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宮客

番外 賭注


棄天帝放下手中的竹簡,瞥一眼漏刻。銅人所握的箭標正指向亥時。

他站起來伸展一下腰臂,推開窗呼吸沁涼的夜風。

一名宮裝女子走上來,嫋娜妍豔,是天魔殿的女官內司,名叫玉蟬宮。棄天帝接過她端來的牛乳,飲了一口。

玉蟬宮看了一眼被丟棄在案上的竹簡,那並不是朝臣的奏章,而是一部記載上次道魔大戰之史的古書。

“魔皇今夜要翻牌子麼?”她問。

棄天帝點了一下頭。

“是。”玉蟬宮應著,便託過一隻銀盤,裡面盛著一排做工精細的木質籤牌。

棄天帝掃一眼那些名字,忽然想換個玩法,便道:“都翻過來。”

玉蟬宮立刻明瞭其意,魔皇今次是想用隨機抽籤的方式決定誰來侍寢。

依棄天帝的意思,玉蟬宮將盤中籤牌全部翻過背面朝上並打亂順序。這時忽聽棄天帝道:“沒有皇后的。”

玉蟬宮愣了一下,旋即笑得妖嬈:“魔皇忘了,皇后從來不在翻牌子之列啊。陛下若要見皇后,直接去中宮便是。”

“朕知道。”棄天帝有些不耐煩,想了一想,吩咐道,“拿個空籤來。”

“魔皇若是需要,奴婢立刻通知少府監準備皇后名諱的籤牌……”

“不用。”棄天帝伸手去盤中揀了一下,倒真有個空白無名的籤牌。原是給帝王其它選擇餘地的意思。棄天帝拈起這張空籤,提起御批用的硃筆,在寫姓名的空白處畫了一道曲折婉轉的紅紋。玉蟬宮認得這個形狀,正是皇后額上的硃砂。


棄天帝舉起那支牌在燈光下打量,像在端詳畫得是否相似。而後微微一笑,將它丟入銀盤中。

魔皇今日看起來心情頗好,最善察言觀色的玉蟬宮便大著膽子說道:“魔皇可曾想過……玩點新鮮花樣?”

“什麼?”

玉蟬宮掩口一笑,款款走至棄天帝身邊,輕聲道:“比如……同時召幸兩位妃嬪?”

“……”

棄天帝沉吟不語,片刻後伸出手去,從盤中翻了兩張籤牌。

朝露宮貴妃伏嬰師、紫霞宮賢妃赭杉軍。

盯著這兩個名字,想象了一下這種組合,棄天帝微微打了個冷戰。

“罷了。”棄天帝揉了揉太陽穴,“這次不算。”

一旁玉蟬宮輕聲笑了:“魔皇,其實……”

“洗牌。”棄天帝打斷道。

玉蟬宮重新弄混盤中籤牌,棄天帝第二次抽籤,翻到的這張沒有名字,只畫著一道硃砂,紅色墨跡尚且半乾。

棄天帝看了看,將這支籤揣入袖中。玉蟬宮傳令道:“擺駕青宮。”



來到青宮,棄天帝故意不許通報,悄悄走到窗邊。收斂了自己的氣息,在透出燈光的窗紙上無聲地用內力開了一個小洞。

從沒見過魔皇這樣,青宮一眾宮人都提心吊膽不知禍福。唯有棄天帝渾然不覺自己的舉動有多詭異反常,只注意著屋內的情況。

透過孔洞,可以看見蒼,只有一個打扮整齊的背影,似乎正在倒茶。再移動一下目光,他發現赭杉軍也在蒼這裡,品茗閒話。

手捧茶碗的赭杉軍面帶自然的微笑,劍眉入鬢,星目卻並不含威,在黃色的燈光下愈發盈出暖意。

一縷清芬的茶香透過小孔飄來,這是青宮中最熟悉的味道。這時蒼轉過身來,令棄天帝看清了他的臉,雖然還是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也比平日少了些許淡漠,多了幾分舒展。這樣的赭杉軍和這樣的蒼,都是棄天帝從未見過的。

棄天帝感到一點新鮮。他繼續透過窗紙的小孔看著,似乎有點想聽聽他二人說些什麼。然而裡面只有碗蓋碰杯沿的輕響,半晌都沒有人說半句話。

玄宗的道士就是這樣相處的?棄天帝不屑地想。就在他開始失去耐心時,總算有一個開口了,他們兩人的聲音很容易區分。

“墨塵音來信說,道境情況比所想要好,戰火方止,就有不少新人投入我宗門。”赭杉軍的聲音道,而後似乎頓了一下,又道,“弦部也都安好,除了白雪飄還是執念於救你回來之外沒什麼大事,叫你不用擔心。”

