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第14章


濁氣漸漸消散後,天氣似乎也不再是極端的嚴寒。人間,開始有四時更替了。

後來的人間,一個關於『白衣武神』的傳說悄然流傳。傳言中,那位白髮異瞳、總是與災禍相伴相隨的『白衣武神』其實是天上的神祇,為廣渡眾生而入人間。是他驅走濁氣,立起神柱,為人間撐起一方天地,才有了後來的春生夏長,秋收冬藏。

見過那日盛景的人們,都說那是自有人間以來最喧鬧的一天。萬千青鳥為他開道,人們列隊擊鼓傳花。金色鑲邊的素白長袍輕輕拂過時,他們虔誠叩首,頂禮膜拜。只是沒有人注意到那聖潔的白色身影一側,有一個並肩同行的清冷背影,在玄黑披風的掩映下,悄悄隱沒在黑夜裡,不留一點痕跡。



白雪卻嫌春色晚,故穿庭樹作飛花。祭天大典的那一日,後來又下了些小雪,也是那一年山下的最後一場雪了。

夜深了,像是一曲終了,喧鬧的人群也開始漸漸散去。像是出於無言的默契,一人一神向著來時的方向緩緩走去。前方的大荒之山在一輪疏月的清暉照映下,投射出一個沈默而寂寥的剪影。一時間,誰都沒有言語。


「你不需要跪吾。」良久的一言不發後,武神先行打破了沈默,「即便⋯⋯如你所言,吾是⋯⋯天神。」

「哈。」

「你笑什麼?」武神皺了皺眉。

蒼不遠不近地跟著,沒有回答。他想起在他不久前的過去,武神很多年後的未來,已經是棄天帝的他,一聲「跪下」,折碎了他的脛骨,不免心中苦笑。

「還是不相信你是天神嗎?」

「重要嗎?吾不在意。反正,吾與人類不同。」

「哈,說的也是。不重要⋯⋯」

蒼很淡地一笑,與白衣武神並肩向前走去。

見道者有些心不在焉,武神有些悶悶不樂起來。「你還未回答,你笑什麼⋯⋯」

「吾⋯⋯」蒼正欲作答,天際傳來一絲不同尋常的聲響,讓他心頭微微一驚。


「絃首⋯⋯時間到了⋯⋯」

墨塵音的聲音依約從遠處傳來。穿透時空的距離,那聲音極小,極輕,彷彿飄自遙遠的天邊,又似乎來自遠處喧鬧的人群,微弱的幾乎一縷風便能吹散。

「絃首,聽得到嗎?時間到了⋯⋯」

尋常人或許會無視這樣微弱而異常的聲響,但向來耳聽八方的蒼敏捷地察覺到了。兩個時辰⋯⋯是這邊的數個月。終於要回去了嗎⋯⋯

「絃首,你無恙否⋯⋯?絃首?」

那聲音似乎虛無飄渺地分散在天地間,蒼迅速極力分辨周遭各種細微的聲響,尋找那道聲音的源頭,但一無所獲。

蒼初步判斷,來自原來世界的訊息是單向的,他或許沒有辦法與墨塵音對上話,只能靠他拉自己離開這裡。也幸好,一開始便有所準備。

「絃首,沒有你的動靜,墨塵音要打斷術法了⋯⋯如果絃首能聽到,準備好⋯⋯」

「怎麼了?」武神見道者不作答,轉過身來望著他。不知不覺間,蒼已經停下了腳步,他們之間已經拉開了十丈的距離,此刻遠遠的對視著。見蒼神色一凝,藍紫色的眼眸中似有些微微的歉意,他微微一愣。

「抱歉,吾有事要離開片刻。」蒼低聲道。

武神的臉色驟然一沉,金藍異瞳晦暗駁雜地遙望著道者,多了些審視的意味。

「吾會盡快回來。」蒼鄭重地承諾道。

依照他的判斷,催動術法需要對應的場景。那麼下次催動術法時,回想起此刻之情境,應當便能再一次回到相同的時間地點。

對武神來說,不過是片刻罷了。

「等吾片刻。」蒼重複道,「吾很快就會回來⋯⋯見你。」

周遭景物突然開始扭曲,身體再次掉進那個光怪陸離的失重空間裡。四目相對的最後一刻,蒼看到武神手裡還握著那條紫紗袖帶,臉色陰沈地望著他,似乎還說了一句什麼。他屏氣凝神,努力地想去透過扭曲的時空,分辨那句最後的話語。

