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rror

3. Salomé (1)


“塵音,幫忙開開門吧!”

走在前面的赭杉軍忽然發現,他不可能既抱着蒼又去掏鑰匙開門。於是走在後面幫他們提東西的墨塵音走了上來,手伸進包裏開始摸索。


“唉?糟糕,我想起來鑰匙不在我這裏。”


蒼一聽,便說道:“赭杉,你把我放在臺階上吧,我沒事的。”

“不行。地上有寒氣,還是……”

兩個人正商量着,只見墨塵音扣了扣門,道:“我們把蒼帶回了,快開門!”


兩個人正驚訝着,卻見門一下子打開了。


“嘭嘭嘭!!!”

“歡迎回家~~~~~”

拉花彈裏飛出的綵帶和碎紙頓時灑滿了蒼和赭杉軍的衣服。


“你們怎麼……”

赭杉軍吃驚得瞪圓了眼,說話都結巴了。

一步蓮華、翠山行、藺無雙和他的朋友,都來了。


他們怎麼會在他的家裏???


墨塵音忙把他和蒼推了進去。

“我安排的啦。大家都說要來慶祝蒼出院,在醫院不如在家裏合適咯!”


蒼剛想問個明白,就被另外三位男士七手八腳地從赭杉軍懷裏抱了出來。


“你們幾個……”

“哎呀呀,輕了好多呢!相當年我跟他比劍的時候,他就是仗着比我重那麼一點,才穩住下盤的呢!”

“唉?蒼啊,沒想到你也有過黑歷史啊!”

“……少胡說。擊劍又不是相撲。”

“老闆,你臉紅了……”

“……那是因爲你們太鬧了……”


自從公司鬧出了案子,蒼已經很久沒有那麼輕鬆過了。身體剛剛恢復,自然不可能隨他們一起鬧。但是他坐在放着軟墊的椅子上,看着翠山行和墨塵音在廚房裏忙活,看着藺無雙把自己的女上司介紹給其他人,看着一步蓮華不動聲色地取笑他,自己也不禁跟着笑了起來。


彷彿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大學時代。那些最美的片段。


“蒼!”

赭杉軍忽然靠了過來,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

“累麼?要是累了,我抱你進去休息。”

蒼緩緩地挪開他的手:“不礙事,我能自己走。”

“還是不要硬來。你的手剛拆了石膏,刀口也沒有完全癒合。亂動的話,要是刀口裂開就糟糕了。”

蒼看着赭杉軍擔憂的面容,想說“沒關係的”,最後卻成了一個淡淡笑容。

“我會愛惜自己的。”


“哎哎!蛋糕來了!我自己做的蛋糕噢!不來一發麼?……不過蒼就只能看不能吃了。”墨塵音從廚房裏出來,端出了他最新的研製成果。

於是大家的注意力馬上轉移到了:墨塵音的第一發蛋糕會不會有奇怪的味道。


“你們太過份了……”

墨塵音怨懟地皺起臉。

赭杉軍最是好人,見大家都不原意做小白鼠,都不夠朋友。於是他這下子站了出來:“我相信塵音的手藝,第一塊我來吧。”

“哇!赭杉軍不愧是模範好哥們兒!”藺無雙起鬨道,說着就要下刀子切蛋糕,叫一步蓮華一把拿住。

“哎哎!先別忙動刀子,先一起拍個集體照嘛!”

一步蓮華這麼說,大家都覺得有道理,於是把蒼連人帶椅子擡到近前。唯一的女士主動承擔了按快門的義務。


“1,2……等等,你們往中間靠一點,藺無雙拍不進去。”

“不能再靠啦……”

“要不找一個人坐在椅子上,抱着蒼來一張?”

“喂!你們……住手!”

“不太好吧……我不要坐了……”

“別害羞嘛……”

“先生們好了沒有?”

“來來來……我來抱他。”

“一步……你……”

“1!2!茄子!”


坐在一步蓮華腿上、有些驚慌的蒼,偷笑的墨塵音,尷尬的赭杉軍,兀自擺pose的藺無雙……


被定格在了這一刻。




就這樣,蒼住進了赭杉軍的家。

赭杉軍依舊經常加班,加上他身體也不好,畢竟也是生過大病的人,於是家裏面的起居都是墨塵音操辦的。


蒼出院後,素還真專程來看過他和赭杉軍。這兩個人,一個臥病,一個記掛着臥病的,兩個人加起來只有半個人在上班。


蒼也知道他的擔憂,所以從第二週開始,便讓翠山行帶着文件和筆記本電腦過來,在家裏辦公。


這天剛好是月底,生產和銷售的數據報表都要在明天的會上交董事會討論。翠山行中午就過來,在蒼的指點下工作了下午,快到晚飯的時候,他才全部改完。


“老闆,你看看這樣行不行?”