“我不擔心。翠山行做二哥的,該為之事他知道。”

“話雖如此,玄宗終究沒人能替代你。”赭杉軍嘆了口氣。

“少了誰,玄宗的香火都不會斷。”蒼的聲音很冷靜。

棄天帝感到一點點不爽快,這兩個人除了掛念那座被他打爛半邊的破道觀還能說點別的嗎,一邊又有些得意——再怎麼掛念,他們還是隻能留在這裡。

在他走神的時候,話題已經換了另一個:“蒼,我來此地這些時日,覺得棄天帝對你的態度……”他似乎在斟酌措辭,“與我想象中有所不同。”

提到自己,棄天帝聽得專注了幾分。只聽蒼波瀾不驚的聲音道:

“是啊,好友來此時日不短……可還習慣?”

棄天帝在心裡暗哼一聲,答非所問一向是蒼的擅長。

果然赭杉軍說道:“蒼,你在迴避什麼?”

“我只是不想讓外面那位不可怠慢的客人打碎我的窗。”


赭杉軍立刻放下了杯,警惕地望向棄天帝藏身的方向。

棄天帝踱步進來,問蒼:“你怎麼發現的?”

“投影。我該更早發現。”蒼應道。

赭杉軍立起身來,棄天帝走至他剛才坐的椅子邊坐下。

“我本以為你不會來。”蒼起身去為棄天帝重新泡茶。棄天帝口味挑剔,此刻桌上的這壺甘雨茶是玄宗道士們常喝的,其香極高,其味極苦,正與名字相反,棄天帝從來不碰。“做道士自虐的怪癖,少帶到吾魔界來。”當初棄天帝曾對蒼如是說。而宮女泡的茶他又不肯喝,至少在青宮是如此。所以每次都要蒼親自動手。


“這麼晚了你這裡還留客。”棄天帝揭開手邊的青瓷茶碗,看了看裡面喝了一半的茶。

“賢妃不算客。”

“哼,感情不差嘛。”

其實棄天帝也很清楚蒼和赭杉軍之間沒有什麼,不過還是會吃一些無聊的醋。蒼對此已經習以為常,赭杉軍卻在一旁道:“魔皇少見多怪了,我和蒼過去在玄宗時常同榻而眠。”

棄天帝的目光立刻射向赭杉軍,碗蓋“乒”的一聲落在茶碗上。“是嗎,那朕就成全你們懷舊一次。你今夜也留下。”

“……留下做什麼?”

“比如,留下和你的好友一同侍寢呢?”

“……”

赭杉軍難以置信地看著棄天帝似笑非笑的神情,蒼正在泡茶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見此情景,棄天帝的心情更好了。不過斟茶的水聲馬上又重新響起,蒼迅速恢復了正常。

“看來皇后已經同意了。”棄天帝看看蒼,又把目光投向赭杉軍,“那你呢?”

赭杉軍臉色發白,一手握住了桌沿,顯然正在用理智和毅力剋制著將桌子掀在棄天帝臉上的慾望。

蒼端著茶走過赭杉軍身邊,衣服正擦著赭杉軍的袖子,像是一種暗示。

“魔皇今夜是來我這裡,何必作弄賢妃。”蒼將新茶放在棄天帝面前。他判斷棄天帝只是愛唬人的惡趣味又發作了。

被蒼說中,棄天帝打了個呵欠,道:“那也要留下。留下陪朕……鬥牌吧。”

赭杉軍緊扣桌邊的手指慢慢鬆了下來。蒼道:“陛下有興致,我等自當奉陪。”

棄天帝飲一口茶,神情看起來很舒適。非恩帶人在屋內安排下牌桌,擺上一副竹牌。

赭杉軍撿起一個骰子在手中,道:“三缺一,讓非恩來湊把手……”

話音未落,蒼忙道:“非恩,你去豁然宮請德妃來鬥牌。”

赭杉軍初來乍到,蒼卻瞭解棄天帝。這個驕傲的帝王是不可能同一名宮女同桌打牌的。


豁然宮離青宮不遠,劍子很快到了。在場眾人和屋中央的牌桌令他愣了一下,棄天帝召集他們打牌,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

劍子笑道:“啊呀,這該不是我老眼昏花了吧,難道今天有機會領略陛下牌桌上的風采了?”

