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樂

第十六卷：真假桂冠（二）

古玩店長很反常，平日雞鳴而睡，日落而起的他今天卻起了個大早，小翠養的寵物雞咕咕咕叫，當小翠揉著眼睛準備作早餐時，蒼已經換好衣服．

　　『你還真的早起了．』小翠驚訝地差點把蛋煎焦．

　　蒼正專注於泡紅茶，泡紅茶對他來說並不只是將茶包放入，從熱水壺倒水的姿勢，到紅茶包在壺中停留的時間，都要計算地絲毫不差．

　　『鮮奶．』蒼伸手．

　　小翠從冰箱拿昨天從農場直送來的鮮奶給蒼，蒼拉高奶瓶，以極其優雅的曲線倒入牛奶．

　　『我真受不了你，只不過是泡杯奶茶爲啥要這麼麻煩啊？』

　　蒼緩慢說道：『這，便是生活中的「道」．』

　　『一早就神棍了．』小翠從鬆餅機裡拿出剛烤好的酥脆鬆餅，淋上楓糖醬放到蒼面前，自己面前是一杯奶茶加兩個煎蛋外帶幾隻屍蟲幹．

　　蒼微微皺眉．『屍蟲幹破壞早餐畫面的美觀度．』

　　小翠啃蟲幹，用眼神表達：你管我，切．

　　看不清楚桌面堆積頗高的四份鬆餅是怎麼被解決的，只見古玩店長起身，以餐巾擦手，整理衣服從眼鏡架上拿裝模作樣用的一號平光眼鏡，舍棄平日拿的三十六支骨架黑洋傘，改拿裝模作樣二號純手繪墨荷花偽文藝青年油紙傘．

　　小翠看的眼都發直了，問道：『蒼，你今天去試鏡嗎？』

　　蒼今日的唐裝與裝模作樣二號傘配套，精細的墨荷於唐裝下襬不起眼地綻放．

　　『不．』蒼推推眼鏡．『我們去盜墓．』

　　小翠差點跌倒．

　　一路上小翠一直忐忑不安，大白天盜墓未免太不把法治當回事，蒼看到小翠緊張的神情暗自覺得好笑．

　　走過大街穿過小巷，從人來人往的鬧區穿梭到只有幾位老人家搖扇納涼的古街巷弄，這條隱藏在鬧市裡的斑駁街道讓人有種走入時光隧道的錯覺．

　　『到了．』蒼在紅磚瓦屋前停下腳步．

　　小翠擡頭望，歷史久遠的紅磚瓦屋門口釘了個木頭招牌：盜墓．

　　『原來這間店的店名叫盜墓，我還以爲真的去盜墓．』小翠說，一邊好奇地打量著還沒開門的盜墓店．

　　蒼微笑，食指勾起輕敲木門三下，停歇，又敲四下．

　　木門開了個縫，明顯經過變聲機器變聲的蒼老聲音從門後傳出：

　　『平生一葉逢知己，遙問水面客何來．』

　　小翠看看蒼，蒼收起油紙傘，又裝模作樣推推眼鏡．

　　『仙遊四海尋靈藥，掬請緣萍任遨行．』蒼回答．

　　『進來吧．』這回換成女人的聲音，想必也是變聲器的功勞．

　　木門並未鎖住，稍一用力即可推開，年代久遠的木門打開時吱呀作響，還會掉落一些小東西歡迎客人．

　　小翠用手指彈掉落在肩膀上的蜘蛛網與小蜘蛛，蒼躲開的及時完全沒沾到．

　　陳舊的店裡只有一根白蠟燭做光源，店主人背對著他們完全看不清長相．

　　小翠悄聲問：『他是人還是鬼啊？』

　　蒼說：『都不是，非人亦非鬼哉．』

　　店主人緩慢地，僵硬地轉身，他的手上捧著白蠟燭，燭光照著他的臉蒼白如紙，他顫抖著嘴脣說道：

　　『我……不是人……是……最愛吃……小鳥妖……心臟……的虎妖……魔……』

　　語罷咧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虎牙在燈光下更顯銳利．

　　小翠不自覺退了幾步，蒼表面上很鎮定，但從他微顫抖的脣角和眼邊的笑意可以看出，憋笑憋到都快內傷了．

　　『呼呼，蒼啊，你帶來的小客人真可愛．』

　　店主打了個響指，昏暗的小店整個亮起來，小翠這才呼口氣，他之前緊張到都憋氣了．

　　『好久不見，平生你依然是老樣子．』

　　平生打開櫃檯後方的古董木製三十六格櫃，取出煙管，捻把水煙絲，點火抽起煙．

　　他搖了搖手指．『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呼呼，我的頭髮爲度天劫可是全白了，你渡過了天劫卻毫髮未損，甚至看起來比千年前更爲俊朗，哎呀呀，天地不仁視萬妖如芻狗吶！』

