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
第七場 東盛客棧
舊曆八月十六中午,黥武下課走出教室,正在尋思要不要幫助那幾個辛苦摘除爲昨夜賞月遊園會而佈置在一層柱廊之內的燈謎和彩條的同學,卻赫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從眼前閃過。
“哎?小叔……”
見到失魂落魄地在皇華館門口徘徊地朱武,黥武當然是嚇了一大跳,趕緊跑過去問詢:“小叔……啊,不是,表哥……”這時,散課鐘聲剛剛停止,左右路過的同學漸漸多了起來,黥武左右看看,慌忙改了口,“表哥幾時回來?怎麼不見……”看看朱武頭髮散亂,兩眼發直,衣衫上盡是泥土,黥武心內驚異不定,再也問不下去什麼。
“蕭……蕭呢……”
“……蕭學長不是和你去青島……究竟出什麼事了!”
蕭中劍是結束了夜班,不等休息便坐上午的那班車從青島匆匆回到J城。走下列車才想到,竟是不知何處去找朱武,只得先回皇華館了。跳下洋車,已是下午四點多,紅日西墜的時分了。爲找朱武,蕭中劍走入學院宿舍樓之後,不等回到自己房間略做休整,便直接跑上頂層,拍響了黥武所住單人間的房門。
“你終於回來了……”開門的竟是冷醉,他見到門外風塵僕僕、滿臉倦容的好友,臉上頓時掛着一副長出口氣地模樣,隨後眼神中又是一副“究竟發生何事”的疑問,側身將門口讓開,露出一直在黥武床上矇頭似睡的
“蕭學長……”在一旁捧着水杯坐着的黥武慌忙起身,“小叔他……”
“嗯?是說……伯父?”
“啊……是……叔……叔父大人似乎是和……表哥……有點什麼不愉快。”
蕭中劍蹙蹙眉頭——朱武走後,他將那報紙仔仔細細看過,唯一醒目,只有J城鎮守使的桃色新聞了。蒼和朱武有些交情他倒是知道,只是一直不得機會見面相識,不知道究竟親近到什麼地步。故此回來一路皆在推想,約略是朱武見到蒼與J城鎮守使不清不楚,心中難受而已。然而此時卻被黥武的口誤誤會了,倒是覺得大約是報紙什麼不起眼的所在個把新聞或是啓示有了端倪,朱武乃是遇到家事煩惱了。此時人在眼前,更早將報紙這媒介拋到腦後了。
本來冷醉和黥武今日早晨在閱讀室看到新的報紙,各自也都對那頭條新聞懷着些心思,然而見到朱武,冷醉不明就裏,想到事有輕重,也閉口不提;而黥武知道內情更多,反而越發爲難出口。
“蒼日……”坐在原來黥武的位置,蕭中劍俯下身,輕輕拽着床上蓋過腦袋,只露出一縷凌亂紅髮的被子,“何事如此嚴重,說出來,大家也好幫忙;縱使無能爲力,也總能分憂啊。”
……
“因爲我的疏忽和失信……至令我的朋友受到了不可挽回的極大的傷害和侮辱……我實在不敢去見他。”坐在屋內,無論如何不肯開口,蕭中劍索性將朱武拉到了宿舍屋頂的閣樓式儲物間內,坐在一包麻袋之上,朱武看着從通風口透入的夕陽光線,將頭垂得更深,手指將本已凌亂的頭髮揉得更亂。
心中微微對他的語焉不詳有些不滿,然而明白此時不是考慮自己情緒的時候,蕭中劍沉默片刻,慢慢問:“你覺得他會因此而恨你怨你?”
“不是這個原因。我那朋友……他,是善良純淨的人,即使遇到這樣的事情,也不會埋怨任何人,然而因爲如此,我更加無顏面對。”
“如果他是你很在意的朋友,那你更應該去對他說聲抱歉。誠如你所說,既然遇到了極大的傷害和侮辱,內心的傷痛和委屈想必也是難於估量,你應該去抱歉的,雖然他會原諒你或者只是不埋怨你,但是這是你應該做的,無論對方態度如何。”
朱武搖頭——傷害他的人是我的父親,是我的父親把我的好友污辱了。這句話在當下,即使是把牙齦咬到生疼,也是無論如何沒有勇氣說出口。
“我覺得,現在最重要的是保護和幫助,阻止暴行,不讓那受害者再遭到更多的傷害。”看到朱武臉上露出如此痛苦的神色,蕭中劍心中的些些漣漪,不知是平了還是擴散開來與心緒同化,說話竟是坦然起來。
“啊!蒼……”猛地被提醒,朱武赫然站起,飛速轉身下了樓梯。
“蒼?”蕭中劍愣了一愣,卻見目送朱武狂奔而出的冷醉與黥武也爬上了閣樓,“……大約是聽錯了吧。”
“師哥!真的是師哥啊!”
