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塵

作者:千狐祭月

這一篇,是2011年的時候,我以千狐祭月這個號參加弦首的生日活動時發的文章。這麼多年過去了,文也沒了,號也被盜了。今天偶然想起,決定補發一下。

本文有私設,有很多很多的私設,有很多的OOC,而且還出於我的惡趣味導致朱武算是棄總和蒼非正常手段出生的某種意義上的孩子。還有出於一貫趣味搞出來的前世今生梗。提前做好預警,都當不得真。


第一節 琴


蒼曾經以爲,這世間不會再有第二張琴,能如怒滄一般與自己相契合。然而,當指尖接觸到棄天帝拿來的那一張古琴時,他便知道自己錯了。

彷彿是千年萬載後故人重逢,熟悉而親切的感覺直襲向心裏,一瞬間就連靈魂也爲之震顫;而琴身上一點殷紅血漬映入雙目,竟惹得指尖一陣銳痛。

“此琴何名?”

“名約‘非夢’。”

非夢,非夢,前塵非夢。

“爲吾一曲吧!”

“……好。”

彈慣了的曲子卻帶來完全不同的感受,神魂似已脫離鐵鏈的束縛,乘風而飛,飛離萬年牢,飛出魔界苦境道境集境滅境,飛向無限渺遠的所在。

一曲終了,蒼看向棄天帝,魔神的神色不同以往,談不上有多少溫情,眉目線條卻略見柔和。最讓蒼暗暗心驚的,是他明顯陷入了對過往的追思之中。雖說自從蒼進了這萬年牢,棄天帝便時不時顯出回憶着什麼的樣子,但是從沒有哪次如同這一回,彷彿神魂都沉醉於已然逝去的往昔,幾近不可自拔。

………………

“這張琴,可以給我嗎?”

“人間的癡愚之人,也敢向吾提要求嗎?”

“並非要求,詢問而已。”

“哈!吾的回答是——不可。”

“……”

“以後吾每次來,都可以將它帶來。”

“多謝。”

即使連蒼自己都不清楚爲何要說這一聲謝。


第二節 烙


棄天帝走後,蒼閉目凝神,將自己與塵世萬端隔絕,陷入了深沉的冥想之中。

功體被封,諸般玄妙法術都無力施展,只有這烙印在靈魂中的觀想天機之力仍可以使用如常。眼前有零碎的畫面短暫呈現,又被其他的畫面沖走。這本是他冥想時再常見不過的景象,蒼卻本能的察覺出不同——以前他看到的是未來,這一次他看到的卻是過去。

屬於蒼自己的過去,卻長久地被他遺忘,此刻也並非想起,不過是藉着天縱之能,方才窺得一鱗半爪。

蒼看見自己下棋,對弈的是那個人。

自己泡茶,品嚐的是那個人。

自己彈琴,聆聽的仍是那個人。

蒼知道,自己曾經極習慣於那個人的存在。

“可我現在,卻連他的臉都想不起也看不清了。”

帶着點兒遺憾的心語,卻說不上悲傷。

眼前的畫面忽然以極快的速度循環起來,,最後竟化作一線白色的電光閃過,有聲音飄飄忽忽,似虛似實,自高天之上傳來。

“蒼,蒼!蒼……”

聲聲呼喚,俱是他的名字,而他終究,沒有爲聲音的主人停留。

蒼猛然睜開眼看着自己的右手,白皙掌心上赫然一個深紫的蒼字,在他的注視下緩緩消失,最終不留痕跡。

………………

千年之前的封雲山

“師尊,爲什麼徒兒的名字,只有一個‘蒼’字呢?”

“那是因爲,爲師撿到蒼你的時候,你右手掌心上便有這一個‘蒼’字,過了好久才消去。於是師尊便知道,這便是你命中註定的名字了。”

“原來是這樣,徒兒從未見過自己掌心的字。”

“會見到的,總有一天,會見到的。”


