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第31章


「說,你到底做什麼去了。」

棄天帝緩緩上前,高大的身影投出一片黑色的陰翳,將道者罩在其中。後者淡漠地回望着,紛亂的淺色長髮濕漉漉地貼在面頰上,罕見地有些狼狽。

——還是那副不知進退的清冷神情,卻掩飾不住強撐的意味。

「不說,是想讓吾親自去那個什麼⋯⋯混沌岩池⋯⋯看看?」棄天帝似笑非笑愈逼愈近。

「隨便你。」道者冷淡地說,「吾說了,你又不信。怪吾做什麼?」

「想用你那套『回到過去』的說詞蒙混過關?蒼,編個理由也至少編個令吾信服的。」棄天帝輕蔑地譏諷道。道者嗓音遮掩不住的疲憊而沙啞,讓他更加好奇了。

「⋯⋯哈。」蒼極冷地輕笑一聲,「那吾下次盡力。」

「還想有下次?!」棄天帝緩緩逼近,蒼直到退無可退,面無表情地背靠在了天魔池邊的廊柱之上。明暗閃爍的火光離那天神與惡魔交織的面容更近了,冷感無情的金藍異瞳傲慢地俯視著道者。

明明是相同的金藍異瞳,卻是全然不同的氣場。強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然而蒼不為所動,無畏地直視著似笑非笑的金藍異瞳。「太早揭曉,遊戲便失了樂趣。⋯⋯不想讓你的遊戲更有樂趣嗎?」

被沾溼的道袍緊緊貼在蒼的身上,勾勒出他高而清瘦的身形。棄天帝眼角餘光瞥過,即使狼狽不堪,卻並未有損道者那幅凜然不可侵的清冷模樣。這樣的場景,讓魔神莫名地讓他心中一動。


就算再看不起人類,他也不得不承認,蒼的確很能勾起他的心火。

蒼越是這樣,他就越有一種破壞的衝動。擊碎他堅韌的表象,看他強撐的無助模樣,露出本質的一絲溫和與柔軟來。強撐的蒼有一種破碎的美感,他一向很喜歡。

可是今日望著道者,有那麼一瞬間,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態卻好像有哪裡不同了——

他似乎有些捨不得毀掉這世間難尋的人類了。

蒼只有一個,失去了,就再也沒有像他這樣堅韌而有趣的玩物了。

一瞬的恍惚之後,魔神又瞬間恢復了他冷血任性的本質。他也懶得想這些無所謂的問題。


望著金藍異瞳中危險而意味深長的目光,蒼不動聲色地蜷縮了一下。那樣的目光,蒼很清楚是什麼含義,此刻若無其事地抬手緊緊攏住衣領。

然而強撐的鎮定和假裝的若無其事掩蓋不了他的無助。棄天帝見狀冷笑一聲,心情忽然莫名有些不錯,抬手插進道者濕漉漉的髮根,強迫他抬起頭看著自己。

「怎麼,掉河裡去了?」

「差不多。」

「哦?」棄天帝饒有興致地拖長音調,「說,你到底做什麼去了。」

雖然被魔神蠻橫地扳起了頭,蒼依舊很鎮定。「謎題太早揭曉,就失去了樂趣,不是嗎?」

「哼⋯⋯」棄天帝意味不明地冷哼了一聲,金藍異瞳緩緩闔上,像是陷入了沈思。

劍拔弩張的氣氛瞬間和緩,出乎意料的發展,讓蒼有些驚訝。棄天帝在想些什麼?

