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場 棄家公館J

將蒼安置在公館臥室之後,已經到了下午上班時間。

“大帥,昨天半夜要砸商樂舞臺的那群人已經交代了,確實是恨不逢命他們假借蒼先生之名四處藉機惹事……”斷風塵眼睛裏還有紅絲,不過,昨天率領手下在商樂舞臺附近蹲守一夜又馬不停蹄提審嫌犯,倒是頗有收穫。

“嗯。”棄天帝低頭在面前的公文上隨手用筆劃着。

“昨日他們聽說大帥您要去雙儀舞臺看戲,以爲大部警力都會集中在那一帶,同時也爲了……”斷風塵說的有點遲疑同時也覺得鼻子有點發緊——昨天那雪,來的真是時候啊。

“爲了向我再發個警告麼……”單片眼鏡有點鬆了,棄天帝擡頭同時用手推推,“……只是,斷風塵啊,除了他們的口供,你有別的證據證明這些人和恨不逢有關麼?”

“……大帥明鑑,確實是問到爲難處了……這些街頭混混不比軍隊,既無檔案又沒有固定職業,若要真深究起來,若是恨不逢矢口否認,也確實奈何他不得……何況,大帥,這些人被抓,恨不逢必然有所覺察,早有準備……”

將手中一本公文合上,棄天帝看來是有些不悅,“你去跟伏嬰師商量,他敢冒犯我的人,我便收拾他的人!”

“您的意思是……”斷風塵點了點頭,心領神會地退出了。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棄天帝輕輕吐氣,怎麼對付恨不逢只是小事——他將眼神挪在面前文件上,嘴角露出輕藐的笑容,而眉頭卻不禁皺了起來。



“哈哈。”坐在公寓的床邊,冷醉任由狗不理在腿上睡覺,自己則在專心分揀着剛剛從學校拿回來的這幾日的信件,分着分着終於忍不住狂笑起來。

“怎麼?”蕭中劍一回身,看看幾摞高低明顯差距的信函,“這都是誰的啊?你怎麼全抱來了?”

“哈哈,”冷醉先將一沓子寥寥幾封信整理一下塞進書包裏,“這是文學社其他人的,我下午給他們。這是我的……”說着將旁邊一封信也裝了回去,指着另外頗高的那摞說:“這是給茶花和五少爺的,嗯……五少爺的還更多……”

“什麼啊?”

“情書啊!”

“嗯?皇華館寄來的?”

“不是,你忘了麼,那天的新年聯歡,還有多事的人請了正好在J城進修的‘淑範女校’的三年級女生一起來看啊。”冷醉嘿嘿一笑,又看看面前的一摞各種顏色還混合着各種香水的信函。

“有這等事?”蕭中劍露出些許無奈,那日只心懸演出,其實對臺下觀衆是誰,還真是未曾留心。

“哈。這小子……”冷醉已經再度將信箋抓起,只見有幾張竟是眼下很新潮的明信片,便忍不住反過來看,“哈,這小子演技不錯,騙了不少人……”

“冷醉……不太好吧……”蕭中劍一皺眉頭,不過也已經放下鋼筆,從書桌前起身過來。

“我總得看看是寄給誰的吧!哈……牙酸……”冷醉笑着搖頭,又看看下面幾張,“哈,這是給你的,不過……蕭兄,獻給心中的女神……這個署名……是個男生吧……哈哈~”

“……胡鬧了。”

“哎,別走,別走……”看着蕭中劍已經轉身,“這個,這個是給你的!很認真的,寫給編劇的!……呃……請修改劇本,讓五少爺和茶花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哈,當真了啊。”

“……我也想啊。”蕭中劍突然一聲嘆,看看窗外已經臨近黃昏的街景,“可是……寫到那個時候,就不是我能決定了……今天,蒼日應該是不過來了吧?”隨口問了一句,已經看見樓下跑過的報童。

“嗯……應該……他的信,也只能先放在這了……走吧,樓下吃飯去。”

“好。”

……

“蕭兄,這是!”

