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
第8章
注:本章和《一千零一夜》有聯動。
在蒼的身體即將承受不住這樣的負荷時,棄天帝放開了他。
身上的魔氣箝制被解除,腰身的不適感讓蒼踉蹌了一下,險些跪倒在地。他索性緩緩坐下身來,閉上雙眼打坐療傷。
「到底是人類之軀。」冰冷的魔神背過身去,留給蒼一個嘲諷的背影,「這樣就承受不住了嗎?」
蒼閉著眼睛,神色漠然。「人類之軀,也有神之軀所不能為之事。」
「哦?」優雅的魔神緩緩轉過身來,陰晴不定地望著他。
「無感無情的神,世間一切對你而言都索然無味吧。」蒼睜開眼,敏捷地捕捉到棄天帝一瞬間的沈默。他知道自己猜對了,繼續譏諷道,「無力感觸事物美好的一面,哈,多麼可悲又寂寥的永垂不朽啊。」
也因此,蒼清醒地了解,棄天帝對自己所作所為,並非出自於常人所能理解的「慾望」——他或許並沒有那種東西——而是單純的為打擊自己心智的折磨。
彼此心不動念,那這便僅僅是雙方一場意志上的互搏。
——如此甚好。
「還是擺不清楚一個奴隸該有的位置,是嫌吾方才給你的痛不夠了?」魔神微微闔上異色雙瞳,又倏忽抬起——那是危險的信號。
還是這種不知進退的愚蠢,不知疲倦地自討苦頭。
也許他的確有些寂寞。所以牙尖嘴利的愚蠢道士和他嗆聲時,總是在發怒的邊緣又感到一絲遊戲的趣味。也許來自於征服欲,又或許來自於別的什麼。他不在意,也懶得想。
「哈,迴避問題,是被吾猜中了嗎?」蒼譏諷地一笑。「⋯⋯所謂無所不能的神祇,也有不能為之事,蒼只是感到諷刺而已。」
棄天帝沈默了一下,面色陰沉,但出乎意料地地沒有發火。
「隨便你怎麼說,不過是強撐罷了。」
「棄天帝,無感無情又永恆寂寞的生命,就真的比體會過人間百味的蜉蝣朝夕更好嗎?」
「污穢的人間,有什麼值得神去體會的?清除污穢,才是吾唯一的樂趣。」棄天帝高傲地再次背過身去,語氣冰冷中一絲頑劣,「過來。」
蒼微微一愣。「⋯⋯去哪?」
「讓你親眼見到吾血洗這污穢的人間啊,蒼。」魔神優雅地閉上雙眼,嘴角似帶微笑,彷彿在這樣的想法中獲得了極大的滿足。「不經歷末世,人類不知道自己的渺小與無知。指望人類的反省,遠不如毀滅與重建來的痛快。」
「⋯⋯」
片刻沈默後,蒼低頭看了一眼殘破不堪的衣袍。那件被撕壞的沙織紫色翻領外袍還孤零零地躺在地上,蒼把它撿了起來,披在身上。
至少聊勝於無⋯⋯?
