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子
第二十章
“什麼?昭侯、尹侯和魔侯都已經起兵了?!”刑無錯聽到稟報,略有些臃腫的身體豁然從帥位上站起。
“大帥……”一旁的雪中聲見狀有些奇怪,拱手道:“如今我軍久攻白狐城不下,三家諸侯奉天子之命起兵夾攻,正是難得奧援啊。大帥為何作此表情呢?”
“耶,雪將軍怕是誤會了……”自從犒軍之後,便留在刑無錯帳下聽用的冷霜城此時一笑,道:“想來大帥心中歡喜得很,故此有點失態。”
“……是,是啊。”刑無錯心不在焉,緩緩坐回帥位,向著下面的小卒有些不耐煩的一揮手,道:“再探!”隨後,又拿起一支令箭,道:“花鳥月,雪中聲聽令,從今日開始,我軍輪日夜不停番猛攻白狐城!你二人輪流城下壓陣,有退縮者立斬!”
“大帥……,我軍疲憊,恐難有建樹,不如等最近的魔侯大軍來到在兵合一處,魔國兵勇,魔侯更是萬夫不當,……”
“住口,兩人接令!”刑無錯臉上顯出怒色,將令箭丟在了地上。
雪、花二人對望一眼,花鳥月緩緩彎腰,撿起令箭,一拉雪中聲,道:“末將領令。”隨後退出。
“大帥……”坐在下手的冷霜城見帳內人已不多,轉身向著陷在帥位之內喘著粗氣的刑無錯道:“大帥可否借一步說話?”
刑無錯左右看看,道:“帳內全是我的親信,冷將軍有何高見,但說無妨。”
冷霜城滿面笑容,道:”大帥,倘若不在魔國大軍到來之前攻下白狐國,這功勞,只怕被搶了去啊。”
刑無錯氣急敗壞道:“本帥當然知道!這不是派雪中聲與花鳥月去猛攻了!”
冷霜城搖搖頭道:“圍城之戰,非朝夕可就,而況我軍早無銳氣,將士皆不用命;昭、尹兩地距此甚遠,不用擔憂;而魔國與白狐接壤,只怕少則五日,多則七日便能兵臨城下,屆時我軍與白狐國皆已疲累,魔國大軍來到,必如摧枯拉朽,大帥這一場辛苦,豈不是為他人做……”
“啊!”刑無錯慌忙站起身來,向著一名親信道:“快,快去傳令,將那兩人追回,今日姑且撤兵!”
“大帥……”冷霜城狐笑道:“大帥稍安勿躁,據末將看,日常進攻倒也不用停止,只是想在短期內攻下白狐,只怕非出奇計不可啊。”
刑無錯瞳孔收縮,將身探向前面,道:“冷將軍有何妙計?”
冷霜城微微一笑,道:“末將倒是藏著個攻城妙計,只是蕭元帥一直鎮守關隘,末將無用武之地啊。”
刑無錯面露歡顏,道:“冷將軍,此時正值用人之際,若能攻下,大功一件啊。”
冷霜城含笑搖頭,道:“這……此計只怕太過陰毒,而況末將已經年過花甲,對立功領賞看得淡了。”
刑無錯面露急色,身軀幾乎趴過帥案,道:“倘若此計功成,我必在天子面前保薦於你,縱使不是列立朝堂之上,總也能獨霸一方,此事,對蕭中劍大帥也有好處啊。”
冷霜城嘆了口氣,道:“也罷,末將受大帥知遇之恩,而況,戰場之上死傷難免,所有罪愆便由末將承擔吧。”說著,從懷中小心翼翼取出一隻玉瓶,道:“大帥,此乃末將年輕時無意間所得奇藥,此粉末平平無奇,遇水火則成劇毒,只要用水調和,摻於柴草之內,於上風向點燃,濃煙飄入城中,粘在皮膚上便是一片血泡,飄入眼內頓時失明,若是吸入得多了,性命不保!三日後便是春分,風向必將轉成東南,末將這幾日勘察地形,我軍駐紮出東北邊一處高崗,正可放煙。”
“哈哈哈!”刑無錯仰天大笑,道:“冷將軍竟有如此寶物!本帥這就傳令!”
