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樂

第二十二卷：妖精的號角（四）

地獄看似很遠，其實很近．

　　惡魔黑貓與神棍栗鼠拼命向前跑，然而四個獸與他們的距離卻始終沒有拉開，甚至還愈來愈近．

　　『看來你真的得陪我下地獄．』棄天黑貓說道．

　　栗鼠蒼摸下巴，說道：『與其下地獄，我寧可賭一把．』

　　有著惡魔翅膀的棄天黑貓微笑，動了動貓鬍鬚，似乎是搔到蒼的耳朵，蒼於是一爪子拍他頭頂．

　　『蒼．』

　　有著惡魔翅膀的黑貓停住腳步，坐著轉向正往他們跑來的四活物，栗鼠蒼從貓背滑到貓的長尾巴上．

　　接著，黑貓突然立起身，就像人一般靠兩腳站立，慢慢變回棄天的形象．

　　神棍栗鼠耳朵動了動，也恢復回本來樣貌．

　　『你不問我爲何明知道打不過四活物，卻仍設計引你進來金字塔內的鏡面空間嗎？』棄天背向著蒼說．

　　蒼輕笑出聲，手託著下巴很輕鬆地站著，彷彿眼前的危險都不存在般．

　　『我從來沒打算問你，也許，我寧可自欺欺人也不想知道真相．』

　　蒼將食指放在脣邊，然後重咬下去，溢出鮮血後馬上用指頭的鮮血往另一手手掌畫了個符號．

　　惡魔張開闇黑羽翼，轉頭看著蒼，蒼趕緊把畫了符號的手掌藏於身後．

　　異色的雙眼緩慢閉上，又睜開，此時的棄天很難得沒有笑容，但他的眼神卻很奇怪，不似平時摸不透的玩世不恭模樣，反倒像是飽含著歉意．

　　『對不起．』

　　蒼眨了眨眼，說道：『你沒對不起我，爲何要道歉？』

　　棄天勾起脣角，連帶著他異色的雙眼也顯得魔魅．

　　『因爲，我現在很想做對不起你的事．』

　　蒼來不及反應已經被惡魔翅膀困住，他的腰被囚於惡魔的手臂之內，栗色的雙眼難得睜大，只因爲他的脣竟然被惡魔以極佳的演技與猝不及防的速度所虜獲！

　　—聽說人類把這種交換口水的舉止稱爲法式深吻，可是眼前這隻惡魔有沒有打過預防針？沒有注射預防針的貓很可能會長寄生蟲，而有些寄生蟲會經由貓咪傳染給飼主，這下可好了，回去得找個醫院檢查才是．