「不許走。沒有吾的允許,誰准許你走?!」

「抱歉⋯⋯」

道者已經來不及回應。各種細碎龐雜的聲響如潮水般紛至沓來,不同的言詞交談,草木的微風拂動,細雪的紛紛落地,在扭曲的空間中悉數粉碎消散。身體幾次翻江倒海後,他轉眼已重重地摔在了陰冷而黏膩的地面上。


天魔池旁的青石地面,長年散發著陰冷之氣,在血水的滋養下生出溼滑的血色苔蘚。

「絃首⋯⋯你無恙否?見你一直沒有回應,墨塵音才不得已打斷術法,」灰藍的遊魂幽幽飄來,懸在空中。

見蒼一貫波瀾不驚的藍紫色雙眸中,竟然有幾分茫然一閃而過,墨塵音不無擔憂地問道:「絃首⋯⋯?你無恙否?」

「吾很好。墨塵音,多謝你。」一瞬的茫然後,蒼即刻恢復了面色無波,轉而問道,「吾這一走,過去了多久?」

「兩個時辰一刻。」墨塵音答道。他看出蒼此刻若有所思,似有心事。雖然隱隱擔憂,但他還是放棄了追問。

這位大師兄素來內斂少語。若蒼不願提,便沒有追問的必要。這是玄宗同修們心照不宣的默契。

「你先去躲好。」蒼面無表情地撿起鎖鏈,套在手上,拖拽間發出金屬碰撞的沈重聲響。「吾擔心棄天帝會隨時回返。」

「嗯。接下來,絃首有何打算?」

「接下來,吾需要想辦法回一趟天波浩渺,取回聚魂瓶,再想辦法帶你離開這裡。」

「這太冒險了⋯⋯吾不打緊。」

「無妨,吾心中有數。」

「取回聚魂瓶?⋯⋯為赭杉聚魂,絃首可有辦法了?」

蒼沈默地一頓,最終搖搖頭,有些抱歉道:「還不確定。」

他不希望帶給墨塵音一場希冀過後,只有空歡喜。⋯⋯武神會幫忙修復赭杉的魂魄嗎?

「⋯⋯絃首,別勉強自己。」墨塵音黯然道。

蒼為眾人付出的,也已經太多了。在這種時刻,實在不該為他增加如此重負。

「嗯。放心,吾心中有數。」


道門陣法散去,荒涼破敗的魔界舊址又恢復了一片死寂。清瞿的身影靠在血池邊的廊柱上,安靜地入定,又恢復了那幅不被外物侵擾的樣子,彷彿從未離開。微弱的森森魔火,勾勒出他內斂含藏的幽深剪影。




棄天帝回來時,蒼還坐在原來的位置,鎖鏈加身,一動不動地閉目打坐,柔軟的淺色長髮溫順地流瀉在他的雙肩。

棄天帝瞇著眼睛,沈默地望了一會。從萬年牢那時起,他就喜歡蒼散發的樣子。明明是不知進退的愚蠢個性,卻有著這樣溫順的長髮,這樣鮮明的反差,總是讓他感到趣味。

「沒有試圖逃跑?」棄天帝先行開口。

「吾說過,吾不做吾把握之事。」蒼面無表情道。

緊閉著雙眼,道者敏捷地捕捉到棄天帝一貫的低沈聲線中的幾分沙啞。經過與武神幾個月的相處後,他此刻確信,到那是棄天帝過度運功而受傷後才具有的聲線。

過去的他,在濁氣貫體的幾個時辰內都會是這樣的氣息,雖然極其輕微,但是蒼知道,那是他在忍痛的信號。

——他受傷了?為什麼?還是再一次受了神罰?

蒼不著痕跡地悄悄提氣。

「這麼順從,倒是不像你了。」棄天帝走上前來,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坐定的道者。

蒼總是能給他帶來驚喜。若是逆來順受地留在原地,沒有做出忤逆之舉,棄天帝對此十分懷疑。「你一直待在這?」

蒼睜開雙眼,鎮定地對視著金藍異瞳:「非也。」

「哦?」棄天帝饒有趣味地應了一聲。「說說看。」

「趁你不在這段時間,吾回到了久遠前的過去,見到了久遠前的你。」

「⋯⋯哦,是嗎,」棄天帝唇邊一絲似笑非笑,低沈的聲線卻全無笑意。「那,過去的吾,對你說了些什麼?」

「過去的你答應吾一個願望,會永遠守護人間⋯⋯」蒼不著痕跡地話鋒一轉,無畏地注視著異色雙瞳,「⋯⋯你,信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魔神緩緩闔上雙眼,發出一連串肆意的長笑。笑聲消散後,金藍異瞳倏忽睜開。「可笑。」