冷霜城攔住刑無錯伸出的雙手,道:“大帥,此事必須縝密,攻其不防,否則,他有所察覺,以水破煙,只怕功效便不會如此顯著了。”
“好,好。”刑無錯撫掌大笑,道:“一切交給冷將軍安排。”
當日晚間,刑無錯卸下盔甲,正要就寢,卻聽門外一陣嘈雜,侍從兵進來稟報:“伯藏主殿下請見!”
“哦?”刑無錯冷笑一聲,心中暗忖:吾將要把白狐國手到擒來,他倒是不裝病了啊。隨後將外袍披在身上,道:“有請!”
“大帥!大帥欲放毒煙屠城麼?”伯藏主雖然步履沉穩不失一國儲君風範,然而眉宇間卻掩不住震驚擔憂,短短不到半月時間,人卻已經憔悴了許多。他雖託病,然而刑無錯營中部署變化無一不看在眼內,只是對方看管甚嚴,令他至今毫無作為。今日上午刑無錯下令猛攻又再追回,已經起人疑竇;而下午冷霜城引著自己帶來的幾百兵卒,用大車拉著柴草向著東北方而去,更是心中蹊蹺。
“殿下,此事你是從何得知啊?”刑無錯滿臉不悅。
伯藏主臉色一冷,道:“吾亦是天子所封之監軍,此等大事,難道不該知曉?”
刑無錯冷笑一聲,道:“那倒是本帥疏忽了,卻不知本帥作此決定,監軍大人有何異議?”
伯藏主神情有些激動,道:“城內居民數萬,大帥難道要將他們全部毒殺?”
刑無錯道:“久攻不下,唯有出此下策,卻說天子派兵,乃是為殿下奪回君宇之位,殿下反到要質疑本帥用兵麼?”
伯藏主動容道:“百姓無辜,故土難捨,伯藏主斷不能同意大帥此舉;而況無民之國,又要來何用?”
刑無錯雙手一攤,道:“殿下,區區數萬百姓,只是天子治下一邑而已,屆時奪回殿下故土,只消天子一聲令下,莫說幾萬,便是十幾萬的百姓,也便遷來了。白狐國民風彪悍野蠻,倘若是玄朝順民,於殿下也便於治理啊。”
“你……”伯藏主雖是性情溫和,此時也不由得怒上眉梢,然而他為人一向溫和冷靜,此時仍是強壓怒火,向前一步道:“大帥……”
“哈,”刑無錯見到對方發怒,卻也有些畏懼,急忙道:“殿下,吾也知道放毒此舉有些陰毒,不過,殿下又有何良策呢?若是能兵不血刃奪下白狐國,刑無錯倒也樂見其成啊。”
“……”伯藏主雙肩直抖,沉默片刻,卻突然恢復了平靜,道:“大帥,伯藏主不才,明日願前往軍前勸降,勸吾二弟獻城納降,未知大帥可否開恩,給吾白狐國子民留下一條生路。”
聽聞此言,刑無錯眉開眼笑,道:“哈哈,難得殿下如此深明大義,本帥甚感欣慰。也罷,本帥現在便派人去下戰書。殿下請去休息,養精蓄銳,明日陣前,全賴殿下巧言了。”
“人生五十載,縱觀眾生諸相,一切恍如夢幻,享受於世之人,豈有不滅者!”
“殿下……”看著從刑無錯帳中回來的伯藏主,玄軍行軍主簿九江春心中擔憂更甚:適才所見之人,雖然焦急萬狀,卻尚有生氣;然而面前彈琴低吟之人,表情雖是如常冷靜,雙目卻已失神,卻彷彿木雕泥塑一般。
“九江先生,多謝你報訊。”伯藏主吟罷,推開膝頭長琴,正跪九江春面前,道:“先生此舉,救了白狐全國,天大功德,請受伯藏主一拜。”說著俯身在地,叩首不起。
“哎呀,殿下,折殺在下了。”九江春也慌忙跪下,用手將對方上身扶起,“君子忠孝仁義,此該為之事。”
“先生,伯藏主孤窮之身,寄人籬下,得遇先生,乃是平生之幸。只是……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伯藏主與九江春雙雙攙扶著站起,重新坐定,伯藏主又是一拱手,話說到一半,卻又有些遲疑。
九江春看出對方心思,忙道:“殿下不用顧及,儘管吩咐,九江春仰慕殿下風範,承蒙不棄,相見恨晚。遇有所託,雖萬死亦無悔意。”
伯藏主緩緩點頭,下定決心道:“吾立刻修書一封,請九江先生持我信物與‘白狐國第六十五代君宇繼位文詔’潛入白狐國,交給二弟。”
“啊!”九江春大驚失色。
伯藏主慘然一笑,道:“一己之私,但願不會讓先生為難。”
九江春此時又恢復冷靜,鄭重道:“不瞞殿下,天子失德,九江春早萌去意,此去不負殿下重託,從此白狐國便是九江春之故鄉!”