見到從停在東盛客棧門口的高級轎車之內走下來的竟是蒼,赤雲染先是一驚,隨後,竟是情不自禁熱淚盈眶,將手掩口邊,喊出來地聲音已經哽咽了。
“……我回來了,讓大家擔心了。”蒼關了車門,在車邊慢慢站定,略微點了點頭,車子已然發動,絕塵而去。
“師哥!”“師哥!”各種音色此起彼伏,竟都是帶着震驚和沉痛。
“赭師哥他……回來了麼?”蒼在漸漸多起來的熟悉面孔中尋找,不見那人,始終不得心安。
“蒼!”
從三樓直衝下來,赭杉軍竟是一時忘了呼吸,衆人慢慢讓開視線相交的通道,赭杉軍竟也情怯了,“抱歉。”澀澀一聲,目光已經暗淡了。
“師兄弟,何必如此。”站在秋風之中的路邊,面對衆同門,蒼淡淡地說。
“哈,哈哈,蒼師哥說的是啊……”不知是誰幹笑了數聲,打破瞭如冰一樣凍結的氣氛,然而碎冰如刀,卻似乎更易傷人。
“是,是啊……”赤雲染抹着眼淚破涕爲笑,“外面站着幹嘛,上樓啊,赭師哥沒事了,蒼師哥也回來了……”
看着一身新衣的蒼慢步走近,赭杉軍緩緩點頭,微微苦笑。
“回來就好,你我皆然。”蒼亦側頭,回報以一個淡然笑容,隨後扭頭去看別了三日的客棧,打起精神問:“今晚……定的是什麼戲目?”
不僅換了演員,連中軸的摺子戲《盜仙草》也被臨時改成了《斷橋》,儘管有人圍着水牌子指指點點,朱武卻彷彿充耳不聞一般——急急趕回麟趾巷,棄天帝下午去城中的鎮守使公署處理公務了,他從戒神老者口中也知道了蒼被送回——本已下了決心,縱使再和父親鬧翻也要將蒼帶出麟趾巷,此時卻因爲遍地皆尋不到當事人而變得茫然無措,似乎覺得上午一切,都彷彿如心中所盼那般,並未發生。朱武突然些恍惚,信步亂走,竟就來到了南崗子了。看看後臺的門,想要進入卻仍是不敢,離去又有些不忍,竟走入戲園子,檢票之人與跑堂皆認得他,當然不加阻攔查票,更是直接將他引致二樓左邊,名爲空座,其實是經理打好招呼永遠給麟趾巷棄家公館之人預留的包廂之內。
開場唱了些什麼,全然沒有印象,直到換了戲,那一身白衣的身影,蓮步姍姍,款款而出之時,朱武眼前才彷彿清明起來,見那步步艱,寸寸難地情態;腦海中竟不知翻涌起何等不堪入目的畫面出來:一者爲父,一者爲蒼,兩個心中最不想詆譭,最不願懷疑之人……
白娘子跪在臺中,如泣如訴:
【頓然間,哎呀鴛鴦折頸,……奴薄命孤鸞照命,好叫人珠淚暗滾,哎呀,怎知他一旦多薄倖……】
婉轉哀怨,如猿啼巫峽,鶴唳緱山,催人淚下。
【……輕分鸞鏡,哪知他豺狼心性……】
【啊,娘娘,你看許仙見了我們,反自逃奔,思之可恨!】
戲中人一句,竟叫戲外之人無地自容,若是蕭中劍聽聞,大約要感慨這高臺教化弗如了。白娘子步履越見蹣跚,本是做戲,叫有心人看來,卻又是別有原因,心中揣測,越發堅實起來。
【……追思往事真堪恨,不覺心兒氣難申,你真薄倖……你緣何屢屢起狼心,害得我幾喪殘生,進退無門,怎不叫人恨……】
多情最是白娘子,聲聲控訴本就催淚,何況朱武此時更多了一份移情在內,心神更加恍惚了。
【娘子,饒恕鄙人吧。】
【娘娘,不要睬他!】
飾演許仙的小生白雪飄跪在白娘子腳邊與另一旁的紫荊衣扮的青兒來回爭執,本也是熟悉不過地劇情,此時,唯見那人微蹙的眉頭竟是格外痛心,臉上悽苦,將青兒推開之時,朱武竟是不受控制,赫然站起,“不能饒恕!”四字只喊了一聲“不”,就被一人從背後竄上來一把捂在嘴上。轉身掙扎之時,已將桌上茶壺碰落在地,“啪嚓”一聲,倒是沒怎麼影響到滿園沉浸戲韻之內的衆位看客。
“蕭中劍,怎麼辦?”
