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 (青宮客同人)

第四部分


夜星未黯,東宮內已然忙碌了起來。點點燈燭從最末端的宮人房到馬廄、廚房、內殿等漸次亮起,最後,最貼身的內侍扣開了寢殿的大門。

太子妃九禍早已醒轉,她一手輕輕揭開了床幃,一手推了推枕邊的丈夫。

朱武尚在睡夢當中,迷迷糊糊地問:“什麼時辰了。”

“寅初。殿下,該起了。”

朱武只好哀怨地起身。今日是瑞元節的正日子,他作爲太子,又是司儀,不好遲到。不過話說回頭,要不是今年攤上主持大典,何必要起那麼早!

外面的人早有準備,捧着一應盥具魚貫而入,立時將整座寢殿塞得滿滿當當。朱武要他們放下東西都出去,就聽一旁的九禍趁這時候囑咐宮女,讓她去督促兩位公子起床。

朱武奇道:“這麼早?讓他們兩個多睡會兒吧。”

“今日過節,起早些無妨。”

九禍拿定了主意,又替朱武更衣。不多時宮人奉飯上來,果然見螣邪郎和赦生童子一道過來了。兩個娃娃都是隆重的打扮,只是顯然還沒睡醒,請安的時候赦生眼睛都沒睜開。

一家人沒什麼聲響地吃了飯,螣邪郎吵着要練槍,被九禍趕去書房唸書了。朱武沒和兒子們說上兩句話,急匆匆趕往天魔殿。


天魔殿內氣氛比往常更加肅穆,人人垂首而立,不敢發出半點聲響。棄天帝心情不佳。朱武想,天天這個脾氣,也沒見他多老一點。

朱武依禮聽候完畢魔皇的訓示,跟隨他的儀仗一路來到前殿。此時,天際隱隱泛白,廣場上烏泱泱站滿了文武百官,見到魔皇駕臨,都跪倒山呼萬歲。儀仗停落,朱武同四周的侍從一樣,半跪下身,迎接魔皇下輦。


半暗的視線中,驀地出現一隻副繡墜着寶石的鞋面,爾後,縫製金線的袍角亦在目及處迤邐而過。然而,無論多麼華美的衣袍,在那張永遠包含着睥睨之色的絕美面容的襯托下,都顯得格外黯淡無光。百官寂寂,一時間,廣闊的場地內只聽得蕭瑟風聲。

棄天帝穿越排列的人羣,緩步登上高階。朱武隨他一路上行,停在他的九階之下。

下首的臣子們再度叩首,典禮正式開始。


典禮的各個環節漫長又複雜,朱武早排演了數十遍,雖說心力交瘁,但確實是將每個細節都爛熟於心了,連那篇冗長的禱文,讀了上一句,他閉着眼睛都能念出下一句來。

於是,誦讀着早已滾瓜爛熟的文句,朱武不免神飛天外。他的眼神向後瞟,棄天帝在上首的位置被晨霧渲染得有些高遠,臉上也看不出喜怒;他身旁空着的一個位置,屬於一個應該現身、如今又被刻意忽視掉的人。

蒼,作爲皇后,他理當出席的。

半月之前,就在道境使臣回返的次日,魔皇不知怎的大發雷霆,把皇后禁足宮中。前朝後宮傳聞四起,有人說皇后從頭至尾未現身餞別宴引得魔皇不快,有人說魔皇終於厭煩了這位異境道子,將要廢棄他了。

朱武卻知道,蒼封后以來,儘管棄天帝不時對青宮冷戰,但幾乎從不減輕他的待遇。這樣毫不顧忌地撕破皇后的體面,是第一次。

這其間一定有什麼發生了。

只是他雖身爲太子,卻沒有資格瞭解後宮諸事的內情,加之忙於操持大宴,只敢借確認名單的由頭,向魔皇提及一句。

棄天帝沒有取消皇后的座次,更沒有言明蒼的狀況。從無解釋,是這位強大且任性的、帝王的特權。


禱文拗口,朱武胡思亂想間,差點唸錯詞句。棄天帝的視線涼涼地斜過來,掃得朱武后腦一緊,忙集中精神把它唸完了。

一整套儀式結束,已過去了一上午的時間。棄天帝回到天魔殿簡單休整,午後將舉辦第一場瑞元宴。宴席設在前朝殿中,入席的多是王公貴族及近臣,一般坐到黃昏,也都會叫散讓其與家人相聚。這之後才是最後一場親眷及後宮私宴,也只有這一場是不用朱武操辦、只消吃喝玩樂即可的。