伯藏主搖了搖頭,道:“先生大才,白狐彈丸小國只怕委屈了先生,而況二弟其人尚武輕文,天長日久難免得罪。……之前魔國宰相伏嬰師來朝送質,曾與吾有過半日攀談,他與魔侯棄天帝皆是胸懷萬丈、志高慮遠的不世之才。如今魔國中興,正值用人之際,倘若九江先生信得過在下,在下願再修書一封,舉薦先生前往。”
九江春再次倒身下拜,道:“九江春此時當真是由衷敬佩殿下胸懷!”
伯藏主慌忙摻起九江春,道:“先生誤會……日後先生便知,此乃是吾之私心啊。”
“嗯?”九江春一愣,卻見伯藏主卻也不回答,轉身坐在几案之後,取出白綾,先寫了給伏嬰師的書信交給九江春收好,隨後咬破中指,寫就一份血書,並繼任文詔與世子信物傳國之寶綠石一起,用錦匣盛了,鄭重交給對方。
九江春將放著血書與文詔的錦盒用布裹好,書信與綠石則揣在懷中。兩人再攀談一會兒,等到天交三鼓,夜深人靜之時,九江春將錦盒背在背上,走出伯藏主營帳。此時夜色正濃,刑無錯已經熟睡,花鳥月正在營地周遭巡視;雪中聲與冷霜城全都不在營內,他乃是大帥主簿,輕而易舉便牽著馬匹出了大營,辨明方向,翻身上馬,向著白狐國疾馳而去。
翌日天明。
……
一蓬鮮血,白狐墜地,伯藏主屍身晃了兩晃,從馬上倒落塵埃。
突如其來的變故,城上城下兩軍人馬一時皆是鴉雀無聲。
“大哥!”
犬若丸突然一聲嘶號,頓時淚水滿腮,“來人,開城,我要與玄朝畜生決一死戰!”說著紅著一雙眼睛,伸手已經握上腰間九火虹劍之柄。
“陛下!陛下冷靜!”城上龍齋十三介、神藏繪馬、巢日雪音諸將慌忙攔阻,緊緊抱著悲憤交煎君主,“陛下,魔國大軍距此不過五日路程,眼見腹背受敵,陛下一定要體諒大殿下的苦心啊!”
“大哥……”眼見城下原本劍拔弩張的玄朝大軍,已經偃旗息鼓緩緩後撤,犬若丸終於撒手放劍,雙膝跪倒,以手掩面,頓時泣不成聲。
“殿下……”獨自立在城牆一角,看著遠處伯藏主已經開始被塵沙掩埋的屍體,再看看一旁雖然滿臉疲憊卻是悲憤異常的白狐國君臣,九江春長嘆一聲,暗道:“殿下心思九江春明白,他日必為殿下報仇。”隨後,也不辭行,獨自下了城牆。
“暴風殘道,”棄天騎在馬上,看看僅僅過午的日頭,無奈嘆了口氣,道:“傳令紮營。”
“是!”行軍五日,暴風殘道已經不再驚訝,天明拔營,過午紮營,每日前進不過十數里路程,只怕天下行軍也沒有如此懈怠的,但是看看被宰相直接從朝堂上拉出來不情不願帶兵的魔侯,他雖然粗豪,卻也知道,這恐怕乃是伏嬰師的安排。
“報!接到前軍探馬飛鴿傳書!”一騎快馬逆著大軍行進的方向急速靠近棄天馬前,將一隻卷軸遞上。
棄天帝接過卷軸,道聲:“再探!”隨後將手中卷軸打開,異色雙眸忽的閃出一絲利芒,傳令道:“全軍拔營,全速進兵!”
“豈有此理!豈有此理!”憤憤然回到自己營寨,中軍寶帳內,刑無錯在帥案後一聲怒吼,袍袖將桌上文房四寶令旗令箭盡皆掃落,“伯藏主!伯藏主!”恨恨罵了兩聲,卻也再想不出其他措辭。
“大帥息怒,所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雪中聲實在看不過去,只得再度拱手,“大帥,伯藏主陣前自盡,此事重大,需得趕緊回報天子!”
