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場 天波別業D

幾個月來,雙儀舞臺的票,賣得一素是很好,只是最近又似乎好上加好。

黑狗兄坐在後臺姑且閒置的會客室裏,點上了菸袋,閉着眼睛咋麼了幾口——雖然,最近買不到關外的好煙土了,然而畢竟是心情頗佳,倒是愜意了。連着幾日票房都在看漲,一來是因爲前陣子讓蕭中劍改寫的劇本已經排演完成,粉墨登場,雖說生書熟戲,然而尋常看客也要新鮮,而一些文化名流,倒是對這改編過多了那麼點點“文明”意味的老戲新唱懷着嘉許,便也都紛紛來捧場了。一時間,封雲社雙儀舞臺倒是成了雅俗共聚之處;二來……看看門楣上的日曆,約莫大家也都猜出了蒼要退社的時間,J城小貴妃的戲嘛,倒也是看一出少一出了。

“唉……”想到這裏,黑狗兄不由得有些陳煩泛起,吐了口煙氣——自己在J城是有家有業的,這成都倒是去也不去呢?面前煙霧遮眼,黑狗兄情不自禁揮了揮,寬心道:時局如此,也許根本由不得自己,萬一亂了,想不走也難。

此時,鳴鑼開戲,【刺虎】這出,黑狗兄也是隻見過幾段臺下的排練,因此就也出了客室,踱步到前面看着了。



“伏嬰,先別睡!”

“啊?還有什麼事情?”

“趴床”靜養也有一段時日,大約是臀部傷口實在是太疼,伏嬰師也是認命,如今天剛擦黑,便叫那護理給上了半粒安眠藥劑,和任沉浮聊着聊着,眼看藥力發揮,就要入睡了。

“……我看蕭少爺神情有些奇怪,說他知道了少帥身份倒也不像,然而卻似乎又對戰事分外關心。”

“恩……他知道,也不知道。”睏意上來,伏嬰師頭已經埋上了枕頭,“無緣無故告訴別人要上戰場,我想,朱武表兄縱使魯莽,也必編不出既能隱瞞身份,又能說服蕭中劍的理由啊。”

“哦。”看着伏嬰師連話都說不清楚,任沉浮也只能站起身,心裏盤算着,這西醫大夫開的藥片,都是小小一粒,倒是看不出有啥效用,喝下去也無感,唯有這安眠藥,看着頗有用,可以要幾片來,留待自己頭疼難眠的時候應急了。



【俺切着齒點絳脣,搵着淚施脂粉,故意兒花簇簇巧梳着雲鬢。層層穿着這衫裙,懷兒裏冷颼颼匕首寒光噴,俺佯嬌假媚裝癡蠢,巧語花言陷佞人。】


“嘶……這……”聽了半宿,大軸終於上場,黑狗兄站着聽了一會兒,終是一皺眉頭,自言自語道:“蒼老闆怎麼上這出啊……”偷眼看去,卻見場內素有幾個毒舌機智之人,倒是已經開始掩口竊語了。然而他環顧全場,赫然看見那二樓天字第一號的包廂,那西洋紗布的簾子竟是落下了,倒是嚇得一身冷汗。扭頭便往樓上跑,卻見而二樓轉角處,幾個穿皮鞋的已經站起來要攔着了。


“孽老闆……”

“啊?叔,有事說!”孽角已經穿戴停當就要上場,卻見叔叔滿臉是汗跑了進來。

“老闆啊,這個……”黑狗兄用大拇指比了比,壓低了聲音:“一會兒上臺,瞅機會提醒蒼老闆一下,大帥在包廂裏看着呢……叫他悠着點,別唱過了火兒。”

“這是啥話,蒼老闆的戲,幾時曾過了,放心吧!”孽角說着,一起身,騰騰騰便循着上場門去了。

“哎呀,傻話傻話啊!”