「棄⋯⋯」

道者甫一開口,陡然睜大了雙眼,眼眸一陣。棄天帝突然欺身上前,覆上了一個冰冷的吻,餘下的話音淹沒在這樣一個意外的吻中。

『冷感無情』的毀滅之神,連吻也是冰涼的。牙齒被粗暴地撬開,唇齒間猝不及防的涼意侵襲,讓蒼打了個寒顫。

一瞬之後,道者回過神來,掌中蓄力向前猛地一推,趁著雙唇若即若離之時,毫不留情地側過頭去。

「棄天帝。」蒼冷冷地說,「你很清楚,你吾之間,不需要這個。」

冰涼的雙唇不及移動,此刻還覆在他的面龐上。很顯然,棄天帝也被自己的舉動驚呆了。


天魔池畔安靜地可怕。金藍異瞳倏忽睜開,美目中是被忤逆的怒意,駭人地冰冷。

「很好。」低沈的聲音緩緩道。

棄天帝瞬間心頭火起。是生氣被忤逆了心思,還是生氣自己被人類莫名牽動了情緒?魔神自己竟也不知,只是覺得這個愚蠢的道士讓他煩躁非常。

甚至來不及感受到撲面而來的勃然怒意,下一秒,蒼被輕揮的衣袖擊飛出去,重重摔落在天魔池邊潮濕滑膩的地面上。落地時又牽動了胸骨的傷勢,蒼嘔出一口血,劇痛襲來,讓他徹底無法站起身了。

蒼嘆了口氣,只好緩緩調整了一下側臥的姿勢,以至於不那麼狼狽。面頰側貼著地面,刺入鼻中的是熟悉的來自天魔池的淡淡血腥氣。

「對你,半點溫柔都是多餘。」棄天帝此時已經緩緩上前,面色陰沉地望著他。

他沒有人類所謂的「心」,卻不知為何感到心口似有似無的痛楚。發出氣勁的手掌竟然第一次有些微微發抖,不過他自己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細枝末節。

蒼緩緩撐起上半身,目光隱忍地擦去嘴角的血跡。若是往常,他會毫不留情地回應「溫柔一詞,也不適合你」,然而此刻,蒼卻說不出這樣的話了。

至少,他曾有過溫柔。

「哦?想說什麼?」棄天帝望著欲言又止的道者,傲慢地瞇起眼睛。

蒼一語不發,只是隱忍而哀傷回望著。

「又不說話了?這不像你。」棄天帝似笑非笑地譏諷道。

「為什麼?」半晌,蒼輕聲說。

——為什麼,你會變成如今的樣子?天神,魔神,哪個才是真實的你?


「什麼為什麼?莫名其妙。」棄天帝傲慢地掃了他一眼,「蒼,你今日有點奇怪。」

「就當蒼見到魔神,心情難以平靜,一時間說了胡話吧。」蒼挖苦道。

「哼⋯⋯明知吾不喜歡抵抗。蒼,很多苦頭都是你自找。」

「若非如此,吾對你還有樂趣嗎。」蒼冷淡地說。

「哼,人類一貫的愚蠢。」

空氣中響起裂帛的聲音,魔神再一次欺了上來,粗暴地分開了蒼的雙腿。

下身隨即傳來冰涼的激痛,蒼本能地踢蹬了幾下,隨後閉上了眼睛。

激痛過後,他似乎已經不怎麼痛了。實際上連最初的激痛也比以往好了許多。也許是因為血和水的潤滑,也許是和武神的那一次做得太久,他只剩下麻木的腫痛。

天魔池畔的地面很涼,和魔神一樣涼。蒼止不住地發抖,他的身體已經無法承擔這樣的負荷了。

蒼咬緊牙關,壓抑著自己的呻吟。望著強撐的鎮靜,隱忍的神情,棄天帝嘲諷地輕笑一聲,毫不留情地抽送著,看著道者顫抖著被他撞得起起伏伏。蒼的身體裡也濕漉漉的,這次進入時沒有遇到太多阻力,興許是因為半日前他們剛做過。望著道者水霧朦朧的雙眼,棄天帝莫名地心情大好。

「變乖了嘛,有進步了。」棄天帝漫不經心地讚許道。

蒼雙手撐著地面,面無表情地把頭側過一遍。因為這種事而心情大好,還毫不掩飾地掛在了臉上。蒼不禁覺得,棄天帝這個神,當的也太隨性了。


不同於武神,棄天帝是冰涼的。也許是因為他此時並未借助任何實體作為媒介,而最真實的神識化體,大概就是這樣無感無情,毫無溫度吧?

