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rror

4. Moderato (2)

赭杉軍是等到第二天早上,藺無雙來接班,他才回得家。他沒有去上班,這兩天的事情把他累壞了。


隨手把鑰匙放在果盤裏,他倒坐在沙發上。茶几上有墨塵音給他準備的早飯和水果,還留了張便條,告訴他水電煤到期了,他已經交掉了,另外今天有颱風,讓他別出門了。


赭杉軍看了,淺淺地笑了笑,卻沒有胃口吃什麼。手摸到了遙控器,“嘟”得一聲開了電視機。


換了幾個臺都是在放剛剛開幕的五環比賽,連續按了幾下,也沒有什麼新鮮東西,就隨便停在了一個頻道上,靠在沙發上打盹。


迷迷糊糊間,忽然聽到電視裏說“普降大到暴雨……請市民注意避開積水路段,防止觸電……”

赭杉軍睜開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體育八卦節目已經變成了新聞播報,電視機下方還標着黃色的颱風標誌。


他這才想起來,似乎早幾天是有說過會來特大臺風。


“喂?塵音?唉,你早點回來,好像今天有颱風。啊?今天你沒有上班?在超市?噢噢……對,是要買點東西回來。好……對,我到家了,嗯,等你回來。”


赭杉軍掛了電話,又重新在沙發上坐着,迷迷糊糊地就想睡覺。


“叮咚!”

門鈴聲又一次驅散了他的睡意。


“來了來了。”

墨塵音回來了,他想像着墨塵音提着大包小包的樣子就趕忙去開門。

“這麼快就回來了?我還……”

門一開,他有點受驚。

“紫……紫荊衣?”


紫荊衣是在蒼出事的當天晚上搬走的。當時說不會再回來了,這才1天,不知道他回來幹什麼。


紫荊衣看着赭杉軍,冰冷的臉上忽然綻出一個笑容。


“颱風來了,我想起來我有把傘,還有換洗衣服沒有拿走。”

他們曾經是同窗,赭杉軍也不會這麼絕情。

他向後讓了一步,讓紫荊衣進來。


紫荊衣進了門,脫了鞋子,站在客廳裏環視了一圈,默默道:“真是很漂亮的房子,恐怕我很長一段時間不會住到了。”

赭杉軍以爲他說自己經濟拮据,於是頓了頓,淡淡地說:“如果缺錢的話……”

紫荊衣看着他,意味深長地淺笑,然後進去拿了自己的東西,很快又出來了。


他走到玄關,再次環視了整個房間,喃喃道:“以前我自己的公寓也是這麼大的。”他又看着赭杉軍侷促不安地站在那裏看着自己,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等一下就去警察局自首……也好,以後再也不會想起那個瘋子。”


說着,他關上了門。


赭杉軍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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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唉喲,藺警官你不要催了,我已經到機場了,可是颱風天,機場人太多,出不來啊!”

“……”

“什麼?我們公司的車?我這又不是公務,怎麼好意思用他們的車呢?”

“……”

“你要等不及我過來可以先走嘛,你也說了,蒼已經醒了。”

電話那頭突然傳來藺無雙的怒吼:“一步蓮華你這傢伙認錢不認人,我看透你了!”

一步蓮華差點被震得腦袋發暈,順了順氣道:“啊呀,你本事大,你飛過來接我啊。這裏又不是我一個人滯留,很多人呢!你不是公僕麼?你怎麼不來這裏給受困公衆排憂解難?”

“我……我不能走!我走了……我走了有人會趁虛而入的!”

“嗯?”

“唉呀!你倒底能不能在我被Madam叫走之前趕到啊!?”

一步蓮華看着一片鮮紅的登機信息LED屏,斷然道:“除非有人來接我,否則走不了。”

另一頭,病房的走廊裏,正在和棄天帝對峙的藺無雙一聲長嘆:“你給我等着!老子這就開車過來!”


掛斷了電話,一旁的小警官又來提醒他:“Madam說下午1點颱風登陸前要去隊裏集合的。”

藺無雙黑了個臉,一字一頓道:“知道啦!”


他一看錶,還有4個小時,往返機場到醫院1小時怎麼也該夠了。


可是!


他不在期間,蒼由誰來保護?對面這個來路不明的跨國犯罪分子會不會又去騷擾蒼?