　　『天劫？』小翠滿臉疑問．

　　蒼推了推眼鏡，說道：『言歸正傳吧，我想找幾個「綠蛋」，要極品好貨，你這裡應該藏了不少顆．』

　　平生拿開煙管，吐口煙，微勾的鳳眼從煙霧中望來．『Ａ級的貨我有，可你要極品的貨，能不能說說你想要的是哪種極品？』

　　蒼說：『２００９年酥富拍賣會，相傳爲清宮太后所有物之百鳥朝凰釵的凰眼與凰羽上鑲嵌的琉璃翡．』

　　『呼，你要的可是極品中的極品，你認爲我如果有琉璃翡的「綠蛋」會不賣掉留著收藏嗎？』

　　『我知道你有．』

　　平生放下煙管，嘆氣說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有損友自遠方來不亦驚乎，有搶匪自遠方來不亦悲乎，可悲啊可悲啊．』

　　『酬金我也帶來了．』蒼將兩個大包裹放在桌上．

　　小翠立刻驚呼：『這是我的屍蟲幹，還有新的鳥籠，原來你買新鳥籠不是買給我的……』

　　『哥，你不會是想養別只鳥吧？有哪隻鳥會比我夢之青鳥強？不只能操縱夢境還包家事包打掃包作帳，誰想搶我的差事我跟誰急！』

　　『哈哈哈哈，這隻鳥真是太有意思啦，哈哈，小青鳥考不考慮來我這兒上班？包吃包住還包勞健保喔！』平生笑道．

　　『我有你家鳥人的電話，不如我現在就通知他你想養別只鳥？』蒼說．

　　『呼呼，你要綠蛋是吧？我這就去拿．』平生消失的速度比風還快．

　　『平生他家養了一隻很大的白色鳥妖，改天等他在時我帶你來認識同伴．』蒼對小翠說．

　　小翠故做深沈摸下巴道：『老虎妖與白鳥妖，這伴侶組合很危險．』

　　平生抱著三顆圓礦石回來，接話道：『所以我才說我最愛吃小鳥心臟了，呼呼，你看起來比我家的鳥人還嫩，想必很好吃吧？』

　　蒼逕自拿著探照燈照三顆圓礦石，輕敲聽聲音，又拿起礦石看氣場流動．

　　小翠變成翠鳥原形跳到蒼肩膀躲開怪叔叔，平生店主掛著微笑步步進逼，蒼完全紋風不動繼續查看礦石．

　　『我決定就剖開這顆綠蛋，讓羽師傅幫我雕形狀，設計圖我也帶來了．』

　　『呼呼呼，小小翠鳥不回家，虎姑婆會吃掉你的小心臟啊！』

　　『翠鳥不發威你當我是病鳥嗎？看我的啄啄神功！』翠鳥作勢欲啄．

　　木門突然吱呀地開了，白影快速閃進門，在蒼身旁站定，直接拿走蒼手上的設計圖查看．

　　店主平生瞬間回到櫃檯，站姿筆直就像是等候老闆檢查的服務員，只可惜心虛的笑容出賣了他，說道：『羽仔今天好早回來啊，工作累不累啊？我去幫你放洗澡水好嗎？』

　　被喚做羽仔的男子專心看著設計圖，小翠只能看到他的側臉．

　　花美男般的外表，冰山般的氣質，以上是回到古玩店之後小翠對聽說也是鳥妖的白衣美男的評語．

　　『剖開來看看．』

　　只見羽師傅一個手刀，綠蛋立刻分成兩半，然而這兩半並不是平均剖半，而是一邊大一邊小，較小的一半偏墨綠，而較大的一半則混雜翠綠與一小塊透綠，也就是蒼所尋找的琉璃翡．

　　『這塊其實算是墨翡礦，只取琉璃翡做葉片太可惜了．』羽師傅說．

　　蒼說：『我只需要琉璃翡雕刻成葉片，墨翡價值雖高但我並不需要，雕完葉片其他部分的綠蛋就任憑羽師傅處理，要賣別人或是收藏我都沒有意見．』

　　羽師傅端詳著設計圖，手一轉拿出一片羽毛，輕吹成刻刀．

　　『請問這樁買賣的冤大頭是誰？』

　　小翠說：『就是很有名的……』被蒼敲頭打斷．

　　蒼微笑．『不可說之人．』

　　羽師傅似乎不在意，一兩分鐘便雕好一片葉片的初模．『能付得起錢就行，你知道我的工錢不能用墨翡抵過，更何況原礦還是我家的綠蛋，原料錢與工錢兩個錢都不能少．』

　　蒼說：『桌上是訂金，其餘尾款等取貨時拿．』

　　『好，不送了請慢走．』羽師傅擺擺手趕人．

　　『不知象牙部分，羽師傅能不能雕？』

　　『問平生，他知道你該找誰弄原料．』

