有实体。祂看着苍的尸体,一阵凉意在身体里流淌,从所谓的“眼球”一直泵到“心脏”的位置。这份冷意就像滚雪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冷。弃天帝也不知道做什么,刺骨的冷意在四肢百骸流窜。
可能是苍的尸体太让人不适了,好好的道士弄得这么污秽。祂抬手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下了一场雨,把苍的身体洗干净。
终于洗掉了他身上的血污,弃天帝也不知道做什么,就坐在一块石头上静静地看。就像当年在万年牢里那样,苍坐在牢笼里一言不发,祂在笼子外看着苍。偶尔觉得无聊了,弃天帝也问一些无聊的问题来为难这个纹丝不动、波澜不惊的道者。而道者通常真的会很有耐心地回答弃天帝。无论是弃天帝问他一日三餐吃什么,还是问他道是什么。
有一天,弃天帝突然问他什么是爱。苍的答案无非是什么守护众生,天下靖平之类的,无聊的修道人都喜欢说的。
于是弃天帝问他,那你有过私情吗?
没有。苍回答得很干脆。
但是赭杉军来救你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表现的。弃天帝又说,祂很会蛊惑人心,透彻人性就是这点好处。
苍又不说话了。
弃天帝或许看得懂人类,但是祂似乎没能看懂苍。这个人类不会贪生怕死,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牺牲自己来阻止灾祸。苍曾经说因为祂从来不懂爱,尤其是“大爱”,所以不能真正了解人类,更遑论了解他。弃天帝把苍放进冰层,看着他们之间横亘了越来越多层冰块。
算了,祂可是毁灭与再生之神,干嘛要了解爱。简直是闲得。祂的任务就是高高地伫立在六天之界,看人世间日升月落世态起伏。
但是千年后弃天帝不惜变成一个小猫咪也要下界来。
这算什么呢?刚进入魔城禁地的小黑一边奔跑一边想。好在猫有夜视能力,能自由自在地于黑暗中穿梭。不久,它就发现了剑子仙迹和墨尘音。
“喵!”小黑发出声音,吸引那两个道士的注意。墨尘音回头,看见小黑蹲在他们身后,还张嘴继续喵喵叫。
“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跟来了。”剑子仙迹想上去把小黑抱起来送出去,它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两人一时半会可是说不清的。剑子和墨尘音伸手,却被小猫躲开。它走到这两人前面跑了几步,回头冲着他们叫了两声。意思是让他们跟着它走。
“不管怎么说,得说服苍把小黑借我养两天。”墨尘音一边跑一边对剑子仙迹说。
跟着小黑跑了一阵,剑子仙迹和墨尘音来到一处祭坛,看见赭杉军和苍在被一个白衣白发的人单方面殴打。苍看起来不在状态,她握剑的手都有点发抖,还微微弓腰。赭杉军身上已经有点挂彩,但还是护着身后的苍。
剑子和墨尘音看这下还了得,一把捞起小黑扔在安全的角落,也拿上古尘和墨曲冲上去。四对一总比二对一要显得有胜算。
于是在古尘和墨曲到处飞,明玥和白虹插在地上开阵,紫霞之涛负责主攻的情况,四个人的情况和两个人似乎没有相差多少。
在局面有些僵持不下的时候,角落里的小黑“嗷”的一声扑上来。圣母见状,竟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只见小黑的嘴巴突然张的巨大,比整只猫都大。它咬住圣母的头,把她整个都吃掉了。
不到一分钟后,小黑打了个饱嗝。“喵。”似乎是宣布自己吃饱了。
四个人拄着剑面面相觑,看看对方,再看看已经趴下来休息的小黑。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还是苍站起来走过去,把小黑抱在怀里。小黑也温顺地窝在她的怀里,蹭她的小臂。
走,我们回去吧。
由于四人都受了伤,善后工作就交给了佛剑分说和疏楼龙宿。主要是佛剑分说处理现场,疏楼龙宿负责让他的司机开着加长劳斯莱斯把这四人送去净琉璃的特殊医院。好在他们只受了皮外伤,住一个晚上就可以离开。只是苍单独一个病房,其他人被隔在隔壁。
至于小黑,苍并没有转手的打算。虽然墨尘音表示如果苍有顾虑,他可以代劳几天。但是既然自己当初答应领养,就有义务照顾它一直到它要去喵星为止。从魔城禁地回来的第二天,小黑没有任何不适,吃了一个怪物回来还能再吃一根猫条、一个罐头还有一碗猫粮。吃完饭也不去猫窝,而是和苍挤在一起。它今晚铁了心要上床睡,苍不得不让出一半自己的枕头。
一切都回归正轨后的某一天,赭杉军约苍出来吃饭。晚饭后两人坐在公园角落的长椅上,旁边有一盏路灯发着暖黄色的光。现在已经是很晚的时候,公园里没有多少人。苍说今天是什么日子,搞得那么郑重。
