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
第四十六場 棄家公館M
東宮神璽在蓮花山遇襲,是舊曆十一月十九地事情,新曆是新年1月3日,也是J城名嬡曌雲裳五七之日,當然最後這個日期的提法,沒有幾個人記得就是了。
“蕭?!”
坐在雙儀舞臺J城商會專用包廂裏,冷醉偶爾放下茶盞,扶着木欄杆向下一看,卻是相當意外地瞥見好友蕭中劍從大門躑躅進來。
“嗯……”隱隱約約聽到有人喚自己,擡頭望去,正見好友,蕭中劍苦笑一聲,片刻後已經拾級而上,走進了包廂來。
“你……今天怎麼有空?”雖然門路有限不甚清楚,不過冷醉也隱隱聽說了今日在蓮花山有槍戰的事情了。
“沒空。我是來戲園子……加個班……”蕭中劍繼續苦笑,走到桌子邊上,順手拿起托盤內的一隻空着的杯子,給自己倒了碗茶。這事件,即使是蕭中劍這般身處邊緣的帥府小吏,也是被各種事務折騰地有些筋疲力盡,封雲社老生專場雖是難得,若不是奉命,也是萬萬難以提起精神。此時,看到好友詢問目光……蕭中劍並不着急開口——其實也是理不清頭緒,便先慢慢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嗯?聽說死了很多人呢……”封雲社是緊要的地方,蕭中劍這麼回答,倒也是夠了的,況且既然已經是見到了熟知內情的人,冷醉還是想問的。
蕭中劍蹙着眉頭,“賈命公的餘黨那邊什麼傷亡我不知道……大帥這方,神璽也不是白面書生,其實是早有防備的,而且斷風塵又支援地及時,均沒什麼大礙,帥府只有一人受傷,至於其他手下有沒有死傷……我便不清楚了。不過,想來應該是有的。”
“哦……”冷醉的眼睛眯了起來——和紅樓金店雖然不是世交,然而和東宮神璽也算是從小一起玩大的朋友,只是想不到才幾年功夫,似乎已經是身處不同世界了,“我還以爲雙方都是傷亡慘重了,聽說擡傷員回來,把公館前的臺階都染紅了啊。”
“嗯……紅了,連走廊都紅了……”蕭中劍又喝了口水。
“嗯?”
此時,樓下鑼鼓開場,蕭中劍更覺得累了,便靠在柱子上,向下看去,冷醉其實也是心思全在戲上,也便閉嘴了。
一小時前,棄家公館。
“大帥,是神璽無能,沒能保護好……”東宮神璽雖然沒受傷,然而身上白色洋裝上的血點倒是不少,看得人觸目驚心了。蓮花山歸來途中會遇襲這事,其實是想到了的,然而覺得不過是漏網之魚,不值一提,卻沒料到對方火力竟是如此密集,竟一時被壓制,幾乎無能自保,若不是斷風塵來得快,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棄天帝坐在書桌後面,手指輕輕的在桌上敲打着,臉上倒是沒看出什麼沉痛,卻反而是有點哭笑不得地無奈,過了半天,才慢慢說:“……不是你的責任,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他傷勢並不重。”說着輕輕吐了口氣,“……而且,那種情況下,以他的程度……哈,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說着搖了搖頭,示意東宮神璽可以回去壓驚了。
東宮神璽轉身,走出了書房,然而就在慢慢關門的時候,似乎聽到那房間的盡頭,已經發出了一聲嗤笑。
“東宮……”
“任祕書,斷廳長。”走下三層,見到二層的大廳還等着的兩人,東宮神璽倒是不覺得驚訝。
“東宮少爺,當時細節,還要請教。”任沉浮其實一直受命處理賈命公之事,故此十分關心。
“人是賈命公的人,其中有兩三個我見過,手下也可以作證……他們襲擊也不像是有什麼高明組織,只是武器充足高級得蹊蹺……”東宮神璽一皺眉頭,說出了心中一直在迴旋的念頭,“如不是此點,我倒是覺得無非是餘孽泄憤,然而……我只儘量回憶……對了,傷勢……”
“子彈不深,醫生正在給他取,那位置中槍也沒有生命危險,不過怕是還有些時日不能好好上班……就是失血有點多了。”任沉浮出來之前,先向僕人打聽了一下,“不過,最嚴重的,我看是……他自己的情緒……”
“唉……哈。”手下人其實損傷倒不嚴重,畢竟是貼身保鏢,訓練有素。只是這位,實在是傷不得也責備不得,東宮神璽雖然適才向大帥請罪,其實心裏還是十分不滿又覺得有些好笑了。
“是他自己笨……太笨……”斷風塵直搖頭,雖然本無心模擬,但是看傷者所處的位置和中槍部位,總是不自覺地想要說些落井下石的嘲笑話了,“躲在車裏還能受傷……”
“……不過,”任沉浮也是書生出身,此時在他眼中有種看着兩個流氓嘲笑秀才的神色,卻也一直緘口不語,這時才突然插嘴,“……伏嬰師剛才說,他抽屜裏有張戲票,讓我問問你們誰……說是很難得,別浪費了。”
“你看我像有空看戲的麼?”斷風塵苦笑一聲,扭頭看着東宮,卻見他也是一攤還帶着暗紅凝血的雙手。
便在此時,終於等到下班時間的蕭中劍收拾了東西,恰恰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
“伏嬰師傷了?!”