強行把有些瘋魔的朱武按在座位上,冷醉回頭看着已在包廂之內的好友與學弟,果然在這裏,冷醉搖了搖頭——蕭中劍倒是厲害,竟能把這莫名其妙的傢伙看透了。
“先拖出去再說……”
蕭中劍一皺眉頭,真是害怕這莽撞人在戲園子鬧事起來。
“抱歉啊,茶壺的錢,下次會賠!”向着圍在包廂門口看鬧熱的衆夥計鞠了一躬,黥武也趕緊追上三人腳步,下樓去了。
【想此事,非關許郎之過,都是那法海不好。】
戲文行到此處,朱武愣可可順着念道:“那法海不好……”時,四人已經推推搡搡出了大門了。
“任沉浮。”
正在自己的桌前起草文書,突然聽到長官呼喚,任沉浮擡起頭來,“長官有何吩咐?”
“……四年前朱武那事,最後是誰去處理的?”
“啊?”
“……算了,都一樣。”大約是覺得累了,棄天帝摘下單片眼鏡,從座中起來,轉身面對身後的窗戶,此時已經入暮,天昏沉沉隱晦得不叫人有什麼好地心緒,“把燈打開。”
屋內一片光亮,棄天帝又緩緩坐下——眼睛稍微有些不太適應,竟是被新加裝的電燈晃得頭痛,手扶額角,摩挲片刻,“應是……暴風殘道的屬下吧?”
“啊?……是。”
“暴風殘道現在坊子練兵?”
“是……”
“……拍電報,叫他來。”
“是。”
“現在就去。”
“是!”
任沉浮穿上外套出門,棄天帝搖頭苦笑——果然還是放不下麼?“縱使被恨,我也要知道是什麼原因啊。”
散戲之後,沒有往日的說笑,封雲社衆人默不作聲回到客棧,沿途不免遇到些身份不明的人指指點點,回想後臺前臺端着顯眼的相機,四下裏打燈拍照的記者,衆人心中皆是沉重,然而耳邊聽着照例走在衆人最後的班主平和安穩地腳步聲,卻又不知道如何開口了。
“蒼,”赭杉軍突然立定,等着身後之人走了上來,“我曾答應大家,你回來之後,將事情始末說給大家聽,一會兒便請大家來你我房間好嗎?”
已經走在赭杉軍前面的蒼也是驟然一停,沉默片刻,在路邊一盞孤燈照耀之下只餘一片剪影的清雋身形,緩緩點了點頭,隨後繼續前行。
……
“其實……紅樓金店三小姐緋羽,可能是我失散的小妹。”
坐在屋內,赭杉軍看看衆人,苦笑一聲道:“我六歲之時,家鄉遭災,父親病死,母親帶我逃難,途中遇到師父,便將我送入戲班,自己帶着小妹不知往何處去了……所留下的信物,便是分成兩半的傳家之玉……”
“可是……”金鎏影沉吟片刻,猶疑着說:“師哥不要見怪,你的小妹,又怎會變成金店小姐,實在是……不敢輕易相信啊。”
“我小妹與母親長地頗像,左眼角下又有一片梅花樣的硃砂記,斷不會認錯。當天首演時,我看見紅樓包廂之中,那小姐面善,雖看不清楚,卻是莫名熟悉……雖然亦曾告訴自己不要妄想,還是忍不住讓伊達私下打聽。後來,更是請那日那個小姑娘赤宵練代爲傳信,彼此用玉佩拓片做了印證……”
“啊!”尹秋君恍然大悟,“那日,你們是約好要在那茶樓見面的吧!”