坐在外面餐館,冷醉信手翻閱着剛剛買來的幾份報紙,赫然一驚。

“嗯?”

“廣州發文……希望各界有志有能人士,皆以競天宗跨省歸順之義舉爲典範……”其實也只是草草掃過一眼,冷醉跳着將核心內容唸了出來。

沉默片刻,蕭中劍竟難得沒有發表什麼評論,漫不經心地拿起桌上的菜單。



“老爺,您要休息了?”

終於等到棄天帝進來,坐在起居室的戒神老者立刻站起身,剛剛才看過懷錶,十一點半鐘,不過這個時間,於最近來說其實已經不算晚了。

“嗯。”剛剛回復了天者的電報,棄天帝看看自己臥室的屋門,門裏漆黑,“怎樣了?”

“嗯?哦。大夫說蒼先生是普通受寒,而且已經好了大半,應該不會有像上次那般誘發肺炎的危險。下午蒼先生睡了一覺,也差不多退燒了,老僕晚上給先生做了麪湯,打了兩個雞蛋荷包,先生也都吃了,出了身汗,晚上還洗了澡,應是沒事了。”

“嗯。你去睡吧。明天……晚點叫我。”點了點頭,棄天帝便轉身邁步,推門而入了。

……

“長官……”

有人進來打開了檯燈,蒼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隔壁的浴室中已經傳出了水聲。燈光有點晃眼,蒼輕輕轉過身,看着從浴室門口鑽出來的點點光線……不知想些什麼,竟直到棄天帝披着浴袍走出來才恍惚中猛地情形了過來。看着那人背對着床鋪,彎腰端起茶几上之前倒的紅酒。

“沒睡?”杯子停在口邊,略微回頭。

“……嗯。”垂了一下眼瞼,放鬆的身體卻沒有一絲一毫想要起來的意識。

“昨天晚上……做什麼去了……”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才緩緩坐在沙發中間,看着橙紅的燈光下蒼的臉容,棄天帝竟是沒有什麼睏意,眼睛平靜地在那似乎顯得有點透明的面頰邊緣遊移,等候了許久,卻聽不到回答,又多說了一句“我記得那雪,是後半夜才下的……”

“找人……”一直不願意將金紫二人的事情說出來,卻從沒有想得清楚究竟是爲了什麼,只是眼前果然出現了每次想要啓齒,便似乎立刻就看見的不屑的眼神和冷笑。

“那個逛窯子的老生?”封雲社有人退出的事情,棄天帝雖然不關心,卻還是不知爲什麼,確然是知道的。

“金師哥和紫師哥……是蒼言辭不當,惹怒了他們……”

嘴角撇了一撇,棄天帝將眼睛閉上了,“封雲社不是還有人能登臺,急什麼……”

“兩位師哥於蒼來說……是家人。”

“是家人,就該自己回來。”棄天帝冷笑了一聲,突然想起朱武,笑意竟變得暖了,不過隨後又是一斂,忽然認真或是帶着些感慨地說:“家人……不會因爲一句話便出走。”

神色黯淡,搖了搖頭,這些話,真心不願意聽到了,“只要蒼還在戲班一天,便有責任……”

“責任啊……”棄天帝瞥見茶几上的紅酒瓶,竟是破例又多給自己斟了半杯,將那圓潤的杯沿放在脣邊抿着,“……一旦感覺到了責任,愛或不愛便不值一提了。”說着,輕輕閉上眼睛,將酒喝了下去,比起這道理,棄天帝更是知道,這感覺並不好受,“不過……真的有愛的話……不會一直將責任掛在嘴邊吧。”放下杯子,口舌間尚有紅酒的餘香,凝神看過去,竟似乎是被那眼神拉扯着,順勢站起身來,向着床邊邊走邊說:“蒼,這樣維持封雲社,並不能讓你快樂……”

“長官……”將頭偏過去,對方帶着酒氣的雙脣落在面頰,蒼死死地皺着眉頭,“這是蒼自己的事情……我會處理好……”