便是這一片惴惴中,聽到散戲,總算鬆了口氣,前臺卻又是一片譁然。等到後臺同卸了妝,正在客室中閒聊等待的赭杉軍藺無雙等一起追去看時,卻見孽角一人站在臺上看着入口,聽見人聲便扭頭說:“大帥傳令,已將蒼老闆接走了。”



“長官……”還穿着戲裝,用身邊人遞來的手帕擦着臉,蒼突然低聲說道。

“嗯?”一直在饒有興致的看着面前之人,這身青黑衣衫,在劇中便是赤身露體之意了,然而竟還是從頭至尾穿得嚴實,之前不覺得什麼,今日倒覺得京戲中如此含蓄卻又明白的表現,和眼前之人很是貼合了。

“長官即來看戲,那前線……”

“呵,朱武還活着,如此而已。”棄天帝坐正了身子,心思也似乎從一個登徒子真正變回了D省督辦。

“哦。”茶館本就是各路傳言薈萃之地,身在江湖,時局之事,想不聽也是不行得了,然而,蒼雖然忐忑對於真相如何,倒是一直不急了。

“……這一下應該也夠他教訓了。”少帥的爹吐了口氣說。

側頭看了看,卻似讀出了些什麼,蒼想了想,提高了些聲音問:“……今日這齣戲,長官您看了如何?”

“哈?”混沒想到會被這樣一問,“這……一會兒下車我再告訴你。”這麼說着,倒是已經遙遙看見對岸天波別業的燈光倒映在大明湖的冰面上了。

……

“嗯!”

卸妝沐浴出來,剛剛走出浴室大門,竟不曾想,已被攔腰抱住。

“……呵呵,那齣戲倒是提醒我,以後你進我房間,我倒是需要先搜搜身,看看有沒有貼身藏着利刃了……”

……

“嗯?”

翌日清晨,蒼還睡着,公事在身的棄天帝也沒叫醒他,自己起床略作收拾,補劍缺已經駕車在院外等着了。回到了麟趾巷公館,在辦公室內一坐,棄天帝環視屋內,莫名冷清。

“大帥有何吩咐?”一早便在工作的任沉浮聽到上司似乎有什麼疑問,趕緊站起來問道。

“……今天,幾人缺席?”

“哦,今早蕭府來電,蕭祕書身體不適,先請假一週,視病情發展,再做彙報。”

“……,準。”

“……至於蕭祕書未完城的工作,我昨晚問過醫生,他說伏嬰傷口癒合地不錯,再過幾日應該能夠臥床辦公……”

“別指望……”棄天帝低頭開始拿起桌上的公文,表示不用需要再繼續此話題下去。

“啊?”

“……你,一會兒再去看看他 。”

“是。”

其實沒過多久,任沉浮一是因着大帥吩咐,二是因着實在好奇,便抽個空子直奔同層的伏嬰師的病房了。

“咦?小孟,今天是你?朱厭呢?”開門的是之前那個小看護而不是才來上班的勤務兵。

“他……”

“別理他!”埋頭在被子裏的伏嬰師哼了一聲。

“恩?”側頭看看,只見床腳還堆着帶血的紗布和棉花,,似乎開門前小看護正在收拾殘局,“怎麼換個藥還流這麼多血?醫生不是說快好了?”

“……之前是快好了……但是今天早晨……”小看護帶着滿臉尷尬,說幾句就瞄一眼床上的伏嬰師。

“怎麼?”

“伏嬰先生這幾天癒合地不錯,醫生也說可以下床走走,鍛鍊下腿腳……今天早晨,朱厭便扶着他在走廊裏走了兩步,誰知道,在樓梯口正好看見大帥上來,朱厭……他是軍人,見到長官馬上立正擡手敬禮,伏嬰先生一下子沒站住,就摔地上了……”

“嘶~”親眼見過那傷口,任沉浮聽着看護的描述,都情不自禁用手摸摸後胯,吸了一口冷氣,覺得甚疼了。

“恩……幸虧大帥拉了一把,不然伏嬰先生說不定就滾樓下了……”

“……那……醫生怎麼說?”

