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罪
二。欺騙之罪
太極之美在乎陰陽相伴,如同人性有善亦有惡,人可爲惡意欺騙人,也可爲善意欺騙人,然而魔物只爲純然的惡而欺騙,倘若魔物爲善而欺騙,那魔將不再是魔。
『前輩。』
一頁書回頭卻望見道者似有所思的神情。
『弦首前來雲渡山必是碰到麻煩事,不妨如實相告,梵天願爲好友分憂。』
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況且雲渡山高聳如雲,蒼絕不可能只爲喝茶閒聊而來。
『前輩果真目光如炬,無事能瞞過前輩,蒼今日正是爲異度魔界一事前來煩擾前輩。』
『恩,刀戟勘魔一役已除闇魔旱魃,魔君代理襲滅天來亦迴歸一步蓮華體內,現今異度魔界之首爲魔後九禍與魔君銀鍠朱武,好友莫非正爲除銀鍠朱武而來?此事自有清香白蓮素還真籌畫全局,好友無需煩心。』
『蒼非是爲了銀鍠朱武憂心,而是另一上古魔物:棄天帝,玄宗祕傳文獻中記載棄天帝乃毀天滅地之原始魔物,此魔物並無肉體真身,亦無法存於五界之中,因而自囚於深淵地獄之內,然而此魔物可藉異度魔君之聖魔元胎降世,久遠之前棄天帝曾藉聖魔元胎之體毀滅過道境,然而千年後道境再起,此後再無聽聞棄天帝之名。』
『既然此魔早已銷聲匿跡多年,弦首何需爲此事擔憂,莫非棄天帝再次現世?』
『不,棄天帝尚未現世,數月前此魔物以靈識體現身於道境,此事說來有愧,蒼竟將棄天帝此魔視爲知心好友,與魔交陪數月而未將他正法,蒼自知此舉有負道者之名,此罪蒼將一力承擔,力阻棄天帝此魔爲禍人間。』
將非己之罪攬於自身,蒼能一力承擔多少罪孽?
一頁書眼中的道者忽地與素還真年少身影重疊,他不由得擔憂起道者。
『恩,據弦首所言棄天帝仍爲意識體,若要剷除此魔必得靈識離體,再以天罡劍氣對付此魔,然而靈識體不如功體,除真氣耗損加倍外亦可能無法回到肉體真身。梵天亦可以靈識體使用梵天掌,不如讓吾助弦首一臂之力,剷除爲禍人間的禍患。』
蒼斷然拒絕。
『這倒不必,棄天帝之禍,蒼一人承擔。』
佛者看出道者藤紫眼神中帶有些許憤怒,轉瞬又消失不見只於一如往常的沉靜。
『弦首此舉兇險非常,不如告知素還真,多人可多幫手。』
道者搖頭。
『吾已與棄天帝立下承諾,吾只一人前往,請前輩諒解,切勿告知素還真。』
素還真需煩心的事已夠多了,況且蒼並不希望此事讓他人插手。
至少,趁棄天帝羽翼未豐之際除魔猶未晚矣。
成功,天下皆幸;失敗,只蒼一人亡。
『吾只怕弦首隻身前往魔界太過冒險,雖然弦首已與魔承諾,然而兵不厭詐,梵天亦不想失去一名摯友。』
『蒼前來只求前輩一事,請前輩代爲保管玄宗所存之魔寶大典。蒼個人性命安危微不足道,但此書絕不能落入魔界之手,此書記載中原四大支柱位置,倘若魔界知悉四大支柱所在必會毀壞支柱,而中原將會生靈塗炭,和平盛世將不復存在。勞煩前輩守護此書,倘若吾一去不返,請前輩代爲交託給玄宗四奇之赭衫軍,並囑咐他務必妥善收藏不可被魔界所搶奪。』
『恩。』
一頁書將魔寶大典收入袖中,他若有所思。
『蒼。』
『前輩有何吩咐?』
『你的心亂了。』
『修道之人本無凡心,蒼自認爲修持道心不亂,前輩多慮了。』
『恩,道心不亂本心卻亂,情感不惑計謀卻惑,蒼,與魔鬥法切記心浮意亂,心亂則入魔,入魔則敗,望你切記。』
『蒼自當謹記前輩教誨,數日後與魔之戰尚有多事需先打點,蒼先行告退,請了。』
一頁書雖欲挽留卻也莫可奈何,六絃之首。蒼眼神透露出他的堅決,即使是梵天亦無法阻止。
天邊隱約顯現晦暗魔星,一頁書望着星空兀自沉思。
※
生死谷
紫衣道者信步而來,生死谷口數百魔將列隊迎接,身着雲藍儒袍之魔朝道者福身行禮。
禮罷,道者與魔眼神交會的一瞬間見着魔眼底輕蔑之敵意。
表面故作謙恭,實則爲令敵人放下戒備,魔之心思不難猜測。
道者拂塵一揚,道:
『喔,好氣派的陣勢吶,這是吾大顯身手之機會麼?』
魔搖扇笑道:
『先生毋須戒備,吾主吩咐伏嬰師需款待先生,此爲伏嬰師安排之歡迎排場,先生滿意否?』
棄天帝以玄宗衆人性命要脅道者,道者心知踏入魔界便無逃脫之生天。
伏嬰師精心佈置之紅豔地毯是歡迎抑或是諷刺?