“嘖……”棄天帝慢慢撐起身,竟是難得看見他孩子氣的生氣模樣,“傻孩子……既然不願意聽,就做點別的吧……”輕笑一聲,又將身體壓了上去。

……

“唔……”

這一覺睡得頗美,直至天將破曉,棄天帝才漸漸察覺懷中身體竟是不停地輕輕蹭着自己,原本還在清晨暖融融地睡意中朦朦朧朧地享受這肌膚相貼耳鬢廝磨的溫柔,卻猛地想起,難道是又燒了起來,所以睡不安穩……睜開眼,擡起手略微挑開攀在自己肩頭的沙色軟發,將兩根手指伸進蒼的額頭和自己肩膀的縫隙中,良久才確定那略高的溫度,其實也是正常。

“嗯……”輕輕蹭着,蒼又無意識地在棄天帝的懷中慢慢轉過半圈,將後背緊緊貼上對方胸膛。而對方也似乎很是滿意這姿勢,撥開後頸凌亂的頭髮,輕輕低頭,雙脣吻着那髮髻根部毛柔柔的軟發……等到蒼終於睜眼的時候,順着脖頸直至耳後都還留着舌尖劃過的涼絲絲的感覺,那有力的大手落在胸口,自己耳垂還含在身後人的口中。

身體終於被撥轉過來,楞柯柯地望着翻身壓上的棄天帝,才略微張嘴,就又被封住了。

……

“在想什麼……”皺着眉頭撐起身,今日日光難得好,透過新換的床帳射進來,好像有了暈光一般。

“……其實,蒼也曾想過要離開封雲社……”望着棄天帝,人還在喘氣,但是心思卻不知飄到了什麼地方去……

“哦?”嘴角翹了起來,棄天帝壓根沒想到需要掩飾自己聽到這句話時的一種淡淡且無聊的歡喜。慢慢地屈肘,躺在自己的枕頭上,聽枕邊人繼續——既然說出了口,便是決心要說什麼了吧。

“……在蒼第二次登臺的時候……”慢慢偏頭,臉上露出難堪神情,“蒼十四歲初次登臺,那時只是演個丫鬟,所幸師父照顧,看客們捧場……可是蒼自己卻是不該得意了……第二次,搶了戲,唱亂了詞……觀衆喝了倒彩……師父也……一巴掌扇在臉上……”

“……然後。”輕輕出了口氣,看着身邊人將手背貼在頰上,彷彿此時還能察覺臉上的熱辣。

“蒼……無地自容,那時……想過乾脆離開……”

“那又爲什麼留下?”

“……想到這樣一走,忘恩負義,對不起師父師叔……當時便想,總是再不登臺,便在封雲社打雜洗衣,也……”

“哈。我還以爲是因爲想到了離開之後無處謀生……”

“而且,其實是蒼想得極端了……那次之後,師父仍是耐心傳藝,旁人也沒有更多埋怨……所以,我想,兩位師哥,一時離開,其實只要釋出善意,讓他們明白無人埋怨他們……”

“蒼。”挺身身坐起,棄天帝聲音變得沉了,沉默了片刻,才說:“你……去問問朱武,當年他要離家跟着你們遠走天涯,是因爲對我的愧疚麼?”

“啊?”

“他無非是想要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而已……”

“……可是,朱武少爺最後還不是被長官您……安排了?”

“蒼,”扭頭看着皺眉不解的蒼,“我有這個能力,安排他的前途,保證他不會後悔。可是你有麼?”

眼前黑了一黑……蒼閉了眼……彷彿身體一下子沉入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直到一隻手在自己的額頭輕輕撫摸着,才又回到了人間。

“……蒼……”其實,已經立在床邊了,見到蒼有露出絕望卻仍強迫自己不能放棄的表情,棄天帝忍不住蹲下,從來不爲自己說話後悔,然而這一次,卻覺得,大概是時機不對吧……

“你說得對……”蒼沒有冷笑或是苦笑,而是露出認真的神情,看着那對異色的眸子“是……我太傻……”

“你不傻……只不過總是忘記自己還是個孩子……”輕輕親了親額角的那條淺淺的傷疤。

這時,臥室外傳來了戒神老者的敲門聲,“老爺,起來了麼?”