說到底還是一步蓮華太不靠譜,關鍵時刻就去出差,金融男果然都是不靠譜!


“我現在出去一趟,你們給我保護好證人,不要讓閒雜人等騷擾。”


他瞪了一眼志得意滿的棄天帝,氣哼哼地走了。


棄天帝則報以輕佻地一記口哨:“車裏有沒有備好逃生錘啊?堂堂警官淹死在車裏可是重大新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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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爲你開着警車,暴雨就會給你讓路麼?”

一步蓮華渾身溼透地站在雨水裏,脫了他昂貴的西裝,幫藺無雙推車。

“你以爲你毒舌就可以拯救世界麼?還不快用力推車啦!”

藺無雙也氣哼哼的。


鬼天氣真折騰。


前面一溜的車都在水裏熄火了。藺無雙身爲公職人員,主動下車爲群衆排憂解難,目前已經推到第三輛車了。


正在這個時候,他的手機響了。


“老大,Madam問你在哪裏,要開工了!”

“我過不來啦,路上都堵着呢,我在幫人家推車。”

“那怎麼辦?要不要我們來接你啊?”

“你們好好聽Madam指揮。我的事情你們不用管。”

掛了電話,藺無雙抹了一把臉上的水。

“來啊!再推一次。一!二!三!”


一步蓮華聳了聳肩,抹了一把臉上的水,一手扶着後備箱,一手叉着腰道:“今天的日程安排全泡湯了。”

藺無雙扭過頭道:“喂!早推完早通暢早回去啊!”

一步蓮華聳了聳肩,從夾袋裏拿出手機,發了個短信,然後將手機放到不會進水的他們自己的警車裏,繼續幫藺無雙做好人好事。



“咕咚——”

床頭櫃的手機忽然震動了一下,手機屏幕亮了起來。


一隻手迅速移動過去,還沒摸到屏幕,就被另一隻手先行將手機抓住了。


棄天帝突襲未果,手於是有那麼一秒鐘的無法自處的僵硬。不過,他也只僵硬了那麼一秒鐘,立即順勢抓住了蒼正要拿走電話的那隻手。


抓住那隻修長單薄的手的同時,他也將目光對上了蒼的目光。


蒼的眼神冷靜而從容,並沒有對他的動作有什麼額外的反應,只是平靜地說:“棄先生,你碰到針頭了。”

棄天帝這才想起來,蒼手上還打着吊針,可是他笑了笑,卻並不鬆手,反而用手心得紗布壓着蒼的手背。

“蒼先生,你碰到我的傷口了。”

蒼微微皺眉,被棄天帝握住的手下意識地停止了掙動。


棄天帝乘勝追擊:“既然你手不方便,我可以替你看短信。”

食指和拇指一夾,便按住了蒼手掌下的手機。

“沒有那個必要。我相信你一定有比呆在這裏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蒼迅速將手抽走,垂着眼睛,看着屏幕上顯示的桃子的圖片,拇指一劃,解開了屏幕鎖。


他還是下了逐客令。

棄天帝未經他的允許,自說自話地在藺無雙走後跑了進來,大搖大擺地坐在他床邊。蒼起先並沒有趕他走的意思。一方面是因爲他畢竟救了自己,另一方面是因爲他也沒有妨礙到蒼。


但是,既然他總是企圖打破這種界限和平衡,那蒼就不可能繼續對此保持沉默。事實上,他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人好好呆着,把這幾天以來的事情整理一下。


蒼的態度顯然比棄天帝預計的要強硬得多。這讓他有些驚訝,但是也讓他有些興奮——他的征服欲又在蠢動了。


他注意到蒼看完短信,有一絲擔憂的表情,但是這種表情在蒼轉頭看他的時候就被另一種彬彬有禮的淡漠所取代。

“請你出去吧。”

棄天帝沒有後退,反而走向前。

“如果我不想出去呢。”

蒼看了他一眼,閉上了眼睛。

“你在這裏,會帶來很多困擾。”

“誰困擾?”