第三節 伴


銀鍠朱武作爲一個牢友,無疑是很不錯的。

他不吵鬧,也不出惡言,即使是在察覺蒼與棄天帝有肌膚之親之後。

對此蒼心存謝意。

而除此之外,蒼對於朱武的感覺,並不是簡簡單單就說得清的。

毫無疑問,朱武曾經是他最強大的敵人之一。那一身火紅,落入蒼眼中,恍惚間便是燒遍道境的魔火,是萬千道友的鮮血。雙方仇怨之深,不死不休。

然而當蒼面對着朱武,出手雖毫不猶豫,心底卻總有着一塊溫軟,連蒼自己都感到驚異。

世事難料,戰場上的死敵卻成了萬年牢裏的難兄難弟,彼此間有了前所未有的接近和長時間的接觸。

蒼終於弄明白原因,隨之而來的卻是更大的迷惑——

這是天性,是本能,源自於血緣,紮根於靈魂。那麼多事情發生,幾乎沒有一件是有利於這點溫軟的存留的。可它還在那裏,固執而頑強,不可摧毀。

“血緣和靈魂,異度的鬼王啊!這兩個詞單看怎麼看都沒什麼奇怪,但放在你我之間,簡直便是玩笑。”

朱武靜默,便是贊同的意思。

然而玩笑變成了現實,蒼找不到明確的原因。

不過他從來不會逃避現實。

………………

“我的存在,據棄天帝說,不僅繼承了他的力量,還受到另外一位古老神祗的影響。”

朱武的聲音低沉,這般恩賜,於他而言,未嘗不是束縛。

“可即使這樣,你也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不是那兩位中任何一個的附屬品。”

蒼的聲音,竟有着長者般的溫情。


第四節 雪


銀鍠朱武與棄天帝之間的聯繫,比世上其他的任何人與之都要緊密。

朱武曾經從棄天帝那裏接收到很多東西,其中有一些,不知前因後果,卻是少見的平靜安然。

他曾見過棄天帝夢境的碎片,夢中有一棵說不出種類的大樹。樹上開着花,極溫柔的白色。每天每夜,不論有風無風,花瓣都下雪一般紛紛飄落,有的落入樹旁清可見底的水潭,有的落在樹下白衣白髮的棄天帝身上。而他的父神抱着一張琴,眼神平靜無波。

朱武偏偏從棄天帝身上讀到了寂寥的訊息。

“形影相弔”這個詞,拿來形容這美得驚心動魄的天神未免太過寒酸,然而朱武真心地覺得,棄天帝之所以寂寞,是因爲他的身邊,本該有着另一個身影,共沐這一場花之雪。

而現實卻是,遠在朱武出生之前很久,他便已是,隻影伴身。

那個人,便是棄天帝曾提到的那一位古神吧。

呆在萬年牢裏無所事事的朱武后知後覺地想到。

“不知道那是什麼樣的一位神祗,總不會比那個成天‘吾兒、吾兒’的傢伙還差吧!”

朱武對自己生命的另一個源頭,還是有着一定程度的好奇的。然而想起自己與蒼之間那詭異的聯繫,雖然覺得太過無稽,朱武還是不由自主地懷疑上了自己的牢友。

“那個人會不會就是蒼呢?如果是的話,蒼一定是因爲受不了他才拋棄他的。然後棄天帝就成了夢裏那副樣子,並且變得愈加讓人受不了了。”朱武爲自己的猜想苦中作樂地無聲大笑,沒有意識到幻想與真實間那一點不長不短的距離。


第五節 掠


棄天帝其實不知道怎麼來看待蒼。靈魂、氣質、性情、容貌,分明都還是他熟悉的那一位神祗;但偏偏在無數次的輪迴中將前塵過往盡數拋卻,昔日情誼也因爲缺了記憶的支撐而早已不存,如今棄天帝眼前的,只是一個不自量力的妄圖逆天的人類道士。這讓棄天帝少見地感到苦惱,他想起朱武尚且年少時於閒暇中看的故事,當時紅髮的小獅子亂感動一把的,他卻只是嗤笑;沒想到寫書的人有時烏鴉嘴的威力足以媲美預知者,輪迴與前世今生之類的事情,果然會帶來極大的困擾。棄天帝當然不會像書中的主角一般糾結萬般死去活來,但是他爲自己和蒼的事感到迷惑卻是不爭的事實。他覺得自己或許需要思考,但往往在思考之前,本能已驅使他採取了最符合內心慾望的行動,就像他因爲蒼那句“好個寂寞的永垂不朽”而將他變成了自己的奴隸,就像他被那人清冷淡漠的樣子給刺激到而在冰冷的萬年牢裏強佔了他。