棄天帝輕哼了一聲,“你還算會說話。”轉而又用“你們兩個怎麼不學著點”的目光掃向蒼和赭杉軍。

四人圍桌坐下,赭杉軍一本正經地道:“劍子,靠你了。”

“哎?這可難當重任啊——”

“劍子棋藝超群,牌技想必也精。”蒼在一旁幫腔。

“耶,不同,不同。棋下得多,牌玩得少。”劍子道,“誰讓三教頂峰只有三人呢?你們玄宗倒是可以經常開兩桌……”

“劍子有所不知,吾門中很少鬥牌……”

“把壓力都推給我,這太不夠朋友……”

棄天帝清了清嗓子,對三人竟然丟下自己說得火熱表示警告。

聽到魔皇不滿的聲音,賢妃望天,皇后看地。劍子德妃笑道:“哎,怪我,陛下今日看起來異乎尋常地可親,所以一時就放肆了。就罰我來洗牌吧。”

嘩嘩的洗牌聲在耳邊響起,棄天帝品味著劍子給他的評價,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知道棄天帝並不喜歡阿諛性的相讓,他們沒有刻意放水。鬥了幾圈下來,各有輸贏,棄天帝贏得多些。房間中本有些緊繃的氣氛也漸漸鬆軟了下來。

只是周圍坐著三個道士,給棄天帝一種自己正被圍爐的感覺。最初覺得有趣刺激,不久又感到膩味。道士們打牌簡直像下棋,太安靜沉悶了。

“去,傳貴妃、淑妃即刻來青宮。”棄天帝一邊下令,一邊推散了牌,又補充道,“叫他們用輕功趕過來。”


“魔皇,臣來遲了!”斗篷挾帶著夜的寒風,斷風塵匆匆進門來至棄天帝跟前,像是一種護駕的姿態。也許是三個道士圍著魔皇的情景觸動了他的某根神經。

“放鬆,這裡不是戰場,只是牌桌。”棄天帝指了指散亂一桌的牌,“過來,替朕收拾他們幾個。”

同時蒼已經站起身來,讓出自己的位置:“淑妃坐這邊吧。”

棄天帝擡眼看向蒼,斷風塵問:“皇后不玩了嗎?”

“不獻醜了。旁觀更適合我。”

“那在下就不客氣了。”斷風塵躊躇滿志坐下,準備在牌桌上為魔界爭氣。

就在他拿起骰子時,棄天帝突然說道:“鬥牌不帶賭,太可惜了。”

“是啊,帶彩的才夠刺激。”斷風塵道,“不過我來時並不知是要鬥牌,隨身沒多帶幾兩銀子……”

“賭錢無趣。”棄天帝取下自己頭上金燦燦的額飾丟在桌上,“要賭就賭這種。”

紅寶石的芯子,金色的帝王紋章。場面瞬間一靜,棄天帝竟然拿吉禮所用、象徵魔皇身份的飾物做打牌的賭注。

斷風塵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敢說有悖禮制之類的話,只道:“魔皇此彩太重,我等恐怕賭不起啊……”

“那就算便宜你們吧。”棄天帝道,“就這樣。只許賭隨身帶的東西。”

“哈,陛下豪興,再窮也要奉陪啊~”劍子率先拔下頭上唯一的飾物白玉簪。

赭杉軍一聲不吭地解下一塊龍紋玉佩放在手邊。

斷風塵苦笑一下,也摘了手上的一隻祖母綠的戒指。

蒼叫人點起青宮所有的燈燭,將室內照得白晝一般。洗牌的嘩嘩聲再次響起,似乎比剛才更響亮了。


“和了。”棄天帝推倒了牌牆。

“一色四節高啊,厲害。”劍子讚道,完全不像是剛剛輸掉了身上唯一值錢之物的樣子。

“有了彩,魔皇更神威了。”斷風塵笑著洗牌。

“陛下賭金太重,我們怎麼敢贏?”劍子亦笑道。

連赭杉軍也隨著一笑,把玉佩推在棄天帝面前。蒼搬個高墩坐在赭杉軍身邊慢慢喝著茶,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態,顯然就想這樣一直旁觀下去。