正遲疑間,不遠處那個冰冷的黑色背影突然微動。棄天帝解下金色鑲邊的黑色披風,向身後不耐煩地一扔。
黑色的一片陰翳在逼仄的空間中緩緩落下,蓋在衣不蔽體的蒼身上,隨之密不透風地把他包裹起來。
「⋯⋯」蒼微微一愣。
一貫的修養讓他險些脫口而出一句「多謝」,然而想到面前這位冷血任性的魔神正是罪魁禍首,蒼還是將道謝的話咽了回去。
厚重的黑色布料,華美如絹,鑲金裹玉。蒼低頭細細端詳,那是一種極致而純粹的黑色,透露著不祥之氣,不似人間之物。連觸感都像它的主人,是冰涼的。
周身被包裹的那一瞬,徹骨的寒冷讓蒼勉強壓抑住寒顫。
⋯⋯只是眼下並無其他選擇。
「還愣著幹什麼?」低沈聲線在黑暗中響起,棄天帝背對著道者,不耐煩地擺了擺手。
前方升起變幻莫測的結界,魔氣流轉,黑色中隱隱透著暗綠的色澤。蒼淡定地起身,跟上了棄天帝的身影。
昔日守備森嚴,魔氣森森的異度魔界最深禁地,如今一片荒涼之景。大戰雖是發生在不久之前,卻蕭瑟得如同荒廢百年之久,遍佈斷壁殘垣,碎石瓦礫。
蒼的猜測沒錯,整座牢獄只有他一人,或者嚴格來說,偌大的魔城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昔日補劍缺所言,棄天帝真身臨世,異度魔界同樣也會覆滅,看來所言非虛。
「連自己創造的子民也毫不在意嗎?」
「不過是隨時可以再造的東西,有什麼需要在意。」棄天帝漫不經心道。
蒼轉身望向棄天帝的側臉,流瀉如墨的漆黑長髮間,依稀可見那只屬於傳說的俊美輪廓,美得妖冶,傾倒眾生。
孤高自許的魔神,擁有睥睨天下的極致之美,也擁有視眾生如草芥的冷酷心腸,彷彿天道對眾生的莫大諷刺。
再一次站在天魔池邊,回憶如潮水般紛至沓來。蒼沈默地捏緊手指,他知道天魔池中可以看到魔界之外的景象,上次與棄天帝一同站在這裡,他親眼目睹了同修琴毀劍斷,曲終人散,從此墨曲成為天地絕響,世間再無人能聞。
矗理原那場慘烈的戰役猶原在目,回憶牽動了心底浮潛的悲慟,驟然襲來的劇烈痛楚,讓蒼幾乎壓抑不住微微顫抖。
察覺到道者一瞬的反常,棄天帝似乎終於想起了什麼,似笑非笑地看了道者一眼。「險些忘了,上次來這裡⋯⋯可是看了一齣好戲啊。」當時難得從蒼那張寡淡的臉上看到一點鮮明的情緒,倒是新鮮。棄天帝回想品味著,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想念⋯⋯蒼當時失控的樣子了。
然而蒼並未讓他如願,一瞬過後迅速平靜了下來。望著魔神似乎在品味著什麼的神情,蒼極冷地譏諷:「是啊,魔界本是必勝的一場戰役,最後拼了個兩敗俱傷,真是好一齣戲啊!」
「⋯⋯」棄天帝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哼,沒用的廢物。」
「也許是吾玄宗之人超乎你的想像。」蒼冷漠地淡然應道。
「⋯⋯哼,隨便你怎麼嘴硬。玄宗死的只剩下你一個了。」
「⋯⋯」藍紫色的雙眸微微一顫,道者一瞬的沈默。
深埋心底、獨自吞嚥的傷痛,就這樣血淋淋地被殘忍撕開,抽筋剝皮,血肉模糊,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不說話了?」棄天帝似笑非笑地瞥了道者一眼,「被吾說中了。」
以過人的自控再次將舊傷埋進心底,蒼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魔界死的也只剩下你一個了,棄天帝。」
「哼。」棄天帝漫不經心地哼了一聲,瞇起眼睛望向混濁的池水。隨著魔神緩緩抬起左手,寬大的黑色廣袖在水面上投下大片不祥的陰翳。「吾暫不予你計較,珍惜吾今日對你的寬容。」
蒼順著棄天帝的目光向湖面看去。天魔池冷光寂寂,暗波浮動中隱隱現出森羅地獄之景。連日的烏雲蔽日,天災地難,讓食物與乾淨的水源漸漸告急。某片神州大陸上的人們,正在為搶奪僅剩的資源而自相殘殺。