　　櫃檯後方白色的腦袋探出頭，店主平生笑容滿面道：『蒼啊，我建議你去弄真的花來，象牙再怎麼雕也雕不出那種活度．』

　　『真的月桂花易凋謝不耐久放．』

　　平生用煙管敲蒼，說道：『以假亂真，亦真亦假的道理你不懂嗎？』

　　『你的意思是？』蒼問道．

　　平生吐出個煙圈，然後快到只能見到影子的白影掠過，平生手上的煙管就只剩煙管而沒有煙草．

　　『羽仔，這是我最後一批煙草……』

　　似乎並沒有動過的羽師傅沈靜地雕刻著翠玉，迴應道：『抽煙有害健康．』

　　小翠忍俊不住笑出聲，小聲說道：所謂的一物降一物，就是這般吧，羽仔你好樣的．語罷豎起大拇指．

　　店主平生收回可憐兮兮的眼神，又恢復成玩世不恭的慵懶神情．

　　『象牙花開四季春，你到此處尋訪自有答案，就說是我認某介紹你去的．』

　　『謝了．』

　　小店木門再度關上，蒼撐開油紙傘，翠鳥立於他的肩膀上，顯然是懶得走路才不變成人形．

　　『蒼，平生店主真的是老虎妖嗎？』

　　『嗯．』紙老虎那種．

　　『你說羽師傅也是鳥妖，可是我看不清楚他的真身．』

　　『羽師傅的真身很大，你看不清楚很正常．』

　　『那平生店主和羽師傅是怎麼相遇的啊？』

　　蒼沉思了會，說道：『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我去看望平生，他說在懸崖邊發現很大的鳥窩，打算去狩獵，我好奇就跟著去，結果他狩獵沒狩成，反倒被白色的大鵬鳥給叼走了．』

　　翠鳥狂笑著不慎掉到地面，滾兩圈，飛回蒼肩膀上清理羽毛沾到的灰塵．



　　（待續）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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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　琉璃翡　：（純屬個人意見）

此章提到的幾個名詞,「綠蛋」是指未開呈蛋型的翡翠原礦,翡翠礦的硬度很高所以好孩子不可以學羽師傅用手刀開喔,需要用專業儀器切割,用你家的菜刀切也是切不開滴.（當然如果你家用鑽石切割刀就當我沒說.@_@)

爲了避免寫同人文變成玉石鑑賞帖所以不解釋如何從未開的綠蛋（就是所謂的賭石）裡看出有沒有好貨,不過呢,現代人通常是用高科技儀器掃描,用肉眼分辨的人極少,蒼大那套看氣場也是好孩子不能學的,不然還沒買到好貨就花大筆冤枉錢了.

說到「墨翡」,此種翡是翡翠玉石中顏色較深者,因爲翠色濃深近墨故稱墨翡,有人會拿黑耀石充當墨翡這就是很要不得的行爲,因爲一塊原礦裡即使有墨翡也是很小的一塊,通常會作爲印鑑或者玉石擺件當中凸顯顏色的一塊,還有人會雕成玉斑指,以上都是近代的用法,至於宋以前的古代墨翡拿來做什麼呢？就是官宦人家出葬時的玉蟬,或者做成玉錢狀,所以說買古物要慎選,說不定就買到盜墓來的陪葬品喔.

最後就是這章提到的「琉璃翡」,其實琉璃翡雖名爲琉璃翡卻不是琉璃,而是通透度堪比琉璃的翡玉,也不是現代流行的老坑種玻璃白翡,文裡提到的髮釵我一時間找不到圖片,大家要想像的話大概就是清代大官官帽上頭那顆翡的等級再通透一點,慈禧有一串佛珠好像就是琉璃翡製成的,大致的等級是比玻璃種翡通透,顏色翠而不僵,硬度與墨翡相同,以前因爲都是由回疆的商人出售翡玉,人們一直以爲琉璃翡出產地大概在回疆一帶,現在大家都知道產地在緬甸一帶,不過開採翡翠並不是很容易的事情,再加上過度開採讓好的翡翠玉石減少所以要真能找到有琉璃翡與墨翡的原礦大概比中大□□的機會還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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