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
第五十二場 棄家公館O
舊曆臘月初八,西曆已經到了第一個月的下旬了。
蕭中劍一大早照例踏入棄家公館的辦公區,和門口的衛兵以及正好過來給早來的幾人送些早餐的戒神老者打過招呼之後,徑直走進東省督辦的辦公室,坐在自己的位置後面。
桌上放着些陌生的文件,不過蕭中劍倒是知道任沉浮昨夜又有加班,想來這些乃是他整理出來,一如既往放在自己桌上,潤色之後要發出的。蕭中劍略微看看,都是些信手拈來的小文字,便略微整理,擡頭正巧看見任沉浮應是下樓去同算天河一起吃了早餐上來,便也招呼一聲,寒暄之後,便也開始工作了。
“蕭少爺,”大約過了四分之一個大時,任沉浮突然想到了些什麼,忽然擡頭。
“啊?任祕書何事?”蕭中劍在帥府內雖然只是一個見習文員,然而身份超然,任沉浮倒是不會讓他去做那些跑腿打雜的小事,故此,突然招呼,定是有事情問,甚至是商量了。
“蕭少爺你還有沒有留在J城的同學?”
“啊?!”蕭中劍愣愣,“……這個,不太清楚……任祕書這麼問……”
“嗯,最近一段有些忙亂,我是想若是蕭少爺你還有同學無事,可不可以請來勤工,每日也就是整理檔案謄抄些不要緊的文件之類,只要忙過這段便可……薪酬日計……”
“這……”蕭中劍心中盤算了盤算,斟酌詞句,慢慢說,“……薪酬……皇華館內的學員倒是不在乎,只是,放假已有一段時日,該走的應是都走了,若是有留下或者就住在本城的,也都是些大少爺……怕是不會感興趣……任祕書也不能滿意……”他說着,已經略有些臉熱,如此說法倒好像是誇耀自己一般了。
“嗯……也未必非是出身皇華館不可啊……我聽說,蕭少爺在D省學生聯合會內尚有職務的,未知其他學堂有沒有……”
“啊……我……我亦已許久未參加聯合會的活動了,多次缺席,怕是早被除名了吧。”不由自主偏了一下頭,不過馬上又轉了回來。
“無論如何,還是請幫忙留心吧。”任沉浮一笑,不再多問,又似乎是自言自語說,“不過,再過幾日少帥回來,也可能情況既有好轉吧。”
“……少帥凱旋式,是在火車站內?”
“嗯,對的,蕭少爺若有什麼親朋好友要出遠門,一定提早,再過一兩日,便要封站了。”任沉浮已經低下頭,整理剛剛看過的文件了。
“要封站?”
“是啊,而且,即令不封站,儀式當日站臺上也不可能出發其他車次了。”
“……會有很多人到場?”
“……除了帥府全員,還有陣亡將官的家屬,因之前陣亡的軍官遺體,也是要一併運回的……蕭少爺?”話說到一半,忽見蕭中劍臉瞬間白了一白。
“……蒼日……也會回來麼?”