“回報,既無戰果,你要我回報天子什麼?!”刑無錯暴跳如雷,恨恨一拍帥案,“壞我好事!挫我銳氣!等吾攻下白狐國,將爾等暴民等刀刀斬盡,挫骨揚灰!”
“大帥……”花鳥月也是一拱手道:“可需要派人前往知會冷霜城將軍現今局勢,請他攻城之計暫緩?”
“嗯?”刑無錯一愣,突然嘴邊露出殘忍笑容,道:“不,你派人前去通知,一切仍照計劃,兩日後風向南轉,即刻放煙毒城!若能一夜內取下白狐國,再將捷報送入朝廷,伯藏主死或不死,便無緊要了。”正說話間,突然有人風風火火衝入帳內稟報:
“冷霜城將軍今晨營地被劫,現已敗回大營!”
“啊!這……”刑無錯臉上笑容遽然消失,看看兩旁也是各自大驚失色的雪中聲、花鳥月,還未出聲,又是一名小校來報:“啟稟大帥,行軍主簿九江春昨夜出營,至今未歸。”
“嗨!原來是這個叛徒!”此時,縱使刑無錯再愚鈍,也已明白了大概,想想眼下損兵折將,士氣盡失,刑無錯頹然癱倒帥位之中,眉頭深鎖,不復初來之時趾高氣揚。
……
“大帥,末將……”冷霜城一身狼狽,回到玄軍大營時已經天近傍晚,他已從先行出去接應的雪中聲口中對昨夜與今晨的變故知曉了個大概,因此走入中軍寶帳,見到依舊無精打采的刑無錯,也不知應當說些什麼了。
“冷將軍……”刑無錯擡起頭看看盔歪甲斜,鬚髮凌亂的冷霜城,隨口問道:“究竟發生何事?”
“清晨時分,眾軍熟睡未醒,白狐國敢死軍便已經殺入陣中,吾措手不及,僅僅逃得性命而已。”冷霜城臉上已經沒有陰詭神色,語氣平平照直回答。
“聽聞白狐國敢死軍素有盛名,”花鳥月見兩人沉默不語,終於開言道。“冷將軍可看清領兵者何人麼?”
冷霜城搖頭道:“隱祕行軍不打旗號,連廝殺時都聽不見出聲,吾不知何人領軍,只見為首兩人一人手持魚龍刀,殺法驍勇;而另一人臉上帶著饕餮面具,揮動一把巨斧,更是力大無窮,吾不敵也。”
“這……”花鳥月低頭沉吟,“手使魚龍寶刀者,吾略有耳聞,而且今日在城頭上未曾見到其人,應是神鶴佐木無疑;只是那手持大斧者又是何人?”他轉頭看向雪中聲,道:“雪將軍可有頭緒?”
雪中聲也是茫然搖頭,正要開口,卻聽刑無錯呵斥一聲:“此時再想,不覺得有些遲了麼?!”
花鳥月、雪中聲兩人慌忙抱拳,道:“末將無能,請大帥示下!”
“示下,示下!你二人除了示下,還有別的話麼?!什麼都叫大帥我示下!那要你們的腦袋何用!”
花、雪二人對望一眼,花鳥月向著怒容上臉的雪中聲悄悄擺手,再度抱拳道:“大帥,末將想法,此時唯有煩勞冷將軍迴轉蕭關向蕭中劍元帥求援了,蕭元帥兵多將廣,聽說冷少將也是武藝精通,又有忘殘年先生獻策,倘能得他相助,說不定……”
“哈哈,好,好,正合我意!”刑無錯嬉笑顏開,轉身向著有點為難的冷霜城道:“冷將軍,此事煩勞你了!上次幸會蕭元帥,不想此次又能再晤啊!”
“這……”冷霜城心中雖有不願,但是相處下來,也已明瞭刑無錯脾氣,只有一抱拳道:“末將聽命一試。”
“哈哈,多謝冷將軍成全,來人,給冷將軍奉酒踐行!”