也不是什么日子,只是想见你。
直接来家里找我不就好了,又不是没来过。
赭杉军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苍,其实,有些事情我想说很久了,只是一直都没想好该怎么说出来……
正当他想复述一遍在魔城禁地里说过的话,苍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小黑正在玩明玥上的流苏,听见房门被急促地打开了。它一抬头,看见赭杉军和苍一进来关上门就亲得难舍难分。它大概明白了什么,跳下架子躲进猫窝里。
苍穿的是单件的衬衣,只扣了几个扣子,解得很快。她的内衣也是前扣式,轻轻扭开就可以脱下来。这个时候,赭杉军的腰带也已经被苍扯掉了。她仰躺在沙发上,过几秒他们连肉体关系都不再仅仅是朋友。赭杉军耐心地给她扩张,手指搅动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苍被搅得燥热难耐。她向后仰头,小腿蹭赭杉军的小臂,天鹅般的颈项崩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他低头吻苍,两人终至亲密无间。
两人折腾到了很晚才睡下。而被迫听了很久也到半夜才睡觉的小黑不满地喵了一声,非得跳上床睡到中间去。赭杉军和苍哭笑不得,又拿它没办法,只好在小黑的身子下面拉手。
苍很小的时候其实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因为小区里的孩子都不太喜欢她,总觉得她很奇怪,还这么早熟。
直到有一天下雪,苍在雪地上一个人胡乱画些什么东西。一个红色的小脑袋凑过来看她画,问她这是什么。苍也不知道,说这是随便画的。红色小脑袋就说很好看,很特别。他很喜欢。还问苍要不要和他一起堆雪人。
地上的字很快会被踩乱的,刻在雪人身上说不定还能多留几天。苍欣然答应,于是他们一起堆了个雪人,还在雪人身体上画了很多这种图案。结果第二天,雪人被一个怒气冲冲的老太太砸毁了。她满小区的问,这个雪人是谁堆在她的家门口的。那时候,苍才知道了红色小脑袋的名字是赭杉军,而且就在自己家的隔壁。
事情的后续自然是两人的家长登门赔礼道歉,但赭杉军和苍自此成了好朋友。
他们都觉得我很奇怪,他们的家长也觉得我晦气。你不害怕吗?
为什么要害怕,你这么温柔这么好。我还总觉得你很熟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见过。
真的吗?我也是,感觉很久以前应该见过你。我们在哪里见过呀?……
小黑翻了个身露出肚皮,四仰八叉地躺着睡。它下界的目的已经达成,随时都可以回去。只不过它还想再待一会,美其名曰是想多欣赏欣赏千年前的老对头转生成女人的光景。
但愿苍以后的人生都顺风顺水。
——End
番外一:扫墓
1993年
苍的葬礼只有一只黑色狮子猫。这甚至不能称得上是葬礼,只是有几个社区工作者把他的衣服和捡回来一点不知道是不是他本人的骨灰都放在一个小盒子里埋进一个公墓。然后竖一块墓碑,上面刻了苍的生平和距离实在有点短的生卒年,再放一束花,这就算结束了。狮子猫在这块墓碑前伫立良久,算上第一次,它是第四次目睹苍的死亡。由于苍第一世死的过于凄惨,往后的人生好像被诅咒了,几乎每一次结束都不是很平静。在天上看着和在地上眼见这些事情发生,带来的感受还是不一样。
这一世的苍是个富有正义感的道士调查员,为了彻查长生殿的人体实验不惜豁出了性命。这件事本来用不着他去管,但是苍不肯放弃,也不接受九章伏藏的贿赂抑或警告,坚持自己的心意。
弃天帝就住在他家楼下了,假装自己是被主人遗弃的狮子猫。这一世的苍不知为何灵气很弱,连道术的天分都不到当年的万分之一。因此弃天帝很难和他进行灵气连结。好在他过目不忘,总还是能够算六爻不是什么都不会的道士。虽然局限于找东西和桃花运。弃天帝就天天蹲在楼下,苍一出门就凑上来撒娇。一来二去,终于能进入他的梦里了。
苍的梦比较无聊。无非是童年关于父母朋友的小事。弃天帝看得有点不耐烦,说了句无聊。
怎么能叫无聊呢,幸福的童年是人一生回忆中最美好的东西。幸运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梦里小小的苍忽然回头对祂说。
弃天帝有些惊讶,随即变成了一点点恼怒。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存在,还假装状况外的模样。、
我不知道你是谁,不过我好像也不是那么介意你在这里。很高兴有人陪我回忆小时候的事情,现实里没什么人和我说话。
你没有朋友吗?