“醫生說:那也……只能先就這樣了……之前就算白養了……沒落下什麼嚴重後果也算萬幸了。”

“……那朱厭……”

“大帥讓他去廚房幫忙了,不用照顧伏嬰先生了。”

“……好了,你先出去吧……我和伏嬰先生有點事情要說。”把後面的話忍住,任沉浮正色吩咐那個小看護。

“……啊?”趴在床上的病人,聽他說的嚴肅,也精神了幾分。

“……你……就當是替吞佛看兒子吧……”等看護從外面將門關好,任沉浮才不那麼壓抑,坦率而言,“誰叫吞佛救少帥的時候捱了一槍呢,這現世報,總不能應在大帥身上啊。而且,你看朱厭這架勢,吞佛要看着少帥,又要看着兒子,你讓不讓他打仗了。”

“……出去!”伏嬰師嘟囔了一句,隨後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有別的事情沒有?”

“哈。”任沉浮拉把椅子坐下,“天者的部隊已經開進淮河北岸……我剛奉命給吞佛發了電報過去。”

“電文是?”

“務求一勝。”


終於還是睡醒了,蒼睜開眼睛——上次朦朦朧朧睜眼地時候,還看見躺在臉邊的蔥花和床帳外穿上軍裝的棄天帝,而真正清醒的時候,臥室裏已經是空空如也了。

“……”


“哈,不差。”

記得昨夜,棄天帝“搜身”完畢,將自己抱起來放在床上的時候,臉上露出了得意,“終於胖了一點點。”

“……長官。”

“你之前太瘦……。”繼續笑嘻嘻地上下其手,信心滿滿在驗證自己的判斷。

一蹙眉頭,雖然其實能夠登臺的日子只有不到一個月了,但是蒼乍一聽聞身材變化,卻無暇或是刻意忘記這大大的煩惱,卻又憂愁起了其他。

“哈,別怕,送你的戲服,讓他們做寬鬆了。”輕輕一笑,把身上所剩無幾的衣服也“寬鬆”了。

……

蒼猛然驚醒自己是躺在床上發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其實已經在下意識的捏量着腰身和手臂等等要緊的部位,頓時有些難爲情,趕緊坐起身,拿起衣物之前,已經習慣伸手去床頭櫃上拾取昨夜被棄天帝摘下的白玉戒指的掛墜,不料卻是拿了個空……

……

那戒指,最後也是沒有找到。蒼回到封雲社之後,其實也是在心不在焉地思忖此事,然而昨夜兩人的行動歷歷在目,分明是有摘下來的。

然而飯前和照顧別墅的兩名僕人找了約莫半個終點——今日乃是歇演,正要下午繼續找的,卻有戒神老者前來來,言說D省大帥臨時決定前往水屯,請蒼不必相候,自行安排幾日。看看日曆,想到和同門相處時間日少,蒼頓時又歸心似箭了。故此,也只能聽了戒神的寬慰:“大概是被蔥花碰掉,或是叼走玩了。”煩勞老人家好好留心,便急匆匆趕回封雲社。

然而,那同心戒指何等重要,寓意又是……這才叫蒼心裏有了片藏着大風雪的烏雲一般了,直到從轎車上下來,立在封雲社院門口的時候,才強令自己先將此事放放。


“唉,上午剛去了趟蕭府,蕭少爺病了。”

每日排練新戲,黑狗兄也是時時前來通報一些經營狀況和明年計劃,今日收的早,等着雲染等女眷做飯的時候,又開始閒聊。

“啊?蕭少爺怎地……”蒼此時已經全然便是戲班成員的心思,聽到這事,臉上也不由得動容了。

“不知啊,聽說是昨日中午便不舒服,從帥府請了假回家,府上也沒在意,以爲休息一晚便好了,不料今天早晨便病倒了,我去的時候,醫生剛走,倒是給人家添亂了。”黑狗兄抽着煙,他雖有些事故,但是卻也覺得蕭中劍不錯,此時,倒是真有些擔心了。

“……想是前些日子太過擔心,這一下放鬆了。”蒼低頭,默默嘟囔一句,其實具體情形不知,但是總算也知道朱武平安的消息,也算鬆了口氣。

“啊,對了……”其實,少帥安危,乃是大家都關心的話題,藺無雙也恰恰想到,要開口問了。只不過才問幾句,就被外面號外的叫聲:

“帥府廚房失火,帥府廚房失火”這種真的是大新聞的聲音給打斷了。

……

廚房失火,只是開端,這幾日帥府倒是事故不斷,見諸報端的便已不下三起,而帥府內部真正掰着手指數起來,臉色越來越難看的,倒是會計算天河了。

然而,重修廚房、更換燈泡,清理盆景等等,終歸還是小小花銷,眼見曾經的J城名嬡曌雲裳下葬之期已至,這開銷才算真的大了。



舊曆臘月初三。

曌雲裳的七七之日,是臘月初四,西曆次年的1月17日。準備的工作倒是早已開始,而入葬前夕,親友中最後抵達的,便是柳生劍影和樓無痕了。


“柳生兄……今次,輪到你心不在焉了。”


柳生劍影身份特殊,又同東省大帥交往甚密,故此,在J城竟是直接留居在了天波別業。

而到達之日的下午,書房之內,技癢的兩人便迫不及待的對坐手談了起來。

此時,其實也只是剛剛開局而已,棄天帝便已經一笑,將上次收到的評語,原封不動的送回了。

“……手續已經辦過,等到葬禮結束,我送無痕往城外無常庵落髮。”過了幾個月,柳生劍影的話,漢語也不知是有所進步,還是這句話是刻意學過,總之,說地毫無歧義了。

“我是想請問棄天君,解決這件事,在你們中國的文化裏還有沒有其他的辦法?”

“……沒有。”棄天帝垂下了眼瞼——祖父早年被清廷派遣留學德國,同德國的祖母相戀,後來歸國,短暫分離之後,祖母竟攜子來投,直至德國出兵佔了膠東,兩人才又分開,祖母獨自回國,從此斷了聯繫,祖父也鬱郁一生,空有一身學識本事45歲上便亡故了——日本人既然覬覦D省已久,肯定對自己的底細查得清楚,柳生劍影就算無心軍務,也難免耳熟能詳,這話倒真不是隨便問問。

“好吧,我尊重她的選擇。”柳生劍影點了點頭,似乎是最後一點希望破滅,也似乎明知不會有結果,只是再盡人事罷了。

棄天帝沒出聲,靜默了一會兒,輕輕將手中的棋子放在桌子的邊緣,換了一副表情問:“要開始了麼?”

“……等這些事情了結,我將回國了。”

“嗯?”棄天帝一愣,若是如此的安排,其實……大可沒有必要……

“既然這些事,無可迴避,又無能爲力,而……”柳生劍影臉上沒有什麼變化,拳頭握了一下,“卻也……邁不過去,這結果,於她於我……這是最不讓彼此爲難,或者還抱着什麼歉疚的選擇。”

“懂。”棄天帝點點頭——國家的立場便是如此,是不是親自來執行,已不重要,“我會照顧她……只要我還在D省……”話出口,卻是澀笑——雖不爲難,然而……卻也尷尬了,“不過,這些年,還是要感謝柳生君你。”

“我國還未同廣州方面達成利益交換,不過也快了……”柳生劍影神色不變,彷彿在談論棋局一樣淡淡地說。

棄天帝沉默了一下,卻是翹起嘴角,問說:“……柳生君,你告訴我這些,可是有叛國嫌疑啊,不擔心有損本國利益麼?”

柳生劍影的手還是放在棋簍內輕捻棋子,“短期來看,符合我國利益的事情很多。”

“比如?”

“北據朝鮮,東吞支那,南佔馬六甲……”

“短期……”

“中國有句話,叫多行不義必自斃,世界各國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哈,透徹了。”

“可惜,掌權者多看不透……我實在看不出,這樣的目標,對我國有什麼好處。”柳生劍影搖了搖頭,幾乎是囁嚅地說了一句“有些事,不知是我錯了,還是國家錯了……”

“……至少,也算是有個國家吧。”棄天帝說着,向着柳生劍影示意一翻,已經拿起了菸斗。

“小心我的繼任,京極鬼彥,他……”柳生劍影搖了搖頭還要再說,卻被棄天帝打斷:“謝,剩下的,我自己去查。”

柳生劍影點了點頭,換了話題:“……我聽說,天者前幾日,在淮北吃了敗仗?”