想到這兒,朱武不禁又幽怨起來。往年的瑞元節固然忙碌,但不用管事,也算省心;哪像如今,一面得讓內侍們護送那些不必參加宴席的朝臣出宮,一面得指揮宮人們清點桌椅、酒具,一面得囑託人去要任沉浮幫自己掌眼菜色——內務府的任沉浮滑不溜手,推說私宴由內務府主辦,壓力頗大、有心無力,竟要堂堂太子威逼利誘才肯幫忙,真是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總算將各個枝節都安排到位,開宴的時辰將至。陸續有大臣結伴入座,其中幾位來同朱武寒暄。又過了一陣,他告辭抽身,前往天魔殿請棄天帝入席。

棄天帝換了一身同樣莊重卻更加輕便的服飾,墨緞似的長髮爲一頂華美的冠束在腦後。他從典禮散後就不曾離開過天魔殿,一出殿門便問:“怎麼下雪了?”


焰都的冬天多風雪,本就不值得大驚小怪。一行人來到殿外廊下,朱武眼尖,先見到雪地裏正有一個人孤零零立着。他撐着一把傘擋雪,卻仍有不少雪花落在他披圍毛氅的肩頭,不知道是看什麼,這麼入神。

棄天帝同樣注意到了他。相反,他立刻就認出了對方。

“德妃。”

若非皇后,其他妃嬪是沒有資格參與這場宴會的。劍子笑吟吟地上前來,棄天帝道:“你爲何在這裏。”

“陛下忘了,我是奉您之命,去請皇后赴宴的。”

“噢。”棄天帝雙眼環視,“他呢?”

“皇后身體不適,恐怕沒有辦法前來……因此讓我向陛下代爲說明。”

棄天帝好一陣沒應話,片刻後才開口:“……哼,身體不適……他的‘不適’,養了半個月,還沒養好嗎?”

朱武不禁腹誹,你那是養病嗎,你那叫軟禁。

劍子不卑不亢:“所以我總是向您建議,爲皇后延請名醫……如若不然,解開宮禁,不時與後宮諸妃往來言談一二,也可一解心煩鬱悶啊。”

棄天帝的眸光隨劍子的話越來越暗,魔皇無聲的不悅讓宮人不約而同地垂下頭,呼吸越發謹慎。一直泥人一樣站在一旁的朱武終於發覺不對勁,正想出言緩和氣氛,卻見棄天帝突然回頭狠狠剜了他一眼,袖子一甩大步進殿了。

朱武:???

朱武只好跟上。經過劍子身邊時,他疑惑又不失戒備地打量了一眼這位近來炙手可熱的德妃,後者衝他輕輕一笑,只是那笑容尚未完全展開,就被遠遠傳來的一道命令給打斷了。

“給德妃加一個位置。”

這種小事實際上是不用指揮朱武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魔皇現在正在生氣,沒人主動搭腔觸他的黴頭。宮女內侍們接連入殿,只剩下朱武同劍子兩人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哎呀,”劍子終於完全笑了出來,笑容中既有幸災樂禍,又有一點真心誠意的憐憫,“這下劍子可是偷不得閒了。”


無法,朱武只好指揮人在皇后座位的下首加了一個位置。劍子落座時,引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不過很快就被宴樂聲蓋過了。

棄天帝興致不高,一直自斟自飲;劍子一點兒沒有身爲妃嬪的自覺,既不逗趣討開心,也不殷勤小意侍奉,只顧自己津津有味地吃菜;朝臣們則小心地相互舉杯道賀。朱武反倒越飲越開心,總的來說,兩場盛典都沒出什麼岔子,只待宴席結束,他的任務也算告一段落;又想到下一場家宴就能見到九禍他們母子,俗話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大半日過去,竟也生出隔世經年之感。

宴會直鬧到黃昏,棄天帝早把自己灌得半醉,宮女知情識趣,拿了醒酒湯上去。棄天帝也不喝,隨手指了劍子上來囑咐了他幾句,又趕他立即辦事。一直到劍子遠去、連影子也看不見了,才把那碗湯盡飲了。

解酒湯慢慢起了效果,醉意從身體裏漸揮發出來。棄天帝倚在座上,下首,朱武的位置已不見了人。

棄天帝冷笑一聲,揮袖離去了。


距下一場尚有些時辰,棄天帝走在宮中漫長曲折的廊道中,意欲回返天魔殿。然而,一重又一重連綿不絕的迴廊,正如今日喝不完的酒,開不完的宴,見不完的人一般,讓他鬱悶、心煩、乃至憤怒!