“我。”

“我不覺得有任何困擾。如果你覺得困擾,我可以向他們宣佈我們的關係。”

棄天帝自信滿滿地說:“如果你目前還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們的關係,那我可以考慮爲你保密……但是,這必須有相應的回報。”

蒼閉着眼睛,聲音很飄忽。

“在你的世界裏,是否有什麼事情是不需要回報的?……我想沒有……你本人,你的身份,和隨之而來的關注,已經對我的生活造成干擾了。”

棄天帝走近病床,兩隻手按上蒼的肩膀。

“所以,你更應該……”


“咚咚咚!”

“1號床,換藥啦!”

護士小姐明快清亮的嗓音響了起來,端着托盤的身影很快出現在了門口。

蒼睜開眼睛,看見棄天帝居然還壓着他不打算起來,用手肘敲了他一下。

棄天帝這才直起身來,回頭看着那位,對他來說來得太不巧了的醫務人員。

那位年輕的護士紅着臉看了看他們,快步走過去將病床周圍的簾子拉了起來,把藥盤放在一邊,然後着手給蒼換紗布。


棄天帝在簾子外面,用餘光瞅着那裏的一舉一動,有些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裏面細細簌簌的忙活了一陣,護士重新把簾子打開,只見蒼露了個肩膀,病服也敞開着。


棄天帝看到護士已經開始收拾了點滴的藥袋準備走了,問了一句:“就這樣,不替病人穿好麼?”


蒼轉過頭來看他,不說話。

倒是護士小姐被他問得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答道:“暫不穿,醫生等一下要來做腹腔的B超檢查。做B超要塗耦合劑的,等做完B超會幫他處理好的。”


棄天帝聽着聽着,居然走神了,盯着蒼還被紗布包裹的小腹發呆,腦中盤旋着耦合劑那種冰涼粘稠的半流質覆蓋着蒼的小腹的樣子。


正走神着呢,忽然有人問道:“這次的超聲波檢查是查什麼?”

本來正要出去叫醫生的護士小姐,轉過身,回答道:“哦哦!單子上有寫……對了,是對肝、膽、十二指腸外部性狀的複查。”

棄天帝一聽,頓時回了神,他立刻注意到了蒼表情的變化。

“請你把檢查單拿給我看看好麼?”

蒼的語氣很緩和,但是神情卻不輕鬆。

護士把檢查單從床尾的夾子裏找出來遞給他,蒼認真看了一遍,又還給了護士。

棄天帝留心着蒼看似無波的表情下,細微的變化,已經捕捉到了端倪。

他挑了挑眉毛,覺得勝券在握。


由於主治醫生的強烈堅持,棄天帝還是被請了出去。

待他再進病房的時候,蒼已經做完檢查被安排睡下了,手上也換了新的藥瓶,繼續吊針。聽到開門的動靜,他擡起頭來,看到是棄天帝,他又疲憊地閉上眼睛。


“你真這麼不想理我?”

蒼沉默了一會兒,沒有睜開眼睛。

“我問你一些事情,你能不能好好答。”

棄天帝還以爲他不會搭理自己呢,沒想到他居然有事要問。

“我回答了你有什麼回報?”

“……那你當我前面那句沒有說吧。”

“……好吧好吧……你問,我不要回報。”

蒼睜開眼,側過身來認真地看着他。

“兩個問題:1、翠山行在哪裏?2、你手裏有沒有我的病歷?”

棄天帝沒想到他那麼直接,微微挑了挑眉毛。

“翠山行在我手上。你的病歷我的確有。”

蒼眯起眼,看着他:“你手裏還有些什麼?”

“很多啊!你從小學開始的材料,你所有考卷、論文,你的物業地址,你的社會保險,你的關係網……”

“交出來。”

“嗯?”棄天帝本來還自豪地列舉着,忽然發現蒼的表情很嚴肅。

“你有的一切,交出來。”

棄天帝眼睛眨了眨:“沒問題!不過東西都在魔國,要不你跟我去拿?”

“別耍花招。翠山行不可能在魔國。”

棄天帝眯起眼睛,下巴擱在他床邊:“對我來說,弄走個人,輕而易舉。”他看着蒼,笑了笑,彷彿在說:你要是不相信,我完全可以給你表演一次。

蒼盯着他的眼睛看了會兒,確定他不在開玩笑。

“別胡來。”

“這個你放心。你要是想處置他,我一定會把他交出來。不過,你看,他動了我的人……”棄天帝頓了頓,衝着蒼笑了笑,後者仍舊一臉漠然的表情。

“他既然動了我的人,那我總得讓他受點教訓,讓他付點‘罰金’什麼的。”

蒼扭過頭去,其實他也沒想好是要追究還是放棄。可是真的把翠山行放回來,一個公司上班,擡頭不見低頭見,他以後要怎麼面對他?