“嗯,戰略罷了,不算敗仗。”

“……嗯。”柳生劍影點了點頭,“我陪你等。”說着,低頭捻起了棋子。

“哈。”棄天帝心領神會,也終於開始專注於棋盤了。

……兩小時過去,任沉浮終於捏着電報走入。


棄天帝看罷,擡頭,正看見柳生劍影又一次投子認負。

“你贏了。”

“不是我,是朱武贏了。”


舊曆臘月初四,雖然是曌雲裳下葬的日子,然而,即使是在葬禮現場,全員也是沉浸在一片少帥在魯南打破廣州軍的歡愉氣氛之中了。

而與之相比之下,紅樓金店二小姐同柳生劍影離婚,前往無常庵出家的新聞就更是微不足道,徒增一些意在春花秋月的文人心中,對那四姐妹家族的離合唏噓罷了。


“少帥大捷!少帥大捷!”窗外的巷子裏響徹雲霄的號外,縱有飛雪,卻總是時不時傳進蕭中劍的臥室之內,而漸漸康復的蕭中劍,卻彷彿渾然未覺一般,坐在桌前,將一份寫好的文字小心翼翼的摺疊起來,放入上衣口袋,穿戴整齊走出了房間。

“父親,今日文學社會辦了茶會,我可能晚些回來。”依舊滿面春風,同蕭振嶽打過招呼,便邁步出門了。

“嗯,早去早回。”蕭振嶽正和幾家工廠的廠主對賬,只是答應一聲,便繼續安排大帥訂購,近日便要送去前線的一批物資了。只過得片刻,管家來報:冷氏父子來訪。

蕭振嶽一愣,也就出迎,心中一閃而過的念頭:文學社茶會,醉兒竟沒用同去麼?不過,他一向不甚干涉小輩的活動,也不再多想了。


“我已向帥府遞了辭呈,來此就是爲了向大家坦言,我求統一之心一直未變。”

蕭中劍知道在這些面露驚愕的同學眼中算是不速之客,然而心中決心已定,直接大聲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這……”學生聯合會會長,猶豫了一下,眼角卻不由自主微微撇了撇這包廂一角的屏風,隨後擡眼,卻看見他派出去望風的幾人之一上來,立在門口處向他擺了擺手,示意確然衝上來的只有蕭中劍一人而已。

“……這是會長您前幾日吩咐叫我結算的會費,以及將要分配的名單。”蕭中劍從口袋裏慢慢掏出了一張紙。

“名單……”會長心中暗叫不好——蕭中劍是兼職的會計,衆人集資,日常花銷,大家來往的支出必定是有賬目記錄,此時所見也不過是薄薄的一張紙,那之前的賬本,卻還留在對方手裏。

“哈……蕭同學,我們自然知道,你爲國爲民的決心。”會長有點澀澀的開口,“之前只是因爲你在帥府……”

“蕭少爺,我倒是覺得,你既然有這個決心,那向帥府遞辭呈的事情,就做的有點草率了……”屏風後的人終於轉了出來,蕭中劍愣愣,不過環顧大家的表情,也大概猜得出,這人怕才是最近真的在運作學生會的高手了。


“嗯?辭呈?”

下午臨近下班時,蕭中劍再次出現在了帥府。大帥仍是不在,只有任沉浮依舊堅守在門口的辦公桌後。

“是,任祕書,我想了又想,覺得我那辭呈,遞得衝動了。未知……”

“哈。”任沉浮一笑,“正好,我還沒有將這辭呈交給大帥,蕭少爺若是收回,拿去便是。”說着,從桌角硯臺下面將那裝着辭呈的大信封抽了出來。

……

“他果然拿回去了。”

送走了蕭中劍,任沉浮立刻起身,走到同層走廊的另一邊,伏嬰師的房間,推門走入,反身關門,還沒等到轉身,就直接說,只是等轉過身來,才更驚訝地說:“你,能下床了?”