他的腳步越來越急,最後,竟將隨身的宮人都遠遠甩在了身後。留守天魔殿的內侍們見魔皇由遠及近匆匆而來,都自動退開打開殿門,以至棄天帝一眼就看到殿內空空,召喚數次的人,壓根將他的命令視若無物!忍耐的惱意頓時爆發,棄天帝心火上涌,上前一腳就把木案踹倒。行在最前的提燈宮女在這時方才趕到,見狀紛紛跪倒。

棄天帝隨手指了一個最近的宮女:“你,去青宮把皇后給朕叫過來。”

宮女不解其意,卻不敢質詢。正要離去,忽然,“等等,”棄天帝解下身上的披風,“把這個給他帶去。”

其餘宮人屏聲斂氣收拾滿地狼藉,生怕一個喘氣就惹怒了魔皇。棄天帝站在窗邊,外面的雪越來越大,幾乎是幾個眨眼之間,天色就完全暗了下來。

這一次,回到天魔殿僅僅稍息之後,魔皇又離開了。這時,距離下一場宴會的開始仍有一段時間,縱然疑惑,衆人卻不敢掉以輕心,提燈的提燈,執傘的執傘,棄天帝步履飛快,內侍們小跑着才能勉強跟上他。

一行人狼狽萬分地來到殿前,棄天帝忽地停住了。過了好一會兒,極目的遠處才浮現出兩個明亮的點來。蒼和劍子兩人,沒有帶任何隨侍,一人各執一盞燈、一柄傘,交耳接談,慢慢走近。

劍子是奉他之命,再去延請皇后。匆忙來去,向來潔白的衣衫上不免沾染了灰塵。蒼一襲盛裝,優美如風中蘭草,只是幾日不見,那華服下的身軀好像又消瘦了些。

棄天帝裝模作樣地咳了一聲,劍子看到他,從談話裏抽出身:“陛下。”

棄天帝不理他,只對蒼說:“朕叫人拿給你的披風呢?”

蒼微微睜大了眼睛。“什麼?”

棄天帝頓覺無趣。“沒什麼!”顧自踏入殿中。


“怪了,”劍子自語,“剛剛他站着門前不進殿,是在等你嗎?”

蒼淡淡道:“他行爲一向隨心所欲。”

“說到隨心所欲,蒼,他遣我尋你一次尚算合理,怎麼連菜都不讓我吃完就要我再跑一趟。你方才道,早先他便派人來三催四請,現下聽他話語,好似又派了一個人來催促,”劍子想了想,笑道,“……是信不過我麼?”

“哈,應當是他信不過我吧!”


蒼收起傘,自有宮女上前接過。殿內已是觥籌交錯、言笑不絕,想是棄天帝的駕臨,提前揭開了晚宴的序幕。

“蒼!”

蒼略一定神,就見赭杉軍急急迎來,目光關切地上下打量。

“……你瘦了許多。這段時間,你還好嗎?”

蒼微微一笑,正要開口,上方卻投來一道銳利的視線,只好潦草道:“我都好。先入席吧。”

同修的默契讓赭杉軍瞬間領會了蒼的意思,縱使心有不甘也只得暫時遵從。彼此輕輕頷首,蒼向上首望去,尚且空置的座位旁,那個攔阻他與舊友相談的罪魁禍首,彷彿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地又飲下一杯酒。

帝后的位置與其他人分隔得足夠遠,彼此又捱得足夠近。蒼落座時,清楚地聽到身旁傳來的質問。

“你與賢妃,有很多話要說麼。”

“……久未再見,自然免不了寒暄一番。”

“噢,那他是不是覺得朕不近人情。”

棄天帝側首,卻見蒼雙目低垂,長眉微蹙,似沉在自己的思緒中,全然聽不見他說了些什麼。

“……哼,他怎麼以爲都無所謂!”