“明明是與吾不相上下的高貴神祗,偏偏自甘墮落與人類爲伍,落到這般的境地可怪不得吾。”第一次結束之後,棄天帝抱着昏迷的蒼在心中這樣說,不過他還是爲蒼療傷,看着那人遠不及千萬年前安詳的睡顏,心中的感覺無法理清。

然而棄天帝確實是沒有悔意的,雖然在剛發現自己對蒼竟有着如此強烈的慾望時他有着小小的驚訝,但馬上他就選擇了不要委屈自己,將這種關係持續了下來,直到朱武被關進來也沒有中斷。

回憶結束,棄天帝用手臂支着身子,看着身旁躺在他的披風上滿身疲憊幾欲睡去的蒼,一邊把一隻手伸到蒼栗色的長髮間輕輕梳理着,一邊問他:

“你是誰?”

“道境玄宗六絃之首,蒼。”刻入骨血靈魂中的答案,即使說話人有些迷糊也答得毫不猶豫。

棄天帝露出一個絕美卻看不出絲毫情緒的微笑,他想起千萬年以前他們真正的初見,當時也是他先開口問出了這一句“你是誰?”

而那時蒼的答案卻是,

“時空境界與命運星軌之神,蒼。”

最終他沒有再做什麼,只是低下頭,吻在蒼額間的硃砂上,輕聲說着“睡吧。”

前所未有的溫柔。


第六節 離


“你會一直呆在這裏,直到這污穢的人間毀滅,一個潔淨的新世界誕生。人類終將滅亡,而你是被特許活下來見證這一切的那一個,這是神賜予你的殊榮。”

萬年牢裏,棄天帝曾經這樣對蒼說過。

言猶在耳,這預言的前一半已經打破,而蒼和同伴們正致力於讓後一半也化爲虛無。

………………

感應到黑羽恨長風的到來,蒼從繁重的計算和謀劃中回神。

黑髮的劍客竟然提着一個食盒。

“此時我並不需要進食的,你的好意蒼心領了。”

“我知道,這是茶。”貌若少年的鬼王分身微低了頭,竟是難得靦腆地補了句,“我泡的。”

蒼沒有再拒絕,喝着黑羽泡的茶,他略思索了下又再度開口,“你還有什麼事嗎?”

“這,棄天帝曾提到的那一位古神,我想可能是,可能是……”

“可能是我的前世?其實不是‘可能’,那確實是我的前世。”

“你知道了。”

“你都能猜到,身爲當事人又有窺測天機之力的我自然也會知道。我們兩個,總不會無緣無故的就有了血脈與靈魂的羈絆。”

“我一直都在猜,那一位是什麼樣的人,與棄天帝有着怎麼樣的過去;只是沒想到,竟然是你。你們當初,又是怎樣相處的呢?”

蒼概括地講述了自己窺得的記憶碎片。

“更多的我也不知曉了,畢竟我並未真正記起前世。還在萬年牢的時候我問過棄天帝一次,但他沒有回答。”

“這是自然的,他只會讓你自己想起一切,絕不會主動告知。”

“他太驕傲了。”

黑羽看着蒼,“的確。而且,他似乎不希望別人瞭解自己的這段過去,聯繫緊密如朱武,得到的也不過是一些碎片。可惜我被分離出來的時候,並沒有帶上這一部分記憶。”

“很正常,畢竟這一部分對於如今的局勢並沒有什麼作用。即使我通過你得到了它,也不會對棄天帝產生什麼符合我們期望的影響,他是不會爲這點小事就動搖的。”蒼的語氣淡漠,沒有絲毫遺憾的意思。

黑羽苦笑,“也對,他簡直是不可救藥。”

蒼忽然伸出手,揉了揉那佈滿黑色小卷毛的腦袋。

“即使是神,總也會爲他的傲慢與固執付出代價的。”


第七節 劍


北越天海一戰,於人類而言是搏命,於棄天帝卻不過是螻蟻可笑的小小掙扎。即使燃燒生命,超越極限,人類一方敗得仍然是輕描淡寫。因爲贏得太過缺乏挑戰性,甚至不能給棄天帝帶來多少趣味。

“但是還是有額外的收穫的。”