白狐國與魔、獄兩國接壤,回去蕭關亦有兩條路可選,冷霜城不敢穿越魔國疆土,只得帶著隨行親兵,從犒軍之路快馬加鞭迴轉蕭關,到達之時,已經是五日以後了。走入帥府,正是清晨,只見蕭中劍與冷醉一身短打,正在中院持劍對練,見他走入,神色不對,慌忙收了式子,蕭中劍走來相見,而冷醉則是先將牆邊的馬紮取來,讓大帥與父親坐下。
“冷伯父,您說刑大人戰敗,伯藏主殿下自殺?!”蕭中劍此時喘息未定,然而聽到冷霜城轉述來意,呼吸也為之一滯。
“正是,刑無錯命我回來,向賢侄求援。”
“這……”蕭中劍眉峰深鎖,看看立在冷霜城身後的冷醉,隨即道:“當日收到奇首書信,請我伺機照應刑無錯大軍,只是蕭關重地,不容有失。讓伯父領兵前往支援,已經是盡我所能,如今……”
“賢侄,刑無錯若敗……得利者必是其他幾家諸侯,如今這渾水大帥已經淌進去了,以刑無錯為人,難保將來不會惱羞成怒將責任推在賢侄與老夫的身上。”
“唉……”蕭中劍起身,道:“非是我不願發兵……只是……伯父隨我上關城一看便知了。”
……
“啊!”立身敵樓之上,望定遠處一片連營,冷霜城身形一晃,“這是……”
“對方已派人前來知會過了,乃是魔侯棄天帝在這附近練兵……”冷醉搶先回答,對面乃是魔國疆界,慢說練兵,便是在對面殺人,他們也是管不著,唯有小心戒備,不能絲毫露出可趁之機而已。
“這……”冷霜城目瞪口呆,過了片刻,恨恨一敲牆垛。
雖然每日都會上城視察,然而每日見到此景,蕭中劍心中便是一片悵惘,不明白為什麼萬里神州,翻山越嶺已是艱難,卻又要橫生出這許多人造關隘來。
與此同時,刑無錯立在白狐城下,眼睜睜看著城頭豎起魔國大殿下銀鍠朱武的旗號。隨後,城門大開,犬若丸雖是滿臉憤慨,但仍是在銀鍠朱武與眾將陪同之下手捧王璽,出城納降。
……
“這……”接收了降書順表,面對犬若丸憤恨眼神之中的入城邀請,刑無錯一時遲疑,左右看看,只見白狐國眾將都在,唯獨不見花鳥月與冷霜城口中的神鶴佐木與那名巨斧戰將,他唯恐入城中了埋伏,只得陪笑道:“天子軍規森嚴,本帥不得入城擾民,謝過君宇好意了。君宇納貢求降之意頗誠,只是此事本帥不得擅專,還需要回稟天子,再做定奪。不如轉日,君宇派一使者,隨本帥一起迴轉封雲城,與天子面談如何?”
“……即使如此,國內大戰方歇,事務繁多,少陪了!”見到刑無錯唯唯諾諾毫無大將風範,想到兄長竟被此人逼死,犬若丸臉上憤怒之色更甚當即調轉馬頭。而一旁銀鍠朱武臉上也是一拍輕蔑,道:“既是如此,請刑元帥儘早安排,朱武便先留在城中,代行監視之責。”
“請,請。”刑無錯被那火焰般熾烈的雙眸一掃而過,竟是一陣寒顫,滿臉堆笑,拱手相送,眼睜睜看著大隊人馬走入城內,城門隨即再度緊閉。
城牆內,看著已在城外暴屍將近五日的伯藏主屍身橫陳眼前,犬若丸撫尸慟哭,幾次昏厥。
遠遠退在一邊的銀鍠朱武與黑羽恨長風對望一眼,眼中都是一片不願設想後事的無奈。此時,不便露面的華顏無道亦從巷內轉出,向著兩人一拱手,道:“末將交令,幸不辱命!”銀鍠朱武緩緩點頭,道:“華顏將軍微服單騎,馳援白狐國,奇襲冷霜城,真是立下大功了。”
華顏無道略微回身看看身後遠處默默無語的神鶴佐木,再度抱拳道:“都是白狐國戰友用命,華顏愧領功勞。”
銀鍠朱武露出微笑,正要出聲,黑羽恨長風出言提醒道:“大哥,吾等已經兵不血刃進入白狐國,是否此時便放出信鴿,告知王叔,可以收兵?”