「吾說了,你不信。你既不信,又何必問。」蒼冷冷地嘲諷道。他再次閉上眼,彷彿因話不投機而不想再作言語。

「原來道門絃首還喜歡講笑話。只可惜⋯⋯」魔神輕蔑地微諷道,「蒼,你沒有這個天賦。」

「也許吧。」蒼不置可否。

「⋯⋯」見蒼不再言語,棄天帝感到有些無趣。百無聊賴地在道者面前晃了晃,他索性一把扯開了道者身上的鎖鏈。

蒼睜開眼睛,淡漠地看著一襲黑衣的毀滅之神。

低沈的聲線有些微啞。「蒼,彈琴給吾聽。」

蒼隱隱察覺到棄天帝的氣息中似乎有一絲疲憊和煩躁。不動聲色地一邊觀察,一邊化出怒滄,十指宛轉地撫過琴弦卻戛然而止。

「又怎麼?」棄天帝不耐煩道。

「非是良辰,亦無佳所,蒼沒有撫琴的興致。」

「修道人,不是講究超然物外?」

「若有同修好友,高山流水,知音相伴,無良辰美景,自然無妨。」蒼冷冷地一笑,「你,是嗎?此時此地,倒是有一曲天波怒潮更為合適。」

棄天帝重重地哼了一聲。「⋯⋯對於自討苦吃,你似乎總是樂此不疲。」

「去天波浩渺。」蒼在棄天帝怒氣發作前搶先道。

「原因?」魔神不耐煩地擺擺手,簡潔地問。

「臨海撫琴,琴聲與由此而生的心境會變得不同。」

「有何區別?人類總是在虛無飄渺的東西中尋找心理安慰。」

「不好奇嗎?」

「蒼,你又想搞什麼把戲?」

「毀滅與再生之神,在你那所謂絕對的力量面前,吾若想搞什麼把戲,又會對你有影響嗎?」

「難得聽你說句中聽的話。」

棄天帝優雅地袖袍一揮,算是應允。

蒼收起怒滄,緩緩起身,轉眼間棄天帝已瞬移到他的身後。魔神的手臂有意無意地摟上道者的腰,那冰涼的觸感,親暱的姿勢,讓蒼本能地微微一顫,急急躲閃。

蒼的反應讓棄天帝唇邊多了一絲似笑非笑。「⋯⋯怕什麼?」

再有過人的自控,卻也偶爾抗拒不了身體的本能。道者無意見流露出的這一點脆弱,反而讓他更覺趣味。

想到這裡,棄天帝低笑一聲,扣住了道者的腰。高大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把道者摟得更緊了些。




塵世暗夜已有數日,天波浩渺懸崖邊的竹林不復往日的青翠綠意,已有些許枯萎了。

「現在總可以了吧?彈琴給吾聽。」棄天帝依然扣著道者的後腰,一人一神在竹林邊的空地上站穩腳步。

蒼面無表情地推開棄天帝的手臂,走進懸崖邊的石亭內,向海而坐,亭亭裊裊地閑撥起怒滄來。


懸崖之下海浪極大,潮浪有聲,琴音卻不疾不徐,高遠幽深,本是相悖的兩種音律此刻卻形成一種和諧的共鳴。在仙樂般的琴聲中,彷彿一切都被消解了,不再有神,也不再有人,甚至不再有一切愛恨嗔癡疑。天地間只剩浩瀚無垠的平靜海面與高懸空中的一輪皓月,僅此而已。

棄天帝沒有跟著道者在亭中坐下,只是獨自站在崖邊的青草地上安靜地聆聽。不知何時飛來幾隻青鳥,盤旋著落在他的肩頭。

對於接觸到自己的生靈,即使是來自天界,棄天帝向來也是十分厭惡的,也許是出於潔癖,也許是出於獨立眾生之巔的孤傲。但此刻他也不知為何,自己只是沈默地站著,沒有抖落肩頭低鳴的小小生靈。