—既然來了斷無退縮之理。
蒼面色不改,一本正經道:
『這嘛,假使有大紅花轎齊備便更加好了。』
伏嬰師詫異地看着道者,名爲蒼的道者神情嚴肅,看不出任何笑意。
微瞇的紫眸卻不經意流露出一絲調皮。
表相奉迎實爲諷刺的魔,你該如何因應蒼之難題?
伏嬰師微笑,他曾研究過斷風塵在中原臥底探來的資料,資料中提及六絃之首。蒼乃是嚴謹持道之道者,他原以爲蒼必是滿口仁義道德之假道學者,結果竟出乎自己意料之外。
『沒想到六絃之首。蒼竟也是幽默豁達之人,哈,只要是貴客所願,伏嬰師有何不能辦到?』
伏嬰師拂袖,地毯盡頭登時出現一頂大紅花轎。
爾虞我詐,你來我往,誰也沒有佔到便宜。
—如此一來豈不是嫁入異度魔界?
蒼搖頭甩開莫名其妙的念頭。
『花轎齊備只欠三書六禮,異度魔界果然不乏能人異士,伏嬰師你確實讓蒼大開眼界。』
伏嬰師笑答:
『先生贊謬囉,花轎已到,請了。』
拂塵一揚揮開轎門,蒼進入之際忽想起一頁書提及可找素還真商量之語,再看花轎不由得失笑。
『若是被素還真知道吾坐花轎大搖大擺直入魔境,不知他會感到驚訝否?有趣,有趣。』
道者安坐於轎內,轎外魔境瘴氣自隙縫侵入,蒼正要念動心法驅散瘴氣之時,忽有一陣清風散去瘴氣。
伏嬰師道:『此等小事自有吾等代勞,先生不需費心。』
蒼道:『麻煩了。』
伏嬰師道:『呵呵,先生若需三書六禮,吾等亦可爲先生齊備。』
蒼道:『恩,不用了。』
哈。
轎外傳來魔物笑聲,蒼索性閉目靜養,此時情勢正是一動不如一靜。
由生死谷西行五百六十步,轉向東北行三百四十四步,再往東南七十九步,接着往西行八百八十步,又復往南行一千兩百步。
轎停,伏嬰師立於轎旁道:
『先生不必記下魔兵腳程方向步數,吾主所在乃異度魔界之絕對機密,是故凡經過之路草木道路皆一刻數變,先生即使費神記下也徒勞無功,呵呵。』
魔物果真奸狡難測。
蒼答道:『多謝提醒,蒼受教了。』
紫眸流光迴轉,正是山不轉路轉,舉凡八卦變幻排列皆不出九九之數,八一八一之內必會重複過往排列。
—如果蒼有命出去亦有命進來之時,也許能用上。
不待伏嬰師開轎門,道者自行出轎。
—如果蒼有命出去亦有命進來之時,也許能用上。
不待伏嬰師開轎門,道者自行出轎。
睥睨天下的魔正看着他,他亦直視着棄天帝,不卑不亢。
『久不見了,棄天帝。』
棄天帝揚袖,闇黑之力將道者帶至面前。
『苦境有句話曰十日不見如隔三秋,今日用來倒也貼切。』
蒼輕拍紫衫道袍,拍灰塵般拍去魔之氣息。
『是麼?蒼倒認爲十日如一刻,中原人是如此說的,快樂的日子總是分外短暫。』
『喔,你言下之意是指與吾相對令你痛苦?』
棄天帝指腹托起蒼的下顎,他刻意用力與蒼甩頭之力對抗,不讓他別開頭去。
紫眸燃起怒火。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在意麼?魔物。』
不管在任何狀況下,蒼從不低頭示弱,即使位於魔之宮殿內,處在絕對弱勢下亦然。
但他的傲氣反倒激起魔之興趣。
棄天帝微笑。『吾認爲這數月以來的相處,你已然習慣吾之存在,難道你要否認之前數月間與吾之交陪?』
蒼沉默。
踏入生死谷之前,他曾問自己是否後悔過?