「哼,末世來臨仍不改自以為是、自私自利的本性。」耳畔傳來棄天帝冰冷的聲音,「或者無需吾親臨⋯⋯蒼,你猜,吾若放任下去,缺少食物和水源的人類會做出什麼?」
「⋯⋯」蒼冷冷地望著,沈默不語,眉間的朱砂流紋卻因一點悲憫而格外地鮮紅。
「猜猜看,他們會不會吃掉自己的同類,求得生機?」
「⋯⋯」
「不如做個實驗如何?」棄天帝唇邊略帶笑意,甩了甩袖,水闊波狂的海面上頓現一葉扁舟,在巨浪中搖晃著靠近陸地。「哼,吾暫時賜予他們生存的機會。假如這艘船上有充足的食物與水源,但只能容納十人。猜猜看,最後怎樣的十人能存活下來?」
「⋯⋯」
「末日降臨,才見真實的人性啊!想看看他們如何為了渺茫的生存之機而手足相殘嗎?」
「⋯⋯你的遊戲,吾不感興趣。」蒼冷冷道,「棄天帝,你的冷血與任性,總是能超出吾的想像。」
「哈哈哈哈⋯⋯冷血?任性?」棄天帝不以為意地笑了起來,灰暗的湖水蕩起一圈又一圈不安的漣漪。「不過是一群污穢的螻蟻,至於嗎。」
「⋯⋯棄天帝,你太極端了。習慣於俯瞰眾生的你,又是否真正了解人性的全部?」
「俯瞰眾生的神吶,自然對這污穢的人性深有體會。」
蒼低頭不語,靜靜地望著暗光粼粼中的煉獄之景。棄天帝有著極端瘋狂而偏執的瑕疵性格,他們之間的矛盾無法調和勢同水火,誰也不可能說服彼此。
「又是這污穢的氣息,讓吾厭倦。」沈默地看了一陣,棄天帝冷哼一聲,金藍異瞳嘲弄似地緩緩閉上,「哼,吾給人類的寬限已經太多了。夠了。」
優雅的魔神左手翻轉間輕輕一按,轟隆一聲巨響,整片陸地在沖天火焰中化作齏粉,在陰風怒號中夾雜著點點殘火,淒涼地墜入海中。
驚天巨爆引發了滔天巨浪,狂嘯著吞噬了海上漂泊的一葉孤舟。無助而絕望的驚叫與哭喊,在萬物毀滅的災厄面前微小得如同一聲呻吟,隨即消逝在茫茫黑夜裡。
「那些自相殘殺中倖存的愚昧人類,自以為得救,殊不知是駛向了另一處災難。」棄天帝微微閉上雙眼,似是滿足,「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的人類,還是毀滅了再造的好。」
「⋯⋯你降下災難,去試探人心的弱點,得到的也只會是負面的答案,棄天帝。人心經不起這樣的試探。」蒼嘆了口氣。
「所以吾親臨,來毀滅這污穢的人間啊。」
「⋯⋯」無聲地一頓,蒼失笑道,「這就是你不殺吾的原因吧。留下最後一個人類,讓他親眼見證人間的覆滅⋯⋯」
——這是什麼惡趣味?
「然也。」棄天帝漫不經心地擺擺手,「蒼,這是給你的殊榮。你將作為人類最後的倖存者,見證吾如何毀滅人間與創造新生。」
「殊榮⋯⋯哈哈,哈哈。」蒼怒極反笑,藍紫色的雙眸目光極冷。「毀滅與再生之神,蒼愈發覺得你的可悲了。」
「嗯?」魔神側過身來,神色凌厲地審視著道者。
「你連自己創造的子民也毫不在意他們的生死,以至於現在無人可用,不得不同吾這個昔日的敵人分享你勝利的喜悅。你唯一在意的傳承寧死也要背棄你,你知道嗎?朱武自願死於涅槃劍下,也要斷絕你毀滅人間的機會⋯⋯」
金藍異瞳中寒芒大盛,凜凜怒意吹得道者長髮紛飛,然蒼不為所動,鎮定地繼續緩緩道:「哦,蒼大膽猜測,你的六天之界也沒有你的同路人⋯⋯」
突然間天翻地覆,突來的氣勁把蒼按倒在地。胸口一陣劇痛,蒼眉間一蹙,對上居高臨下的那雙異色雙瞳。他掙扎著爬起身,冷漠地繼續譏諷道:「哦,既然背離天道,自降為魔,蒼猜測天界也容不下你,厭棄你,視你為異數。被在意的一切所背棄的感覺如何?孤獨嗎?寂寞嗎?這種滋味如何?永垂不朽的你,永世深陷在這孤獨的詛咒裡,一定十分痛快吧!」
胸腔的重壓驟然加劇,讓蒼嘔了一口血。他拭去嘴角一絲血跡,藍紫色的雙眸依舊淡漠而無畏。「又被吾說中,惱羞成怒了?你這樣的性格,誰也會背離你。」
「吾本就是天地不容的存在啊,哈哈哈!」魔神倨傲地大笑幾聲,震得湖面蕩起層層漣漪。「在意的一切?可笑!」