“正是……信中說不清楚,緋羽她約我那日在茶樓見面……”說到此處,赭杉軍語氣一滯,又不自覺地晃了晃頭,“……沒想到,竟被斷風塵撞見,給大家惹了這麼大的麻煩,赭杉有愧。”
“誤會而已。”蒼坐在自己炕邊輕輕地說,神情似乎在聽,也似乎並無關注。
“蒼……你……”
“朱武不在,鎮守使大人容我在公館多等了幾日……”知道不解釋衆人不會善罷,然而……
“這齣戲,你若不能演得以假亂真,我不在意假戲真做。”棄天帝將已醉地癱軟地蒼壓在自己床上,嘴角翹起,說罷,又俯下身輕輕舔了舔那圓潤的耳垂,爲了扮戲而刺穿地耳洞處略微凹陷,插着一粒長米;再擡起頭,看着不知是因爲酒醉還是不滿而緊緊蹙在一起地眉頭,橙黃色昏暗的燈光下,本應是素顏的臉頰上泛起戲妝一般酒醉還是不滿而緊緊蹙在一起地眉頭,橙黃色昏暗的燈光下,本應是素顏的臉頰上泛起戲妝一般動人的紅暈,這孩子竟是美得毫無瑕疵了,“……或是……讓整個封雲社一起來陪演。”
手腳完全不聽使喚,被對方滾燙的舌尖碰到後如同電擊的麻痹從耳後一直擴散到肩頭,蒼含含糊糊地問:“……倘若演不好……怎辦?”
“哈……你可以。”棄天帝笑得甚是得意,已經開始解開穿在蒼身上那件深青色馬甲的盤扣,“看透你,用不了三天……”
……
“……如此而已。”說出這話,蒼慢慢低了頭——真的,被他看透了啊。
蒼無話,衆人沉默:赭杉軍只在新華院過了一夜便被釋放,報紙上那張照片更是歷歷在目,何況,如今蒼穿在身上的……
“師哥……你的衣服……是……”赤雲染忍不住,終於問了一句,記得那報紙上亦說,八月十三那日,棄天帝曾帶一人進出瑞蚨祥的。
“……是,鎮守使家中傭人好心,將原來那件舊衣拿去洗,不想洗破了……”
“哦,哦。”
“哈,哈哈哈,原來沒事啊,”黃商子突然笑了,倒是把大家嚇了一跳。
“是啊,當然沒事。”白雪飄看看已經轉過身去的赤雲染,嘴角微微抽動,勉強說道。
“嗯,沒事就好。”墨塵音亦淺淺一笑,已經從赭杉軍炕角起身。
“哈,師哥和朱武少爺交情那麼好,怎會有事啊,走了走了,歇着吧。”最後離開的紫荊衣扯扯還想再問什麼的金鎏影衣服,“好角需人捧,好腰任人摟,反正對封雲社,怎樣都是好事。”
“荊衣!”紫荊衣聲音雖然不大,卻是清清楚楚傳入衆人耳朵,赭杉軍赫然站起,怒目而視。
“我在說好話啊,若不是蒼師哥面子大,師哥你現在只怕還在新華院吃牢飯吧?”
