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樂

卷七：妖網

對於人類來說，科學不能解釋的事情總是未知的，而未知使人害怕．

　　這幾日天空灰濛濛的，偶然出現的陽光像是透過霧玻璃般迷濛撒落，古琴仙索性不撐傘，鋪上大塊布料就躺在頂樓天台，盡情享受難得迷濛的陽光．

　　『蒼，你在做什麼？』小翠捧著一盤子的蟲幹上樓頂．

　　『曬太陽．』蒼摘下墨鏡放到一旁．

　　『古琴曬太陽不怕音質會產生變化嗎？』

　　蒼慵懶地翻身．『這幾日天氣潮溼且冷，不曬太陽我怕會發黴．』

　　小翠咬一口蟲幹．『也對啦，我沒辦法想像你身上長香菇的樣子．』

　　蒼支著下巴．『人類的身上倒是有類似香菇的構造．』

　　小翠瞄了瞄蒼．『難道你有？』

　　『古琴仙無所不能．』言下之意就是這種擬態難不倒他．

　　『呿，鳥有公母之分，可是我還沒聽過古琴也分公母．』

　　『呵呵，我自然是攻，是攻不是公，可別聽錯了．』

　　『公就是公，母就是母，像我就是公的翠鳥妖，哪裡來是公又不是公？』

　　蒼摸下巴．『凡事總有例外，拿妖網來說吧，妖網能自體繁殖可是又分公母，更有趣的是妖網只聽從那位大人的命令，其他妖怪或者仙人都無法操縱妖網．』

　　『妖網啊……』小翠擡頭看天空。

　　『在我還是隻小翠鳥時我很想看看神祕的妖網，可是當我長大時碰到了妖網我又很討厭它，妖網那個會阻擋青鳥造夢能力的網子實在太討厭了！』

　　『你碰到妖網的那天，那位大人的心情一定很好．』

　　『爲什麼這樣說？』

　　『因爲……』蒼起身．

　　『剛好有倒楣鬼要撞到妖網了，小翠現出你的真身吧，我們去空中一起看熱鬧．』

　　—嘻，有熱鬧看啊？

　　一隻赤紅色的鳳凰收斂翅膀，微笑看著他們，當然你要能看懂鳳凰是怎麼微笑的，鳥喙微微打開，圓眼睛微瞇，再發出嘻嘻嘻的笑聲就完成了．

　　翠鳥飛到蒼的肩膀，蒼彎身行紳士禮．

　　『請問仙鳳小姐方便載我們一程嗎？』

　　鳳凰拍動華麗的羽毛翅膀．

　　—看熱鬧怎麼少得了我？上來吧．

　　蒼躍上鳳凰背，伏低向鳳凰低語方向，翠鳥亦變大追隨著鳳凰的方向飛行，路過一個觀景臺時被遊客拍下美麗的火鳳凰與大隻翠鳥圖片放上網，並命名爲世紀末的奇蹟：雙鳳奇緣．

　　這張照片流傳到世界各地並引發爭議，成功讓Ｔ地小島由『幾乎測不出輻射塵的奇蹟之島？Ｔ地原能會一天內自打嘴巴，測出比誤差值還小兩倍的超微量輻射塵，媒體拍桌要求公佈正確數字！』變成『史前翼龍重生？鳥類學者駁斥鳳凰圖片並表示圖片爲電腦合成作品，毫無學術價值．』

　　人間小媒體的紛爭當然影響不了這一琴二鳥的組合，只見鳳凰越飛越高，到了上空約一千八百公尺左右處方才停下．

　　天空中交織了人類的眼睛看不見的網子，一層又一層疊合著，五個顏色的五層網子像個橢圓罩子罩在Ｔ地上空，偶然有一架飛機飛過，只見網子憑空出現大洞讓飛機順利通過，而後又緊緊密合起來．

　　『這就是妖網啊，五彩繽紛的線真的好漂亮．』小翠讚歎道．

　　『飛機上的人類會不會看到妖網啊？』赤色的鳳凰問道．

　　蒼說道：『人類即使看到也只會看到一朵又一朵的雲，他們會誤以爲是在雲朵中穿梭，除非他們當中有修行超過七百年的妖怪乘客，不然是不會看透雲朵的表面而看見妖網的．』

　　五種顏色層層重合的妖網反射著強烈的日光，像是鎏金在五彩絲線上跳躍著，細看之下能看見妖網絲線隱約晃動，似是有生命一般移動著隨時在它們自己的那一層變換位置．

　　『妖網層是由許多妖網交疊組合而成，其中不同顏色的妖網有不同的能力，比如說這片黃色的妖網就能感知有生命體或飛行器即將通過而選擇放行不放行．』

　　『我見過黃色的妖網和白色的妖網，這幾個藍色和綠色還有透明的我都沒見過．』

　　小翠想伸出翅膀觸碰妖網，蒼阻止他．

　　『最外圈的藍色妖網千萬別碰，藍色妖網是那位大人爲了輻射塵特別培植出來的變異種，妖怪碰到了不知有何後果．』變成人形的赤色鳳凰說道．

　　蒼微笑．『那位大人總是對特別的植物妖怪有興趣．』

　　『聽說那位大人也養了一些以妖怪爲生的魔界鰻魚．』仙鳳說了之後又補充道：『魔界鰻魚特別喜歡吃鳥妖怪．』

　　小翠囧了，拔一根翠綠鳥羽往妖網處丟，只見黃色妖網伸出絲線抓住鳥羽，然後往下一層丟去，接力般經過白色、綠色之後碰到藍色妖網，瞬間從綠色變成黑色鳥羽，再遞到透明妖網反彈丟出妖網外．