棄天帝想着,露出一個絕美的微笑來。

蒼恢復記憶了,他確定。

極致的意志與力量發揮,雖然威脅不到棄天帝,卻足以帶來某種徹悟,衝破輪迴加諸記憶上的那道障壁。

棄天帝有點兒高興,卻並沒有生出其它的什麼期望來。即使如此,蒼也不會選擇站到他這一邊,這他還是清楚的——倘若在他和人類之間蒼會選擇他,當年蒼就不會離開天界了。

不過,兩個人的過往,還是兩個人都記得比較好。

棄天帝思緒浮動,又想起還在天界的時候,自己曾在花樹下看蒼舞劍。蒼的動作極爲優雅,卻並不顯得軟弱,反而顯出恰到好處的力量來。花瓣自樹上飄落,被他舞出的劍風帶起,圍繞在他周身形成美麗的軌跡。明明只是最普通不過的一套劍舞,因爲舞的人是蒼,似乎就立刻提升了好幾個檔次。

那時候的蒼很美,這理所當然。

但剛剛結束的那場戰鬥中,蒼卻更爲耀眼。

儘管那是毫無花俏的生死相搏,儘管蒼能發揮出的力量還不及他當年在天界時的萬分之一。

人類或許遠比衆神軟弱平庸,卻能夠因爲有所堅持與有所守護而煥發出奪目的光彩。

這道理棄天帝永遠不會懂,但他已經看到了事實。


第八節 遇


蒼找到朱武的時候,朱武正在休息。

“有什麼事嗎?蒼。”

“明日就要出發去開啓神宮了,你想知道我和棄天帝以前的事嗎?”

“想。”

“天界除了太陽神之外最強大的神明,就是身爲第一武神的棄天帝,和身爲時空境界與命運星軌之神的我。”蒼開始了他的講述。

因爲太過強大,尋常神祗甚至不能離他們太近。除了從來只聞其聲而不見其形的太陽神,能夠接近蒼的唯有棄天帝,能夠接近棄天帝的也唯有蒼。

但即使這樣,他們也不是很早就相識的。

從誕生開始,當時還不叫棄天帝的棄天帝就居於西之極,因爲力量中具有太強的破壞性,太陽神從不允許棄天帝離開此地——誰也不想自己的世界動不動就面臨毀滅之危,即使同時身爲再生之神的棄天帝毀了還能再建也是一樣。

蒼常駐的地方則是東之極,同樣也是自誕生起便不被允許離開,原因是這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天界空間結構尚不穩定,放任他隨意活動可能導致整個崩毀。

所以他們一直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卻也一直是隻聞其名未見其人。

誰也沒有想到,等到太陽神終於找出讓棄天帝剋制力量不外放,讓蒼可以自由活動而不會影響空間穩定的方法,從而結束了他倆漫長的禁閉時,他們最先見到的人,竟然是對方。

畢竟在無限廣大的天界裏自由瞬移,竟然能在同一時間瞬移到同一地點撞了個面對面,這種事發生的機率實在是太低了些。而他倆偏偏就這樣初遇,只能說命運的安排實在奇妙。

“真是孽緣。”

“孽緣也是緣。”


第九節 依


他們相遇在天界僅此一棵的萬年落雪樹下,光形散去的一刻便是四目相對。雖然無邊的神通和對力量氣息的感應足以告訴兩位古老神祗自己眼前之人的身份,棄天帝卻還是問出了那一句“你是誰?”。

然後便是相交。

奇妙的機緣和某些共同之處容易拉近人與人之間的距離。

神在這條規律前也沒能例外。

他們有着那麼奇妙的初見,論及過去又堪稱同命相憐,何況此生此世,對方都是映入自己雙瞳的第一個身影。

更何況,在可以預料到的彷彿是無盡漫長的歲月裏,只有他們能彼此靠近到五尺以內。

有什麼理由能讓他們選擇一聲問候之後就各奔前路,而不是停在此處,做一些互相親近的嘗試?

那天他們在一起很久,卻並沒有說太多話。生平第一次有人陪伴,即使靜默也是一種享受。

只是相聚再美好,總也有要分開的時候。

先開口告辭的是蒼。

那時蒼轉身欲走,棄天帝卻忽然對他說了一句話。

“吾明日在這裏等你,就在和今天一樣的時間。”

不是詢問,而是陳述。

“他永遠是那樣霸道,唯我獨尊。”朱武輕哂,“不過還好你當初還有拒絕他的能力。”

出乎他預料的,蒼說:

“事實上我並沒有拒絕他。”

朱武很沒形象地愣了。

“當時還沒有人類,連天界都稱得上是人口稀少,沒有那麼多讓他想清理的‘污穢’的情況下,他看起來遠稱不上偏執和不可理喻,最多是頗爲固執和霸道罷了。而對我來說,這兩樣,都不是什麼不可容忍的缺點。何況……”