狂放的笑聲竟然絲毫不損優雅的氣質與神的威儀。笑聲過後,語氣只剩徹骨的冰冷。
「吾只在意,自己的樂趣。」
蒼憐憫地望著他:「天地不容⋯⋯哈,孤高自許的魔神又怎能理解,道之不孤。為了共同的信念扶持前行,一人倒下,總會有人繼承他的意志和遺願,替他走完剩下的路。這種情感與信念的支持,你無從體會,蒼只覺可悲。」
「情感的支持?⋯⋯哼,愚昧的人類,總是看不透七情六慾的層層彌彰。」棄天帝不以為意地背過手去,「吾不需要這種無謂的東西。」
「孤獨的神祇,就真的能做七情六慾的主宰?棄天帝,如果你真像自己所說,掌控七情六慾而非為它們所掌控,那你的執著何來?」
「⋯⋯」
見棄天帝難得的一瞬沈默,蒼繼續道:「執著於毀滅人間,執著於朱武的抉擇,執著於部下的背叛,你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你真的像自己所說的那樣無感無情嗎?」
極端的執著,往往來自於極端的愛恨嗔癡。
無感無情,執念何來?
這般瘋狂而偏執的瑕疵情緒,何來?
但蒼並沒有將剩下的這幾句疑惑說出口,話鋒一轉,道:「朱武是個多情的君主。那作為朱武生父的你呢?」
「⋯⋯哼,在人間久了,吾兒也免不了沾上這污穢的氣息。」棄天帝不屑地冷冷一哼。
「在蒼看來,你比朱武更加執著和任性。是借助過圣魔元胎,還是另有緣故⋯⋯」
「住口!」棄天帝沈聲怒喝,「誰給你的膽量,來質問吾?」
「棄天帝,你不需要回答吾。這個問題你需要回答的是自己。」蒼淡淡應道。
「住口!吾耐心有限。」目光凌厲地審視著傲然與自己對視的道者,棄天帝異色雙瞳中浮現隱隱殺意。「蒼,吾給你的寬容太多了。吾不介意換個奴隸,作為見證人間覆滅的倖存者。」
「罷了。」蒼站起身,頭也不轉地往回走去,「看來你與吾無法達成一致。無可救藥者,蒼也懶得多費唇舌。」
「站住。誰允許你走?」
背後的棄天帝一聲陰沉的怒喝,但蒼恍若未聞,自顧自地向前走去。
刻意的無視終於引爆了魔神積壓許久的怒意,金藍異瞳一凜。「今日吾已多次予你寬容。看來你是執意要自討苦吃了?」
魔神手指微動,廣袖翻飛,幾道強大的魔氣勢如遊龍,牢牢箝制住道者的五大經脈,如狂風席捲著將他拉回自己身邊。
金色鑲邊的黑色披風在魔氣中狂放地飛舞,半空的道者被迫轉身的一瞬,眼中隱約閃過一絲凌厲的神色,此刻竟像是預謀已久,正中下懷,順勢借著魔氣的衝力向棄天帝直逼而來。空中四目相對的瞬間——
「七法妙定,玄真歸元——」
蒼一聲沈喝,太極印劈空蓋下——
「哼,執意自取滅亡——」
牢牢地蓋在棄天帝額頭的魔之鏈上。
「——那吾成全你。⋯⋯嗯?」
觸碰到棄天帝額上魔之鏈的那一剎那,蒼劇烈地一顫,痛苦地從空中摔落在地。
發覺道者的異樣,棄天帝一瞬的猶疑,深厚的掌勁堪堪與道者擦身而過,一聲巨響,蒼身後的一塊巨石頃刻化為齏粉。
棄天帝皺了皺眉,俯身望去。只見道者雙眼緊閉,冷汗頻頻,蜷縮著陷入了無意識的抽搐,似乎在忍受畢生罕見的劇烈痛楚。
蒼向來擅長隱忍,哪怕有過一瞬的失控,也會快速地將所有感受與情緒埋進心底。如今還是破天荒地頭一回,他在那張總是平靜無波的面頰上,見到如此持續而鮮明的痛苦神色。
「蒼?」
——這是怎樣的記憶⋯⋯痛,太痛了⋯⋯
抽筋剝皮,剜心蝕骨之痛⋯⋯比畢生經歷的所有痛苦總和還要痛上無數倍⋯⋯
怨、恨、貪、嗔、痴、妒⋯⋯聲勢浩大的無數惡念貫體而來,滌蕩全身,尖叫著,咆哮著,發出震耳欲聾的刺耳吶喊。蒼痛苦地捂住雙耳,不知不覺手指深深掐進皮膚,指間緩緩流下溫熱的血。
無邊無際的寒冷侵襲著他,周遭似乎是一片茫茫的雪地⋯⋯
靠著過人的意志,蒼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維持住靈識的清明,在劇痛中艱難地緩緩起身。
雪覆四野,星河寂寂,荒山遲滯,天地蒼茫。
——這是哪裡?
