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樂

第十四卷：海洋之心（五）

人類之於海洋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大氣泡裡小翠偏著頭像是深思著，另一個氣泡裡蒼點著頭像是睜眼睡著，兩個氣泡中伏嬰師與斷風塵隔著氣泡壁對戰象棋，銀鍠船長在氣泡中召喚出巴掌大的小惡魔與魔界通訊．

　　海龜妖阡陌邊拉氣泡列車邊介紹，現在經過了海洋學校本部、海洋中央醫院、海洋電視臺……

　　『原來海洋裡與陸地上沒什麼差別，該有的都有，不知道政客和□□有沒有？』小翠說．

　　『只有菁英才能取得海洋之心的居留權．』阡陌回答．

　　蒼說：『所以小翠你問的兩種人，海洋之心裡都沒有．』

　　伏嬰師嗤了聲似是很不認同，斷風塵則大笑．

　　海龜妖咧了個很奇妙的笑臉，你問烏龜怎麼個笑法，就是大大張開嘴，邊微動邊往兩旁扯．

　　『海洋之心已經不是當時沉沒的海洋之心了……』小翠看著全非的景物感歎道．

　　阡陌說：『海洋也不是當初的海洋．』

　　頭指了指右前方的建築物．『這棟建築是用人類丟入海洋的垃圾回收建造而成，你們看看人類爲海洋製造了多少垃圾，比起人類丟入海洋的垃圾，這裡僅是九牛一毛．』

　　眾非人看見的是一棟約十個小巨蛋大小的半透明圓頂建築，建築中隱約可見遊動的蝦頭人身半妖，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建築是由寶特瓶壓縮的小方塊堆疊而成．