“嗯?……啊,他……”任沉浮頓時後悔,每日與伏嬰師閒談的時候,倒是將少帥同蕭少爺的這半樁公案講了清楚,“……我也不知道,具體名單可能還要再過一到兩天吧,……戰場上失蹤,也是常事……我們都覺得……蒼日應是活着吧。”
“……謝。”蕭中劍不再多言,看對方笑得勉強狼狽,更是暗暗攥了攥拳頭,低頭繼續手上工作,然而過了片刻,又似乎是自言自語地說:“我沒事……”這句話說完再擡頭,卻看見任沉浮的辦公桌後早就空了,人不知何時又出去了。
……
“蕭少爺,下午大帥來,會口述凱旋式上兩篇講話,重點是祭奠悼念陣亡軍官的悼詞,大帥的意思,讓你記下來之後,再加潤色……”吃過中午飯,任沉浮接了一個自天波別院打來的電話之後,擡頭看着心思已經恢復平靜的蕭中劍。
“……理所當然。”心中又是一痛,在蕭中劍看來,這便是他寫給朱聞蒼日這個好朋友的最後的紀念了吧——不知,蒼日他還是否有其他的家屬出席……想到這裏,他突然又是渾身一顫,不禁一聲冷汗。在他沉靜了片刻,喝口熱茶之後,已經能聽見外面小轎車的喇叭聲了。
……
“……到此,明天拿給我看。”棄天帝坐在辦公桌邊的沙發上,口述中途,不斷被各種事務打斷,短短兩篇致辭,竟是說了快有三個小時才大致敲定,本就寡言的棄天帝只覺得累了,端起手邊的杯子喝了口水,看着對面的蕭中劍,又說一句:“簡略些,不要太長。”隨後,站起身來——剛才定好的,要去焱山議事堂了。
“是。”收攏了桌上的幾頁紙,因爲說地慢,這速記功夫倒是不要的,然而對方立意心思,卻要幾多揣摩了。蕭中劍回到自己座位上,將記下來的文字再仔細校對謄寫。
這時棄天帝走到門口,卻似乎又想起了什麼,停下腳步,“加一句:你們的兒子救了我的兒子,他們的兒子,我會照顧。”
“……是。”蕭中劍愣愣,輕輕點了點頭,然而心中卻又是一陣對這冠冕堂皇的言辭地輕蔑。
“……那個……蕭學長。”棄天帝剛剛出門,屋裏頓時只剩蕭中劍一人了,卻不想才沒有安靜多久,便有個熟悉的聲音聲音在叫自己的名了。
“……黥武?”擡頭看時,卻見銀鍠黥武已經走了進來,“……黥武……”其實恍然想起他的身份,蕭中劍是想在稱謂上加上少爺兩字的,只是他的性格既非諂媚,又無須在意身份對等,“少爺”倒是說不出口了。
“……蕭學長,剛才伏嬰表叔對我說,您都知道了,所以我想,既然如此,還是需要來找您道個歉。”銀鍠黥武毫不顧忌自然而然走進這間辦公室,正正印證了他在這公館中的身份。
“無事,你也是迫不得已吧。”蕭中劍其實對於黥武身份也算是有些心理準備,故而也不是太過震驚。
“……也不是,其實,叔公也沒有讓我隱瞞,只是我自己……覺得……自己……並不是這樣的身份。”
蕭中劍愣愣,又瞥見桌上,自己剛剛記下的,棄天帝臨走之前加上的那句話——黥武的身世,在其身份露白之後,帥府衆人倒也不再隱瞞,閒談的時候,算天河已經說起了一些——所以,這句話,並不是空話麼?而是被棄天帝真的當做自己地義務一般?然而,倘若死的是別人家的兒子呢?又該如何報償?念及此處,蕭中劍的神色又黯了下去“蒼日……”
“黥武少爺,黥武少爺!”走廊裏響起了一個年輕地聲音,黥武剛剛見過伏嬰師,自然是被他關照過,此時眼看蕭中劍又要想起表叔,正手足無措聽到走廊裏和自己一起前來又要一道去圖書館的朱厭呼喚,便彷彿得了救星一樣,趕緊告辭:“蕭學長,我還要趕去圖書館上班……蒼日……一定會回來的!”雖然知道不該多話,不過最後還是忍不住,輕輕說了一句,人已經迫不及待跑出門了。
“……謝。”蕭中劍輕輕嘆息一聲,所以,蒼日對黥武而言更是親人,然而看他態度,難道……竟是帥府衆人集體向他隱瞞蒼日死訊?蕭中劍前後思量片刻,倒是漸漸確認了這更叫自己絕望的推斷了。心思一團混亂,早早結束了工作,收拾東西,急匆匆地向着開埠區一條小巷子內的小酒館走去,徑直進入其中唯一的一間小包廂內坐下。
