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冬至（青宮客同人）

作者：洛陽花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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棄天帝下了朝，緩步走在宮中。

這幾天焰都一直在下雪，算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場雪了。雪下的極大，於是整個宮中都覆上了皚皚白雪。卻不想今日竟然放晴了。

棄天帝站在雪地裏，雪地反射的陽光有些刺目，令他微微眯起了眼睛。他站了一會兒，忽然轉身往青宮方向走去，對身後的侍衛一揮手：“不用跟上了。”

到了青宮，正殿的宮人們看到棄天帝，正欲通報，卻被棄天帝一手製止。棄天帝收斂自己的氣息，輕手輕腳邁進正殿，想看看蒼正在做什麼。卻發現蒼不在房內，只有一個小宮女正專心致志地給銀翎的水盤裏添加清水。架上銀翎悠閒自在地梳理着自己雪白的羽毛。看見棄天帝來了，銀翎用它黑豆一般的眼睛看了一眼棄天帝，一拍翅膀撲棱棱地飛走了，把那小宮女嚇了一跳。正欲喚回銀翎，卻看到站在門口的棄天帝，急忙跪伏在地上行禮：“拜見魔皇陛下。”

一隻小鳥居然敢對自己不理不睬，棄天帝正想着那隻極似主人形的銀翎，只悶哼了一聲，問道：“皇后呢？”

“回陛下，皇后在書房裏。”那宮女伏在地上，小心翼翼道：“要奴婢去請皇后娘娘嗎？”

“不用了。”棄天帝邁步向書房走去。

棄天帝到書房時，看到蒼正站在書桌旁。臨窗的書桌上平鋪開一張宣紙，蒼往瓷盤中添加胭脂，似乎在調着顏料。察覺到棄天帝的到來，蒼沒有轉身，依舊專心致志調着顏料，然後拿起一支玉製狼毫小筆，往宣紙上點去。

“在畫什麼？”棄天帝一邊問，一邊走過去。

“紅梅。”蒼答道，手上的動作卻不停止。棄天帝走過去時，只看到潔白的宣紙上畫着一枝素梅，枝端一朵梅花，已用細毫勾勒除了花瓣，蒼正往那花瓣上點上色彩，已經點完了兩瓣。

棄天帝看蒼靜靜點完第三瓣，然後從容收了筆。

“怎麼不繼續畫了？”棄天帝有些詫異。

“今天的已經畫完了。”蒼平靜答道。

“······”

明白棄天帝眼中的詢問，蒼繼續道：“此圖名曰《九九消寒圖》，是在冬至那日，畫素梅一枝，爲瓣八十有一。日染一瓣，待花瓣染盡，已過八十一天，早已春深，故曰九九消寒。在道境和苦境，這也是人們度過寒冬的一點樂趣。”

棄天帝聽了，冷哼道：“那群人類，花樣倒是不少，很懂得爲自己找樂趣。”說罷低頭仔細看那朵未競的紅梅。枝幹橫斜，別有風骨，枝端那朵紅梅僅染三瓣，鮮豔明動的紅，和蒼眉間的那縷硃砂的顏色一樣。

“冬至爲始······”棄天帝略微思考，道：“你畫了三瓣，前天是冬至？”

“嗯。”蒼涮着畫筆，點頭答道。

棄天帝見狀，放下宣紙，，從背後摟住蒼，慢慢收緊手臂，將他圈進自己的懷裏。

“你今天話很少。說，你在想什麼？”

蒼感受到耳邊棄天帝的氣息，慢慢閉上了眼睛。“在想什麼······也許，是思念道境吧。”那裏畢竟，是他再也回不去的地方。“思念···哼，只是人類無聊又懦弱的情緒罷了。”棄天帝挽起蒼垂下的一縷淡茶色長髮，放在手裏把玩，冷冷下了結論。“你在思念誰？”

“很多。有師尊，有師弟妹，還有聖尊者一步蓮華。”蒼依舊閉着眼，緩緩道。那些容顏如此深刻地印在腦海中，無論何時何地，蒼也不會將他們忘卻。

棄天帝聞言，鬆開手踱到蒼面前。蒼張開眼睛，靜靜望着窗外幾樹紅梅映雪，在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生機爛漫。一如封雲崖頂的風光。