伏嬰師就在這個時候踏進門來,環顧一下,道:“好一幅賞心悅目的群樂圖。恭喜吾皇。”

恭喜這混亂的後宮到今日總算有了一瞬的和諧之象?棄天帝微微一笑,揮手示意伏嬰師坐,否則那張薄嘴又不知要說出什麼來。

他隨手所指的正好是斷風塵的位置,斷風塵便起身道:“貴妃來一顯身手吧。”

伏嬰師一邊坐,一邊目光掃向棄天帝面前那一堆珠寶:“帶彩的?這好,我最喜歡。”

說著他自袖中掏出一張黑色紙人,壓在牌下。赭杉軍擰緊了眉頭,此人竟然每天隨身帶著這種東西。

“此物雖然厲害,只是一張紙片……貴妃要以它為注嗎?”劍子道。

“德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是以魔境黑羊的鮮血餵養的咒符,威力非凡,一張難求啊。”

赭杉軍突然道:“即是說,贏了它,貴妃就可以少害一個人。”

“賢妃說得好,那就努力贏去吧?”伏嬰師看著他笑道。

赭杉軍身上也沒有太多飾物,只剩腰帶上的一塊青琅玕,解下來拍在桌上。

棄天帝上局贏了,仍以額飾作注。

劍子看了看自己一襲乾淨白衣:“窮人劍子已經輸光,再賭就只能押古塵了。還是淑妃來吧~”說著就欲起身。

伏嬰師卻瞥向劍子的衣袖:“德妃好象還有顆珍珠?我一直好奇……”

“我來替德妃出吧。”蒼忽然出聲,自髪間取下一支金鈿放在劍子面前。

和棄天帝的額飾像是配套的一對,紅寶石和金色的紋章。這也是皇后吉禮所用的象徵性飾物。

“皇后真好氣魄。”伏嬰師輕聲道。

蒼一副“他敢我為什麼不敢”的平靜表情,道:“算是平衡,不能總讓陛下吃虧吧。”

棄天帝看了他片刻,一笑:“好!開局!”


又是棄天帝贏了。他向後靠在椅背上,端起手邊有些涼了的茶喝上一口,看眾人送賭金。當那支金鈿被送到眼前時,他停頓了一下,將它拎起來和自己的額飾擺在一起。

赭杉軍看著伏嬰師的紙人,似乎有些遺憾沒能把它贏來。蒼仍在赭杉軍身邊不緊不慢地划著茶葉,好象一切都與他無關。

“魔皇威武……不過皇后以後出席五禮要怎麼辦呢?”伏嬰師的目光掠過棄天帝面前的那對首飾。

“賭局還沒結束吧。”蒼道。但是棄天帝覺得他那漠不關心的表情似乎是在說就算贏不回來也無所謂,樂得不戴。

“所以為了不再拖累別人,這回真的要下桌了。”劍子笑著讓出了地方,換斷風塵上場。

“物品也有君臣啊,魔皇的賭注太厲害,眾人的東西都臣服歸順了。”斷風塵一邊坐一邊笑道。

“哈,那朕換一個。”

棄天帝這次取出的東西,令赭杉軍瞬間變了臉色,蒼也猛然收起了悠然的姿態,面無表情地坐直。感受到氣氛的異樣突變,劍子和斷風塵都看向棄天帝手中,是藤條吊著一隻有些老舊的葫蘆,上面畫著陰陽雙分的太極圖案。

“哦,這不是魔皇從玄宗宗主身上得到的戰利品麼。”一片寂靜中,伏嬰師說道。

“蒼,它叫什麼?”棄天帝問。

“陰陽壺。”蒼答道。

陰陽壺,玄宗宗主代代相傳的信物。當年宗主被棄天帝重傷敗走,陰陽壺遺失,下落不明。果然是落在了魔界手中。

聽了蒼的回答,棄天帝晃了晃手中的葫蘆,分量很輕,看上去除了歲月久遠之外並沒什麼特殊之處。

“這個做賭注,夠嗎?”棄天帝歪歪頭,瞥向蒼和赭杉軍。

蒼與赭杉軍對視一眼,兩人調換了位置。

“換皇后上場麼,真讓人期待。”斷風塵道。

蒼從不知哪裡摸出一顆珠子,瑩白圓潤,覆著幾乎淡不可見的藍光。

“滄海一珠。”蒼沒有介紹什麼,但在場眾人都能感受到這顆珠子的不凡之氣。

“再加上我的赤血精玉。”赭杉軍取出的紅色玉石色澤凝重,質地細膩,其中有血絲如煙,是他在青梗冷峰混沌巖池的那幾年,以半魔之身苦熬修成的寶器。

棄天帝眯起眼睛,彷彿猛獸嗅到血的氣味的神情。這才是真正的豪賭。

站在牌桌前,蒼拈起一隻骰子,彷彿隨意的動作,卻讓氣氛忽然就莊重起來。他的目光先掠過伏嬰師與斷風塵。

“貴妃淑妃可以不用出注了,魔皇的賭注已經足夠價值。”

