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宮客

第十二章



綿綿秋雨一連下了數日,宮牆的每一片琉璃都被沖刷得乾淨,遠望去滿眼金亮。

非恩抱着一摞簡牘走來,摜在蒼的案上。

“辛苦你了,非恩。”蒼擡頭道,非恩忙扭過頭去。上次事之後非恩跑去紫霞宮躲了好幾天,在非妙的一再勸慰之下方才回來,態度仍難免有些不自然。

“不用說廢話,你叫我查的事,有結果了。”

“嗯?”

“這個人的上任好像隱祕得很,費了老大力氣,只探得此人是姓蕭的。”

“……”蒼默默地將手中的工作推開,閉上雙眼。

非恩熟悉他這個樣子,必然又是有什麼令他發愁的大事了。正想要去倒杯茶來,忽見非妙疾步進來。

“玄宗……”

這兩個字令蒼立刻睜開了眼睛,非恩忙問:“玄宗怎麼了?”

“玄宗來人了!”非妙氣喘着說道

蒼向殿門口望着,緩緩立起身來。下一瞬人已經進了門來,雪白的束紗綴着紅豔的穗,端麗絕俗的女道者,是三年未見的師妹赤雲染。

之前道境的朝貢因無界玄坤陣而推遲,所以這回玄宗自然是要派人來的,但蒼沒想到會是赤雲染。

非恩和非妙不欲打擾他們師兄妹重逢,早帶了人悄悄退出去,殿內只剩他們二人。

“……是你來了。”蒼開口道。

“是,師兄,是我。……赭杉軍被一事拖住,還需多留幾日,我就先行一步,來魔界補上所欠的朝貢之禮。”赤雲染的聲音雖然如記憶中的沉靜柔和,卻帶着一點暗啞之意,不知是不是因爲難抑的激動。

“嗯。”蒼低聲應道,看見赤雲染頭上的白束紗被雨水打得半溼,“坐吧。”

赤雲染沒動,仰頭看蒼半晌,才道:“……師兄,你瘦了。”

“是嗎……也許是因爲這裏的御廚及不上你的手藝吧。”蒼微微笑道,赤雲染卻笑不出來,只是不住地看蒼。

蒼轉身去泡茶,赤雲染才趁機忙忙拂去了眼中的溼意,在椅中坐了。

“玄宗還好嗎?”蒼問道。

赤雲染點點頭。

“你們還好嗎?”蒼又問。

“都好……”赤雲染低了頭,從袖中取出一封信,“赭杉軍託我捎來的,用鳥傳信怕被攔截,所以這時才給你。”

蒼放下茶壺,展開書信,至友熟悉的字跡略微疏草,似乎是忙中匆匆寫就的。


“蒼:地脈之事,終告成功,難關已過,衆道友皆安,各歸其職。墨塵音與翠山行等主持大事,上下井然。唯戰中受創深重,一時難以完復。況十年魔火,道境人口折損泰半,如今民生蕭條,百廢待興,皆需玄宗之力……

所幸事雖艱難,衆人心志不墮。好友之囑言已遍告玄宗,衆道友皆立誓謹遵汝言,聲震於山谷,只嘆不能令好友親耳聽聞。

另有一事憂者:目下道境陰陽五行之氣有異變之象,若非此次補地之陣,極難察覺。然雖微弱,不可解。詳見附圖。吾需再留數日處理此事,異度朝貢之期已到,唯有請赤雲染先往。

蒼,可知封雲山當日被魔火燒燬之西側峰,如今已重見生機綠意。雲階登天難之雲瀑亦不再幹涸。

前日中元節,師尊之墓吾等已替你祭掃。勿掛懷。

你在玄宗之房間,白雪飄他們仍每日爲你備得整潔。

餘者無話,願好友珍重,待吾歸來。赭杉軍謹啓。”


蒼再看一遍,將內容盡記於心,而後走過案邊。赤雲染明白其意,忙過去爲他點燃案上的蠟燭,蒼將信與圖都放在燭火上燒了。

赤雲染在一旁看着蒼做完此事,才開口道:“還有一句,赭杉軍不敢留於筆端,託我捎口信:要做什麼,儘量等他回來再說。”