棄天帝喝下一口悶酒,全然不知蒼腹中那團攪擾他數日不得安寧的魔氣此時又竄動了起來。


實際上,距蒼察覺這團在他身體中盤踞不去的魔氣,總不過八九日時光。起先它僅如核桃大小,與其他霸道魔息都不相同,只靜靜據於腹中一角,在蒼多次意圖以自身真氣消解都不成功後,也就暫且擱下,以期日後另尋他法。誰料,魔氣竟有日漸擴大之勢,雖然很緩慢,但隨着魔氣鼓脹,蒼運功越顯吃力,精神也一日不如一日。蒼疑心這又是棄天帝的折磨之術,或是先前萬年牢中留下的隱招。因他尚在禁足,便沒有對任何人吐露。

方才甫一入座,蒼腹內就隱感不適。不知是否被這位強大魔主的氣息影響,魔氣有如煥發生機一般,吸納他體內不多的真元,緩緩運轉起來。蒼忍住刀絞一般的痛楚,勉力分出一絲真氣對抗,那魔氣很是強橫,至純道元幾乎抗擊不了分毫就被蠶食吞沒。

蒼本是道體,這樣強納魔氣在體內本就於己無益,真元被奪讓他無力再壓抑身體各處的異樣。宛如四肢百骸的氣力都被抽走,喉頭猛地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生生嚥了回去。


“蒼?”

幢幢燈影中,棄天帝的臉好像湊得格外近,呼吸間捎來的濃郁酒氣,令蒼悚然一驚,忙抽身而退。

“我去更衣!”

“蒼!”棄天帝拽住了他的袍角,雙瞳比最華麗的寶石還要璀璨,彷彿在看他,又彷彿在透過他看其他的什麼東西。那張酒暈漫開的面孔上,漸展露出一個絕美的笑容。

“你今夜似乎不怎麼看朕啊。”

蒼微微一怔,手上稍用了點力,衣角便從他手中滑脫。棄天帝失卻重心,勉強支住座位邊把才沒有倒落下去。蒼喚幾名宮女上來侍奉,轉身離開沒有再管。


殿外寒風如刀,比之殿內的融融暖意,雖叫人頭腦清醒,更令人難以忍受。蒼默默站在宮燈掛懸的迴廊下,闔眼凝神,忽然竟吐出一口血來。

那血就灑在階下雪中,鮮紅刺眼。蒼盯視着它,倏地,原已平靜下來的下腹又隱隱作痛,身後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我聽說你被禁足了。”

轉身的瞬間,蒼隱蔽地拭去嘴角的血痕。朱武的視線落在遠處,沒有看他。

“既然讓你參宴,應該是解除禁令了吧。”

“也許,他並不這麼想。”蒼淡笑,“朱武,久見了。”

“你這樣說,是會讓我很沒有面子的。”朱武猶豫片刻,道,“蒼,或許我該直言,你身上似有一股魔息纏繞不去,據我觀察,應屬近前沾染……這魔氣雖極淡,可若不祛除,長此以往,只怕對你有所損傷。”

“……如你所說,我亦有感知。不過,連你也看不出此物來處麼?”

朱武回答得十分艱難:“……我只能看出,這可能與他有些關聯……我並不敢確認。倒是前日聽德妃言語,應有替你尋求診治的意思,他沒有同意麼?”

蒼搖頭。“並未。自我禁足後,他未曾來過。”

“唔……如此,倒叫我羨慕。看來他不來攪擾你,勢必就是來攪擾我了。”

“……不如說,是他對你有所期許吧。”

“哈!他這‘期許’有時真令人敬謝不敏啊。”

朱武背過手去,目光隨意一落,臉色登時變化。蒼隨之看去,就見不遠處,伏嬰師一手牽着迷迷瞪瞪的赦生童子,向他二人行禮。

“見過皇后,還有……太子。”

蒼心內一凜,臉上卻不顯現。伏嬰師何時到來,他竟絲毫沒有覺察。

“赦生!”朱武全副心神都放在赦生童子身上,蹲下身道,“來,到父親這裏來。”

小赦生童子茫然地看看拉着自己的人,又看看遠處的朱武,最後看了看夾在自己和父親之間的另一個人……那個人靜靜地站在那裏,燭火之光朦朧地灑在他的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赦生童子正要往父親那裏走去,突然被伏嬰師拽住了。

“公子不是要回去嗎?太子在和皇后說話,打擾到他們就不好了。”

朱武霍地站起:“伏嬰師,你什麼意思!”