在蒼突然顯露的氣勢面前,連伏嬰師也沒有插嘴什麼,只是含有深意地微微一笑。棄天帝美麗的妖瞳目光灼灼,注視著蒼的一舉一動,看起來完全被點燃了興致。

“你看起來很有把握嘛?”

蒼回視著他。

“來吧,陛下。”

蒼手指用力,擲下骰子。骰子在桌上滴滴旋轉著,停在最大的點數上。

“六點。”蒼說道。隨著他話音落地,骰子上依附的暗力也爆發出來,一聲輕響,堅硬的象骨制的骰子碎成了整齊的八瓣。



這一局蒼贏得幾乎完美。看著蒼面前“國士無雙”的牌型,棄天帝只是“哈哈”笑了幾聲,對此似乎並不十分驚訝或生氣。

“皇后將實力隱藏得好深啊。”斷風塵笑道。

“蒼如果想贏,誰也攔不住他。這是玄宗內的常識。”赭杉軍說道,看著蒼將陰陽壺小心地收在袖中。劍子喝著茶沒說話,用茶杯擋著半張臉,似乎在偷著樂。

“和神棍打牌是我們失算啊,哦,失禮了。”伏嬰師用手指敲著冰涼的牌面。

“承讓。”蒼淡淡道,“非恩,另換個骰子來。”

“哈。今天過癮,不賭了。”棄天帝呵欠一聲,兩眼有些朦朧,興奮過去,睡意便湧了上來。

看看漏刻,不覺間竟然已經是丑時了。

“夜色已深,陛下安寢吧。”

棄天帝推開牌起身,跟著蒼進了寢房。蒼親自走過床邊展開錦被,棄天帝倒頭便睡。

自他袖中掉出一支籤牌,蒼彎腰拾起,見上面並無名字,只畫著一道紅紋……是自己額上硃砂的形狀。

蒼默了片刻,把那支籤放回原處。轉身走出寢房,對眾人道:“今日一聚,十分難得。此刻夜深人乏,各位若是不願再走遠路,儘可留宿我宮中。”

“還是不打擾你了,走幾步權當散心,做道士的沒有這麼嬌嫩。”劍子笑道。

“魔界之人當然更是。多謝皇后美意。”斷風塵也拿起了斗篷。

“那蒼就不虛留了。非恩,替我送客。”

伏嬰師向蒼道別時,故意走近幾步低聲道:“魔皇今日心情真好啊。皇后善察人意,可知其中原因嗎?”

“帝王之心,蒼不敢窺探。”

“呵呵,皇后太謙了。”

伏嬰師說罷便離開了。

這次不是太謙,他確實不知道。四月初五……是什麼日子?蒼看著人走茶涼凌亂一片的牌桌,前思後想,並無結果。

赭杉軍走到蒼身邊,看著伏嬰師的背影,不放心地道:“他又對你說了什麼?”

“只是幾句閒言吧……問我棄天帝今天為什麼高興。”

“哦。”赭杉軍微微鬆口氣,對這種話題沒有再深究的興趣。

“很晚了,你要不要留在我這裡?”蒼問。

赭杉軍看了一眼寢房的門,略皺了一下眉,“算了,我待會回去。”

蒼沒有說話。片刻後赭杉軍道:“陰陽壺……”

蒼自袖中取出那隻古舊的葫蘆,兩人在燈下一起靜靜地看。赭杉軍用手指小心地觸摸,近乎虔敬。宗門至寶,亡師遺物,流落敵手數年,如今總算迴歸了。

“棄天帝今日只是來鬥牌的,為什麼會隨身帶著此物?”為了不破壞這樣的氣氛,赭杉軍半晌後才說出了心中疑問。

蒼靜默了好久,才緩緩道:“他……也許是想借此機會還給我們。”

“……他會這麼好心?理由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因為他今日心情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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