心裏也終於下了決心,不傷害任何人的辦法,只有一個。


“他不是你的對手,何必相逼。”

“OK!既然你這麼說,我可以把他交給你,但是我的損失怎麼辦?”

棄天帝看着他,眨眨眼睛:“不能就這麼算了。我總得找到人埋單。”

蒼瞥了一眼他志得意滿的笑容,淡淡道:“隨你。”


棄天帝滿意地點點頭——他總是能把蒼的話往自己最想要的方向理解。


“那過兩天等你好些了,我就安排。”

蒼點了點頭,算是感謝。


正在這時,門又被敲響了。


“蒼!”

雖然穿着無菌服,卻還是遮不住來人正在滴水的額發。

“好友?你怎麼溼漉漉的?”

“蒼。你好啊,我們來看你了。”

蒼看到門口又進來的幾個人,連忙撐着身子要坐起來。

棄天帝見狀,便要從身後扶他一把。

蒼卻推開了他的手,眼角瞧着他手上纏着的紗布,說道:“你該去換藥了。”

說着,自己靠着床背坐好。


跟着一步蓮華進來的是素還真和一頁書。


嚴格的說,是一步蓮華在臺風中有幸搭到了他們的車,才能趕到醫院來。


三個人都進來了,頓時就覺得病房裏似乎有點擁擠,似乎多出了一些人。


一步蓮華也不說話,就看着臉皮厚得堪比大氣層的棄天帝一臉淡定地守在蒼的床邊,像動拆遷居民區裏的釘子戶,絲毫沒有打算出去的意思。


蒼也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先請另外三人坐了。

“別管他就是了,我們說我們的。”

一頁書的眼睛從一開始就沒離開過棄天帝,他知道這個人的背景。

“這樣好麼?”

“沒關係,不怕他聽到。”


一步蓮華坐到蒼的床側,給他後面塞了個枕頭,又把病床搖高了一些,方便蒼說話。


素還真和一頁書各自問了些噓寒問暖的話,說着說着又到了工作的事情上。


蒼問了問日常的工作。

他們也沒說太多別的,只說最近審批速度不行,赭杉軍也挺累的。

蒼聽了點了點頭,說這也是自己想跟二位談的事情。

素還真問,他是打算要來上班麼?

蒼搖了搖頭,有些歉疚。

“我想暫時離開公司一段時間,手邊的事情我會繼續處理,直到公司找到合適的人接替我。”

“啊?!”

病房裏的另外四個人都驚愕地看着他。


一來,他的這個決定沒有事先跟兩位董事商量過,甚至沒有跟任何人商量過;二來,這個節骨眼上,沒有人想到他會主動提出離職。畢竟停薪留職也是可以的,沒必要做的那麼絕,對蒼個人來說,辭職也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我不明白你爲何要做這樣的決定。”

素還真看着他,很誠懇地問。

蒼也答得很誠懇:“我想我要花些時間處理我個人的事情。之前一直忙於工作,無暇顧及,才會弄成現在的局面,顧此失彼,得不償失。況且,我繼續留在任上,已經起不到任何意義了。我是經過慎重考慮,爲了公司,也是爲了我自己,提出離職,是比較好的解決方法。”


蒼說完,病房裏頓時陷入了沉默。


素還真看了看皺着眉頭的一步蓮華,還有一旁臉色灰暗的棄天帝,又轉過頭去看一頁書。

一頁書沉默了一會兒,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雖然你的意思我已經完全理解了,但是我希望你還是能夠重新考慮你剛才的話,我想這個事情,我們暫時擱置一下,給雙方一點時間。下週一,我們再當面談一談。”


蒼料到他們會這麼說,心知今天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於是也同意了。


一頁書和素還真又問了些蒼的病況,坐了沒多久,就起身要走了。蒼拜託一步蓮華去送送他們,一步蓮華雖然想單獨和蒼談談,但是現在也不是時機,所以還是勉爲其難地去了。


三個人都出去之後,蒼轉過頭來看兀自站在一旁的棄天帝。


他從頭到尾什麼也沒說。


“我累了……我想你再繼續留在這裏,也沒有意義了。”

蒼看着他,平靜地說。

棄天帝一聽,忽然像被踩到尾巴的貓一樣,暴躁了起來。

“你這是什麼意思?!”