“朱厭啊,你這麼年輕便從軍,你家人不擔心麼?”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最後將這前線回來的少年人安排做自己的護衛,然而黥武還是很樂意同這年紀比自己更小的少年人相處。下午拉着他一起去圖書館幫忙,雖然惹了些麻煩,倒也讓近日來一直沉重謹慎的情緒兼着朱武將要歸來的喜悅大大的放鬆了。傍晚時分,結束了工作,便索性拉着這小小少年,跑去之前常常吃的那家麻辣雞火鍋請客了。
“不會。”此時桌上才放了幾碟涼菜,夥計蹲在門口點鍋子的煙氣飄了進來,朱厭似乎是沒察覺一般一如既往的吸氣呼氣,一個呼吸之後,慢慢吐出了這兩個字。
“啊……是不是……”對這神情和心情,黥武突然察覺了一陣熟悉和同情。
“我爹玩槍走火,失手打死我娘……然後不想償命就跑了。”聲音有些怪怪的,朱厭看看面前的粗陶茶杯,“……我被廟裏老和尚養大,他每年偷偷回來看我幾次……那段時間反而是我比較擔心他,一個不小心就被抓了,不過最近他的事情應該是過去了,沒人追究,老和尚也去世,我就去他所在的軍隊了。”
“咦?”黥武愣愣,本來聽第一句話的時候以爲又是一個悲慘的故事,剛要追問,卻聽到了一個與自己設想大大不同的後來,早已準備好的——其實我的父母也都去世——這句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只能長了長嘴,擠出一句:“那你父親……”
“……他不讓我告訴你他是誰,也不讓我說任何具體人名。”朱厭低頭喝了口茶。
“……噗。”黥武突然覺得可笑,剛剛被勾起的那點對自己父母的緬懷和神傷也被沖淡,點了點頭,“那我不問了。”隨後,挪開桌子中間的幾碟涼菜,讓夥計把燒滾的火鍋端了上來。
是夜,蕭振嶽府上。
晚歸的蕭中劍剛剛踏進家門,卻見管家的兒子金無患已經迎了上來。
“少爺……”
“無患?何事?”一面將大衣交給應門的僕人,一面看着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玩伴臉色有點怪異,就好像小時候兩個人一起闖禍而又被大人發現的模樣了。
“……少爺,大概兩個鐘點之前,帥府來電話了,您不在,是老爺接的。”
“啊……”蕭中劍頓時一暈,這幾日在學生聯合會謀劃事情,皆以因少帥凱旋在即,帥府事務繁忙公文較多爲理由搪塞父親,而今日,竟在下班後還來了電話,這晚歸的理由,又要怎麼編啊……
“還有……冷家老爺和少爺今晚來做客了,現在還在客廳……”
蕭中劍更加無語,若是冷醉不在,到可以把這玩到很晚的黑鍋直接扔給他,輕車熟路,青梅竹馬的好友自然能給圓上——顯然金無患也是熟門熟路,因此趕緊湊過來將“今日此路不通”儘早通知,至於如何再鋪路過去,只能是看少爺的聰明才智了。
“回來了麼!”蕭家的住宅不算大,客廳又靠近門口,才片刻功夫,蕭振嶽就已經聽出了兒子回家的動靜,當即出聲。
“……無患,今天下午黥武沒來過吧?”蕭中劍一面快步走向客廳,一面也低了聲音問說,其實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只是蕭中劍被接連的“噩耗”嚇着了,懷疑今日自己犯了太歲,還是問了保險。
“父親,冷伯父……”走進客廳的蕭中劍,臉色已經淡定如常了。
“怎麼回來這麼晚?”蕭振嶽一皺眉頭,頗有責備的含義了。
“孩兒在帥府遇到了大帥的侄孫,不想竟是在皇華館一直關照的學弟,身份拆穿,都覺好笑。故此,兩人出去小聚了一番。”語音平靜,出口成章。
“咦?是黥武嘛!!”一旁坐着偷笑地冷醉察言觀色,適時跟上,將話題接了過去,“那小子終於不躲着你啦!”
“是啊,不過今天也是偶然撞上,實在躲不掉啦。”蕭中劍和冷醉起了默契,也終於雙手一攤,放鬆下來,此時蕭振嶽用目示意,他也就順勢坐下,僕人上茶,一切如常,兩對父子也就如往常一般閒聊起來,消磨夜晚時光了。而歡談結束,冷醉照例在父親遺憾——蕭賢侄多有出息,又進帥府又結交了大帥的侄孫,你看看你,就只是站在外面看熱鬧——的抱怨中,要求在蕭家留宿了。
……
“明天去火車站接人?”