蒼頓了頓。

“何況那時,除了他我也沒有別人可以選擇。”


第十節 隨


在那些只有彼此的時光裏,蒼和棄天帝曾攜手漫遊,足跡遍佈天界的每個角落。每當感到倦怠或是興致盡了,便回到兩人初識的那棵落雪樹下,品茶下棋彈琴看書,這兩位神祗有着不少高雅的共同愛好,足夠他們在相互交流中消磨掉上天賜予的漫長時間。而感情,就在這樣的相處中一點一滴地積累起來。

“那你看着現在的棄天帝,會不會覺得他變得很厲害,還淨是往不好的方向變?”

朱武好奇地發問。

“不會。”蒼解釋道,“他高傲,固執,霸道,眼裏除了他自己和他在意的少數幾個人便什麼都容不下。這些性格特點都是從我們認識時就存在的,只不過當時沒有後來那樣充分的條件,讓這些如現在這般以最極端的方式表現出來罷了。他是冷漠,但是既然他與除我以外的人絲毫親近不得,那麼他對他們沒有感情也是無可厚非。而且,他只是不付出感情,並不是不承擔義務,天界幾次動盪,他都立下了卓越的護界之功。總之,天界的環境,讓他那惡劣的性格並不會產生什麼令人難以忍受的影響。但後來四境開闢,人類產生,他性格中最糟糕的部分就因爲有了合適的對象而毫不保留的展現出來。變得最多的與其說是他,還不如說是這個世界。

當然我不是爲棄天帝開脫,他的不變不是什麼好事。這種無論周圍一切怎樣施加影響都死不悔改的固執,只怕才是最要命的一點。我們相處了那麼久,他的性子都沒在根本上發生一點兒如我希望的變化。但凡他能稍微變得寬和一點兒,現實也許就不會如此慘痛。”

“連你都影響不了他,哈……”朱武慘笑。

蒼一瞬默然。

“預言者不可預知自身未來,然而我當年仍是隱隱不安,未嘗沒有他這般性情的原因。”

“那後來呢?你們因爲對人類的態度而產生分歧,後來你就爲此離開了他?”

“並非如此。”


第十一節 裂


“我能瞭解他如今對人類的態度並不代表我就親眼看到了這一切的發生。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就連我也以爲我們的日子會一直這樣過下去。直到那一天,太陽神宣佈了創造人界與人類的決定。無論是開闢苦集滅道四境的空間境界並賦予其以時間流動,還是制定人界的星辰運行規律與人類命運禍福的法則,都需要耗費我極大的能量;等到人界的空間穩定,我也已經衰弱到了極爲危險的程度。神界的時間與空間中都蘊含着很強的力量,一旦我能量散盡,隨便一點外力都可以讓我失去支持的脆弱元神灰飛煙滅。”

“真危險。那你後來怎麼辦了?”朱武不禁擔憂。

“的確如此。所以當時棄天帝建議我入神眠之谷沉睡,將元神對能量的消耗減到最小,再借用他的創造與再生之力來幫我恢復。”

“他那時待你倒真是不錯。”朱武難得說棄天帝一句好聽的。

“其實又豈止是不錯?可我卻並沒有採納他的提議。”蒼嘆息。

“爲什麼?”朱武不解。

“棄天帝的再生之力在恢復與他同層次的力量時效果並不好,按照他說的去做,我至少要在神眠之谷無知無覺地沉睡上幾千萬年;與其如此,我寧願到有一大半是由我創造的人界去嚐盡紅塵百態。所以我選擇了墜入人間,經歷無盡輪迴——人界時空中的能量流與神界相比連九牛一毛都稱不上,維持元神所需要的力量也極少,我不會再有神形俱滅之危。”

“可是棄天帝呢?他會就這樣不攔不管的讓你下界嗎?”

“他當時擋在我面前,問我是不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這樣做,臉色可怕得無法形容。我卻告訴他我心意已決,無論如何都不會更改了。”

“然後呢?”