蒼點點頭,目光落在窗外的細雨中,沉思了一回,問道:“此次爲何是你來?”他本以爲會是墨塵音或翠山行。

“大家都想來看你,最後就讓我做代表……”赤雲染輕聲道。蒼聽到這裏便明白了,作爲十道子中唯一的姑娘,赤雲染在玄宗從小就倍受優待照顧。

蒼轉過目光來看着師妹清秀的眉眼。玄宗六絃,五個師弟妹中,赤雲染是最像蒼的一個。個性穩重內斂,氣質端莊出塵。如今三年不見,她似乎出落得更超逸了。

蒼的眉間忽然掠過絲縷憂重,這在別人是看不出來的,但赤雲染何等了解蒼,便問:“師兄……?”

“玄宗還有誰來嗎?”蒼問。

“同行的還有道清子。因爲皇宮難進,他暫留客棧了。”

蒼聞言,靜默良久,道:“雲染,異度朝貢你不要去了。”

“……!”赤雲染明顯吃了一驚,但對於蒼的決定他們從來都不問“爲什麼”,定了定神,她問道:“那麼,讓誰去呢?”

“就道清子吧。”蒼沉吟道。

“……朝貢須是兩境職位至高之要員,如此……棄天帝不會怪罪麼?”

“此節交給我。”蒼道,擡眼看見赤雲染凝重的神色,又道,“放心,並非因爲什麼大事,希望只是我多慮了。”

“師兄的考量總是最周詳的。”赤雲染低了頭,“我該怎麼做,請師兄示下。”

“宮中絕不可留,……尋常客棧也不能令人放心。嗯……我爲你修書一封,你先去緋羽怨姬處落腳吧。”

“是赭杉軍的那位朋友嗎?”

“嗯。”

蒼說罷自湘竹筆筒中取過筆,赤雲染很自然地走過去幫他研墨。

“小心隱匿,沒有我的話切勿進宮來。”蒼將寫好的信交給赤雲染,一邊叮囑道。

赤雲染默默點頭,將信收好。蒼又去案邊坐下,閉目思索赭杉軍信中所說之事。赤雲染看着蒼沉靜無波的清淡眉目,心中又是一陣不明的酸楚。久別重逢的許多話其實還沒能說出,但蒼此時的樣子讓人無法打擾。

蒼半晌開眼,見赤雲染仍立在一旁。

“此地不宜久留,你去吧。”蒼道。

赤雲染一時沒有應聲。窗外雨聲淅瀝,更添清寒。

“師兄似乎有要事憂煩,也許我不能幫你分憂,至少讓我在師兄身邊相陪片刻吧,……就如從前那樣。”

蒼嘆了一聲,道:“雲染,從前遇到此種情景,還記得吾所言嗎?”

赤雲染垂下眼睫,她當然記得。

“不用爲吾操心。只要你們保得平安,吾便無後顧之憂”,這是當年蒼常說的話。

蒼永遠是這樣,語氣溫和,卻總有種令人無法辯駁的感覺。

“千萬保重,弦首。”赤雲染最後說。


送走赤雲染,蒼也沒有叫人進來。一直枯坐着,長久地閉目如入定一般,或空對着一張白紙沉思。數個時辰過去,天色暗了下來,冷風撲入殿門,寒意更濃,外面雨卻漸漸地小了。

非恩掌燈上來,“歇歇吧,累倒了可沒人能替你。”

本以爲蒼會應個“原來我有這般不中用嗎”之類,至少也會說句不用擔心,可蒼毫無反應,仍只是默默對着白紙出神。非恩心中一跳,忽然意識到這次似乎真的將有大事發生了,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這時蒼開口了:“叫葬送千秋來”

非恩連忙去叫,很快葬送千秋就來到階前聽候,蒼問道:“你可知魔皇今晚寢在哪裏麼?”