中場時間,冷醉才終於知道了這件事。
“嗯……中了一槍,我走的時候,醫生還在……聽說是要手術剜彈頭了……”對伏嬰師這個人,蕭中劍沒有什麼特別的交流,然而進了帥府之後才赫然發覺——上次請願時相信他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打雜,確實是被騙了此事,倒叫他一直不能釋懷。然而只是因爲伏嬰師似乎也無意隱瞞此事,承認地坦然又自然,還笑眯眯地說了些:“若非如此,蕭少爺又怎能放我回去”之類的話,倒是顯得當時是自己帶着的那些學生逼問於他是做得過分了——然而也便因如此,(當然,還有伏嬰師淡淡向自己詢問那位曾經的鄰居蒼日的近況,觸及了心中痛楚,)蕭中劍對他不知是厭是怕,寧願不再交流了。
“哎呀,哎呀……蕭少爺,您來了怎不去後臺啊!”聽這聲音,便知是黑狗兄了,然而擡頭看去,卻見蒼和今日主演之一的赭杉軍也跟着,蕭中劍和冷醉趕緊起來客套了。
……
“師哥,走吧。”
談了片刻,也難免提到帥府今日的事件,只因東宮神璽畢竟同封雲社也不算是完全沒關係的人,蒼約略是這般想着,然而時間畢竟短暫,只開了話題,還沒再次提起傷者時,蒼輕輕碰了碰赭杉軍,提醒他該去扮戲了。
“好……”站起身,還了禮之後,赭杉軍也便同着黑狗兄和蒼一起下樓了,只是走到後臺門口的時候,又是瞥了一眼一樓正中的一張桌子,本應是空的,不過今天客滿,此時那個位子已經坐了不相干的人了,“也好……”
“嗯?”
“……伏嬰師不來也好,因爲我覺得……這樣排戲單,意圖瞞不過他。”
“……哦。”其實剛才是沒聽清師哥少有地嘟囔什麼,卻料不到是這件事,蒼想了想,還沒開口,卻已經看見補劍缺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這不是主要……”伏嬰師趴在床上,雙手緊緊地抓着枕頭的兩個角,話說了一半,冷汗已經順着鬢角淌了下來,滴在早就潮溼的枕頭上,不過,雖則如此,該說的還是會咬着牙關說完,儘管可能也只是些半廢話,“若是藏了這麼久,只爲了崩我一槍,賈命公也不是賈命公了……”
“……嗯,這件事蹊蹺,所以正在命人估算那倉庫內武器的數量,東宮也正努力回憶蓮花山出現的武器大致的數目,聽說還有兩個傷者被俘,斷風塵去詢問了,不過傷得不輕,不知還能得到些什麼了,對了,算天河這幾天也忙着查賬,就看看哪邊先有結果了。”任沉浮坐在伏嬰師的床邊的靠背椅上,滿臉正色——不光是心疼傷者,他是真心不想來的,不過聽說伏嬰師急着找自己,還是趕緊來了一趟,卻想不到這位敬業到如此地步,“不過,你這結論的應該不錯……”
“哼。”趴在床上一動不動,剛剛取出傷口內的子彈,醫生縫完就去歇着了,留下一個還算老練的護理正在善後,伏嬰師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每次覺得傷口的痛略微緩解,痛的感覺便又會隨着護理的動作被喚起來。
任沉浮看了一會兒那護理不緊不慢的操作着,最後還是將頭轉向了窗口,同時想起了一個或許能叫他略爲轉移些心思的話題來,慢慢說:“對了,戲票,……”
“怎樣……”聲音已經有些發顫了,不過還是馬上問了。
“最後給了蕭中劍了。”
“不算浪費……哼。”抓着枕頭角的手抖個不停,伏嬰師咬着後槽牙說,“不過……我給你那戲票的意思,……”
“嗯?”