“我不是叫你晚點叫我?”一皺眉頭,心懸又有什麼公事,雖然問了一句,不過還是立刻起身換衣服了,“有什麼事?”

“老爺您沒什麼事,只是蒼先生還有最後一份藥,需要早晨吃了。”戒神老者難得有點無奈地回答。


其實也便這樣磨磨蹭蹭地就起來了,因爲早晨的話題,兩人都覺得有點訕訕,默默一起坐在起居室吃了些已經算不上早的早餐,棄天帝起身,突然回頭說了一句:“我……中午要去赴宴……”

“啊!”

知道蒼一直在看着自己,欲言又止,應是害怕再說什麼被自己奚落的話吧……只是沒有想到,忍了許久突然說話竟還是嚇到了對方,看着那一驚過後,略略仰臉,再睜大一點的眸子中露出些許迷茫,棄天帝怔住,凝目望去,似乎又讀出了些什麼不捨,不由自主走過去,捧着蒼的臉,湊上去吻了一下。

……

“蒼先生……”

“啊?”還坐在位子上不動,突然聽見戒神老者聲音。

“粥涼了,給您撤了吧,再過一個鐘點便要吃午飯了……”本來是要陪着棄天帝下樓上車的,不過主人卻示意他留下,戒神老者心領神會不熱地閒聊,等了一會兒,不見對方有要離開的樣子,才只得起身,表示了要回去的意思。伏嬰師也就馬上站了起來,順勢說。

“啊……好吧。”

其實,偶爾也和赭杉軍談起過此人,倒是這些閒聊,讓蒼對這個看上去還算有禮的文官一直要保持這一份莫名的戒心。然而此時真的是沒有什麼理由拒絕,而且……聽說這個人不做無意義的客套,一直這樣親近自己,應該還是有所圖的吧。

“蒼叔……”走出麟趾巷,伏嬰師果如蒼所想的那樣,出聲了。

“伏嬰先生……”蒼搖了搖頭,“方才說,在帥府有家規,到了外面,這稱呼取笑了……”

“……蒼老闆。”伏嬰師一笑,停了一停繼續說:“前日晚間,斷廳長已經率人將這些日子四處鬧事給您栽贓的兇徒抓獲了。”

“……”

“嗯,多虧您提醒及時,斷廳長在商樂舞臺附近派人監視,果然抓了現行……那些人,乃是恨不逢所安排……”

“恨不逢……”蒼皺了皺眉頭,既然是拜碼頭跑江湖的,雖然一直在棄天帝蔭庇之下,對這個名字倒也不是全然無知。

“而恨不逢的情人,便是第一樓的女老闆薄紅顏……所以……此事,雖然主要是針對大帥,實則……也和蒼先生你有那麼不多不少的牽扯了……”

“第一樓……”這初到J城便知道的所在,雖然只住了短短几日,那個時候一定要搬離第一樓的陰影之下,是因爲對今日有着什麼預感麼?

“所以……蒼老闆,也許爲了抓着恨不逢把柄,必要的時候,還是要詢問您的……”

“金師哥麼……”

“是。”雖然這些事,其實原原本本地都已經向棄天帝彙報過,但是此時伏嬰師倒也一點也不訝異蒼雖然沒有什麼特別驚詫,卻總是遲疑着回話了。今晨,當棄天帝出門時留下一句“下午送蒼回家”時,伏嬰師便已經明白,時間緊迫,這短短的一段路程,很多棄天帝不想說或是不願說或只是懶得說的話,都要自己去傳達了。

“我不知道他在哪裏……”蒼又想了半天,回答了一句。

“如果需要,我們自會去找,只是真到了那個時候,請蒼老闆……不要干涉,我們自會酌情的。”

蒼低下頭不說話,想了許久,也沒有再作出任何表情了。

……

眼看要接近封雲社了,自從蒼沉默之後,伏嬰師也沒有繼續說什麼,這時,突然又再開口了。

“蒼老闆……同商樂舞臺的合同,還有再籤的意向麼?”