翠山行把電腦轉過去,給蒼看。蒼從床上支起半個身子,認真地閱覽了一遍,覺得差不多了。

“可以啊。你發給赭杉軍,抄送給天草二十六。”

“哎,好的。”

“辛苦了。墨塵音今天學校裏要開教研會,可能晚回來。赭杉軍也沒那麼早回來。你要是餓了,去冰箱裏找找。他早上出門有備下吃的。”

翠山行本來也就是想幫蒼的忙,蒼這趟大病之後,對他似乎熱情了些。這會兒會留他晚飯,也叫翠山行受寵若驚。


他感激地看了蒼一眼,後者對他溫和地笑了笑。


“這陣子我和赭杉軍先後出狀況,辛苦你了。”

“哪……哪裏的話……”

翠山行合上筆記本,有些羞怯地低下了頭,卻又覺得這樣也不妥,於是又看向蒼。


一個不小心,目光滑過蒼敞開的領口。因爲要支起身看錶格,不經意間睡衣的領口便敞得很開。


雪白的凸起着喉結的脖子,向下,細膩的鎖骨和頸窩……

不知怎麼的,他想起了蒼出事那天,手機裏收到的那張照片。被蒙着眼睛的蒼,纖長光裸的脖子……


他幾乎看得失神,專注到膝頭的筆記本都差點墜了下去,好在他反應快,連忙抓住。這才沒有叫蒼看出破綻來。


“老闆!我……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說罷,他便逃一般地帶着資料和電腦出了門。


跑到樓梯口,他才抓着樓梯扶手慢慢地順氣。

剛才,自己在想什麼?爲什麼逃了出來?房間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翠山行一路走安全樓梯下了樓,腦子裏一直都被混亂的思緒充斥着。


那雪白的……哦,不。不可以……自己在發什麼瘋……


魂不守舍地走着,一不小心走到了地下二樓的車庫。他看到樓層標示才恍然驚醒,趕緊返回去。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你到底怎麼了?”

翠山行嚇了一跳,他認出來是墨塵音的聲音,就在樓梯間的外面。


好在他聽了下去,卻原來不是在和他說話。


“金鎏影要殺你?爲什麼?他瘋了麼?”

“……”

“荊衣,你不要着急,不要慌,慢慢說……”

“……”

“好吧……你先找個地方暫住兩天。我回去想想辦法,記着,有什麼事,以後再說,生命安全最重要。”

“……”

“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誰讓你當初聽了他的呢?罷了,我也不多說了。晚上我再聯繫你。注意安全……”


墨塵音掛了電話,轉身去了電梯間。

倒是把無意聽到這通電話的翠山行嚇得半死,生怕他走上來。那自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等了一會兒,確認不會再和什麼熟人狹路相逢的時候,他才匆匆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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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墨塵音給蒼服了藥,待他睡了,走出來輕輕帶上門。


赭杉軍已經洗漱好了,這會兒正在床上看報表。

“蒼睡下了?”

“嗯。吃了藥剛睡。”

墨塵音走過去,把自己的那床被子鋪好。收拾完,發現赭杉軍還在看報表,想了一想,輕輕咳了一下。


赭杉軍疑惑地擡起頭。

“你不舒服麼?”

“沒有。只是,我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赭杉軍看他一臉嚴肅,便放下了手中的報表。


“怎麼了?”

“我跟你說個事情,你別生氣。”

“……你這是說哪裏話……我不會……”

“我一直和紫荊衣保持着聯繫!”


赭杉軍突然沉默了。

墨塵音看了他一眼,硬着頭皮講下去。

“我有我的理由,以後會向你解釋。但是這次,紫荊衣打來求救電話,因爲金鎏影……可能瘋了……他要殺他。”

赭杉軍聽得呆若木雞。

“誰……要殺誰……”

“金鎏影要殺紫荊衣……我想讓紫荊衣過來住兩天,先避避風頭。”

“這……不行啊。他是……”

“赭杉!”墨塵音拉住了他的手,直直地看着他:“人命關天。我一定想辦法讓他去自首。就收留他兩天,行不行?我保證,不超過一個禮拜。我就是押也把他押去自首。”

赭杉軍看着他,說不出話。

“赭杉,同學一場,總不能看着他死在外面啊!”