“回皇后,魔皇今日似乎哪也沒去,就在天魔殿。”

蒼聞言點頭,屏退衆人,換了衣服出門。

“弦首,你去哪裏?”非恩追上來。

“不必跟來……今晚也許不回來了。”蒼答道,非恩還在愣神時,蒼已經走入了雨中。



蒼步行來到天魔殿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殿門前的侍衛們被蒼的突然到來驚了一跳,忙行着禮就要去通報,蒼搖手錶示不必,徑直走了進去。

燒着兩支紅彤的燭,散着一頭漆黑的發,棄天帝正靠在榻上自斟獨飲。蒼走進來的腳步很輕,棄天帝直到他離自己只有七八尺時才聽到,將手中的杯子“當”地一丟,明顯意外的神色在他俊美的臉上一晃而過。

“哼,今天是什麼日子?”棄天帝先打破了沉默。蒼主動來找棄天帝的情況實屬鳳毛麟角。

蒼並未接話,舉目一望,見案上堆着尺高的奏疏。

“這個時間,你不批奏章嗎?”

“這種瑣事,有襲滅天來他們去管。”棄天帝一邊說着,反而伸手把本來磊得整齊的竹簡推倒,散了一桌子,差點碰倒了蠟燭,有一卷掉落在蒼的腳邊。

這也是一種爲帝的風格。和在玄宗事必躬親的蒼相比,棄天帝真是一位活得很滋潤的帝王。

“朕很好奇,你這次又有什麼事求朕。”

“後日玄宗朝貢之事,”見棄天帝如此直接,蒼也就開門見山,“玄宗補地之陣雖已大成,因其中有所疏漏,仍需固守月餘,墨塵音等人恐怕依然無法離開封雲山。……所以派了高功道清子。”

“高功,什麼東西?”

“經師的領首者,是玄宗中僅次於宗主與十道子的職務。”

“但肯定還是不符合規格,否則你不會特意來和朕說。”

“是,我記得你對這種虛禮並無太大興趣。”

“哼,你們派的人朕未必會看一眼,但是你們的失禮,你覺得朕會平白放過嗎?”

蒼沒有答話。棄天帝仔細看他,燈燭下素顏如水,穿着一件樣式簡潔的淡紫長袍。外面細雨濛濛,蒼一路走來都未曾撐傘,身上頭上已溼了七分。

棄天帝看蒼半晌,忽然發出笑聲,“哈哈!這就是你付給朕的補償嗎?”

“蒼也別無所有。”仍是淡淡的語氣,棄天帝看着這熟悉的態度,笑容忽然變冷。

“蒼,三年了,你這愚蠢的精神一點沒變啊。”

“而你稍微變了,棄天帝。”

“變了什麼?因爲朕一連十餘日沒有去青宮嗎?”棄天帝一邊說,一邊觀察蒼的表情。

蒼臉上仍靜如止水,他所指當然不是這個。不過……這也沒錯。三年前蒼剛來這裏時,那時的棄天帝帶着某種好奇乃至興奮,像小孩子做遊戲一樣地折磨蒼,樂此不疲,後來,也從未對蒼失去過興趣。而現在突然的冷淡,卻又不像是厭倦。蒼心中隱約地察覺着什麼,但是他現在沒有精力去多想這些。

“棄天帝,你的力量從何而來?”蒼問道。

“難得,你也會對朕的事感興趣?”棄天帝勾起脣角,一種得意的神情,“很簡單,朕是異度魔龍千年一出的主人。”

這是異度皇族才能知道的祕密,棄天帝就這麼輕易說了出來。

“異度魔龍……孕育魔界的異度魔龍嗎,聞名已久,只是無緣見過。”

“哈,提醒了朕,你既然是異度皇后,也該見見那頭龍。”棄天帝用手梳過自己上等綢緞般的黑髮,看起來似乎心情不壞,“明天朕帶你去看。”

蒼在心中舒一口氣,這才是他此行最重要的目的,總算不着痕跡地達成了。

蒼想着的時候,棄天帝用修長的指挑開蒼貼在面頰上的一縷溼發。

“不管你的目的是什麼,自己送上門來,朕都來者不拒。”

“…………”蒼只是闔上雙眼,在燈影下有種似遠似近的朦朧,棄天帝見此情景,毫不猶豫地將蒼拖倒在榻上。

“你果然是專程來誘惑朕的,其實你很會麼?”

蒼沒應聲,只是側頭向虛掩的門看去。

棄天帝惡劣地裝糊塗:“你現在應該看哪裏?”