“也許是我想多了……”傷口和頭腦都痛到讓自己不能思考該說的言辭,伏嬰師索性結束了談話,“可惜了一臺好戲。”
“我看大帥最近也沒什麼心思聽唱片了,不如,我把留聲機給你搬來解悶?”
“唔……聞百聲不如見一面啊,老生還是看做派更……唔。”整張臉埋在枕頭裏,伏嬰師覺得自己這輩子最恨的就是碘酒了。
“……我回去了,你的意見,也基本明瞭了……”待那助理處理完畢,任沉浮又坐了一會兒,卻也不見伏嬰師再多說什麼,看他埋在枕頭和被子之間的額角上的青筋漸漸下去了,才起身,遲疑了一下,說:“你……睡會兒吧,別的事不用多想。”
彷彿又經歷了一場大劫難一般,伏嬰師只是從被子擡起手,無力的揮了一揮。
“你今天,氣色不差。”
終於結束了一日的工作,將案卷合上,棄天帝擡頭看着已經坐在自己辦公室的沙發上等了一會兒的蒼,幾乎是想也沒想地說。
“……今日,只做監場,沒有登臺。”蒼心裏倒也明白,真的沒有睏倦之意了,然後跟着已經走過來的棄天帝的動作,站起身來。
“嘖,老生專場……”那幾張唱片,雖說不是聽膩,卻也總覺得毫無新意了,棄天帝拉開辦公室的門,同時一手抓着蒼的腕子,就這麼上樓去了。
“是……”
“金鎏影……不會再回了吧?”立在三樓的起居室裏,棄天帝沒有急着走入臥室,突然立定了身,微微側頭問道。
蒼吐了口氣,其實是不知如何回答了。
“不找他了?”還是不回頭,棄天帝抱肘看着還未拉上窗簾的窗戶外漆黑一片的天空。
“……該找的時候,還是會找的。”蒼輕輕地說。
棄天帝轉過身,看着蒼緊張地緘了口,臉也繃緊了,眉毛微微擡了一擡,才慢慢說:“那我明確告訴你,現在不是時候。”
“賈命公在J城內所藏武器,恐怕今天襲擊東宮老闆的只是一小部分,其餘的……”任沉浮坐在斷風塵警察廳的辦公室裏,手中拿着兩份記錄,一眼即明的不同,不用再做什麼細緻地比對了。
“不行……一定在出事之前找到。”這麼多武器,竟都在J城,還掌握在敵對方之手,斷風塵只覺得頭皮都要炸了。
“然而……”坐在一邊的東宮神璽有點同情的看了一眼姐夫,“襲擊我的人,並不是賈命公手下的主力,他的心腹人,應該也大部分隨着恨不逢逃往關外了。”
“那今天的行動什麼意思?”任沉浮一皺眉頭,“襲擊你毫無意義啊,還不如去蓮華寺救他們的老主人出來。”
“其實,想來想去還是一群小混混泄憤吧。也許武器只是奉命搬運的時候偷藏的……”東宮神璽嗤笑一聲,本來想說那幫人水準太低,不過想起畢竟自己這邊也有個重要傷者,便有些懊惱地將話嚥了回去,“也許是覺得只是因着我的存在,才叫他們丟了飯碗……嗯?姐夫,不是抓了幾個俘虜?”