　　自以爲得逞的棄天惡魔並不知道蒼內心想的竟然是如此煞風景的事情，若是他知道了，恐怕撒旦也要被氣得吐血三升吧？

　　惡魔終於放開禁錮，蒼卻沒有逃開，他靜靜看著棄天的異色雙眼，說道：

　　『我會記得你，不會再忘記了．』

　　棄天微笑著推開蒼，從暗黑羽翼上拔一根羽毛，在他手上輕轉化成流轉著綠色光芒的利劍．

　　『耶和華的走狗們，吾是尊貴的地獄之王撒旦，特地來此搶奪耶和華的號角，識相點把號角交出來，吾可以饒你們四條狗命．』

　　長滿了眼睛的四獸圍住棄天，彼此交談著不曾在人間聽過的語言，像是在打量棄天般保持著距離並沒有上前攻擊．

　　四個活物說的語言蒼從來沒有聽過，一開始蒼聽不懂，但是三四句之後蒼突然發現他漸漸能聽懂四活物們說話的大概意思．

　　並不是直接能翻譯他們的語言，而是像灌入腦內般，四活物說的話直接進入腦裡，即使是不同的語言也能理解意義．



　　「撒旦竟然沒有帶隨從？難道他是假的撒旦？」

　　「不，撒旦也和我們一樣是神的第一批造物，他與我們流著同樣的血，我能感覺到他是真的．」

　　「該殺了他還是活逮？」

　　「活逮可以邀功但是風險太大，我想，我們把號角丟給他，等到他發現號角的祕密時想逃也來不及．」

　　「呵呵呵，你這招很好，我也不想髒了我的羽毛．」全身長滿眼睛的鷹獸抖了抖翅膀，露出個奸詐的微笑．

　　「可是他們會不會想到使用號角來控制我們？」人臉的獸一臉擔心．

　　長滿眼睛的獅子獸拍人臉獸的頭．「你忘記啦，只有羔羊可以吹響號角，你看看旁邊那個渺小的人類哪一點像有七角七眼的羔羊？」

　　「哈，是我太多心了，就照你的意思辦．」人面獸點頭．



　　四個活物彼此商量好之後由獅獸頭頂著號角往棄天走去，獅獸開口時聲音宏亮如有雷鳴．

　　『神建造鏡面空間本意是保管號角，闖入的被創造物只要能通過考驗，就會成爲號角的擁有者．

　　你雖然曾經背棄神，但念在你稱頌神的名字，神會赦免你曾犯下的罪．

　　來吧，吹響號角，你將與我們同往永生的天國．』

　　棄天接過寶石號角，他微笑著將號角靠近脣邊，正準備吹下去的時刻卻被奪去號角！

　　『不可以吹！』蒼緊握著號角．

　　『蒼，你這是在做什麼？』

　　『我聽到他們想害你，你如果吹了號角就會想逃也來不及．』蒼說．

　　獅獸全身的眼睛突然都瞪大，其餘三獸也逼近蒼，他們彼此互看著就是不再開口說話．

　　獅獸對蒼說：『你聽得懂我們說話？』

　　蒼退後半步，深呼吸面對四隻全身長滿眼睛的巨獸．

　　『我聽不懂，可是我能理解．』蒼回答．

　　棄天站在獅獸的身後，雙眼凝視著蒼，脣角掛著意味不明的笑容．

　　『蒼，吾以爲你很希望吾死．』

　　蒼搖頭．

　　『我不希望你爲我而死．』

　　獅獸和其他三隻獸/交換眼神，如雷般的聲音吼道：『你們不需要爭執誰爲誰死，因爲你們今天都要死．』

　　獅獸撲向蒼，其他三獸則撲向棄天，蒼閃避不及被踩中肩膀，喀哩一聲伴隨著幾乎要死去的劇痛，蒼知道他的骨頭大概是斷了．

　　他閉上眼忍耐疼痛，但是大腿上的疼痛提醒他正有一隻獸用牙齒撕咬著大腿的肉．

　　寶石號角近在眼前，然而身體上的疼痛卻像是身處在地獄．

　　不對，鏡面空間本來就在地獄，也許可以說守護號角的四個獸本身就比地獄更像地獄．

　　他們掌握著人心的貪婪、利用授與人類權勢的方法挑起戰爭、甚至向不小心進來尋寶的人類散佈瘟疫，讓他們離開之後才發病而傳染給更多人．

　　蒼努力伸出手，離寶石號角越來越近，然後他終於搆到號角．

　　獨自面對三隻獸的惡魔也是遍體鱗傷，蒼聽見棄天說：『你再撐一會，等吾解決這三隻就去救你！』

　　嘴脣靠近號角，蒼說道：

　　『喂，惡魔．

　　你說過要陪我下地獄的話還算不算數？』

　　『魔的承諾從來沒有不算數過．』惡魔回答．

　　蒼閉著眼說道：

　　『即使你騙我，我也不會再生氣了，我已經氣了很久很久，不想再無限期氣下去．』

　　『棄天，下一世你如果再騙我，我一定會親手把你送到雲臺上，看著你灰飛湮滅，從此永不相見．』蒼說．

　　號角被吹響，低沈的音頻在空間中回盪著，蒼將用鮮血畫了六芒星符號的手掌印在號角上，然後他微笑著吐血．

　　獅獸突然跳開，很驚恐地看著蒼，說道：

　　『爲什麼你能吹響號角？爲什麼你的靈魂沒有被號角吸收掉？爲什麼你能控制鏡像空間把我們縮小？』

　　其他三獸也發出哀號，他們的身影越縮越小，獅獸又問：

　　『難道你是羔羊？』

　　蒼搖頭．

　　『我不是羔羊，可是我是你們生命的泉源，我將號角沾了我的血，所以當我吹響號角之後與我同源的你們便會遭受到號角反噬，原本用來帶給人類災禍的號角開始吸收你們的生命，你們將會消亡，而你們的生命則會成爲我的養分！』

　　蒼放下號角，伸手像是想摸獅獸，然而手臂卻越伸越長，竟然慢慢變成有著五個分岔枝的樹枝！

　　「他竟然是生命樹！神啊，難道您已經厭倦我們，所以派生命樹來消滅我們嗎？」

　　四隻獸齊聲哀號，棄天卻靜靜站立於蒼所變化的大樹前方，神情恍惚不知是悲是喜．

　　『蒼……』

　　『原來你一直知道吾騙你，你爲何明知道是陷阱還跟著跳？』

　　數天之後，當四活物終於完全縮成了無，棄天撫摸著樹幹，片刻後他環抱住樹幹．

　　『蒼……』

　　『知道你甦醒之後吾想利用你報復耶和華，吾一直演戲想欺騙你，可是

　　吾假戲真做了，又該如何是好？』

　　生命樹飄落了一片葉子，棄天撿起葉片，五爪葉脈上頭寫著小字：



　　惡魔，下地獄吧！

　　我終於也耍了你一次，你騙我一回，我耍你一回，我們兩清了！

　　蒼．

　　（附註：當你看到葉子信的時候我已經在回程的班機上，放心，我絕對會活得比你還久，可別太早被天使長打死哈．)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