蒼知道他生氣,而且知道他生氣遠不是因爲自己要求他離開。

“我很抱歉。你那麼用心蒐集對手的資料,結果對手卻退出了。”


棄天帝看着他,他知道蒼並不是在嘲笑他,但是自尊心還是受到了很大的打擊。

他卻也不得不承認,蒼這釜底抽薪的一着,的確是斷了他想要利用蒼控制永道的念想。


但這不是他憤怒的全部原因。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會覺得自己被深深的誤解了,不,是被冤枉了。


他瞪着蒼,眼神裏是憤怒和敵意。


面對他的情緒,蒼卻沒有任何迴應,只是沉默地嘆了口氣。


一步蓮華送完人回來的時候。正看到棄天帝氣哼哼地摔了門出來,他生怕有意外,跑進病房一看,蒼好好地躺着,閉着眼睛,似乎是睡了。


一步蓮華走到他床邊,看他沒什麼異狀,打算在旁邊坐一下,休息一下。


忽然就感覺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阿步……”

“嗯?”

“我好像欺負人了。”



藺無雙由於上次耽誤了工作,第二天就被叫回局裏反省,一時半會兒是出不來了。


赭杉軍一早接到他的電話,就把工作安排到了下午,沒有進公司就直接來了醫院。正巧一步蓮華正打算回去,看到他來了,就打算先去買點早飯,吃了早飯再回家洗澡。


一步蓮華哼着小曲,高高興興地買了早飯回來。他逛了一圈,居然發現了醫院的食堂有賣小籠包的,雖然比龍記得口味查點,但是能給蒼換換胃口。本來是五塊錢半籠,窗口的阿姨說破不開錢,於是他就大手一揮——來三籠。阿姨頓時很高興,把剩下的全都給他了。


一步蓮華也不擔心,反正赭杉軍也在,他興許吃過早飯了,但是再幹掉一籠小籠包對一個健康的成年男子來說不算什麼。


就這麼笑眯眯地走到了病房門口,還不忘對給他開後門帶食物進來的護士小姐溫柔地一笑。要去推門,卻發現門沒有關好。


“醫生昨天給我檢查了肝膽及十二指腸。”

“嗯……結果怎麼樣?”

赭杉軍正低着頭給蒼倒熱水。

蒼坐在床邊,神情複雜地看着他忙碌。

“醫生說,沒有問題。”

“很好啊!你腹部受到過外傷,如果臟器受損就麻煩了。”

“是麼?”

“嗯?”

赭杉軍微笑着,把水杯遞給蒼。

蒼撐起身子,讓自己坐起來,卻沒有接過水杯。

“我的膽囊和十二指腸,不是早就該在上一次手術裏被取走了麼?”


一步蓮華正要推門的手,和赭杉軍遞杯子的手,都停頓了下來。


赭杉軍看着蒼,不知如何作答。


“我跟你的病況,如你所言,是一樣的話,進行典型的Whippie手術切除病竈,十二指腸和膽囊都會被切除。那昨天,醫生給我檢查的是什麼?”


赭杉軍放下水杯,看着蒼,嘴脣顫抖。


而蒼望着他,手裏緊緊地攥着床單。


“是不是……已經侵犯淋巴了?”


赭杉軍低下了頭,他一句話也說不出。


“赭杉!我雖不是學臨床的,可是我也是學醫的,你不要瞞我!赭杉!”

赭杉軍聽到,蒼第二次叫他名字的時候聲音都是顫抖的。就是因爲知道他的心痛,所以才更害怕,一擡頭會看到他失望的眼睛。


蒼那麼相信他,他卻沒能對他道出實情。


“對不起……”

赭杉軍終於擡起頭,卻看到蒼望着他,生生地滾落了一行淚。


“蒼!”