“現在只剩一個了,有沒有口供也還難說……你手下人下手太狠……嘖。”斷風塵擡手指了指東宮,算是警察局長對J城黑道新老大的嚴厲警告。
“哈。”東宮神璽低頭摸了摸鼻子,“他們憋得有點久……”
“嗯,大帥似乎是對這批武器很感興趣了……”任沉浮趕緊打斷這黑暗的會談,回憶下午回報的時候,長官的眼神,似乎是有點興奮。
“當然吧,少帥那邊不是剛剛說做紅燒肉柴火不夠麼。而且,這些武器說不定本來也是用大帥的錢買的。”東宮神璽想了想,又補充了半句,“能拿到手裏不是更好。”
“無論如何,一定要在出事之前……”斷風塵沒那麼多算計,既然今天的行動不是主要目的,那就是還有再出大事的可能了。這是他翻盤的本錢,應會交給一個信得過的人管理吧……”
“會是五色妖姬麼……”
三個人不約而同沉默了許久,頓然覺得事情有些棘手了,最後還是任沉浮突然一笑,說:“這個時候,我就格外想念兩個人……”
“那狂犬病詐死的和剛剛屁股中槍的麼?”
“哈,這種事情,還真的要靠這兩位的頭腦和經驗才可以啊。”
“可是偏偏,這個時候,這兩位都在頭疼得很吧。”
“唉……想吃宵夜麼?少帥推薦的那家火鍋店,去試試如何?”
“無不可。”
說着三人起身,穿過還有幾個伏案大睡的警察廳辦公大廳,走進了夜色之中。
“哈。”看着蒼似乎是被噎了一下,棄天帝笑了一聲,轉身去從客廳高櫃上,捻起了一個放着唱片的袋子,“坐會兒再睡。”
留聲機上,一張黑色嶄新的唱片均勻地旋轉着,棄天帝正將紅酒倒入杯中,放在手邊的高櫃上不緊不慢地醒着,然後走向已經自然而然被吸引,凝神聽着這異國曲子的蒼,“曲子如何?”——這是今日收到的天者寄來的唱片,這選曲,分明是當年自己、羅睺還有天地兩人,晚上去讓那外國留學回來的教官指點所謂“交際舞”時,常常放來伴奏的。
“……板眼倒是很規矩……”蒼放鬆了下來,坐在沙發上想了想,卻實在想不出什麼其他的詞彙來形容,才遲疑地措辭“……悠閒,輕柔地很……”
“……教你跳舞。”人已經走到了沙發邊上,棄天帝做個手勢,待蒼會意站起,便一把抓着他手腕,擱在自己肩頭,“西洋人的舞……”
“嗯?長官,跳舞還是蒼來吧……”一直都覺得,舞蹈仍是表演,是藝人才能做的事情,然而眼前人竟說要教,倒叫蒼有點不知所措了。
“你聽得出節拍,應是很容易的……跟着我邁步就好……踏着……板眼……”
“嗯?”
到底音樂都有相通之處,蒼於節奏這點,倒是不需人教了,然而就這樣慢慢地在屋子裏跟着棄天帝前後移動輕晃而已,便是西洋的舞麼?他總是心中有點惴惴,想着是不是什麼時候,便要有些複雜的變化了。然而那攬着自己腰身的人卻似乎是隨着曲聲逐漸放鬆,連一素壓迫地氣勢也慢慢減弱,變得快樂而悠閒起來,翩翩然彷彿有些年輕人或者說,即是當下朱武的風度,寬厚的手掌扶着脊背,就這麼帶着自己確實慢慢的扎進他的懷裏,悠然地,卻又萬分契合的輕晃,彷彿……如搖籃一般溫暖安逸了麼……蒼其實是不記得自己睡過搖籃的,此時卻是從衆,自然而然地這麼想了。
……熟悉的旋律,等到懷中的舞伴漸漸熟練和自己的動作配合起來之後,棄天帝卻是情不自禁還有了些別的想法或是回憶——此時伴舞的曲子,名目是叫做《同窗》的,是那教官最喜歡用的伴奏了。而後來在天者家的豪宅之內,也曾聽他興起時坐在鋼琴前彈過。在如今這個時候,曾爲同窗的政府總理寄了這張唱片給J城督辦,意圖很明顯了……不過棄天帝倒是也不咎自己單純的回憶被這並不簡單的動機勾起——蒼,倒是比羅睺好帶得多啊,想想那初學舞蹈,彷彿都能聽到關節在響的同窗好友,懷中的蒼就更貼心合意——哈,怎比呢……不過,這種處境下想到羅睺,竟也就情不自禁記起那個黃泉了,看來,無論多麼紈絝胡鬧,兒子總有長大成熟的一天了……這念頭一旦冒出來,心思便又舒緩平靜了些,低頭和對面共舞的人卻是沒有對上眼光,因蒼是低着頭的,卻恰恰能看着那額前幾徑劉海,微微的飄動着。
……
“……你長高了?”