蕭振嶽按時休息,兩個年輕人倒是還不太困,冷醉此時在蕭中劍臥室,半坐半躺在主人床上,一面逗着已經長大不少的狗不理,一面同換過衣服坐在書桌前的蕭中劍聊天。
“嗯,”方才蕭振嶽已經講電話內容轉告,“……聽說是少帥在軍校的同學,叫幽溟,從四川過來的。”
“……哦。來的真是時候。”冷醉嘟囔了一聲,又頑皮地將狗不理推了個跟頭——少帥凱旋的消息到今日才五日而已,四川路遠,肯定不是接到消息了。
“嗯。確實,我聽任沉浮說,大概後天就要封站了。再遲也進不了J城了。”
“封站!那……”冷醉一驚,直起腰來,“封站!那……”冷醉一驚,直起腰來,臉色變了變。
“……我下午去見他了,計劃改變了。”蕭中劍倒是平靜如常,“這樣也好……若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倘若蒼日的家人在場……也會有危險吧……雖然也許我不會結識他們,但是……我想,這也是我能替蒼日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可是,蕭啊,你想沒想過,嚴格來說,棄天帝也算是蒼日的親人吧……”
“……棄天帝在意的,只有那少數幾個人而已。”蕭中劍沉默了一會兒,才默默的在心裏算着,朱武、黥武……應該還有……蒼先生吧。正惆悵間,金無患卻又來叫,說是帥府電話又至,是任沉浮親自打來。
……
“哦,好。”放下電話,心中微微有點忐忑——任沉浮親來電話,告知下午電話時思慮不周,後來想了想,明日車站接人不需蕭中劍去,他竟是要親自去了——蕭中劍不知,以前這等去火車站接棄傢俬人客人的差事,大都是少帥朱武或者表少爺伏嬰來做,只是如今這兩位都有不能去的理由,任沉浮接到電報時正隨侍D省大帥身邊,情急之下不及細想,隨口便做了安排,倒是晚上見到前來報告在車站偵查結果的東宮神璽,才被他提醒:你讓蕭中劍去見幽溟,他倒是管少帥叫做什麼?這才驚出一身冷汗,趕緊電話過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蕭中劍倒是沒有因爲這件差事部落在自己頭上而有什麼遺憾,但是他此時正策劃大事,這樣的臨時變更,總是難免懷疑是否已經被人懷疑了,不過轉念一想棄天帝行事風格,倘若真心受到懷疑,怕自己已經被拘在押了吧。
麟趾巷棄公館辦公區,只有二樓大帥辦公室門廳的窗口還亮着燈光,坐在祕書桌後的任沉浮放下電話長出口氣,而一邊閒坐的東宮神璽一笑,說出了這些天一直以來的困擾:“任祕書,我有的時候卻想知道,咱們這般替少帥隱瞞,到底究竟是爲了什麼?”
“……嗯。”出了一聲,示意聽到。其實任沉浮自己心中也偶有疑問,眼看蕭中劍誤會“朱聞蒼日”已經死在戰場,日漸消沉,心中有些不忍;又覺得少帥歸來在即,本身有沒有什麼祕密可言,只是隱瞞這幾天也似乎沒有意義。不過,轉念一想,即擡頭,聳聳肩膀問道:“可是……由何人去向他說明?”
“……哈。”東宮神璽愣了一下,也是一笑,帥府之內來來往往,俱是八面玲瓏之人,這等麻煩事體,不說無憂,說了未必討好,自然是誰也不會去做這惹麻煩的公親,眼珠一轉,說;“……除非,大帥吧。”
“而況……若是之前,說破了倒也沒什麼……”任沉浮繼續搖頭,眼光落在面前一堆文件上,“……如今,蕭中劍牽扯事中,未來還未可知……”
“嗯。火車站的情況,多虧孽角那幫弟兄幫忙,結合我的手下人的情報,已經基本摸清了,明日等幽溟來到之後,便可以收網了。”
“此事我需稟過大帥,你給我加派些人手看住了。”任沉浮神色也正了起來,到底還是將他人那些與己無關的私情拋在腦後了,隨後站起身,“先通知斷風塵,畢竟明面上的事情,還是由他操控,估計以大帥的性格,應該是令到即動了。”說着又再拿起桌上的電話。
東宮神璽起身,從沙發上拎起自己的大衣,披在身上,同正等着接線警察廳的任沉浮打了招呼告辭,便出門穿過走廊,踏出棄公館大門,而此時,朔風正緊,鵝毛般的大雪也正紛紛揚揚的飄落下來了。
“那……幽溟少爺,您此次是有什麼計劃?”