蒼推開了他的手,用手背迅速地抹掉了那滴淚水。

捂着嘴,不願再說話。

赭杉軍無措地看着他難受的樣子,卻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他伸出了手,卻沒有勇氣擁抱蒼,最後只能默默地轉身,走出了病房。


他出來的時候,一步蓮華恰好在門口。他什麼也沒說,點了點頭,快步消失在走廊上。


一步蓮華進了病房,放下手上的早點去查看蒼的情況。


只見蒼用雙手捂着臉,一聲不吭地坐在病床上。


一步蓮華走過去,輕輕掰開他細長素白的手。


“蒼……”

一步蓮華還什麼都沒看清,就感覺蒼抱住了自己,把臉埋進了他的胸口。

一步蓮華微微低垂着眉梢,也伸手回抱住他。


很久了。


蒼很久沒有像這樣流露出脆弱的痕跡。


上一次他需要他的懷抱來安慰的時候,是白雪飄和赤雲染過世的時候。

已經很多年,他沒有機會這樣擁抱着蒼。


一步蓮華伸手撫摸着蒼的頭髮,細細地將纏繞的吊針的軟管撥開,以免傷到蒼。


“沒事啦……就算擴散了,也會有辦法的……會好起來的……”


蒼沉默着,一動不動地貼在他的胸口,放任他像安慰孩子一樣輕輕地撫摸。


隔了好一會兒,他才聽到蒼悶悶的、哽咽的聲音,斷斷續續地訴說。


“我……還不想死……”

“……還不想……離開你們……”


一步蓮華感覺心裏有什麼東西碎了,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


他將蒼的臉捧起來。

蒼看着他,長長的睫毛上沾滿淚水。


一步蓮華也看着他,忽然覺得很辛酸。


蒼一直都是那麼堅強的人,一直都那麼堅強。這麼多困難的道路都走過來了,這麼多難纏的事情都扛過來了……可是……


凡人總有無力堅強的時候。


“還沒有到那一步呢……”

說着,他在蒼的額頭,輕輕地落下一個吻,就像多年前,他安慰因白雪飄和赤雲染的死而深深自責的蒼一樣。


他的這個好朋友,面對朋友的時候才會變得脆弱。


“真感人啊……”


門口忽然出現的黑影打斷了他們,一步蓮華後退了一步。


棄天帝的眼睛裏似有怒火,大步流星地走到了近前。


“棄先生進門前不該敲門麼?”

蒼冷聲道。

“敲了門不就打斷了你們的親熱了麼?”

“棄先生!”

“棄天帝!”


一步蓮華尚來不及阻止,棄天帝已經走到床邊站到他和蒼之間。


蒼本能地後退了一下,卻被棄天帝拽住胳臂。


這種粗暴的舉動雖然很符合他一貫的作風,但是還是叫現場的其他人始料不及。


蒼甩不開他的手,只能用眼睛震驚地看着他。


“棄天帝先生,這裏是醫院。”一步蓮華急忙上前,想要制止棄天帝進一步的行動。


棄天帝完全不理會他,只是低垂的眼睫,用沒有溫度的眼神專注地看着蒼。

“眼睛紅紅的,哭過了?”

“與你無關。請放手。”


“棄先生,蒼是病人!”

一步蓮華緊緊按住棄天帝抓着蒼的手,但是棄天帝完全沒有放鬆的意思,他打算按警鈴了。


棄天帝繼續不爲所動地注視着蒼。

“我跟蒼有話要說,請你出去。”

一步蓮華可不是傻瓜,他怎麼可能讓這種狀態的兩個人單獨在一起。

“我想蒼現在沒法跟你談什麼,他已經很累了。”


棄天帝聞言,忽然轉過頭來看這他。


“那麼,要不你跟我出去談一談?”


一步蓮華挑了挑眉毛。

“談什麼?”

棄天帝冷着臉,放開了蒼。

“談了你就知道了。”

一步蓮華看着他,笑了笑:“樂意奉陪。”


“阿步……”

蒼輕輕喚了一聲,有些擔心棄天帝會做出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


一步蓮華對他笑了笑,然後看着棄天帝說:“那麼走吧?”

棄天帝冷哼了一聲,轉過身雙手按住蒼的肩膀,讓他重新躺好,順手把被子也掩嚴實了。

然後回頭看着一步蓮華,伸出了手。

“那麼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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