“然後他就沒再攔我,只說希望我日後不要後悔。我就當着他的面自毀已經用不到的神界肉身化爲護持元神安全輪迴之力,再留下非夢琴給他,之後就跳入輪迴,從此再沒回過神界,因爲我根本就把神界和他都給忘了。”

朱武突然覺得棄天帝在某些方面還是挺值得同情的。

“那時人類才剛出現沒多久,本身還沒有表現出什麼足以惹到棄天帝的因素,再加上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我身上,棄天帝幾乎就是當人類不存在。至於他對人類再也無法容忍,乃至爲此與神界決裂,墮天成爲魔神以及創造異度魔界和聖魔元胎,這些都是我走以後很久的事了。”

“竟然是這樣。”

“朱武。”蒼的語氣嚴肅,眼中卻有着溫情。

“嗯?”

“我和棄天帝兩個長久的在一處,拋開各種華麗的修飾其實不過就是相依爲命而已,要說我們沒感情,那絕對是騙人的。但是,我其實從來沒往愛慾那方面想過,我得說,你的出生完全在我意料之外。事實上以我對他的瞭解來說,棄天帝創造你時讓你與我產生聯繫,雖是出於自身強烈的意願,可他肯定也沒想明白過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

“我明白,棄天帝的確就是這樣。不過他是怎麼讓我與你扯上關係的呢?”朱武並沒有因此受到什麼打擊。

“我有一次獨自彈琴,正好趕上他斬殺妖魔回來,被他身上的血腥之氣和殺氣一激,琴絃斷了一根。我右手的食指被劃破,指尖血滴在了非夢上,之後一直沒有擦去就留在了上面。那是血脈與元靈匯聚的精華,足夠讓你成爲我的傳承了。”

“命運竟是如此神奇,原來一切都早已註定了。”朱武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

“我本是排布他人命運之人,卻也不免被命運所籠罩。可如今,即使人類註定的命運就是被毀滅,我也要儘自己最大努力去扭轉它。蒼永遠是蒼,但如今的我,首先要擔起的,是玄宗六絃之首的責任。”

“事到如今,我們都不能退也不想退了。”朱武感嘆。

“各自休息,準備最後一戰吧。”

“好。”


第十二節 終


蒼在天邈峰,埋葬了朱武。

早已預料到的景象,沒想到真正實現,卻是這樣的情形。

而他終究沒有別的選擇。

蒼料理好了一切,轉身準備離開。

卻突然有不甚強大卻異常純粹的魔氣降臨,蒼一驚,面前卻忽然浮現出棄天帝的形象。

竟然還是失敗了嗎?這一路無盡熱血,竟然全部歸於虛妄?

一瞬間,蒼感到有些荒謬。

“這只是吾留在人間的一點意念而已,吾之神魂,早已迴歸六天之界。人類,倒還真是有一點兒能耐的。”

棄天帝難得說了一句讓蒼感到滿意的話。。

蒼看着棄天帝。

他沒有問棄天帝爲什麼會留下這一點意念——問了棄天帝大概也給不出什麼有實際意義的答案,這位大神隨心所欲慣了,做這種事的時候根本就不會去想爲什麼。

“蒼。”

“嗯?”

“你自詡正義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當年離去的時候,已是先失約於我?”

蒼嘆氣。

所謂“失約”,其實可以說是棄天帝出於自尊心的委婉說法,以當年的情況來說,蒼的行爲就算不叫做背叛,也可以稱之爲拋棄了。

他曾經諷刺棄天帝的永垂不朽是一片寂寞,但此刻想來,棄天帝原本就獨自千年萬年的過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好,不知道何爲寂寞;是蒼,讓他明白了有人陪伴的感覺,卻又在之後,留下他一人。

棄天帝的寂寞,正是由此而生。

“是我負你。但那是我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涉及到人類的存亡,蒼不會退讓。”

“你愚蠢的堅持我已經明瞭,那麼,就說我們兩個之間,你又打算怎樣還我?”

“你希望我怎樣?”

“我希望一切皆如昔日,你從此不再做出那些自甘墮落的行爲。”

“通道已經閉合了,我沒有足夠的能量。”

“所以我等你,等到你有足夠的力量的那一天,希望你那時不要又想出什麼拖延的藉口來。”

“好,蒼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食言。”

“哈!我便信你一次,時間到了,我要走了。”

“銀鍠……”

聽見蒼叫他的名字,棄天帝一怔。

黑髮黑衣的魔神瞬間被白雪遍染,再出現,是蒼最熟悉的樣子。

然後他終於還是消失,至於下一點星芒在空中漸漸變形,然後落在地上。

那是蒼的非夢琴。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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