“你……”赭杉軍心中氣苦,卻又覺得自己沒有立場指責他人了。
“師哥,師哥,”金鎏影輕輕推推紫荊衣,又拍拍幾乎便要衝過來的赭杉軍,此時,已先出屋的同門有已經轉身了,“荊衣這幾天也是擔心得很,壓了一肚子邪火,他就這張嘴,我說他,我說他。”隨後轉身,拉了紫荊衣便走。
“……唉,總歸是我引起,我以後自當小心,大家都去歇息吧。”
“赭師哥,蒼師哥,好好休息吧。”最後離開的墨塵音還想再說什麼,卻也只是道了晚安便走了。
……
“師哥。”
“蒼。”
留在房間內的兩人無言,便就熄燈睡下,然而輾轉之間,竟是同時開口。
“師哥……你那半塊玉佩,還在斷風塵那裏吧?”似乎是害怕對方問話,蒼也不謙讓,一頓之後直接說起。
“不用在意……我其實……唉,事到如今,只要知道小妹活地幸福快樂便好了。”
“……好吧。”蒼輕輕拽了拽蓋在身上的舊棉被,翻了個身,誰料睡了三天軟床,一時不習慣,動作快了,竟是“咚”的一聲,將肩頭在只隔了一層薄褥子的床板上撞得有點疼了。
“老爺,黥武少爺回來了。”
“……吃晚餐了麼?沒有的話,先去吃飯吧。”根本不回頭,坐在起居室內喝着飯後茶的棄天帝悠悠的說。
“叔公!”
“哦?”想不到黥武已經進來,棄天帝慢慢轉過身,看着臉上稍稍有些激動紅潤的黥武,“什麼事情?”
“叔公!”走上幾步,黥武這次終是忘了在這人面前地一貫忐忑和緊張,認真問說:“小叔他……”
“哈,我想他也只能在你那裏。”棄天帝微微皺皺眉頭,“不用管他,專心學業就好。”
“叔公,報紙說的是真?叔公你和蒼先生……”
棄天帝微微側頭,用眼角看着面前的小輩,先是露出一點訝異,隨後輕輕挑了挑眉梢,慢慢背轉身,俯身端起茶杯,同時說:“此事,你無資格過問。”隨後,輕輕低頭啜了一口茶,繼續說:“讓他回來,皇華館是讀書之地,不要給學校添麻煩。”
“啊……小叔他有住處,叔公不用擔心的。”蕭中劍在皇華館附近租了一間公寓,原本是給文學社做工作間和活動地的,此時正好安置朱武。
“噗。”聽出黥武顯然沒明白自己意思,然而這一句回答,似乎又是自己想要的,棄天帝不由地失聲而笑,“他是有家有父親的人,怎能不回家呢?不然,你來找我,是爲了什麼?”
“啊……”黥武一愣,有兩位學長陪着朱武,他反而幫不上什麼忙了,因此也沒多想,就回麟趾巷了,若說真是爲了什麼,卻是一時也想不明白了,“叔公,孫兒只是想……知道事情的始末。”
“好奇麼?”棄天帝低頭看着茶杯中自己的倒影。
“不是啊!”黥武皺了皺眉,“叔公真的會是這樣的人麼?”
“哈,你若相信,我解釋何用;你若不信,我又何須解釋……天晚了,若要回去,叫補劍缺送你;若是不急,明早再走也無妨。”說完,將手中已經涼了的茶杯放在面前茶几上,不等黥武回答,棄天帝已經起身,從旁門走入臥室了。
舊曆八月十七清晨,紫荊衣正睡地迷迷糊糊,卻聽見外面傳來了赤雲染問候的聲音:
“師哥啊,今日怎麼起得這麼早了?”
“嗯。”
幾乎聽不見地若隱若現的答音,是那人的聲音。紫荊衣突然睜開眼睛,慢慢坐了起來,“鎏影,水……”睡得乾渴,紫荊衣每日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水。正在床上倒立練功的金鎏影利索地一個跟頭翻下地,穿了鞋子,走到桌邊端過杯子遞給師弟。
“天還早,再睡會兒也可。”
整個戲班子,只有旦宮的蒼和紫荊衣是不需早起的,師父說,這叫美人覺。
“人家都起來了,我能不起麼。”紫荊衣將杯子裏的水一口氣都喝了,向着窗外努了努嘴。
“師哥心緒不佳,睡不着也是難免。”金鎏影壓低了聲音說。
“是啊,這客棧裏的硬炕,怎比得了棄長官的暖床啊~~”
從二樓的窗口飄下了這麼一句,正坐在井邊洗衣服的赤雲染和白雪飄裝作沒有聽見,卻又忍不住偷偷去看,蒼臉上的表情大約與自己一樣,沒有聽見,慢慢問:“赭師哥呢?”赭杉軍一向早起,兩人雖然同屋,卻是未曾在早晨見過面了。
“哦,方才赭師哥帶天草和伊達出去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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