蒼意識到他困在了這道神識記憶中的軀殼裡,此刻正在經歷記憶中相同的痛苦。強忍著劇痛,蒼跌跌撞撞地向意識更深處掙扎走去,心中只有一個信念——關於毀滅之神的過去,他必須了解的更多。
這是一條荒涼的山路,遍植松柏,怪石嶙峋,被大雪遮去了原本的色彩。莽莽荒野,方位難辨,在意識的雪地中,蒼只能摸索著艱難跋前行。七竅開始流下溫熱的血,在素白的雪地裡留下一串孤獨的殷紅。
他跋涉了很久,久得像是過去了幾百年。耳畔惡念的呼號愈演愈烈,在幾欲沸騰之時,蒼突然感到眼睛一陣劇痛——
剎那間,周遭變成了一片可怖的暗紅色。一切都消失了,只剩無邊無際、觸目驚心的暗紅,像是黑色的血,將世間的一切吞沒。
——這又是什麼?
意識游離的道者昏昏沈沈地想。緊接著心口又是一處劇烈刺骨的痛楚。
「啊⋯⋯」
心口的劇痛讓蒼無意識地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吟。在滿目暗紅中,蒼摸索著向痛楚的源頭探去,卻發現那心口空蕩蕩的,早已在風雪中失去了溫度。
——他的心呢?
同一時間,無數道惡念再次貫體而來。七竅鮮血驟然崩散,蒼再也無法苦撐,頹然癱倒在這座軀殼久遠前的記憶裡。
意識緩緩消散間,蒼隱隱約約聽到清聖縹緲的聲音,在無數惡念尖銳的呼號中,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天地初開,三界秩序尚不穩定⋯⋯」
——誰在說話?
那聲音虛幻而失真,彷彿自雲霄仙境而來。道者集中意念,竭力辨別著這段縹緲的記憶。
「划陰陽,逐惡氣,立神柱,補天傾。六天之界只有第一武神有如此能為⋯⋯」
「哼。」
蒼微微一驚。
——那是棄天帝的聲音。
「盤古殞落之後化為山川草木,剩下的一點精氣歸入輪迴,轉世為一具靈氣與聖氣皆備的肉體凡胎。那是你唯一可以降世的媒介,但會因此僅有三成功力⋯⋯」
「足夠了。」
——依舊是棄天帝的聲音,優雅而冰冷。
「按照天界的規則,為後世神柱安危,你帶不走那具身體的記憶⋯⋯」
「無妨。」
時間的吉光片羽光怪陸離,虛實交替。場景忽地變換,似乎是不同的記憶碎片交疊在一起⋯⋯
「武神殿下!武神殿下!佛陀說此物予你,一入人間,便是半身踏入輪迴⋯⋯」
——是不同的聲音。蒼竭力地辨別著。
是誰?
「吾,不需要。」
「佛陀說,非是留給你,而是留給另一個人⋯⋯」
「哼。人?」
——熟悉的低沈聲線,如出一轍的孤高而傲慢。
「佛陀說,你為渡世入苦海。因此而生的一念疑惑,一念執着,會在八千萬年後,有人跨越千山萬水來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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