翌日火車果不其然還是有所延誤,本來說好是早晨,而任沉浮得到火車即將進站的消息乘着帥府副駕趕往車站見到來客的時候,已經是中午偏下午了——上午已經將近日調查結果全部彙報,故此是知道當自己同幽溟的這輛車一旦開出,斷風塵隨後就將帶着部下入駐,因此,雖然對幽溟此來的目的心知肚明,卻還是要問問具體的安排,倘若他急着回去,倒要考慮如何安排了。
“先去發個電報——告訴二哥我已到了。”幽溟似乎是因着故地重遊地興奮,沒有理解這位大帥祕書長的意思,也其實是因着早先二哥黃泉從J城回到成都後第二天揉着後腰諄諄告誡:到步不及時發電報回來,武君會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因而將拍電報回去當做一等一的大事記着了。
“哦,好,我去安排,幽溟少爺不用操心了。”任沉浮倒是不知道當日在朱武車上,黃泉大拍腦門的懊惱情境,只是對比自家少爺隔三差五跑個不見嫋無音訊地情形,略微感慨欣羨:川督帥府的規矩果然還是比棄帥門風要嚴謹切要地多了。
“多謝!先去拜見棄帥,向他致謝……”上次前來,一直躲着不見棄天帝,然而回到四川老家才漸漸知道,若非這位去信驚動羅睺過問,怕是自己的婚姻之事也不會進展如此順利,況且對方畢竟還是朱武父親,再不拜見,就太嫌失禮。然而幽溟畢竟年輕,幾分任性便在後面的言辭中露了出來:“之後,想再麻煩您幫忙找一家距離封雲社較近的旅店吧。”幽溟說到封雲社,倒是略微有點面熱了,想到自己那點荒唐事鬧得東省、四川兩地皆知,突然便也羞慚起來,然而想到即將再見小別的妻子,卻也顧不得矜持風度,露出少年人純真地歡欣神色了。
任沉浮年近三十,雖然沒有經歷男女情愛的事體,然而觀之而得七八,身邊幾個情聖,各種兒女情長見得多了,似幽溟這等再尋常不過,倒也能夠知道,只是同他沒有交情,昔日處理此事又不經手,也只能裝作不懂,淡淡說:“……嗯,這事,我尚需請示大帥的。”
“啊,我直接去和棄帥說也可的。”雖然也曾有過一路私奔的經歷,然而往來應對,幽溟卻還是顯得稚嫩直率了些。
“幽溟少爺您的回程安排好了麼?”昨夜剛下過雪,路面有些難行,這汽車開得格外慢吞,倒叫任沉浮心裏胃裏都不那麼舒服了,若是一年不到兩年前,這種程度的雪,總是會有人管的,如今……倒也不能不說是過分嚴重,卻總是如坐在這時開時停的轎車上,漸漸眩暈卻又不知何時能夠到達的讓人有種淡淡地惶恐不安了。
“回程啊,我見到嫇娘同她商量……”幽溟一笑,其實他的本意是想,既然來了一趟,上次匆匆忙忙又遮遮掩掩,總是來不及在赫赫聞名的J城遊覽,此次就索性多玩幾日,然而路上兵荒馬亂的情景,卻叫他又生出更多不安,想要趕緊回去四川才能安心了,然而進了J城之後,又是忍不住想要遊歷一番的糾結了。
“再過三日,少帥即將凱旋,您倒是來得正好。”微微向後靠靠,以求得一個舒服點的姿勢和來客閒聊,心內懊惱還不如昨天就讓東宮神璽順路來接就是了。
“朱武學長嘛?我來的路上倒是見到報紙,車上也曾聽人說起呢。”幽溟點頭,他同朱武原本在學就算交情不錯,經歷之前私奔之事,更是更加親近敬重了,“難怪一路走來,看到車站上警力增加。”
“嗯,恐怕幽溟少爺您是趕上了進J的最後一班火車,隨後便要先封站三日,等到少帥凱旋再行開放。”便是這樣聊着,已見沿途有數隊警察逆向走過,想來車站也已開始行動,只是得了指示,事態不用鬧大,才不見什麼急匆匆的步伐和呼哨了。
“哈哈,那還真是幸好。”
“嗯,也是巧事。”眼見轎車終於拐進清淨整潔的麟趾巷,任沉浮也長出了口氣。
……
“哈哈,多謝多謝,我自己過去就好,不再偏勞帥府相送了。”
