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戒

回四十一

蒼出來時桌上已擺好兩人份的早餐。

翠山行將煮好的紅茶倒入新買的骨瓷馬克杯內，約莫倒了半杯滿，接着倒入早上剛送來的新鮮牛奶，鮮奶與紅茶的比例是一比二，不需要加糖也不會太膩。

蒼坐到座位上，以小叉子叉起已切成小塊的法式蛋土司，沾了些桑葚果醬再送入口中。

以家務等級與品味生活的程度而論，翠山行無疑是相當優秀的。

有時候蒼也會自我懷疑，如果翠山行離開他，自己的生活會過成什麼樣子？

蒼停下手裏的叉子，定定地看着翠山行。

『哥，你是有話想說嗎？』

翠山行覺得蒼的眼神很怪異，就好象什麼，好象父母在感嘆着女兒出嫁一樣，光想就毛骨悚然。

蒼垂下眼簾，悶聲道：沒事。

他又接着小口小口咬蛋土司。

翠山行感到很莫名其妙，他搶走蒼手上的叉子，一定要蒼說出要說的話。

『你想說什麼就說，我們是親兄弟沒什麼好顧忌的！』

蒼瞄了翠山行一眼，然後感嘆地說道：

『哎……我只是想到如果你嫁人了，我該怎麼生活？』

泡麪該買幾箱？衛生紙買多少才夠一年份？哎，這些問題對蒼來說都太過困難。

翠山行握緊拳頭，他實在很想往那個瞇着眼嘆氣的哥哥頭上招呼拳頭，但很遺憾的他捨不得。

『誰跟你說我要嫁了？要也是娶吧？我可是男生耶！』

『但是—』話語說了開頭就斷掉。

蒼咬一口蛋土司，細細阻嚼，等待着他說話的翠山行感覺臉上的青筋都爆出來了。

吃飽喝足後蒼將餐巾紙折半再折半，用前端的小三角形處優雅擦拭嘴脣。

『我真不希望你太早嫁出去，哎，依照傳統是長兄如父，嫁妝之類的物品我會幫你準備好，哥哥絕對會讓你嫁的風光體面。』

翠山行終於爆發了大吼道：

『你閉嘴啦！』

卻看到蒼正捂着脣憋住笑，然後似是忍耐不住大笑出聲。

看到蒼的笑容，翠山行也跟着笑了，畢竟他也很久沒看到蒼笑得如此開心。

罷了，偶爾讓他耍弄一回也無不可。

微笑看着蒼，翠山行有些寵溺地想道。

蒼的行程表上第一個通告是Ｋ電臺，位在南臺灣的Ｋ電臺其實離片場只有一個半小時的車程，但是因爲翠山行忘記把蒼常聽的古典音樂ＣＤ帶上車，蒼睡着睡着也開始覺得有些無聊，開口道：

『聽聽K電臺的廣播吧。』

翠山行打開電臺鈕，但因爲要開車而無法一直轉電臺，只好由着蒼一臺一臺亂轉。

轉到Ｋ電臺前他們聽到很多次賣藥的廣告，還有政治性濃厚的節目，以及可以增進英文程度的廣播節目。

終於按到Ｋ電臺的頻率，電臺ＤＪ在空中介紹着接下來要播放的新歌是由知名歌唱節目第一屆季軍出身的新人歌手所演唱，然後歌手溫柔的嗓音緩緩自音響傳出。

Another day has gone

I’m still all alone

How could this be

You’re not here with me

You never said goodbye

Someone tell me why

Did you have to go

And leave my world so cold

Everyday I sit and ask myself

How did love slip away

Something whispers in my ear and says

That you are not alone

For I am here with you

蒼還記得那一日在試片室裏棄天帝放的歌就是這首，他閉上眼睛仔細聆聽歌詞，就像是棄天帝的溫柔縈繞在他耳邊一般，他無法不去思念棄天帝溫柔的笑臉。

他感覺棄天帝的懷抱很近，卻又彷佛很遠，他的愛情就像緩慢的情歌般，美好卻又顯得虛幻不真實。

觀察到蒼的異樣，翠山行默默在心中記下這個新人歌手的名字，後來在蒼接受訪問的空檔時間，翠山行開車到市區的唱片行買下這片ＣＤ。

翠山行總是能知道蒼的想法，在能力範圍內儘量買到或換到蒼想要的物品。

然而，翠山行再看到已錄完節目的蒼時，卻看到蒼泛紅的眼框。

那像是極力壓抑情緒卻無法抑止悲傷而紅了眼眶的表情，不應該在蒼向來淡然的面容上出現。

他擔憂地問蒼髮生了什麼事，蒼卻沒有說話只是一昧往前走。

直到迴轉車內，翠山行將音樂ＣＤ放入車用音響，蒼才故作淡然說道：

『剛才電臺內收到最新報導，臺東的漁民撈到金姓立法委員的屍體。』

翠山行以爲這只是社會新聞，只是有些震驚着現在治安敗壞到如此程度。

『連立法委員都被殺害，現在治安真的越來越糟了。』

蒼低着頭，看不出他是何表情。

『……金姓立法委員是我的親生父親……』

翠山行仍開着車，看起來相當鎮定。

蒼深吸口氣，看着翠山行緩緩說道：

『你的DNA報告書是他僞造的，我真實身份是他的私生子，而你是他爲了找人陪伴我而特地從孤兒院裏挑選出來的孩子，我與你不是真正的親兄弟。翠山行，你知道事實真相後會離我而去嗎？』

翠山行亦看着蒼，他嘆氣以面紙拭去蒼臉上的淚痕。

『我早知道了……只是我知道你很固執，我怕你鑽牛角尖才不告訴你，其實你是不是我的親哥哥根本不重要，你是蒼，是翠山行最最親愛的哥哥，今天是，永遠都是。』

趁紅燈停車時，翠山行的手掌輕輕覆蓋着蒼的手，蒼感受到他以爲還是孩子的翠山行其實已經長大，翠山行的手掌早已足夠覆蓋住他的手背。

溫柔的嗓音自音響流瀉而出：

I am here with you

Though you’re far away

I am here to stay

And You are not alone

蒼回握住翠山行的手，他知道他在這個世界上還擁有親人，他並不會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