“門……”蒼雙手都被棄天帝壓着,只得低聲道。

“哈!”棄天帝一擺袖,精緻的雕花門自動合上。

朕不去,你又跑來,很好,既然躲不開,就隨他去吧



翌日,棄天帝在下朝後依約帶蒼去看異度魔龍。那是位於焰都郊外的一帶山脈,名曰瀚山。連續的雨在這日終於停了,天卻也徹底冷了下來。寒風捲地,草木披霜,是異度魔界的冬季到了。

山腳入口處有一隊羽林軍看護魔龍,棄天帝和蒼的到來並未提前知會,衆軍一驚之後倒也毫不見亂,十分肅整,見此情景,蒼也暗暗感嘆魔界軍紀嚴整,訓練有素。帶隊的騎都尉焚午狂生跪前呈上記錄魔龍活動狀況的冊子,棄天帝接來隨便掃了幾眼,道:

“今日朕要進去看魔龍,你們給朕看好這裏,一隻鳥也不準放進去。”

“遵旨!”

棄天帝把冊子丟回,舉步往裏走,一隊人全都低頭跪地,鴉雀無聲,唯有一名看起來像是新人的年輕兵士偷偷擡頭,向蒼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棄天帝停住腳步,“你,明天不用來了。”

“啊……”那兵士惶然跪倒,慌亂中竟又向蒼掃了一眼。

“不,你現在就消失!”棄天帝說道。旁邊的焚午狂生連忙踢那兵士道:“還不快滾下去!”

一腳踢醒了那新人,忙退了下去。其餘人更是低着頭不敢喘一口大氣,只聽棄天帝對蒼說道:

“論臉你比不上朕,爲什麼他去看你?”

魔皇當着許多人問出這種問題,連焚午狂生都在心中冷汗又黑線。卻聽見蒼淡淡道:“也許只是因爲他見過陛下,而未見過我。”

“哼。”

棄天帝只哼了一聲便不語前行,心裏卻想起了伏嬰師曾說過的話——蒼的氣質似乎對魔人格外有吸引力,這一點在當年的道魔大戰中便屢次驗證。


雨後的山中,比外面寒意更深。天高山空,寂靜不見一隻飛鳥。棄天帝在前面走得很快,蒼跟隨其後,一路將四下環境暗記於心。

再往裏走,反而熱了起來。那急速上升的奇怪熱度,彷彿在越來越靠近一隻天然的火爐。

蒼無論冬夏都穿得嚴嚴實實,連頸部都被高高的交領遮住,此時倒也不見有汗。而棄天帝則是冬天依然穿着闊圓領,露着整段雪白的頸子,甚至隱約的鎖骨。這只是性格問題,與畏寒或畏熱無關。

再走一程,便到了瀚山的核心地帶,那焚燒般的熱度和強烈的魔氣,都預示着離魔龍已非常近。棄天帝卻就在這裏停住,問道:“你知道異度魔龍的事嗎?”

“略知一二。”蒼也停步答道。

異度魔龍乃是太古混沌之時,天地陰邪之氣聚化而成的近神異獸。最初魔族的產生,便是源自魔龍之氣的孕化。至今魔龍對魔境的陰陽五行之氣仍有重要的平衡作用,可說是魔界的基石。

“知道就好,總有愚蠢的人妄圖打它的主意,你應該不會犯這種錯誤。”

“自然。三境氣脈息息相連,魔龍傷,則道苦兩境皆傷,蒼明白此理。”

“可惜嗎?其實恨不能砍上幾劍吧?”棄天帝微笑。

“有陽必有陰,有正必有邪,魔之存在也是天理之內。”蒼平靜道。

棄天帝聽着這新鮮的理論,這句話令他想起蒼剛被擒時的樣子,堅韌和氣勢都很搶眼,其中卻沒有恨意。

長久的沉默,兩人離魔龍只有一步之遙,強烈的熾熱和魔氣令蒼開始微微氣息不暢,棄天帝仍在看天出神,沒有前行的意思。

“索性,就你吧。”棄天帝突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蒼聞言擡起眼來,靜等他的下文。

棄天帝又是半晌沉默,良久方道:“蒼,你如此多煩惱心事,都是哪裏來的?”