他不會否認他曾期待過魔者前來,當時他總是在正午之前備好茶具等待魔者,等待與故人相仿卻又不同的面容隨琴曲哼唱音律,而後談天說地飲茶會友,他曾希望過這般平淡的美好能持續着,永遠沒有破滅的一日。
只可惜道與魔永不兼容,他不會否認他的心意,但他亦決不言後悔。
『假使你不是魔,你是蒼之好友,只可惜你是棄天帝,六絃之首。蒼無法容許爲害人間之魔帝存在!』
道者運起玄罡正氣,白虹已然出鞘!
『倚箏天波觀浩渺,蒼音掀濤洗星辰;白虹貫日掃魔蕩,明玥當空照古今。 棄天帝,拔劍吧!』
棄天帝嘆氣。
『蒼,吾不願與你爲敵。』
『棄天帝你若要束手就擒,吾之白虹亦不會手下留情!伏天王,降天一,伏天滅魔,喝!』
蒼足踏八卦手畫太極,白虹劍竟幻化無數分身,無數玄罡劍氣向棄天帝襲去!
棄天帝拂袖,白虹劍氣盡數被闇黑魔焰吞噬,然而明玥劍氣瞬間迫面而來—
『這就是六絃之首。蒼之能爲嗎?』
『蒼之能爲你永遠猜不着!』
明玥白虹雙劍盡握於棄天帝手中,魔物步步進逼,蒼心急以真元道氣再化八卦金印,意欲再戰的蒼靈識身軀忽地一軟,頓時天昏地暗。
道者身軀落入魔之懷抱。
『真元八卦極印是麼?蒼,吾該慶幸你目前只是靈體,若你用真身使出真元八卦印,恐怕聖魔元胎之功體亦要因此受損。』
伏嬰師道:『吾主,需要封住蒼之靈識功體否?』
棄天帝微笑道: 『這倒不必,不會跑跳的獵物激不起吾之興趣。伏嬰師,爲蒼準備特等牢房,吾不願虧待於他。』
『是,吾主,吾等必會準備妥當,包貴客滿意。』斂下隱含敵意的眼神,伏嬰師答道。
※
道者醒轉之際,雙足已栓上細玄鐵鏈。
蒼暗自運功使勁,真氣流動暢順,他得知此玄鐵鏈僅限制他行動卻未阻滯他功體。 忽然間玄鐵鏈輕微震動,蒼擡頭望見闇黑身影。
鐵鏈與魔氣互有感應,此玄鐵鏈必非凡鐵。
『此款爲魔界第一煉劍名家補劍缺所制,道家玄罡劍氣是無法斬斷此煉的,勸你莫妄動真氣,以免有損靈識功體。』
棄天帝手掌置於玄鐵鏈中央,蒼之前運功時盤腿而坐,此刻他與棄天帝的距離僅有一臂之隔。
『耗損真氣又如何?蒼來此地之前早已視死如歸。』
說話之時蒼微微挪動身子,意圖改變令他尷尬的姿勢,然而棄天帝卻以雙臂擋住他的去路。
『吾不需你死。』
他與魔的距離很近,棄天帝的異色雙瞳近看與一步蓮華相當不同。
好友之雙眼清聖澄明,而魔之眼卻具有魔魅之誘惑,若是心性不定者必難逃魔眼誘惑而墮入無間地獄。
道者救世而魔者滅世,蒼雖身入無間心卻與無間對抗,不爲魔所惑便無所懼,他不逃避魔魅反倒與魔對抗。
『道與魔終需一斗,一者生一者滅,亦或兩者皆滅,蒼一人死換蒼生生存不息,值得了。』
『喔,世間小人小道小神何需你捨身拯救?世人皆污穢,因己身利益而起分別心,甚者反劍相向,此同門相殘之痛你已體驗過,難道你仍認爲該殺魔以救人,你不認爲人比魔更殘酷百萬倍麼?』
『人性如太極,善惡本相生相剋,道者本該除魔衛道,只要世間無魔肆虐,人心自然趨善。』