等神識回歸,武神的本質大概也會是這樣吧,變成這樣無感無情的冰涼的神驅。蒼哀傷地想。


「你怎麼回事?」抽送了一會,望著道者渙散的雙眸,棄天帝有些不滿道,「你不是一貫很能撐嗎?這就承受不住吾了?」

他明明剛進入片刻,道者卻看起來已經是極限了。

「是啊⋯⋯拜誰所賜⋯⋯」蒼強撐著不肯失去意識。

「哼,人類的身體真是麻煩。」不滿地重重一哼,棄天帝居高臨下地注視了目光渙散的道者,手掌附上了道者的胸膛。

感受到傷勢漸漸修復,胸骨盡碎的痛感漸漸退去,蒼微弱地說,「哈⋯⋯謝了⋯⋯」

為什麼要說謝呢,讓他遭受無妄之災的罪魁禍首。雖然嚴格意義上講,這一掌是蒼自己打的。

這短暫的溫柔後,魔神又恢復了冷酷的本質。在劇烈而毫無憐惜的衝撞種,道者眼神再一次失去焦點,眼前只有一團模糊的黑影,有一金一藍的雙色瞳孔,在陰翳中散發著寶石般溫潤的光芒。

蒼再也支撐不住,無力地癱倒在地上。

「你到底做什麼去了?!」魔神皺了皺眉。他更喜歡看蒼強撐的隱忍模樣,看他在反覆折磨中不經意間露出的那一點柔弱的內裡,但是此刻看著蒼頹然無力地倒在地上,雖然是他一度想看到的溫順模樣,卻不由得有些心煩起來。「你不是很能撐嗎?」