蒼一邊撫琴,一邊用眼角的餘光不動聲色地觀察,見棄天帝似在恍神。

繼而魔神低沈醇厚的聲線在不遠處響起響起:「這曲子叫什麼?」

「青鳥來賀。」

「以前彈過嗎。」魔神心不在焉地問。

「嗯。」

金藍異瞳投來審視的寒光。「哦?什麼時候?」

「很久以前。」蒼波瀾不驚道。

⋯⋯雖然對他來說,只是幾個時辰前而已,在那場祭天大典的祭天台上。

「嗯。」棄天帝闔上雙目,安靜地聆聽。青鳥本是天界之物,原本有三隻,後來墜入人間繁衍生息。自甘墮落,也沾上了人類的愚蠢。愚蠢的人類把青鳥當作神的使者,作為虛無飄渺的寄託,向神祈福卻不懂反省自身。

魔神漫漫地思緒翩躚著。想不到人間竟有能以琴聲指引青鳥之人,只是不知為何,他在心底似乎對此並不驚訝。


棄天帝聆聽了一會,轉頭望向那個不疾不徐的撫琴側影。始終淡漠的神情,若有若無的疏離感,不容侵犯的清冷氣質,出塵得彷彿不存於世,無人能接近,無人能留住,神也一樣。想到這裡,他突然心頭火起。

「你⋯⋯」後背突來的力度,讓蒼低喘了一聲。

琴絃發出一聲哀怨的錚鳴,下一瞬,蒼被蠻橫地按在了石桌上。重壓之下,琴絃隔著斗篷的布料勒進胸前的皮膚裡,帶來隱隱痛楚,彷彿在提醒他,琴師與聽客的關係已經結束。

毀滅之神和他的所謂「奴隸」,這才是他們真正的關係,始終未變。

下一秒,蒼被翻過身來。棄天帝居高臨下地扯開了蒼身上的斗篷,扔在了石桌腳邊。

「黑色確實不適合你。」望著衣不蔽體的道者,棄天帝傲慢地品味著。

「清心靜氣的曲子被你聽出這種意味,是辱沒吾,還是辱沒你自己?」蒼目光極冷地嘲諷,神色始終淡漠。

他愈發感覺到棄天帝的氣息不同與往常,除了壓抑傷勢的一絲難以察覺的煩躁不安,似乎還有些別的情緒。

現在是試探的時機嗎?蒼緊張地盤算著。他需要了解,棄天帝是否只有胸膛的位置不是實體。若的確如此,那是否會是問題的關鍵所在。

然而不及他有試探的機會,棄天帝瞥到他的袖袍,語氣不明道:「你的袖帶少了一條。」

「⋯⋯是啊,吾的衣服破成這樣,拜誰所賜?」蒼鎮定自若道,小心地試圖轉移焦點。

「是嗎?吾怎麼不記得你的袖帶只剩一條?」棄天帝居高臨下地審視著道者。「這東西,讓人看了就不免心煩。」

「⋯⋯?」蒼有些難以置信地回瞪過去,「想不到神居然會在意這些細枝末節,讓蒼懷疑你是不是太閒了。」

「哼。」棄天帝隨手扯下另一條紫紗袖帶,「還是對稱好,這條也不必留了。」

說罷,棄天帝用那條袖帶纏住蒼的雙手,打了個死結,不容置喙地命令道:「不許掙開。否則⋯⋯吾不確定會發生什麼。」

「⋯⋯」蒼冷冷一笑,不再言語。

又是這種惡趣味。



空氣中傳來裂帛的聲音,道袍這次被徹底撕得粉碎,紛紛揚揚地落在草地上。海邊很涼,石桌冰涼的觸感,讓細膩的肌膚微微發起抖來。

下一秒,蒼的雙腿被毫不憐惜地分開,一個冰冷碩大的東西毫無預備地衝進了他的身體,乾澀的甬道頓時鮮血崩裂。蒼一聲悶哼,眼前發黑,抽搐了幾下,靠著過人的意志愣是清醒了回來。

「有進步了。」棄天帝略帶讚許地諷刺道。

蒼的身體適應性很好,和他那愚蠢的性子一樣⋯⋯足夠堅韌。

棄天帝第一次全部進入的時候,蒼直接昏死過去。而如今,這具身體已經可以清醒著將他吞沒了。

而他全部進入的時候,恰好頂開了最深處,彷彿這具身體就是嚴絲合縫地為自己而設。想到這裡,魔神煩悶的心情不知為何又有了一瞬舒緩。緊緻濕熱的身體溫暖地包裹著他,渴求似地吸附著他,在他的進進出出的律動中微微痙攣著——好像只有這種時候,蒼才是真正屬於他的。