『哈哈哈哈,小道子啊,你對人性如此有信心。吾問你,爲何你失蹤多日卻無一中原正道尋你?難道不是貪生怕死之人性作祟?』
棄天帝端詳着蒼的臉龐,祂故意以尖銳言語激他,祂想看到蒼無法保持淡然,失控的那一刻。
所謂正道人士也只是人,仁義道德與高風亮節在死亡面前都必須展露本來戀生懼死之真面目,蒼卻爲了愚蠢而污穢的人類與祂對抗,祂要讓他體認到他所做之事多麼愚蠢。
『蒼並未告知任何一人將來此地。』蒼淡漠地答道。
想以一人之力與天抗衡,蒼你未免太過自信。
『喔,假使你如今身陷險地,吾要中原以素還真性命換你,不知你口中所謂善人義士是否會捨身成仁,以己身性命換你一命?』
魔與道者僅有一脣之隔,魔之聲音輕柔傳進蒼耳裏。
蒼閉目,他心裏已做下決擇。
『不會有這一天。』
魔之氣息將他包圍,他感覺到棄天帝手臂圈住他腰際,力度不緩不重,卻剛好令他逃不開。
『你爲何能肯定吾不會以你做籌碼,據斷風塵自中原打探索所知,六絃之首。蒼之性命可價值非凡。』
『你不會。』
道者藤紫眼神閃耀如星,薄脣勾勒淺淺笑意,看在魔的眼中這是一種勾引。
引君入甕抑或是引狼入室?
蒼無聲道:你捨不得。
『喔。』
棄天帝將道者擁入懷中,脣瓣廝磨他的脣瓣。
『蒼,你如何讓吾捨不得?』
藤紫眼眸亦加迷濛惑人,蒼脣瓣微微開闔,指腹在魔之胸膛勾畫太極。
『伏天王,降天一,北星曜日降魔陣,喝!』
輕忽六絃之首實力,讓棄天帝嘴角溢出一絲魔血,但魔仍笑着,反倒將道者打橫抱起。
『棄天帝實力果真不差。今日蒼殺不了你,來日你必死在蒼手上,放吾下來,魔物!』
蒼雖因功體未愈又妄動真氣,靈識已疲累至極點,但他仍奮力掙脫魔物懷抱,他不願被魔物羞辱道者之尊嚴!
『蒼,你難得深入敵境,難道不想打探異度魔界真正的祕密?也許能爲你們中原正道帶來制敵良機,呵,隨吾來吧!』
棄天帝看着懷裏放棄掙扎的道者,那淡漠中卻帶一抹堅決的神情令魔心醉,也許魔就是愛上得到卻又沒得到的追逐過程,倘若獵物完全臣服於己反倒無趣。
往天魔之池的路上,道者一反常態並未闔眼,他澄明的雙眼詳細記錄下魔界深淵谷底的一景一物,即使他看見低等魔正吃着人屍之血腥殘酷景象,道者亦靜默地看着,他感覺到異度魔界深處蘊藏一股佛氣,他的好友一步蓮華,或許就在不遠處。
從前佛者一步蓮華爲成就如來放出惡體襲滅天來,惡體卻入魔反倒爲禍神州大地,一步蓮華爲救世被惡體襲滅天來吞噬,而襲滅天來卻死於其徒—被一步蓮華感化之魔物吞佛童子—之手。
佛者分離出魔者,魔者吞噬佛者,魔者被魔物殺害,道者又遇魔者,佛道魔三者在殺與救之間無限輪迴,如同陰陽相生相滅般永無止境。
天魔血池
『到了。』
棄天帝將蒼放下,蒼站定觀察四周。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惡魔樣貌的雕像與水池,池中池水闇黑且帶一股血腥味,細看之下才知此血非人畜之血,而是魔血。