「⋯⋯」蒼已經說不出話了。

棄天帝有些煩躁地從蒼的身體裡退出來。不知怎的,這不是他想看到的樣子。他輕拍了幾下衣袍,整理好儀容,不耐煩地站在一側。「給吾起來。」

側臥在地的蒼強撐著睜開雙眼,只能看到一雙熟悉的金色戰靴,在火把的照映下閃著朦朧細碎的金光。恍惚中,他驚覺自己被一雙冰涼的手緩緩抬離了地面,隨後被打橫抱了起來。

蒼努力地睜大眼睛,讓目光匯聚在焦點處,一雙居高臨下的金藍異瞳,此刻有些神情複雜地俯視著他。


「恨吾嗎?」四目相對的一瞬,棄天帝出乎意料地問。「蒼⋯⋯很多苦頭都是你自找。」

「恨嗎,哈。」片刻無言後,蒼突然開口,靜靜地注視著那雙傲慢的金藍異瞳,「棄天帝。」

「嗯。」魔神輕應了一聲,難得好脾氣地等待下文。

「從此以後,你吾之間,只餘立場,不存私仇。」蒼淡淡地說。

「?⋯⋯蒼,你今日變得很奇怪。」

「也許吧。」蒼淡淡地說,省下了多餘的言辭。

棄天帝出乎意料地不再言語,只是把道者往懷裡帶了帶,近乎本能地指尖順過他濕漉漉的淺色長髮,沿著髮絲蜿蜒的角度,一遍又一遍摩挲著道者精緻的面頰。

雖然扎手,的確是個不錯的玩具,魔神漫不經心地想。


「棄天帝。」在這罕見的平和氣氛中,蒼突然不合時宜地再次開口,打破了魔神的靜默。

「又怎麼了?」懷裡抱著蒼,棄天帝有點不耐煩地說。

「蒼邀請你⋯⋯」道者微微一頓。

「嗯?」棄天帝低下頭,玩味地勾起道者的下巴。「你想說什麼?共赴黃泉?」

「——去天波浩渺。」蒼面色無波地說。「你可以⋯⋯住在那裡。」

想了想,蒼有些艱難地補充道,「⋯⋯這個邀請,一直有效。」

棄天帝難得地卡了一下殼。「⋯⋯蒼,你腦子壞掉了?」

「是啊,蒼也覺得自己腦子壞掉了。」蒼道。一個關於山海的承諾,有什麼守諾的必要嗎。可那是答應過他的事,雖然那個他已經不在了。

「⋯⋯難得啊。」棄天帝嘲諷地說,「又想搞什麼把戲?」

「蒼只是覺得,魔界不適合你。」蒼正色道。

「哈哈哈⋯⋯」肆意大笑了幾聲,棄天帝百無聊賴地輕輕撫過那一點鮮紅的朱砂流紋,「魔界是吾所創,吾不在這裡,要在那裡?」

「隨便你吧。」蒼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不再堅持。正想閉上眼睛,卻瞥見那一貫冷感無情的金藍異瞳中,閃過罕見的一點柔和與茫然。

「哦。」蒼突然改了口。「也許天波浩渺佈置好了陷阱等著你。不好奇嗎?」

「哈哈哈!挑釁吾嗎。」

「是啊,不敢接嗎?」蒼鎮定地反問道。

「笑話。哼。吾倒要看看,你還能搞出什麼把戲。」

「那就走吧。」

「⋯⋯哼,允你了。」


棄天帝把道者往懷裡帶了帶,攬得更緊了些。把扎手的「玩物」抱在懷裡,一貫高傲絕倫的墮天之神此時全然沒有意識到,此刻他主動地和一個人類緊緊相擁。

滿身是刺的愚蠢道士,卻總是難得地不令他討厭。

他似乎感覺到了淡淡的熟悉感,不知是否是一種錯覺——畢竟,蒼是在他手下活得最久的人類了。

這是否是他們第一次緊緊相擁?魔神突然沒來由地心想。以前這樣抱過蒼嗎?也許有,也許沒有。他無所謂,反正他也不記得了。

其實蒼沒說錯,他記性確實不太好。他是創世的神祇之一,又怎會記得那麼多瑣碎尋常的人間事。無論是什麼,他都可以無所謂,不在乎。

還有一整段人世之旅,他也不記得了。那似乎是他第一次降臨人間,借助了一具強大的軀體。不只是出於什麼原因,那時的他似乎不想保留那段記憶。他近來好奇過那麼一瞬,那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然而更多的是無所謂。

無聊的人間,有什麼值得記住的呢。忘了就忘了。

也正因為這種對什麼都無所謂、不在乎的性子,讓他忽略了自己曾有過的一些異常舉動。

比如,當年在陰之間與蒼的初見。蒼並未自報姓名,他卻脫口而出蒼的名字。

「蒼」

——彷彿喊出這個名字已經成為意識深處的本能。

比如,他可以將魔氣轉為己用,反彈真氣。可他卻不記得自己是何時學會操縱魔氣的。

比如聖魔元胎的原理,他後來靠著模模糊糊的本能造出了這樣的東西,卻不知這種本能何來。

這些瑣碎的事,有什麼需要在意的呢。在他與三界同壽的生命裡,這樣的瑣事激不起一絲漣漪。



魔神優美的黑髮垂蕩下來,撩撥似地擦過面頰。蒼蜷縮在冰冷的懷抱裡,緩緩垂下了頭。

在棄天帝看不到的位置,在他投下的黑色陰翳中,蒼雙唇微啟,無聲地說了一句話,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對誰。

「吾會救你。」

蒼無聲地說,隨即緩緩閉上了眼睛。


小劇場

棄貓貓:(貓爪扒拉了一下蔥花寶貝)今天這個人類怎麼這麼經不起折騰

某藍:你們這兩隻貓輪番上陣,誰受得了啊?

棄貓貓:(突然機警)(即將大怒)什麼?我的蔥花寶貝被別的貓上了?(貓爪抬起,氣旋亂吹)

某藍:沒有,沒有,蒼沒和別的貓做過啦⋯⋯只有棄貓您自己⋯⋯

棄貓貓:這還差不多!

武神貓貓:(委屈地)喵~


Pageview:

results matching ""

    No results matching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