“因爲有牽掛,自然會爲之憂心。”

“嗯……多情才會有煩惱。感情果然是多餘的東西,除了帶來麻煩和降低身份,別無好處。”

“……你有所感慨,是因爲朱武嗎?”

“由朱武之事朕悟出一點:想抓住的東西,就該早下手。”

這句話令蒼心中一動,看向棄天帝。

“何物能有此榮幸引動你的慾望,是道苦兩境嗎?”

“哈,你指土地嗎?對朕來說,無用的東西。”

“……”蒼差不多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麼,果然,棄天帝說道:

“清除污穢,才是朕唯一的樂趣。”

蒼無聲地嘆了口氣,看向魔龍所在的方位,“也許極端的力量必然導致極端的自負,終有一日,你會明白自己的偏激與無知。”

“很好,這正是吾最期待的。”

每每到這裏,話題便只能終結。

棄天帝發現自己缺乏一個可以談心情的對象,過去一直是根本不需要,所以現在忽而有那麼一點點的茫然。伏嬰師等人於他,終究還是下屬的身份最重,至於朱武,爲了父皇的面子是絕不予以考慮的。所以有些話,看來看去,反而只能同蒼說。

這時一聲低沉的龍吟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哼,醒了麼。”棄天帝向着龍吟的方向道,又瞥了一眼蒼,“你不好奇嗎?過去看,朕允許你一觀。”

這裏該是瀚山的最深處,群峰環抱中,有一個巨大的地坑。蒼站在邊緣看去,深有千仞,微放紅光,隱隱可見底部有一條巨龍緩緩盤旋。

“如何,吾家的龍好看嗎?”棄天帝說着,向前走來,隨着他腳步踏近,地面轟鳴着劇震起來,能感到地底的巨龍正在騰身而起。

“這麼遲才起來迎接主人,你是越睡越懶了嗎?”

棄天帝說着,袍袖一擺,手中現出一把寒光鋒銳的修長寶刀,蒼一眼認出,那是當年朱武所用的“葬日”。就在此時,一條金紅的巨龍飛出地穴,棄天帝手一揚,手中葬日刀竟向異度魔龍疾射而去,不偏不倚,恰好擦着魔龍兩角中間的額頂掠過,飛起一線血花。

棄天帝此舉太過突然和意外,縱然是蒼也在那一瞬眉心一緊。染血的葬日刀餘勢不減,挾着千鈞之力,整個沒入山石之中,只餘刀柄在外微微顫動。

魔龍吃痛長吼,帶着額頭上流下的一縷鮮紅,搖頭擺首地翻滾。一時間天搖地動,石滾樹倒,功力稍弱的人只怕當場就要被摔遠。蒼並不旁顧,只凝神看着棄天帝一舉一動。只見棄天帝又向前走上兩步,隨着他的靠近,震動忽然便減輕了,魔龍似乎因他的威勢而不敢再掙扎,稍有安靜。

棄天帝舉起雙手,一瞬間天地俱寂,只有風起,像是某種宏大莊嚴的儀式。在蒼的注視中,棄天帝衣袍翻飛,長髮揚起,猶如身後盛開了一朵黑色巨花。魔龍的地穴突然紅光大盛,映照棄天帝絕美的面孔忽明忽暗。那一刻蒼第一次真正地心生寒意,對這天神與惡魔相合的面孔。

“燭陰魔龍,朱厭神獸,以異度魔皇棄天帝之名,命爾一展無窮之力!”

一語群山戰慄,草木折腰,巨龍長嘯一聲,飛身直上,沒入雲層之中。金紅之光自雲中射下,瀰漫籠罩整個天地。半刻之後,魔龍才自雲中墜落,飛回地穴之底,不再響動,天地也漸漸恢復了正常的色彩。

“停戰安逸果然不好,連這隻龍都變鈍了。”棄天帝揮揮衣袖,彷彿剛剛只是玩過一條小蛇。蒼亦神色冷靜,只是臉上更缺血色,半晌沒有說話。

“這場免費的觀賞如何,夠刺激嗎?”

“確實開眼。”

“哈,那就離開吧。”

“是該離開了。如此動靜,外面衆人大概都在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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