這句話,終於擊中了赭杉軍的軟肋,他心中矛盾,低垂着頭不回答。


墨塵音也鬆開了他的手,憂傷地看着一邊的床頭燈。

他默默地嘆了口氣,打算放棄。

還沒有開口,赭杉軍卻低低地說了句:“蒼怎麼辦?”


“蒼……會原諒他麼?”


赭杉軍問到了重點,兩個人重又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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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荊衣的事情,墨塵音後來幾天都沒有再提。唯一的變化是他比以前回來晚了,但是蒼和赭杉軍都沒有詢問他的去向。


日子就這樣過了幾天,蒼漸漸能夠在房間裏走動了。也間歇性地讓赭杉軍帶着他去公司,處理郵件。但是手術之後他胃口不太好,加上藥物的副作用,日常吃得很少,人沒有長胖,反倒比出院的時候又瘦了。


每天有六種顏色不同的藥,分三次服用。這些藥都是墨塵音替他放在一個藥盒裏的,他只需按時打開盒子,把裏面的藥片一口吞就可以了。

蒼一方面很感激墨塵音的照顧,另一方面也有些奇怪:他從來沒有見過這些藥物的包裝。不要說沒有見過外包裝盒,就連藥片的塑料封裝都沒有見過。

每每問及赭杉軍,他也只說,是尊醫囑配的,抗感染的藥物。


蒼心裏是有疑問的,但是總不能去質問。


有一天早上,蒼醒得早了些。以往他起來的時候,墨塵音已經去學校了。但是這一天,他早上去洗手間的時候,忽然聽到赭杉軍的房間裏傳來了兩個人的爭執聲。


“一開始你爲了蒼,沒有答應我,我也沒再提。現在連我接濟他都不許了麼?”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不能不考慮蒼的感受,可你頻繁和他接觸,也是以身犯險啊。”

“這樣處理,我已經不麻煩你了,也不會影響到蒼了。跟你們都沒關係,就是我一個人的事情。這樣總行了吧?”

“塵音!”


蒼剛好就在門口,冷不防墨塵音提着手提包突然開門出來,兩個人都嚇了一跳。

墨塵音沒有說話,匆匆避開蒼的眼神,出門上班去了。


赭杉軍走了出來,他不清楚蒼聽到了多少,但是也不敢問,只好尷尬地笑了笑。


蒼看着他這樣,心裏只道他們是因爲自己鬧矛盾了。

兩個人沉默地站了一會兒,蒼拍了拍赭杉軍的肩膀,轉身去了衛生間。


這天晚飯的時候,三個人都默默地吃着,誰也不說話。

一片碗筷輕碰的聲響裏,蒼突然開口道:“我也好得差不多了,這幾天,麻煩你和塵音了。”

赭杉軍一聽,放下筷子,愕然地擡起頭:“不……不麻煩啊。”

墨塵音也停下了筷子,卻沒有說什麼。

“我想,我還是搬回去比較好。我已經和素先生提了回去上班的事情。”

“那……你住在我這裏不是更好?我每天送你去公司,下班接你回來。你也不受累。”赭杉軍忙說道。


蒼聽了,苦澀地笑了笑。

就是因爲這樣,他才要離開赭杉軍的家。他們雖然感情好,但是,這畢竟是赭杉軍的生活。


每個人,都該有自己的生活。


“沒關係,上次翠山行給我找的房子,離公司不遠,交通也方便。”


赭杉軍本就不是個善於辭令的人,蒼這麼一說,他一時也想不出話來說服蒼,便只好着急地辯解道:“你不要多想。再過一陣子,等你身體康復了。我親自送你回去,可好?”

“你要是在這裏,有什麼不習慣的地方,跟我們說就是了。”墨塵音說道:“或者……我有什麼地方不妥當的,我道歉。”

墨塵音這話一出口,事情就變了。

蒼沉默了一會兒,看着赭杉軍抓住自己的手,淡淡道:“不關任何人的事情……我只是習慣了一個人過,會自在一些。”


墨塵音聽了,也知道蒼這心思是怎麼一回事兒。蒼聽到了他和赭杉軍的爭執,如今是留下也不對,離開也不妥;他也是,自己一時衝動說了那種話,勸留人家也不敢留了,轟人也不是他本心。怎麼說都是錯了,乾脆也不說話了,繼續吃飯。


“我是說什麼也不能讓你沒有人照顧的。”赭杉軍撂下筷子,朗聲道。

蒼笑了笑,將空了的碗筷向前一推道:“我意已決。至於我的日常怎麼解決,我已經和翠山行說過了,他會負責接送我。”


赭杉軍看着蒼淡然堅定的眼神,以他對蒼多年的瞭解,知道這事情是沒有餘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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