“你向來不肯在朕面前流露出這種情緒。這樣的姿態，朕很新鮮。今天爲何會向朕吐露心聲？”棄天帝扳過蒼的下巴，迫使他看着自己。

蒼卻垂下眼睫，道：“也許是前日冬至，勾起了某些回憶吧。我，不也是你眼中污穢懦弱的人類嗎？如你所見，也總會有些無聊的情緒。”淡淡的嘲諷，卻有一絲苦澀之意。

“若朕允許你回道境一探呢？”棄天帝盯着蒼，慢慢道。

蒼聞言，擡眼向棄天帝看去。魔者異色的眸子美如琉璃，卻閃耀着讓人無法捉摸的銳利鋒芒。

“蒼不會回答假設的問題。”說完，蒼推開棄天帝，邁步向門外走去。

棄天帝愣了一愣，然後又緊緊跟上蒼的步伐。卻見蒼手中拿着一個長頸的羊脂玉瓷瓶，走到一株梅樹下，將梅上的積雪輕輕撫下，收集在瓶中。棄天帝靜靜站着，看蒼專注的身影。在雪地紅梅的掩映下，一身淡紫衣袍的蒼，溫潤秀麗的眉目淡漠如初，更顯得清聖出塵。眉心的硃砂分外鮮紅，彷彿跳動的火焰。一陣寒風吹過，積雪梅花紛紛而落，蒼的衣袖也輕揚而起。有那麼一瞬間，棄天帝幾乎覺得，眼前那人就要御風而去了。

於是他上前幾步踏進雪裏，狠狠抱住了蒼。不是憐惜，而是小孩子握緊玩具，宣佈的只是惡劣的佔有。

他抱得很緊，蒼有些氣喘，只好停了手中的動作，任由他抱着。

“你這又是在做什麼呢？蒼。”棄天帝奪過蒼的瓷瓶，在手中晃了晃。

“收集梅上之雪，待其化爲清水，埋於梅樹下，來年盛夏取出，煮水泡茶，有祛暑靜心之效。”蒼平靜答道。

“靜心？你還需要嗎？你不總是說修道之人自在由心，無關外物的嗎？”棄天帝淡淡嘲諷道。

蒼的眼睫動了動，低聲道：“只是···習慣而已。”在玄宗，每年的習慣。如今，景雖同，人卻不同。這樣的習慣，還有意義嗎？

彷彿感受到蒼此時的情緒，棄天帝有些故意地收緊手臂。再次收緊讓蒼重心不穩，只好拉住棄天帝的衣袖，微微喘息。隔着衣料，棄天帝察覺到蒼的手冰涼。

“哈，回去吧。到明年，或許朕會賞臉，喝一喝你懷舊的茶。”棄天帝說着，扯着蒼一路往天魔殿走去。

青宮的宮人們只看到魔皇拽着皇后出了青宮，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都惶恐地跪在地上，頭也不敢擡，聽着二人腳步聲漸遠。

棄天帝走的不慢，蒼被他拽着，也只好隨他加快腳步。蒼擡頭看了看棄天帝，後者俊美的臉上無表情，只是專注走路。猜不透他此時的想法，蒼默默地嘆一聲，任由他去了。

“你不問朕拉你去天魔殿做什麼嗎？”棄天帝發話了。

“你不願說，蒼又何必多問。”蒼坦然道。

“真是無趣的道士。朕很好奇，你們玄宗一群道士在一起，都是怎麼相處的。”

“哈，恐怕要讓你失望了。無論怎麼相處，都斷然不會和你我一樣。”蒼淡淡一笑，語帶諷刺。

棄天帝一時語塞。無論他願不願意承認，在言辭上，他在蒼面前始終難佔上風。

談話間，二人已到天魔殿。

棄天帝拉着蒼，在自己用膳的楠木大桌旁坐下。看蒼還站着，他扯了扯蒼的袖子。蒼無言，默默在他旁邊坐下了。

“朕今天，要你陪朕一起用膳。”棄天帝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盯着蒼道。

“你何時有這個心情了？”蒼看了看棄天帝問道。這位魔皇，毫不顧忌形象拉着他一路從青宮到天魔殿，只是爲了吃飯，真是有夠任性了。不過，蒼也有些奇怪，棄天帝喜好獨處，不常與人一起用膳。今天這樣，的確是有些反常。

“怎麼？沒想到？”棄天帝滿意地看着蒼的臉色，拍了拍手。

聽到聲響，門外候着的宮女們魚貫而入，整潔有序地將飯菜端上。最後一個宮女離開的時候，蒼看到繁複的菜色中，有一大盤晶瑩剔透的······蒸餃。

看到蒼的目光，棄天帝展顏一笑道：“聽說道境和苦境冬至要吃餃子，朕很想嚐嚐。這是從道境進貢來的，你應該比吾更期盼這個味道吧，皇后。”

無視故意加重語氣的最後兩字，蒼慢慢道：“原來你對這種習俗也感興趣麼？”

“朕只想看看你的反應。遲了兩天的餃子，你不想嚐嚐嗎？”

“······多謝好意。”

蒼默默夾起一個蒸餃，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在口中蔓延，蒼垂下眼簾，淡紫的長睫掩去眼底一切的波動。棄天帝見狀，伸手將蒼摟到懷裏：“知道麼，朕最愛看你這個樣子。留下你，真是個精彩的決定。”

蒼感受着棄天帝火熱的氣息，緩緩闔上眼睛。路是自己選的，無論是什麼蒼也會一人承擔，不後悔也不怨恨，只希望有那麼一日，山河寧靜，萬物歸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