“……經此事,雙方恐怕都不愉快……”蒼苦笑一聲,“況且……此事,蒼只能努力,卻不能決定了。”

“……已經接近年底,蒼老闆若是不願再與商樂舞臺合作,那是要同雙儀舞臺續約了麼?”

“這……應該吧……”被這麼一問,蒼竟有些狼狽起來,才發覺,對於封雲社,自己當真是打算放手了,“……年底便要退社,這些事情,已經全權交給經理和赭師哥和無雙師哥了。”

“哦……”伏嬰師看似閒聊地點了點頭,“……兩位老闆沒有去外省的打算吧?”

“……應是,還沒有吧。”蒼突然想起之前曾說過的要跑出D省的話來,不過,現在覺得那是一時氣話而已,自己留在D省而同門離開的事情,從未想過,然而既然是被這麼提醒了,心中竟是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鎮靜着問:“伏嬰先生爲何有此一問?”

伏嬰師也是一時愣了,爲何有此一問,只是一時脫口而出吧,不過看看蒼的神情,卻又安心,其實比起自己,蒼才是雖不希望封雲社離開的人,“這……因爲近來戰事吃緊,倘若D省開仗……”看見蒼赫然停步,一路走來都沒有看過自己一眼,此時卻猛地轉頭了。

“……我會留在大帥身邊。”似乎是看出了對方有試探的意味,蒼靜靜回答。

“您會錯意了……我是想說,倘若實在不遂人願,現在四處皆不太平……如果真的……在下倒是認爲,封雲社可以去四川暫避。”已經走到巷口,卻隱隱約約看着封雲社院門一開……


“號外,號外,廣州軍勢如破竹,西北軍閥越省投降矣!!號外!號外!”

猛地聽見報童這一聲吆喝,伏嬰師渾身一震,看着那已經相隔只有不到百米的熟悉身影,最後還是慢慢說:“……蒼老闆,已經到了,伏嬰師恐怕不一會兒大帥便要召喚,先告辭了。”說着轉身而走,而在扭頭瞬間,似乎看見對方也看見了自己,“哈,夠了。”莫名嘟囔了一句,伏嬰師加快了腳步。


“……赭大哥,斷廳長和夫人,想要收養咩咩,我已經答應了。”

其實,一早晨腦海中還在回想昨晚入睡前和同屋的孽角的談話,赭杉軍一直有些恍恍惚惚,心不在焉。


“……嗯。”昨晚的黑夜中,知道也看不見他人的表情,想來,對方挑在此時,也是因爲這個原因吧。赭杉軍沒有扭頭,還是側身,看着從窗外隱隱約約被積雪反射進來的一點點月光。

“……我想……讓咩咩生活得好些,況且斷廳長夫婦也沒有其他要求……”其實知道斷夫人和赭杉軍關係,孽角便是覺得怎麼也要說了,“……我讓咩咩叫斷夫人‘姑姑’。”

“……嗯。”

“赭大哥,我不是偏心自己的親生女兒,只是,身爲父親,女兒遲早都是嫁出去的,只要生活好便滿足了。可是史波浪我當做親生兒子一般,實在是希望他能一直留在身邊……教他本事,看他長大,出人頭地。”

“……我明白。”赭杉軍慢慢說了三個字,嘴張了張,欲言又止,孽角的心思,大約是每位身爲人父者都有的,只是那一句:你想過沒有,將來你不在了,咩咩和史波浪又該如何相處,還是沒有問出來——那是他們自己的事情了吧。

“而且,我想,封雲社一時也不會離開J城吧……”