　　蒼摸下巴．『看來，那位大人今天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的原因會不會是那個？』仙鳳指向彼端卷積雲處．

　　順著仙鳳指的方向看去，雲層在某一處捲曲成一團扭花捲，這是人類可用相機或衛星拍攝到的，而人眼看不到的真相則是幾十個小妖網緊緊纏繞著某物體，或者更正確的說，某個妖物．

　　『妖網會吸血嗎？』小翠正在思考雲層中是個妖乾的可能性．

　　『理論上來說不會．』仙鳳回答．『那位大人是素食主義者，祂操縱的妖網應該不會吸乾妖怪的精氣．』

　　『可是祂養了會吃鳥妖的魚……』

　　『也許是因爲我那陣子天天去找祂的緣故吧？』仙鳳說．

　　—什麼樣的魚會連鳳凰都敢吃啊？蒼與小翠不約而同地產生關於那條魚的奇異聯想．

　　蒼用手支著下巴．『我認爲這是觀察妖網實力的好時機．』

　　妖網纏成的網團隨著內中妖物掙扎漸漸縮小，雖然沒有求救呼聲，但看到妖網被斬開又癒合還會加倍纏繞得更緊的樣子仍是令旁觀的三位非人類感到毛骨悚然．

　　若是自己被妖網纏住會如何呢？

　　小翠打了個冷顫．『蒼，我們該不該救它？』

　　『不知道我有沒有能力救它．』蒼說話時手指已在空中彈奏，琴妖的音波像水波紋般震盪出去，妖網遲疑了一陣，然後一小片黃色的妖網小心翼翼地伸出觸手，觸手一觸及音波就跳起，連帶地跳起一片黃色妖網，而藍色妖網卻蓄勢待發，只見黃色妖網一後退，藍色妖網便跳躍往蒼他們撲來！

　　仙鳳緊急變回真身，赤色鳳凰鳴叫使藍色妖網停在半空中，就在此時一朵金色蓮花托著一管書簡，咚地從蒼的頭上砸下．

　　蒼閃躲得快沒被書簡打中，展開書簡一個半透明的袖珍小人躍出書簡，並大聲說道：『別鬧了！再鬧網者扣妖仙百年修爲以示懲戒！』喊完之後蓮花小人與書簡即消失無形

　　『那位大人希望我們袖手旁觀．』蒼說．

　　『可能是因爲得分神管我們會使得妖網的防護出現漏洞？』小翠指著妖網右邊上空一個小洞．

　　『聽說東北有個島國會噴出輻射塵，剛才一鬧不會就讓輻射塵掉到下界去了吧？』又恢復人身的仙鳳說．

　　『要說害那位大人分神的罪魁禍首應該是它，我們方才只是出自一片好心，若是出事那位大人也不會怪我們．』

　　小翠合掌．『阿彌豆腐，被妖網纏繞的不知名妖友啊，萬望你變成妖幹之後冤有頭債有主，可別怪我們啊！』

　　『是阿彌佗佛．』蒼撫額．

　　『阿彌什麼都不要緊，最重要的就是別冤魂不散就好啦！』

　　妖網緊緊纏繞的那團網已經小到只剩一個人類大小，而且原本彩色的妖網團已變成黑色，看來裡面的不知名妖怪是凶多吉少了．

　　蒼想了想仍是踏雲走到妖網團旁，自指尖拉出一根琴絃，使他立直且剛韌，悄悄接近妖網團想解救裡頭的妖怪．

　　這時忽然雷電交加，原本此處已在雲層之上按照人類的科學角度不可能打雷閃電，因此這落雷不是普通的雷，而是由妖仙引動自身元神而落下的懲戒之雷並且直向蒼劈下！

　　仙鳳雖然趕快又變回真身但來不及阻止天雷劈落，轉瞬間蒼所在的妖網團位置已是一片焦黑！

　　『蒼！』小翠驚嚇地大聲叫喊．

　　卻沒有人迴應，只有幾片焦黑的不知道是什麼的碎片與正在分裂繁殖補洞的妖網無生作業著．

　　滿目瘡痍，一片死寂．

　　赤紅鳳凰忍不住悲鳴，小翠呆站在當場，不知道該哭好還是該大哭好，或者該找尋蒼的妖丹再種到土裡等待下一次長成大樹之後做成古琴？

　　『蒼……

　　你怎麼忍心留我一個人活著？』小翠已是淚流滿面．

　　『就生物學的角度而言你是一隻鳥妖並不是人，於是一個人活著這句話不符合邏輯，推論判定不成立．』蒼說．

　　『我真不知道該痛扁你一頓還是該狂毆你還是該賞你很多很多個暴慄好？』小翠握拳．

　　『蒼，你怎麼能躲開懲戒之雷？』仙鳳問道．

　　蒼望天答道：『天機不可洩露也．』

　　回到絃奇軒古董店，古董店老闆很罕見地沒摘掉平光眼鏡，他無意識地撫摸下脣發呆，另一手中拿著一根墨色羽毛，羽毛映著溫黃的燈光不顯溫暖反倒有些妖異．

　　小翠前後端詳了那根墨黑羽毛得出結論：『原來是我們鳥妖同伴暗中助你躲過懲戒之雷啊！』

　　蒼微笑．『小翠認爲這根羽毛的主人是哪種鳥妖呢？』

　　小翠摸下巴．『烏鴉吧．』又補充道：『應該是三千年以上修爲的老烏鴉妖．』

　　蒼捧腹大笑．

　　回到飯店的棄天忽地打了幾個大噴嚏，果然逞英雄的下場就是會感冒，但是強悍如他也會感冒嗎？感冒病毒真是超越妖怪般的存在！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