“太子何必生氣,您與皇后,不正是相談甚歡麼。”伏嬰師道,“您要真是掛心公子,就該問他是如何跑出來、又爲何身邊無人看顧。”

“你……”

感知到朱武驟然躥升的魔氣,肚腹中的異物興奮異常,惡劣而歡欣地又翻了一圈。蒼緊掐掌心,強自鎮定,插話道:“貴妃若要回去,替我向魔皇告假。”說罷意欲繞過伏嬰赦生二人離開,伏嬰卻不肯讓路。

“皇后的請求,伏嬰師自然義不容辭,不過……”他緩緩綻出一個極柔美又極危險的笑,“弦首的困擾,只怕根源就在魔皇。其實依伏嬰師之見,不如向魔皇秉明情由,順便也可一問,這纏身的魔氣是從何處來,又該以何種辦法除去。”

朱武怒道:“你偷聽我們談話?!”

“魔元道元兩相沖,天長日久,更會引人魔化,就如同……曾經的賢妃一樣。”伏嬰師並不理會他,“我想皇后也不願見此景吧。”

“……那就多謝貴妃指點了。”

“指點不敢當。只是當初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有朝一日竟能同弦首平心靜氣對談……就當是伏嬰師的關懷之意了。”

腹下墜沉絞轉,魔氣分散,幾乎要逆行經脈。蒼垂目,掩住眸中痛楚之色:“貴妃只要與我說這些嗎?”

“哦,阻了皇后的路,是我疏忽了。”伏嬰師讓開一道,忽而又說,“請恕伏嬰師多嘴,皇后久居深宮,大概對魔界瞭解不深,異度典籍曾有記載,若魔元紮根體內,吸取被寄宿者的真元及營養,或將生長靈識,形成……魔胎……”

“伏嬰師,夠了!”朱武忍無可忍,衝上前去制止他。誰料,蒼兩眼猛地一閉,口中竟嘔出一大口鮮血,將伏嬰師胸前衣料染成一片血紅;身軀徹底脫力,軟軟地向後栽倒。

朱武大驚失色,正要將他接住,不想身後繞來另一雙手,把人穩穩抱在懷中。

伏嬰師行禮:“見過魔皇。”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跟在棄天帝身後的宮人們非常自覺,嘩啦啦跪了一整條迴廊。

棄天帝低頭看去,蒼還留有一些意識,只是兩眼空茫,一手本能般揪住他的衣領,已在昏迷邊緣了。

魔焰瞬間暴漲。蒼痛吟一聲,神志模糊間將自己蜷得更緊。

“站住!”

本想偷溜的朱武立時止步。他擡起頭,棄天帝那張美得盛氣凌人的面孔上,異色雙眼死死盯住自己,怒火幾乎要把他焚滅。朱武毫不懷疑,假如他此刻真有刀劍在手,一定會將自己狠狠砍成兩半。

然而,不知從哪裏生出的勇氣,朱武頭一次正視他盛怒時的目光。赦生童子悄悄跑了過來,拉住了他的手。

燈燭盡滅,四下一片死寂。

蒼的手垂落下來,徹底昏死過去。在兩位絕世強者的魔氣衝擊之下,他能堅持至此,已非常人了。

棄天帝終究沒有在衆人面前發難,抱着蒼迴轉青宮,朱武亦帶着赦生童子飛快逃離現場,其餘諸人均作鳥獸散開。廊下恢復平靜,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雪依然在下,夜卻更深了。伏嬰師沒有離開,他攏了攏身上的毛邊外袍,很快就等到了另一個人。

“咦,貴妃怎麼在這兒?”斷風塵佯裝懵懂,“聽說魔皇發了好大的火,不知怎的牽扯到皇后,現下往青宮去了……呀!你的外袍……”

“淑妃,不必與我虛與委蛇了。”伏嬰師靜靜道,“若蒼真誕下魔皇的子嗣,你我到時又該如何呢?”

斷風塵嚇了一跳,張了張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音,許久才說:“……哈哈,貴妃你、莫不是在說笑吧……”

“男身孕子,的確聞所未聞……”少見地,伏嬰師沒有露出他那成竹在胸、令人膽寒的笑,甚至斷風塵從他的語氣中,品味出了一絲厭煩。

“但願,是我錯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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