伏嬰師此時正在那看護幫助之下,扶着床頭緩緩走動,看見任沉浮進來,也是苦笑一聲,說:“若再不能,便要廢在床上了。”他這幾日倒是真真正正得了安心靜養,傷口也水到渠成地好了很多。

“小孟,你把伏嬰先生扶回去,便去外面歇歇吧。”任沉浮也不再客氣,拉了把椅子坐在一旁不礙事的地方。

“蕭中劍又把辭呈拿回去了?”又在床上趴好,伏嬰師理了理心思,“快,太快了。”

“嗯?”

“難道學生聯合會又有什麼安排了?”

“這個……他們今日似乎有個茶話,我的人本意要混入,不想他們倒是老練的多了,防備甚嚴,不過當時蕭中劍也有參加,應該無非是談論上京之事了。”

“……任祕書,你學這活兒,學了幾年?”伏嬰師沉吟了一下,突然問道。

“啊?”任沉浮一愣,想了半天才明白伏嬰師口中的“活兒”是指什麼,略有些愧赧的一笑,說:“學了,兩三年吧。”

“手下人呢?”

“哈,少則數月,多則,連我也不知了。”

“嗯……所以,這套活兒,那些斯文學生,必然是不會無師自通,短短几日就老練得很了?”

任沉浮不傻,這一提點,當即心中一驚,說:“你是說,他們之內已經有人指點?”

“恐怕不是指點,而是指揮了。”伏嬰師將頭放在枕頭上,一臉疲憊。

“指揮他們……這……有何意義?”腦海中如同打字機一樣刷刷閃過一排一排動機與能力都足夠的人物,只是再一轉念卻也無從確認。

“……嗯,總有意義。我現在也沒想透,只是提醒你,從今以後莫要再把那些學生們的計劃往單純幼稚的方面去想了。”

“……目的計劃如何,手段也不過是請願罷課而已。”任沉浮搖搖頭,不是輕蔑,而是費解了。

“請願罷課,也不是小手段啊,比如那年……”

“似那樣鬧得那般大的,怕是要天時地利了。”

“這種事,沒有人和,鬧不起來的。”伏嬰師搖搖頭,“如要一團散沙,怎麼也是聚不成塔,表面上只是自發,而事前準備,一路下來各方補給調度,事後收尾,直至獲利,若無人策劃,便應無人得利,然而結果並非如此,事後政局變化,可見一斑啊。”

“……懂了。”任沉浮深吸一口氣,“做最不利想,蕭中劍再入帥府,便不是單純的關心戰局了吧。”

“嗯,來日方長,他如此急急回來,定是有件什麼事情,急於知曉。”

“……難道……”任沉浮沉思片刻,突然便是一擡眼神,然而隨即又黯了下去,“……不對啊,少帥回J城的日子地點,只怕過不了幾天便要見報,這消息實在是沒什麼急急特意回來打探的價值吧。”

“一旦見報,便證明咱們也開始防範,便是早這一兩天,也是個先機啊。”伏嬰師倒是不以爲然,沉着嗓音說,“是了,表兄凱旋的日子,究竟定了沒有?”

“……尚無,今日大帥仍在會晤柳生劍影,我尚未見到。”

“可以適當提醒,越早越好。”

“嗯,我明白。”心中有些緊張,任沉浮話說到此,便要起身了。

“哦,對了……今日……封雲社的戲單是……真的【千里走單騎】?”

“……哈,不是。”任沉浮撇了撇床頭桌邊的一堆印刷品,笑了笑,“我去問問大帥,給你請個堂會啊?”

“……好啊。”伏嬰師說着,將蓋在腰間的被子往頭上一蒙,算作送客了。

……

因爲知道向大帥請示了,也不會得到批准,任沉浮晚上倒是沒有提慰問表少爺傷體的堂會的事情,而是直接請示少帥旗開得勝之後的安排。

而得到的回答是:

“致電朱武:七日後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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