摩登的音樂還在唱片的沙沙聲中飄蕩,棄天帝親了親蒼微微有點潮溼的額頭,靜了靜,停下了本來幅度也不大的步子,饒有興趣地問。
“嗯?”
微微一蹙眉頭,蒼也是一愣,聽他這麼一說,似乎也確實覺得最近好像有些衣服穿着稍微彆扭了一些,不過自己這年紀和境況竟還能再長的麼?
“哈,你……快二十三歲了吧……還可再長……高點好。”覺得有趣,棄天帝徹底停下了步子,雙手抱着蒼的腰,“朱武也還有機會……”
“……朱武少爺不矮啊。”
“沒我高……”說着已經抱着蒼,坐到了沙發上。“累麼?”
蒼搖了搖頭,看見一邊的櫃子上,方才倒好的紅酒,站起身,走過去還記得捏着琉璃杯子的頸子端了過來,遞在微微顯得有點懶洋洋的長官面前。
“我卻有點累了……”接了杯子,此時,音樂停了,屋裏突然便靜地可怕,棄天帝將杯子湊在口邊,眼睛卻看着立在面前的人。
蒼抿了抿脣,“聽說,有人受傷了……“晚上在包廂內雖然曾和蕭中劍談過幾句,不過確切的事情,沒人問,也沒人說。
“嗯。“點了點頭,將杯子放在手邊,似乎是有點爲難地用手撐在額頭上,”打傷了我的人……不會輕饒。“
“……和金師哥有關麼?”聲音有點顫抖,但是該問出來的還是要問。
“爲什麼這麼問?”目光一閃。
“因爲……長官不會憑白無故和蒼說無關的事情。”
“哈,我累了,想找人聊天,如此而已……”臉上掛了冷笑,直起腰,一把將蒼攬了過來,笑容就變得溫暖又頑皮,“雖然累了,但體力也足夠。”
翌日,也就是舊曆的十一月廿日。
三樓的D省督辦剛剛下樓開始辦公不久,與辦公區同在二樓的伏嬰師的房間內,警察廳長斷風塵便幾乎是和一個枕頭同時飛了出來。
“嗯……”說話被樓道彼端奇怪地聲音打斷,坐在辦公室內大沙發上,面對兩個大老遠從魔界村趕來的風塵僕僕的族人,棄天帝停頓了一下,用目示意門口的任沉浮去看看情況,隨後,繼續淡然地看着面前的兩人。
“大帥……我們斗膽,再問一句,挽月竟是哪裏不好呢?”
棄天帝悠閒地喝了口茶,嘴角露出嗤笑,還未說話,又有一聲洪亮的“報告”從門口傳入。
“進!”任沉浮不在,棄天帝只好少有地親自回答了一聲,隨後在屋內掃視一眼,說:“蕭祕書,你去開門。”
“是!”其實屋內氣氛正到高潮,看地饒有興趣地蕭中劍有點不太情願地起身離位,僅僅走到門口,途中還是不停地回頭。
“報告!奉令來給任祕書送資料!”
門口站的,是已經從新華院調到警察廳的左門佑軍,昨日斷風塵命他分析槍戰現場信息,整理完畢直接送來給任沉浮的。
“哦……”蕭中劍回身一指,“任祕書不在,那是他的桌子。”同時,卻看見棄天帝似乎也正望着來人。
“大帥!”往前走了幾步,也便看到了屋內的情景,左門佑軍馬上一個立正敬禮。
“嗯。”點了點頭,算是免禮了,便這麼安安靜靜地看着這年輕卻有些古板的年輕人進來又出去,才扭頭對着來人問:“你們覺得剛才進來的那個小夥子,哪裏不好呢?”