蒼來異度魔界之前曾閱覽過魔寶大典,據書中記載此池乃是天魔血池,積聚千年來魔族血脈,其中蘊含魔族生命與力量之來源,假使摧毀此池也許可收重創魔界之功。
『你所謂異度魔界真正的祕密在何處?大水塘,恩,莫非異度魔界衆魔物皆愛泡溫泉?雖然苦境之中亦有溫泉,卻無墨黑且帶血腥味之溫泉,唉,異度魔界之品味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蒼將掌心置於池畔,欲運氣暗自摧毀血池時池內魔血卻翻騰飛濺,他連忙跳開。
『你很幽默。』
棄天帝好整以暇地欣賞道者表演,蒼故作瀟灑地拍拍道袍,答道:
『誰說六絃之首隻能嚴肅,論冷笑話功力蒼自認不輸劍子前輩。』
回話之際魔卻已近身,蒼不及閃避只得鎮定站立,任魔臂圈住他腰際。
棄天帝輕撫過蒼的栗色髮絲,撩起一縷在手上把玩。
『是吾錯覺嗎?你似乎心情很好,還能談天說笑,難道你已甘願陪伴吾左右,不再想殺吾?』
『魔說冷笑話果然難笑。』
『是麼?吾覺得挺好笑阿!呵,小道子,吾還知道其它笑話,比如佛尊者礙眼之雙目在哪之笑話,你可有興趣聽麼?』
蒼雖然心頭一震,但他仍不動聲色,他知道只要他表現出在意,魔物便可利用此點攻陷他的心靈。
在意即是癡妄,癡妄將成魔障。
一步蓮華曾言道:一心成佛同時亦可能一心成魔,唯有放下癡妄得成如來。
『恩。』
棄天帝在蒼淡定的眼中找不出任何執着,魔首度疑惑了,蒼確實不若他想象中容易掌握。
也罷,都等了千年也不再乎多等數日。
『蒼,只要你爲吾作一件事,吾便告知一步蓮華雙眼下落。』
『何事?』
『作你們人類最擅長之事,說謊。』
言罷,伏嬰師上前道:『魔君偕魔後前來拜謁,吾主是否讓他們一見?』
棄天帝拂袖,闇黑魔氣衝開空間限制,眼前出現一扇石門,石門緩緩開啓。
『吾兒,久不見了,吾很思念你。』
異度魔界魔君與魔後雙雙跪下,道:
『銀鍠朱武,九禍拜見主上。』
棄天帝笑道:『哈,父子相見何需多禮。』
蒼擡眼見棄天帝雖微揚薄脣,但眼中卻不見一絲笑意,祂的眼凝視着魔後隆起的肚腹,似笑非笑。
蒼亦隨祂視線望去,魔後肚腹之內隱約顯出闇黑魔光,他始知爲何棄天帝此刻神情複雜。
『朱武今日前來要向主上報告喜訊,主上將再添一魔界血脈。』
赤紅髮色的魔君神情飛揚,蒼能感受銀煌朱武愉悅的心情,而棄天帝卻以冷靜的表情掩飾祂內心之矛盾衝突,而這矛盾心情只有蒼一人可看透。
與棄天帝相識不過數月,蒼已能察覺祂表相底下的真實情緒,道者與魔物之間本不該交陪知心,他該爲他的敏銳感到慶幸抑或悲哀?
據魔寶大典所錄,聖魔元胎爲魔元胎身,聖魔元胎之母體需有強大魔元方孕育,倘若母體無法承載強大魔元則會損及性命。
九禍雖是鬼族血統但魔元不足,棄天帝若要保有九禍肚內的聖魔元胎,必將犧牲魔後性命,若知道此事恐怕銀煌朱武定不許魔後生下聖魔元胎,若因魔胎而令九禍身亡,銀煌朱武勢必與棄天帝反目。
棄天帝,你已做好被親生兒反叛之準備了嗎?