棄天帝抬起蒼的身體,把他鋪在石桌上,掐住他的腰更加蠻橫地衝撞起來。怒滄被壓在背後,琴絃在擾動下不時地發出低沈的悲泣,彷彿在哀怨著主人此時的境遇。鮮血順著懸空的雙腿,緩緩滴在石桌腳邊的地面上,染紅了青色的草地。

蒼面無表情地側過頭去,一言不發。

視野的晃動,大海的起伏,青鳥的哀鳴,還有黏膩的、進進出出的摩擦聲與低低的喘息。無數嘈雜的聲響,牽引著道者的思緒,再一次回到了那個久遠前的過去——


什麼都沒有變。也許,棄天帝不是他。他不是他。不是他。

妄想著改變他,是一廂情願嗎?


劇烈而持久的衝撞,讓蒼昏昏沈沈地閉上了眼睛。恍惚中他隱隱察覺,棄天帝或許又有些不同了。

也許,他也不是一點沒變。


在過去,棄天帝向來是從容不迫的。即使是此般摧折,也是不疾不徐的優雅。也因此,做這種事時,他也從不會脫下外袍。他是主導眾生的存在,是孤高自許的神祇,他是永遠優雅從容的,身上的衣物絕不會因此而亂。從容的他,只會居高臨下地欣賞者受虐者的困窘。

而如今,也許連棄天帝自己也不曾察覺,那份過去的從容不迫似乎有了一絲變化。抽送的動作愈發激烈,甚至有了一絲發洩的意味。

他執著地想要逼出道者的反應。似乎想逼出一個回應,哪怕是一聲呻吟,一聲嗚咽,任何一聲可以昭示道者正被他侵犯,屬於他的聲響,但蒼依然一聲不吭。

棄天帝扳過蒼的頭,低沈語氣愈發煩躁。「睜開眼。」他不耐煩地命令道。

蒼淡漠地睜眼,面無表情地對視著他,像是看著一團空氣,依然一聲不吭。古井無波的雙眸中一片沉寂,只有魔神陰沈的倒影。

棄天帝莫名地更加心頭火起。即使這樣的身體距離,被如此侵犯,蒼那種令人心惱的疏離氣質也一絲不減。這個人,似乎與一切都抱持遙遠的距離,好似永遠無法征服,據之己有。

始終不肯服軟,他在堅持什麼?死撐什麼?這樣除了多一頓皮肉之苦,又有什麼意義?

「一聲不吭,你是死了嗎?」低沈的聲線中,棄天帝隱隱幾分不滿的怒氣。

「你想讓吾說什麼?」蒼目光悲憫地望著那居高臨下的眼神,「魔物,污穢,哪個你更喜歡?」

「執意自討不快,蒼,吾真懷疑你是不是喜歡被這樣。」

抽動的速度加快,人類之軀所能承受的極限了。蒼終於發出一聲含糊的嗚咽,踢蹬了幾下,痛苦地閉上眼睛。

「哼。自討苦頭。」棄天帝冷冷地哼了一聲,俯下身去,撩起道者凌亂的長髮。

那一點朱砂流紋此刻格外鮮紅,幾欲泣血。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頭,冷汗打濕的碎發,讓毀滅之神意識到——其實這個人類,離「脆弱」兩字,也不過一步之遙。

曾經他多想敲碎道者看似堅韌的外殼,好讓他露出脆弱的本質。如今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得償所願,卻並沒有讓他感到滿足,反而更加煩悶不安。

激烈而頻繁的撞擊之下,蒼的身體被迫地上下聳動著,擾動了背後的琴絃,在淫靡的水聲中,發出綿延淒惻的悲泣。

「為什麼⋯⋯」道者似乎意識漸漸迷離,含混不清道。

「嗯?你說什麼?」棄天帝俯下身,與蒼貼的更近,不自覺地向更深處頂去。

這一下頂到了底,蒼不由得悶哼了一聲。

冰涼的衣襬輕輕滑過蒼白皙而堅韌的身體,蒼無法抑制地微微發抖:「為⋯⋯什麼⋯⋯」

——為什麼?你會變?