銀鍠朱武眼光略微波動,竟是隱隱露出殺機,不過最後還是鬆了口氣,道:“嗯,這就傳令吧。三弟,吾此時當真佩服伏嬰表弟的能為了。”說著,踏步上前,輕拍泣不成聲的犬若丸肩頭,道:“君宇節哀順變,先讓亡者入土為安吧。”
“戒老,”已經過了幾日,雖然還是渾身軟綿綿的沒有力氣,但是蒼之行動大體無礙,只是戒神老者緊張兮兮,寸步不離,每日散步,最多也只是讓他在魔侯寢宮附近的花園走個半圈而已。
“啊?蒼先生?”戒神老者正將院內厚厚的被褥收入屋內,自從棄天領兵出征,唯恐蒼一人孤枕難眠,殘燈冷被再受風寒,戒神老者替他多加了兩床被子,今天日頭大好,正好拿出院外晒晒,魔國規矩不多,即使是見到國君寢居的院內晒著厚厚紫綃覆面的被子,倒也沒覺得有多麼不成體統。
“戒老,最近不見狼先生,莫不是隨著魔侯出征去了?”蒼知道自己此時無力,幫不上忙,唯有慢慢挪到一邊。
“才不是,老狼仔啊,聽說暴風殘道已將雷天劍找到,便趕在陛下出發前,討了半個月假期,現在應在不毛山道的惡火坑,觀看雷天重鑄去了。”
“哦。”蒼慢慢點頭,“戒老與狼先生都是鬼族之人麼?”
“老頭不是,老朽乃是魔族之人,原本是閻魔旱魃老王爺的奴僕,後來陛下十六歲離開天荒峽谷的時候,老王爺命老僕一路跟來,伺候大王;”戒神老者將手中毛絨被子放在床上,認真鋪平,同時道“老狼仔是鬼族人,原本是先王的護衛,哈,說來蒼先生可能不信,老奴也是不信,據說老狼仔年輕之時,便經常領著朱武等三位殿下四處玩耍,頗得喜愛……唉……”
“……”心知戒神那一嘆所為何來,蒼將眼瞼垂下,默不作聲。此時,院外一人朗聲道:“伏嬰師、算天河拜見弦首。”
三人空著主位在前堂坐下,蒼眉毛微微一蹙:自從棄天走後,伏嬰師倒是早晚三次,替主請安,絕不怠慢,只是卻不知今日帶著算天河一起前來,又是為了什麼。
“蒼老師,算天河大人已經榮升欽天監太史令一職,”伏嬰師代為轉告,“近日已經著手修編魔國國史,名曰《戒神寶典》。”
蒼緩緩點頭,“修編青史,乃是千秋功業,算天河大人辛苦了。”此時戒神老者已經端著三杯羊奶前來,在眾人面前一放。
算天河慌忙拱手道:“下官慚愧,雖心知力所未逮,勉強為之,只為拋磚引玉,預備他日遇有能者,立即讓賢。”
蒼淡淡道:“敢為天下之先,便是不凡……卻不知算天河大人這部《戒神寶典》是何體例啊?”
“下官正要向弦首提及此事,下官打算效法玄朝史書《風雲錄》與《文武貫》之體例,一人一傳,以傳立史。”
蒼緩緩點頭,道:“如此,甚好……”
算天河言語一頓,道:“弦首認可便好,故此下官這幾日研讀這兩部奇書,只覺博大精深,煞是難解,因此才拜託伏嬰宰相,引薦弦首,當面請教。”
“這……”蒼擡臉看看坐在一邊不發一語的伏嬰師,道:“伏嬰,你亦曾精研此書,有甚疑問不能隨口解答,非要勞煩算天河大人來此麼?”
伏嬰師陪笑道:“老師面前,焉有學生置喙之地,況且不怕老師見笑,伏嬰忝居要職,勞神案牘,已是不堪重負,寫史事關重大,唯恐遇到疲累心煩時,望文生義,隨口解答豈不糟糕?故此才斗膽麻煩老師的。”
蒼輕輕吐氣,緩緩點了點頭道:“蒼年輕識淺,疏於鑽研經典,只是得這近水樓臺之便,多看過幾遍罷了,既然算天河大人有此決心,蒼願與大人一同鑽研。”
算天河與伏嬰師聞言大喜,算天河更是起身繞至蒼的正面,叩伏在地,道:“算天河拜見老師!”
蒼亦起身,道:“蒼何德何能,敢受大人一拜,快快請起吧。”他手上無力,拉之不起,只得道:“而況,蒼既為魔侯老師,欲再收徒,只怕還需一人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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