棄天帝異色雙瞳閃過一絲黯淡神色。
『吾早已知悉,兒媳你預估還需多久臨盆?』
『約一個人間月。』九禍摸摸已相當大的肚子答道。
銀煌朱武愛戀地抱着妻子,親吻她的肚腹。
棄天帝看着沉浸於幸福中的兩人,緩道:
『吾相當期待阿。』
這時銀鍠朱武恰巧與蒼四目相對,蒼眨了眨眼。
『六絃之首。蒼,你爲何在此?』
『朱聞蒼日前輩,別來無恙否?蒼正巧經過便來此作客,請繼續天倫之樂,不必在意吾。』
百年前道魔大戰之後銀煌朱武被冰封,其後九禍開啓銀煌朱武冰封,銀煌朱武卻因誤會以爲九禍並未鍾情於己,而化身成朱聞蒼日遊歷中原,這段期間他與蒼曾有一面之緣,但並無機會深交。
銀煌朱武料想不到爲何蒼會身處於萬魔血池之中,況且此刻的蒼身形虛無縹緲,似是隻有一抹靈識化身的靈識體,而他的腳踝之上還鏈着魔界練劍師補劍缺所制之玄鐵鏈,此玄鐵鏈無束縛效果,卻可增強靈識體之五感,令靈識體與肉身感覺相同,玄鐵鏈原本爲魔界衆魔鍛鍊靈識之用,而今棄天帝卻將它套於蒼腳踝之上,究竟有何用意?
『父皇你意欲何爲?』
『喔,吾之事何時准許你干涉?銀鍠朱武,你似乎在中原居住太久,忘了魔界尊卑分寸了嗎?』
魔之話語隱含怒氣,銀煌朱武雖有疑問卻也不敢觸怒魔威。
『朱武不敢。』
棄天帝將視線移至蒼身上,蒼瞭解到此刻便是要他說謊的時機。
『既然來了,讓弦首代爲觀看九禍胎兒是否安好,以求順利誕下魔胎並母體均安吧。』
『是,有勞弦首。』
九禍起身讓蒼仔細查看,聖魔元胎之魔氣隱隱作動,恐怕九禍當真無法負荷,胎兒出世之時也將是她命喪黃泉之時。
『恩。』
蒼斂眉閉目,緩道:『此胎先天異稟,將來必成大器。』
九禍欣喜回道:『承弦首貴言。』
見着九禍的神情,蒼不禁暗自嘆氣,若銀煌朱武與棄天帝對立會對自己有利,但天道與魔命何者爲重?
魔亦是有情有愛有血有性,魔之性命與人命亦當相同。
天道與人道之間,蒼又該如何取捨?
蒼想起玄宗宗主曾言道:但求俯仰無愧於天地。
但,無愧於心能否做到?
『朱聞蒼日,喔不,是銀鍠朱武,若胎兒與母體必擇其一,閣下選擇何者?』
似是於蒼眼神中察覺到異樣,銀鍠朱武心中大驚。
『自是吾之妻子九禍,弦首此語莫非此胎將有危險?主上,此胎莫非是聖魔元胎?』
棄天帝抿脣,蒼淡笑不語。
『非也。』
『主上所言爲真?』
銀煌朱武半信半疑,魔與人類不同之處乃爲愛恨分明,且血緣之親勝過一切,他雖猜疑棄天帝的言語,卻也相信魔族斷不會殘害自身血脈至親。
他只想要一個答案。
『你不相信吾?』
棄天帝話語不容置疑,九禍輕拉着銀煌朱武的衣袖,暗示他快告退以免觸怒棄天帝。
『不敢。』
『那,告退吧。』
『是。』
銀鍠朱武與九禍離去後,棄天帝壓制住道者雙手,道者雖無法動彈表情卻始終但然自若,或者亦帶有惡作劇後的滿足笑意。
『蒼,你存心惹怒吾。』
『這嘛,蒼真不知情,正是不知者無罪,你說是吧,棄天帝。』
魔物遠比人類更易動怒,棄天帝異色雙瞳中燃起火焰。
『若吾判你有罪該如何?蒼,你該如何贖欺騙之罪?恩?』
道者腦中閃過無數個脫逃方法,忽地他靈光一動。
『吾該睡了。』
言罷,蒼雙眼一閉果真呼呼大睡。
本該欺騙人的魔卻被道者所騙,道者爲善而欺騙,魔者爲惡而欺騙,此乃欺騙之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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