“嗯?沒……沒有。”兩個人連忙起來說。
“嗯,既然沒,那就讓他做挽月的丈夫吧?”輕笑一聲,起身走向辦公桌,端起了茶杯。
“斷風塵,怎麼回事啊?”探頭看看屋裏床上的一團被子,任沉浮皺了皺眉頭,“你招惹他什麼了?大帥都聽見了……”
“我就跟他說了一句,挽月家來人求婚了……”斷風塵一隻手抱着枕頭,一隻手無奈的一攤。
“哎呀……”任沉浮有點懊惱,說話也稍微不那麼在意了,“大帥正在處理啊,還沒結果呢……呃……”此時,卻見那兩位從魔界村來的客人,被警衛員客氣地請出去了。正要再走進病房慰問,卻見那個看護湊近了被子,看着門口的自己兩人有點爲難地點了點頭,走了出來,默不作聲從斷風塵手裏接過枕頭,回到屋裏,果斷地將門關上又從裏面閂上了。
“……伏嬰不是這樣的人啊……”斷風塵有點納悶,“怎麼這麼小孩子氣。”
“……你那部位挨一槍,被同事下屬認識的不認識的圍觀了個夠,又裝硬漢不打麻藥就手術,結果疼得一天一宿睡不着覺,再來個人說挽月要嫁你……”
“算了,算了……”斷風塵擡了擡手,“可是……我是想去找他商量正事的啊。”
“我看他是恨上你了。”任沉浮說着使了個眼色,示意先去辦公室再說。
……
“哈!”中午時分,來商討對策的東宮神璽,聽得了全部的經過,趁着大帥已經去焱山議事堂公幹,蕭中劍也回家吃飯,肆無忌憚之下笑得有些誇張了。“既然挽月已經嫁人了,總得將這個喜訊告訴伏嬰啊,三姐夫?”
“我想再去啊,但是他再也不理任何人了!門都敲不開!那個看護也真是……幹嘛那麼聽話,我看啊,再這樣下去,只能請大帥去叫門了。”
“……他知道不知道挽月嫁人還是次要。”任沉浮笑也笑過了,低頭整理着桌上資料,慢慢悠悠地插了一句,“大帥忙國事,咱們忙家事啊……然而……”眉頭皺了起來,“如今,一籌莫展……”眼皮擡了擡,“我就是個蒐集資料的小祕書,斷廳長是長槍大馬撐門面的……東宮你……”
“我是個老老實實的生意人……”東宮一笑,慢慢搖頭,“生意場上的事,沒問題。但是在這個舞臺上耍手段的事情,不懂……不過……無非讓伏嬰幫忙動動腦子麼……我倒是有辦法讓他冷靜,譬如對待客戶,投其所好:金錢、美酒、美……呃,那個……人。”說着站起了身。
“哈……嗯?這什麼意思?”任沉浮一笑,低頭掃了一眼剛剛請了婚假的左門佑軍送來的勘察報告,臉上立刻露出了詫異萬分的表情,“打傷伏嬰師的是……”
“跳子兒!”斷風塵湊過來看了一眼,“就是打在地上,彈起來飛進車內,又從車頂彈下來才打中的。唉,也虧得如此,不然,伏嬰那小身板,早就連腰子都打穿了。”
“……彈在地上,再彈進車頂……不對啊,那子彈是從上往下……他當時什麼姿勢啊?”任沉浮比劃了兩下,“東宮,你當時什麼也沒看見?”
“咦?少了顆釦子……”已經開始穿外套的東宮神璽裝作什麼也沒聽見的樣子,趴在地上,將頭探進沙發下面,到好像真的是在找釦子的樣子。
……
“東宮少爺……?”
封雲社還在雙儀舞臺上演,剛從前臺下來的藺無雙,便已經被黑狗兄拉着,一步踏進一旁的會客室了。
“久仰……”對面前這個白色洋裝之人,似政客、似商人有時又覺得只是一個剛剛畢業的學生,也知道不單純,無論是對J城的身份,還是對封雲社的身份,藺無雙加了幾分的謹慎小心了。
“藺老闆……其實我來,是想爲朋友請貴班的一位唱老生的演員去做客,唱幾段的。”東宮神璽似乎是開門見山地說,“那位朋友一素最愛老生,最近出了些事故臥床不起,心情差得很了,我想……請去陪他解悶。”
“這……請問,您那位尊友……”
“在帥府……”東宮神璽毫不緊張,微微一笑,從還沒坐熱的沙發上起身,“我還有些公事要忙,便不久留了,請藺老闆轉達,明日午後,東宮恭候。”
……“這……藺老闆……”看着東宮走出時虛掩的門,黑狗兄遲疑了一下,扭頭看着似乎是在沉思的藺無雙,“老生就只有兩人吧……若是去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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