　　『人類假使可以如此般利用製造出來的垃圾，就不會面臨到核能發電導致的核污染問題．』蒼說．

　　小翠偏頭．『我不懂，資源再利用與核能發電有什麼關聯？』

　　海龜妖阡陌說：『當人類學會如何完整利用回收資源，所浪費的能源會變少，因而減低電能的使用量，自然就不需要多蓋核能電廠．』

　　小翠看向遠方．『要是當時海洋之心島的居民也學會如何節約資源，也許海洋之心島不會沉沒．』

　　『總有一天人類能學會．』蒼說道．

　　深海裡的海底火山群原來不只是海底火山群，而是海洋的科技中心，專門處理人類製造出來的污染與垃圾，不知道如果有人類進入海洋之心看到這一切又會做何感想？

　　『我們即將進入海洋之心中央指揮部，請各位被創造物們準備，拉好你們氣泡中的把手，出發了！』

　　海龜妖阡陌忽然加快速度一躍而上，蒼感覺到氣泡騰空飛起，伸手抓住氣泡裡出現的把手．

　　『蒼，我們經歷的這個海洋之心會不會是夢境啊？』小翠說．

　　『夢境裡不會暈車．』蒼扶額．

　　半空中的氣泡列車鳥瞰著整個海洋之心，突然阡陌往下直衝，衝進海洋之心中央最大的火山口！

　　『願撒旦保佑吾等．』伏嬰師在胸口比畫逆十字．

　　也許，這就像是衝入地獄吧？蒼心想．

　　『南無阿彌豆腐、阿辣、萬能的飯啊，數千年老琴妖蒼大，求求你保佑我平安無事．』小翠合十禱告．

　　『……』蒼差點抓不緊把手．『求神拜佛時也能唸錯，我太佩服你了，還有你拜我是怎麼回事？』

　　『因爲蒼是萬能的！』小翠回答．

　　到底這算不算稱讚？

　　火山口的火比較灼熱還是想打人的心頭火比較灼熱？蒼很無言，氣泡列車通過火山口後緩緩降落，一路上失蹤的魔也隨之出現在眼前．

　　『棄天．』

　　蒼離開氣泡向笑容滿面的惡魔走去．

　　惡魔張開闇黑羽翼，手勾下巴笑道：『小琴妖，你難道不知道惡魔之名不可以隨便呼喚，呼喚吾可得付出代價．』

　　『喔？』蒼挑眉．『不知該付什麼代價？』

　　棄天脣角一勾．『當然是你的靈魂．』

　　蒼瞇眼．『靈魂付不起，先付點利息．』

　　伸手拉低惡魔的領口在他耳邊呢喃，另一手握掌成拳攻丹田，右腿彎曲擊膝，借力使力翻轉擊倒．

　　動作如流水般順暢，蒼拍掉身上沾到的惡魔羽毛．『雖然你待客不力但我不想要你的靈魂做代價，這一頓打就當是抵利息吧！』

　　棄天若無其事站起身，手支著下巴意味不明地笑著．

　　『你成功挑起吾的興趣．』

　　蒼轉身擺擺手．『大恩不言謝．』

　　走回氣泡列車的位置，眾非人已皆離開氣泡，伏嬰師等惡魔並沒有變回原形，小翠看見蒼就變成翠鳥模樣停到蒼肩上．

　　『阡陌剛剛小聲跟我說叫我等會跟他走，不要留在這裡．』

　　蒼摸下巴．『小翠，你有烏龜追求者了．』

　　小翠跌倒．

　　翠鳥從地面飛起來正要啄兩下抗議，蒼將手指置於脣上示意噤聲．

　　『聽，有隆隆聲．』

　　地面震動著，海龜妖阡陌伸長脖子看向翠鳥，翠鳥搖頭後海龜妖縮回脖子，片刻之後長頸海龜妖阡陌竟然變成一名美貌少年模樣．

　　翠鳥瞪大眼睛，蒼摸下巴悄聲道：怎麼？後悔了現在改主意還來得及．

　　翠鳥以翅膀撫額．

　　『恭迎女媧大人．』人形的阡陌拜服於地．

　　地面隆隆聲越來越大，先是兩列俊俏的人貌蝦身少男女，再來是魚頭人身的四位使者，最後真正的主角才出現於眾非人眼前．

　　『女媧……』

　　那是一座巨大的半透明雕像，目測其長約莫三十公尺高，五十公尺左右寬度，蒼此時離它尚算遠才能看見它的全貌，如果只看肚臍以上的部位它是巨大的裸女像，但肚臍以下的部位則連結了八條盤根錯節的大蛇．

　　它或者該說她，肚臍以上是人類中的女性，肚臍以下則是八條巨大的蛇，如此奇異的組合卻恰如其分的連結著毫無違合感．

　　人身八蛇尾的她就像是大自然最美的造物，就像是人類應當被製造成如此樣貌，而不應該是兩條腿．

　　『中國神話裡的女媧不是半人半蛇嗎？怎麼從一條蛇尾變八條蛇尾了？這真是女媧嗎？』翠鳥說道．

　　蒼後退兩步．『神話裡很多事實被簡單敘述，比如說女媧是半人半蛇身，後人就認爲蛇身的部分只有一條蛇尾，事實上女媧的原形與Ｊ國信仰中的八歧大蛇有著非常大的關聯性．』

　　巨大的女媧雕像停止移動，雕像的眼睛緩緩睜開．

　　—我的孩子們，你們終於來找我了．

　　女媧的聲音並不是透過耳朵，而是直接進入腦中聽見，或者用所謂科學的角度來說就是腦電波侵入，每個人聽見女媧的聲音都不一樣，但都會是自己母親的聲音．

　　是一種很懷念的感覺，蒼像是一瞬間回到種子時期，聽見那個聲音一直在耳畔叮嚀著期盼他發芽長大．

　　蒼髮現除了他與棄天以外，在場所有的非人都流下眼淚．

　　『你不會流淚的原因是因爲撒旦沒有母親嗎？』蒼問．

　　棄天脣角微揚．『你是什麼原因，我就是什麼原因．』

　　造物主創造墮天的撒旦，也將祂逐出天堂成爲今日的撒旦，曾經是神祇，今日是魔魅，蒼自認沒有這般體悟過，實在無法認爲他與棄天不流淚的原因相同．

　　女媧的聲音再度進入眾非人腦中．

　　—孩子們，你們知道不知道，媽媽一個人待在海底好久了，好寂寞，好寂寞啊．

　　女媧雕像慢慢地動了，海藍色半透明的蛇尾伸到伏嬰師前方，被迷惑的眾非人完全沒有反應，一個又一個被蛇尾捲走．

　　蒼趕緊抓住肩膀的翠鳥，但小翠卻從他肩膀躍下，變成人形往女媧雕像走去．

　　魚頭人身的使者旋轉舞動著，蝦身人頭的美貌少男女唱著聽不懂的樂曲．

　　人類相傳人魚會唱出誘惑人心的歌聲，卻沒聽過真正的誘惑之樂曲，蒼輕皺眉手指撥空氣絃化解掉誘惑之聲，卻無法化解女媧直接灌進腦中的迷惑聲音．

　　『停！小翠快停下！不要過去！』

　　蒼抓住小翠的手，小翠轉頭看蒼，他的眼睛倒映著女媧雕像，蒼瞬間使不上力氣，腰間忽然感覺到冰涼觸覺，低頭一看才發現已被女媧的蛇尾纏住不得解開．

　　蒼撥動無聲的琴絃，其他七隻蛇尾放下其他非人轉向來應付蒼的攻擊，然而憑蒼一力並無法對付七隻蛇尾，終於法力不支放手．

　　『呃．』蛇尾勒的過緊，蒼擦去脣角的血痕．

　　不知是不是血的刺激，小翠突然醒覺．『蒼！你怎麼吐血了？』

　　蒼強撐起精神，說道：

　　『這一切都是個陷阱，棄天投放核生化菌不只想改善核污染，真正目的是讓核生化菌帶來魔化的因子，又藉由原本爲海洋之心島居民的你的氣息掩蓋他的身分，藉機潛入海洋之心魔化女媧……』