“……是吧。”赭杉軍回答了這句,卻是有些難以入眠了——這是自己第二次聽到這句話了,上一次,有沒有回答呢?只爲了思索這個細節而已。

直到吃過午飯要往戲園子的時候才漸漸平靜,然而在巷口看見陪着蒼一起來的那個身影,赭杉軍立定,約是等他過來寒暄,可是卻見他瞥了自己一眼,赫然轉身而去。赭杉軍一笑,其實是自己多心了吧。而這一愣的功夫,聽到那聲號外的師兄弟們,已經跑去買報紙了或是迎接緩步走來的蒼了。


“蒼……”

其實今日仍是沒有給蒼排戲。蒼坐在雙儀舞臺的後臺,看着衆人忙碌,聽得臺上唱腔,無所事事抓起剛才的報紙看看,不知不覺額頭竟是冒汗了。突然有人拍拍自己肩頭,蒼一擡頭,卻見是下了場的藺無雙。

“無雙師哥……”

“不用擔心,D省即使捲入戰火,作爲省會J城也不會亂的。”

掃了一眼蒼手中的報紙,藺無雙心中瞭然,便走過來輕輕寬慰。

“……嗯,今日還同伏嬰先生說起,倘若戰火燒至,可往四川避難……”藺無雙的話,叫蒼心中略微寬了寬,慢慢說道。

“嗯,我也正在琢磨此事。”藺無雙慢慢點頭,“這提議是不錯的,成都重慶都是大碼頭,混口飯吃皆無問題……況且還有愛染大姐……”說着微微一笑——幽溟本身雖然還不名一文,然而他之大哥蒼月銀血駐軍重慶,二哥黃泉又是四川督軍身邊最信任之人,這層關係,真是順暢得緊了。

“啊?”

“嗯?”

“無雙師哥,真要離開J城麼?”

“啊……”藺無雙心中暗暗罵了自己一句,趕緊說:“只是最壞打算而已……棄天帝封疆大吏,即使是戰況不利。像他這樣的大人物也絕不會出現背水一戰,近身肉搏的情況……而現在看來,無論哪方,東省督軍都是想要盡力爭取拉攏的對象。我想,棄天帝現在遲遲不做表態,應該還是在等待最佳時機。”

藺無雙這樣說,蒼點了點頭,然而心中卻是莫名地更加不安了。



“黥武,這是什麼啊?”


如果不是會議期間,頻頻的電報往來,軍務會議應該不會持續到晚上才結束。

心情沉重地回到自己房間,卻見書桌上堆了一包信箋,包裹的紙條上“蒼日”兩字,便是不認得蕭中劍筆跡,朱武也知道是哪裏來的。想起上來時,看見黥武房間亮了燈,索性拎起來,去敲他的房門了。

“啊?小叔……這是寄到皇華館去的你的信,冷學長幫你收了,放在蕭學長那裏有一兩天了,等不到你去,怕誤事就交給我了。”

黥武穿着睡衣開門,今天剛剛應付了考試,正要好好補眠。

“怎麼會有我的信……”

“聽說都是看了那文明戲的女學生寫給你的情書……”

正要出聲,卻聽見下一層的樓梯口處,傳來的父親一聲日常地咳嗽,朱武趕緊一推黥武,進了房間,反手將門關上,“……情書!?”

“是啊,冷學長這麼說的……說你收到的情書最多了。”

“呃……”看看手裏各種深深淺淺的緋色米黃淺藍嫩綠的信封,朱武當然是信了,坐在床邊哭笑不得,突然問:“對了,蕭最近怎麼樣?”

“嗯……好像心情不太好。”黥武皺皺眉頭,似乎是從文明戲落幕之後,便總覺得蕭中劍一副心事重重地模樣。

朱武發了一會兒呆,西北投降雖然暫時沒有什麼影響,不過廣州軍已經進入了蘇南和皖南,眼看戰事便近了,若說害怕並不怕,只是……大約也是該向對方坦言的時候了吧,“黥武,明天見到蕭兄,跟他說,我晚上去找他。”

“嗯,對了,蕭學長也說,見到你對你說,最近有空去一下。”黥武聽得這麼說,才想起臨回家時,對方有些猶豫的另一項囑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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