我不想连累他们。
嗤,和以前一样。
嗯?
没事。弃天帝说。祂走近了苍,这是他七岁时的场景,他没什么小伙伴,一个人玩竹蜻蜓。弃天帝鬼使神差地走到苍的身边,从袖子里也变出一个竹蜻蜓,轻轻转一下,竹蜻蜓飞得很高。七岁的苍欢欣鼓舞,有人陪他玩了。
一个月后,长生殿终于倒台,官方也找到了苍的遇难地点。那是一处十分隐秘的洞穴,一进去连喊话声音都很难听见。实在很难想苍生命的最后时刻发生了什么。弃天帝也不清楚,也不想知道。虽然他应该不会比第一次死亡更凄惨。祂看到社区工作者离开了,上前把叼在嘴里的栀子花也放在苍的墓碑前。
番外二:前世与今生
苍能拔出白虹剑的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一个人,穿着象征地位高贵的紫色道袍,手里也拿着白虹剑。周围烟雾缭绕,他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对面,只是五官看不清楚,却有种强烈的熟悉感。他说了什么话苍听不清楚,里面隐隐约约有“玄宗” “责任” “鳌首”的字眼,依稀拼凑出来的信息大概就是他在和自己说这把剑代表的意义,让她好好履行属于自己的责任,不要逃避。苍自然是答应的,她向来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前任剑主人的托付当然不会辜负。
然而下一刻,对面的人举剑攻了过来。苍猝不及防,她以为这种梦应该只会涉及到谈话,没想过会有武艺切磋。一般这样上了年月的亡魂没有这么强的能量,还能说清楚话都已经很不错。苍只好也拿起剑抵挡他的攻势,十几个回合后,紫衣道士已经不满足于剑术的检验。苍刚刚好几次险些挂彩,身上的睡衣换成了道观里练武时穿的短衣,握住剑柄进入了十二分的戒备状态。苍想起这是自己的梦,于是周围的场景变成了自己熟悉的地方,想利用地形的便利。
“伏天王·降天一·怒海苍流”对面的紫衣道士也完全不怕,地形对他甚至是没有影响。 苍没想到这人一出手就是绝招,也只好用同样的招数应对。苍疲于应付紫衣人的攻击,无暇分身搭建场景,很快景色回归最初的地方。奇怪的是,他们有很多近身的机会,苍却始终看不清他的脸。不知这场试炼持续了多久,紫衣道人突然停下来收回招式。苍也收回攻势,调理了一下内息。她听见了鸡鸣声,虽然是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但是很清晰。或许是这个原因让紫衣人收手了。
“很好。”苍听见那人说完这句话后笑了一声,随后消失在迷雾中。
苍睁开眼睛,一看手机发现是早上六点半。她浑身酸痛,好像刚刚真的和什么难缠的对手打了一架。小黑从被窝里钻出来,看着苍喵喵叫两声,还用头顶蹭她的脸。苍摸摸小黑,转身睡回笼觉。包着怒沧琴的布悄悄裂了一个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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