　　七隻蛇尾又捲起其他非人，翠鳥努力飛行左閃右躲，只見惡魔始終靜立著，似是置身事外看戲般，也不顧手下的安危．

　　『蛇尾爲什麼不攻擊你？』小翠問棄天．

　　惡魔微笑揚起漫天闇黑羽翼，祂在高處俯瞰著被糾纏住的眾非人，說道：

　　『中國人稱之爲女媧，聖經裡名喚莉莉思．

　　她是亞當的第一任妻子，是人類的母親，也是第一位被逐出天堂的惡魔—

　　專貴的魔女莉莉絲陛下．』

　　棄天彎腰向女蝸雕像行禮，女媧雕像的動作突然停止，隨後微微抖動，竟然改變表情成可以稱之爲笑容的樣貌．

　　—孩子，你希望我放了他？

　　『快放了蒼！』小翠大喊道．

　　棄天搖頭．『我希望您能放了我的部下，他們是魔不是人，與您一樣揹負了同樣的罪．』

　　—好孩子．

　　女媧雕像釋放了伏嬰師他們，但蒼仍被抓著，而且意識越來越迷離．

　　『小翠你逃吧，讓阡陌帶你逃走，別管我……』

　　小翠急到都快哭出來，變回翠鳥飛到女媧雕像眼前．『你吃我，吃我，吃我！放了我哥，他很懶很愛睡很不好吃！』

　　棄天忍俊不住笑出聲，蒼的臉色越來越不好，小翠繼續說道：『你相信我，我哥超級無敵難吃，他不只又懶又愛睡，而且還一千年都不洗澡，吃下去會鬧肚子．我就不一樣了，我天天都會洗我自己的羽毛，不知道有多幹淨！』

　　蒼看向棄天．

　　『夠了吧？』蒼低聲說道．

　　棄天手摸下巴，說道：『你希望我救你？』

　　蒼說：『阻止他．』手指小翠．『或者女媧像與這裡所有魔和我一起玉石俱焚，兩者你選一個．』

　　棄天微笑著說：『也許我不惜犧牲他們也要讓魔女莉莉絲覺醒呢？』

　　惡魔伸出手指勾起蒼的下巴．

　　『蒼，你的靈魂非常適合作爲祭品．』

　　『我沒有興趣當羔羊．』別過頭．

　　蒼閉眼狠狠地咬上自己的舌尖，然後用力將口內的鮮血噴到女媧雕像之上．

　　棄天快速地跳開，他舔了舔指稍上沾到的蒼的鮮血．

　　『你果然是我猜測的他，呵呵呵，即使你的血對於魔來說是毒，但是沒有毒刺的玫瑰花就不是玫瑰花，你以爲你暴露了自己之後我就會罷手嗎？』

　　蒼說：『你想做什麼我都不在意．』

　　雕像突然強烈震動，蒼被女媧像丟到遠處，隨後飛來的小翠一直猛力搖晃他讓他感到頭暈目眩．

　　海龜妖阡陌對著蒼深深一拜，說道：

　　『女媧大人即將從冰封之中甦醒，甦醒之後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爲了安全起見我先送你們回去陸地．』

　　說完阡陌就變回長頸海龜妖的原形，重新拉起氣泡列車，只是回程的氣泡列車僅有兩個氣泡了．

　　離開海洋之心的速度遠比來時快得多，蒼拉住氣泡中的扶把，原來不會暈船不代表不會暈氣泡．

　　『阡陌阡陌，你知不知道當初是誰冰封女媧的啊？』小翠問道．

　　阡陌回答：『自我出生到能知事物以來，我所知的女媧大人一直是以雕像的型貌出現，並不知道是誰將女媧大人冰封起來．

　　不過，我想那應該是個很有能力的人，會不會就是那個「神」呢？』

　　『「神」真的存在嗎？』小翠問．

　　阡陌說：『比起相信有神的存在，我更相信女媧大人甦醒以後會讓海洋恢復活力，因爲我沒見過神，卻聽過女媧大人雖然被冰封住但仍能運用神力，重建被神沉沒的海洋之心，如今海洋之心可以成爲真正的海洋之心都是女媧大人所賜，我們所有的海洋居民都只信仰女媧大人．』

　　蒼說道：『即使她可能是魔，你們依然信仰她？』

　　海龜妖阡陌將他們送上岸，福身一拜．

　　『是魔也好，是神也好，神與魔的差別不只是一念之間嗎？』人形的美少年阡陌淡然笑著轉身離去．

　　蒼與小翠互看一眼．

　　『你覺不覺得阡陌很像一個人？』

　　小翠摸下巴道：『我開始想念桃子大師了．』

　　蒼敢歎道：『神棍果然是無所不在啊！』

　　小翠吐嘈說道：『你確定你有資格說別人神棍嗎？不知道是誰只吐口血就讓魔女莉莉絲甦醒喔？』

　　蒼背過身去，負手看著蔚藍大海．

　　『天機不可洩漏也．』

　　『神棍！』小翠嘲笑道．

　　深海裡人類所不知道的海洋之心中，人類之母莉莉絲已然甦醒，這是否將會敲響末日七碗的第一碗？

　　也許，只有神能回答．



　　（海洋之心章完，神樂尚未完結．）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