蒼在心中茫然地問著,一邊又一遍,卻不知該問誰。

「為什麼?這是你自討苦頭。」棄天帝掐著道者曲線精緻的腰,力度之大,白皙的皮膚頓現斑駁紅痕。「⋯⋯痛嗎?恨吾嗎?」

蒼只是對著他艱難地一笑,他已經說不出完整的句子了。

那悲傷的笑意不知為何觸動了他,棄天帝心中一驚,鬆開了手,稍稍緩和了下身的攻勢。把蒼牢牢圈在自己身體下方的一寸空間裡,棄天帝雙手撐在他腰邊,與道者裸露的身體貼得更近。不知不覺間,他的雙唇與蒼眉間的朱砂流紋只有一寸距離了。

魔神頑劣地萌生了吻一吻的想法。蒼會慌亂嗎?那也許會很有趣。

雖然是在海邊,潮生明月之景,此刻的蒼卻讓他響起一個毫不相關的意象。

——雪後的松柏。

他忽然有種錯覺,或許,蒼是陪伴自己最久的人類了。


雙唇即將吻上那一抹火紅的朱砂流紋,在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棄天帝驟然停了下來。

為什麼會有吻上去的想法?一個人類,他配嗎?

被一個人類牽動想法,實在是太反常。

漫漫地想著,與此同時,心口突來劇烈的異樣之感。棄天帝驚詫地向身下望去,只見正被他侵犯的道者,竟然不知何時解開了手腕間袖帶的束縛,此時對著他一掌貫心。

道者沈穩凌厲的目光投來,寒冷得像是結了霜。也許,這個人類所有的「脆弱」,都是月光般的假象。


「膻中穴以上三寸,以下四寸之內沒有實體。棄天帝,你遇到了什麼?」蒼鳳目凜凜,朗聲道。

「你有過心。但是現在,你化出的實體沒有。⋯⋯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啊⋯⋯」

蒼嘔出一口鮮血,劇痛從五臟六腑傳來。他的胸骨再一次被魔神壓碎了。

「錚⋯⋯」怒滄沈沈地低鳴著,伴隨著潮浪有聲,消散在天地間。


「看來,這就是你的覺悟了?」棄天帝退出蒼的身體,整理好下身的衣襬,怒氣沖沖走出石亭。背對著道者,異色雙瞳陰冷下來,殺意浮現,「既然你執意求死,吾,成全你。」

明明是通透的人,為何反覆給自己尋找不快?

蒼無謂地淡淡一笑。「殺了吾,你也許會後悔。」

「哦,是嗎?」

「遊戲,才剛剛開始啊。」蒼淡淡道。

「哈哈哈哈哈!⋯⋯」棄天帝放聲大笑,震得遠處駭浪滔天。

「蒼,誰給你的勇氣?」他的聲音繼而陰冷至極,「一個奴隸而已。你以為自己算個什麼?」

「若你執意殺吾,蒼也無話可說。動手吧。」蒼淡漠地看了魔神一眼,隨後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

「哈哈哈⋯⋯」魔神沉著臉再次幾聲大笑。

是時候了。

棄天帝不再回應,優雅地抬起手掌,掌中蓄力輕輕向下一按。

——反覆被人類牽動情緒,甚至一再破例,這個人已經到了不該留的地步。

所謂留下一個幸存者見證人類的覆滅,也不過是自己臨時想出的一句話。他是孤高自許俯瞰眾生的神祇,他想做什麼,不需要人類的見證。

讓蒼死在天波浩渺,已經是破例的一種仁慈,就當嘉獎他多日裡帶來的⋯⋯一點樂趣。


琴絃幾聲淒惻的低鳴,幾隻青鳥撲閃著落在棄天帝手背華美的寶石裝飾上。順著青鳥悽怨的剪影,他看著倒在石桌上無力的身影。白皙的皮膚裸露著,雙腿間流下蜿蜒的血跡,手上的動作不知怎得停了下來。

蒼確實已經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了。

棄天帝視線轉回了手背上那幾隻悲泣的青鳥。

這樣孤單的剪影似乎牽動了他深埋心底的回憶,可是回憶中卻空空如也,天也茫茫,地也茫茫。

棄天帝蓄力發招的手僵在了半空。沈默一會,他忽然沉下手去。



除了懸崖之下的驚濤拍岸,天波浩渺陷入死一般的沈寂。

「愚昧的蒼,吾且看你還能掀起什麼風浪來。」許久之後,低沈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

背對著棄天帝,蒼無聲地睜開眼睛,鬆了口氣。

——至少,這次賭贏了。


小劇場

武神貓貓:喵喵喵——!(擦眼淚)蔥花寶貝就這樣消失了

某藍:沒事,蔥花寶貝還是和你在一起

棄貓貓:阿嚏!

武神貓貓:(貓爪撓貓貓頭)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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