見過了臨時抽空從會議室出來的棄天帝,也只是得了幾句向羅睺問好之類地寒暄,同時囑咐:“朱武凱旋隨我一起車站參加吧。”便被放了出來,幽溟也算長出口氣。而等在書房外面的任沉浮此時走來,說是旅館已經找好,便在封雲社所在的巷子裏面,倒真的是近地很——這地點,於斷風塵來說也是甚爲滿意,反正派着同一組人,便一起都照應了。
“這,還是派輛車送您吧,最近街面查的嚴,您又是外地口音,別鬧誤會了。”任沉浮同幽溟一路說着下樓,直接抓起祕書處的電話來。而此時應招上來的東宮神璽,也只是微笑點頭,便擦肩而過,再次敲響了書房的門了。
“按照您的吩咐,學生聯合會的幾個主要骨幹已經都安排人監視了,隨時能夠動手。”走進書房,便即將門關上,知道棄帥很少無謂寒暄,東宮神璽也就直接步入正題。
“朱武回來之前,我不想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棄天帝最近地心情連他自己都能察覺是不合時宜地頗爲舒暢,因此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倒是不如之前嚴厲了。
“是。”
“去幫斷風塵吧。”棄天帝再度點點頭,起身了。
“是。”跟在東省大帥身後,東宮神璽也默默下樓,直奔帥府大門而去。而留在身後的是棄天帝再度走入,立刻便安靜下來的會議室。聽到身後氣氛變化,東宮神璽的腳步一緩,然而畢竟還是向前跨出了。
——之前探子回報,似乎是在帥府決定行動之前,在火車站內祕藏炸藥,企圖少帥凱旋當天玉石俱焚的計劃就已經停止了。只是,這停止的時間和斷風塵行動的時間靠的太近,叫他一時難以判斷,而這點蹊蹺之處,報與不報,也只在一念之間而已。
等到回過神來,東宮神璽已經踏過了半條樓梯,停在轉折的平臺處了,再向上擡頭一看,卻見到被一個看護扶着,伏嬰師手裏撐着一根柺棍,一步一挪地在走廊上散步了。他頓時起了少年的心性,笑嘻嘻的又跑回去打趣,將之前聽說的,挽月終於要嫁人的消息告知了。
“嫇娘!”
根本等不得先去任沉浮安排的旅店登記,看到封雲社的大門,幽溟就再也按耐不住,直接要求停車,迫不及待的跑上臺階拍門了。而立在院內,看到已經顯懷的妻子那相較之下更爲豐腴的身影緩緩的從房中閃了出來,便再也沒有半點猶豫,直接衝了過去,將人抱在懷裏,漸漸跪下,側過頭來將耳朵貼在那隆起的腹部,熱淚盈眶,竟是許久說不出話來。
倒是愛染嫇娘擦過熱淚,將他拉了起來,笑說:“大家都看着呢,也不嫌羞。”然而說了這一句之後,才見偌大院子裏,剛才聞聲出來的封雲社衆人,早就知趣迴避,各自去了。
“哈!”回到屋裏藺無雙一笑,看着整整理衣衫的練峨眉,似乎是若有所思了。
“看什麼!現在又看不出來!”練峨眉說着,臉上也是一紅,“……先別說,現在大家心都不安定,等再過一兩個月……”
藺無雙點頭,不過心中倒是開始盤算,幽溟此來接嫇娘竟是不知能不能等到臘月二十三封雲社封箱之後一道赴川。這時,赭杉軍前來敲門,乃是終於從小別重逢的甜蜜中回過神來的幽溟,請大家出來,表達感謝之情,同時說要帶着嫇娘先搬去同街的旅店去住的事情了。
有情人終成眷屬以及新生命的孕育而生之類這些事情,到叫心知肚明離別便要到來的封雲社衆人的心頭漸漸暖 藺無雙與赭杉軍、蒼商議着,要麼將明日的戲單改了,唱幾齣【天官賜福】或者【麒麟送子】之類的戲來看,赭杉軍自然點頭,而蒼有了之前【長生殿】的私心在前,也是微笑答應,倒是不知道,藺無雙此時,自己也是要悄悄討個好口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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